第二章

第二章

清晨簾幕卷輕霜,呵手試梅妝。都緣自有離恨,故畫作遠山長。

思往事,惜流芳,易成傷。擬歌先致,欲笑還顰,最斷人腸。

——歐陽修《訴衷情》

生活總是這樣讓她無法選擇、無法預測。新婚第二天的清晨當她醒來的時候,她發覺了這一點,心情沉重起來。這兩天發生的事情猶如一團亂麻,一個接著一個向她湧來。靜靜地躺在床上,呼吸著早晨新鮮的空氣,慢慢地從疑惑中清醒過來。

身邊有男人的呼吸。是的,這個人是她的丈夫了,一個似乎還算不錯的丈夫。但她不是夏瑤蓀,她也沒辦法當自己是夏瑤蓀,因為這個名字代表了一個救了她又出賣了她的人。昨夜放縱自己去享受了不屬於自己的快樂,今後她又能放縱自己多久?閉上眼,假裝不曾醒來,會不會好過一點?

「我的玉兒。」耳邊響起了他渾厚的聲音,心猛地一震。她為什麼要猶豫呢?一切已成定局,而她也已經決定了要這樣繼續下去,不是嗎?

「官人。」她睜開眼,露出一個笑容。

趙叢烈半撐起身子,把玩著她如瀑的秀髮。聞言,便道:「不必如此拘禮。我更想聽你喚我的名。」

她心裡是開心的,卻不得不告訴他她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皺皺眉道:「趙叢烈。」

他忽地沒了興緻,便起身了。她在他後面,套上外衣,便著手先將他打點好。

「大家閨秀都像你這般熟練嗎?」他有意無意地說道。

她一驚,回道:「爹爹曾卧病在床,我隨侍左右,算不上什麼都不會。」

他沒有表情,只是站在那裡,看著她,卻更像看著一個更遙遠的什麼。他記得很清楚,爹爹生病的時候,娘便寸步不離地守在爹身邊。他生病的時候,娘便會差人買來正店王樓的山洞梅花包子給他吃。印象中,母親是一個溫柔的女子。

眼前這個衣衫不整的女子也是溫柔的。她的每一個舉止都細緻小心,抬手梳理頭髮時的清幽,側手輕撫髮髻的秀麗,輕輕放下梳子時也是一派柔情。著了魔般,他拿起妝台上的翠玉釵,替她插好,完成最後一道工序。在他眼裡,此刻的她就像是耀州窯的刻花青瓷,精如玉琢。

「綾錦院的衣眼你可喜歡?」他問道。

常年居住在深山中的雷方雲雖教養有素,卻著實不知東京的官廷御用的綾錦院為何物,只得胡亂點點頭,心想這是他的一番體貼之意吧。

「德寧公主送了幾件過來,你有空就去試試吧。」靠近她,便會聞到一股幽香。其實並不是什麼特別的香氣,只是聞慣了母親身上香味的他察覺到的另一種味道罷了。

她本想問德寧公主是誰,見他若有所思,又怕說多了會露出破綻,便將疑問壓在心底。他沒說什麼,喚僕人進來,弄妥一切,便帶她四處走走,認識一下自己的家。

以新婚夫婿來說,趙叢烈還算體貼。但一趟王府之游,卻留給她諸多疑問。今日該拜見高堂,卻不曾聽他提及。王府雖大,亭台樓閣四處林立,曲折悠遠,卻有一處斷瓦殘垣,荒涼無比。她一個人在熙然亭獨坐的時候,恰好李叔益經過,她便喊住了他。這個人去洛陽接她,一路上照顧有加,在她印象中,似是個可靠的親人。

「李總管,老王爺和王妃現在何處?我怎麼才能去拜見他們?」開門見山地問話,純是因為她不懂貴族間的說話方式,索性也不去裝懂。

李叔益愣了一下,露出和善的笑臉,恭敬地答道:「老王爺出任河北西路樞密使,公務繁忙,是以還在任上。至於老王妃,小王爺不曾提及,我自然不便多說。」

「那,西廂那裡是什麼地方呢?」

李叔益臉色一黯,道:「那裡是小王爺的忌諱,少王妃請不要多問。」說到這裡。他便告退,匆匆離去,彷彿逃避著什麼。

雷方雲怔忡地看著李叔益的背影,心頭蒙上一層薄霧。這裡雕樑畫棟雖美,卻好似隱藏了無盡的秘密。她忽地想起從前主人說過,這些榮華富貴不僅是過眼雲煙,更是架滿了亡國之民的血淚。有風吹過,她不禁打了個寒顫,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來到了花園。這裡有個雅緻的名字,叫做「梧桐小築」,其實只不過是園中有個亭子罷了。放眼看過去,並未見到梧桐木,心中又疑惑著這裡為何要以梧桐為名了。

牡丹花已經開了,艷麗無比,確有富貴之姿,飽滿無雙,實有貴人之相。比起江南的幽蘭,倒真是讓人心情開闊不少。從前在夏府時也曾見過滿園的牡丹,那時卻怎麼也生不出現在這般快樂的心情。

倘佯在花海里,恰巧身上衣裳也是粉紅的,她不覺要被這一片紛繁艷麗的色彩弄暈了。直起腰來,讓自己喘口氣,一眼便見到了歸來的趙叢烈,心情又是一振。低頭含笑,掩飾自己那一剎那想跑過去的衝動,她整整衣裳,走上小橋,往他走去。

趙叢烈驟眼見她從花叢中現身,恍然間真要以為她是那花間仙子了。他快步走上前,摘了一朵盛開的牡丹花,為她戴上。

「可惜海棠敗了,不然西府海棠配上你,還要美。」他輕撫著牡丹的花瓣,說道。

她微微側著頭,輕笑道:「如果我說我更喜歡大片大片的荷地,你會不會不高興?」

他答道:「看你在牡丹叢中,以為你喜歡牡丹。」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裡,沒有注意這許多。」她也伸手撫著頭上的牡丹,又道,「花兒還是長在枝上美些。至於我,只要看著它們,就夠了。」這份柔情體貼也像極了母親!趙叢烈勉強扯出一抹笑容,說道:「難得惜花人。」

「你不惜花嗎?」她不解地問道。若他不惜花,這裡的花怎會長得如此之好?

「我一介武夫,會是個惜花之人么?」他自嘲地說著,率先下了小橋。這是第一次,他沒有與她同行。

雷方雲獃獃地看著他一步步走遠,心口隱隱泛著疼痛。又是一個漸漸走遠的背影,越走越遠,直到走出她的生活……

終於無法忍受堵在心口的那股恐慌與疼痛,她飛奔而去,去追那個已經在她面前模糊了的身影。她已難以分辨那到底是趙叢烈還是她的主人雷方雲,或者誰也不是,只是她自己的一個堅持,一個讓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趙叢烈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看,便見到她飛奔而至的身影。她頭上的花不見了,髮髻也鬆散了。他眼明手快地接住被裙擺絆跌的她,意外而心驚地看到她滿臉的淚痕。

「別走!別走!」她緊緊抱住他,哭喊著。原本美麗的牡丹花在她朦朧的眼裡已變成了一簇簇躥動的火光。而她,早已分不清什麼是現在什麼是過去了。

對於趙叢烈而言,此時此刻的心情複雜難言。他本是放任自己沉浸在頹喪的情緒之中,但她嬌弱易碎的模樣卻讓他不得不丟棄過去的糾纏,承擔起現在的責任。一手輕拍著她的背,抬起頭望著日光漸稀的天空,暗恨起天的無情,不能讓他時時刻刻沉溺於酒醉的世界之中,就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每個人都忘了。她忘了問他為何要走,他也忘了問她為何要他別走。他並沒有走遠啊。更忘了問她為何哭得這般傷心。

天際幽暗,黃昏也在一步步離去。即將到來的夜晚像是洞悉了一切的秘密,配上她的心境,顯得格外沉重。

歸寧的時候趙叢烈沒有同行,說是皇上召見,無法前去。她一個人又是失望又是安心,身邊只有一個自動請命護送她的李叔益。

洛陽雖美,卻只會讓她難受。下了馬車,她告訴自己一切都會過去。只要她跨出這一步,她便不用再回這裡來。而李叔益顯得格外凝重,雙眼帶著隱隱的憂慮看著夏府的朱門被打開。

僕人們喊道:「二小姐回來了!」雷方雲低垂著頭,恨不得捂上眼睛和耳朵,可以不用去看、不用去聽這刺耳的稱呼。

夏家二老早在前廳等著了。一見雷方雲走進來,夏氏安人便上前抱著她,緊接著便把她帶到房裡。不多時,夏老爺也借故遣開了李叔益,進到屋子裡來。

面對面坐著,夏家二老掩不住憂心如焚。

「瑤兒會去哪兒呢?」夏氏安人忍不住掩面啜泣,夏老爺也是哀嘆不已。當他們在夏瑤蓀不知所蹤時要求她這個寄人籬下的孤女代嫁之後,雷方雲便無法對這兩個人抱有好感。他們就這樣操縱了她的命運,就像主人就這樣輕易地丟棄了她一樣讓她難以原諒,或者應該說,她無法原諒那個罪魁禍首夏瑤蓀,但,那樣一個美麗而柔弱的人能去哪裡呢?_「我想小姐不會有事的。」受不了沉悶的氣氛,她硬生生地開口安慰年過半百的老人家。身為父母的悲傷與擔憂毫無掩飾地展露在她面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逼得她非得說些言不由衷的話來讓自己擺脫他們的糾纏。

「孩子。」夏氏安人愧疚地開口:「你過得還好嗎?」

雷方雲驚訝地發現自己在看到這位母親真心實意的關懷時,竟有一絲動搖。她別過臉去:「還好。」

夏氏安人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重又擔憂起自己的女兒:「瑤兒這傻孩子,怎麼就這麼把到手的榮華富貴給丟了呢?」

原來她不過是別人良心上的一根刺。她冷眼看著哀傷的夏氏安人,此時竟認為主人對她毫不留情、毫無顧忌的拋棄倒還好些。固然無情,卻不虛偽。

借口說累了,便匆匆回到她那個臨時的落腳處。一路上僕人們畢恭畢敬,讓她倍加難過起來。他們非得這樣提醒她的虛假身份嗎?

臨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見到李叔益,她突地一驚。

「夏老爺他們還好嗎?」李叔益問道。

她胡亂點點頭,想要繞過他問進房去。

「不要這麼急。越急越慌.越慌越亂。」他的聲音很冷淡,完全不似先前那個溫柔的人。

她又是一驚。他,是知道了什麼嗎?

「好好休息吧。過幾天我們就回去。」他放緩了口氣。

「明天就回去,好嗎?」她說,幾乎是哀求著。她無法忍受繼續呆在這裡。郡王府才是她的家,而這裡不是。這裡甚至時時刻刻提醒著她:她的身份是多麼名不正言不順。惟有回到趙叢烈身邊,她才能安下心來,才可能忘了一切痛苦的事。

「不行。」他斷然拒絕,「不要讓小王爺以為你和家裡不和。」

她不知該怎麼說服他,只能睜大眼睛看著他。

似是不忍看到她眼中的無助與訪惶,他才道:「那,後天走吧。不能再早了。」

一等他走開,雷方雲便衝進屋裡,渾身癱軟地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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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若此刻身在江南,她定會見到漁舟上美妙動人的採蓮女。一聲聲清脆的歌聲猶如水面的漣漪,漾出碎金點點,清澈而別緻。江南的一切似乎都很別緻。在她殘存的記憶中,幼時住過的江南細雨蒙蒙,時而秀麗,時而艷美。無論哪一種姿態,都讓人流連忘返,徒生許多感慨和~二

已經有很久不曾想起她那個遙遠的故鄉了。她甚至說不上來自己是江南哪裡人。被主人收養后,她便以深山為鄉,江南不過是夢境中偶爾閃過的影子。從洛陽回來以後,心情怎麼也開朗不起來,惟有對著這一片荷池,才能稍微從混飩的思緒中清醒一些。哪知,這片美麗的荷花地又勾起了她思鄉的情懷。

在花園裡晃了一權,見著了許多江南的花卉。氣候不同,這裡的江南草木大多是盆栽的。在她看來,已全然失去了那份江南特有的情致。

「這荷花池很美吧。」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是啊。」她答道,平靜地轉身看著這個陌生的客人。並非因為她毫無好奇心,或是可以處變不驚,實在是因為她的心思全回到江南去了,無暇去想其他的事。

這是一個美麗的女子。一身尊貴的氣質,一雙眼睛深沉得猶如宮牆上的瓦片。這是雷方雲見到第二個擁有這樣的尊貴的人。她見過的第一個就是她的主人。這個女子看起來不是嬌弱,而是矜貴。是她通身的氣派彌補了容貌上的不足,不然只論相貌,她是及不上夏瑤蓀的。天下美人何其多,就如這荷池裡荷葉何其青翠。有時候她會嘲笑自己,自小便見慣了絕世的美顏,卻還是會為每一個美麗的女子驚嘆不已。

「若不是早就知道,我還以為夫人是江南人呢。」那女子又開口了。她臉上帶著笑容,口氣也很溫和,彷彿她生來便是這樣。

「美麗的東西.人皆愛之。」雷方雲答道。這人是誰?她怎麼從未聽人提起過府里有這樣一位小姐?

那女子略略點頭,輕嘆道:「可惜不是每個人都能夠享有。」

這淡淡的口氣似乎是說她早已習慣了失去,或者從來沒有擁有過。雷方雲微皺著眉,「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

那女子對她的沉默毫無所覺,自顧自地說道:「從前叢玉妃也是喜歡在這裡賞荷花。」

「你認識王妃?」雷方雲脫口問道。

那人笑容不減,道:「自然認識。怎麼,你不知道么?」

雷方雲顳顬著說不出話來。她是東平郡王府的少王妃,卻什麼都不知道,被排除在重重秘密之外。

「其實也沒什麼好意外的。叢烈是不會和人提起叢玉妃的。」

這人到底是誰?稱呼她丈夫的口氣是如此自然?在她眼裡,她這個少王妃似乎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外人?

雷方雲的思緒更混亂了,臉色微微發白。這個時候,她突然很想趙叢烈,希望他立刻出現在她身邊,給她力量,讓她好好休息。

「瞧我這是何著呢?」那人忽道,語氣中有掩不住的苦澀,「你都已經嫁給他了呀。」

這話對蕾方雲似乎是個緩和。她微微定了定神,問道:「你是誰?」

那女子看看她,似是不想回答,轉身便走。

雷方雲現在只能抓住一個念頭,就是要知道她是誰。她追上去,問道:「你究竟是誰?」

那人挑了挑眉,答道:「你的問題太粗魯了。不過我還是會回答你。好歹你也陪我說了會話。我是德寧公主。」

她的語氣中沒有驕傲,沒有優越,彷彿在說一件和她無關的事。

見雷方雲愣在那裡,她又道:「叢烈沒和你提起過吧。」

她舉步又走,走出了她給自己設的迷障。

雷方雲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見她就要走遠,忙大喊著:「他提過你!」

德寧公主停下腳步,回頭看她,過了一會兒,笑著說:「謝謝。」

「你別走啊!」雷方雲一邊喊著,一邊索性跑了起來,「告訴我一些叢王妃的事,好嗎?」

德寧公主想了想,道:「她是江南人。老郡王和她甚是恩愛。所以你看,這園子里有這許多江南的草木花卉。」

「王妃思鄉嗎?」這個問題很傻,但她還是問了。

德寧點點頭,道:「我得走了。你若想問我什麼,以後再說吧。」

見德寧公主不願多談,雷方雲只得作罷。真正的疑問就這樣再次被掩蓋下來,似乎沒有人願意去觸及。

德寧公主走了,留下雷方雲一個人獃獃地站在那裡。空氣中有濕濕的感覺,是要下雨了嗎?她重又想起了江南的煙雨,迷濛著交織出一幅生活的畫卷,迷離而模糊。她厭倦了這樣的感覺,因為這讓人格外地累,彷彿煙雨才是主角,而她不過是她生活中一個無足輕重的存在。這令人難受的濕,就像那令她害怕的霧,一切游移不定。無法觸摸、無法抓住的東西都讓她難受,甚至厭惡。

見到趙叢烈時,他在竹林里的亭子里喝酒,身邊還坐著幾個同僚。她遠遠地看著,不知該不該走過去。

趙叢烈眼尖地看到了她,便丟下一群朋友,來到她身邊。這幾日她總是沒什麼精神,偏偏自己又忙得很,一直沒機會向她怎麼了。

在她轉了半天,終於決定離開的時候。他喊住了她:「玉兒。」

「叢烈,你們在喝酒嗎?」她明知故問。

「你是不是有什麼想和我說?」他問道。

她緩緩地搖頭,一步步想走開去。

「等等。」他拉住她的手,道,「等我一下。」然後他回到亭子,說了幾句話,眾人紛紛看向她,轟然大笑_其中一人是他的好友,安國公的長公子尉遲敬明。他笑道:「若真是嫂子身體不適,今兒個我們便放你一馬。過些日子你可要帶嫂夫人出來玩啊!」言下之意是要當著雷方雲的面好好戲弄趙叢烈。

「一定!一定!」趙叢烈笑道。這點伎倆還難不倒他。到時候他若是讓他們找到了才叫奇呢。

這廂雷方雲看著他們鬨笑一堂,以為趙叢烈被人為難了,心中內疚不已。

「他們,為難你了嗎?這樣會不會得罪了人家?」趙叢烈一來,她便急急地問道。

「放心吧。他們吃醉了,自會回去。」趙叢烈執起她的小手,笑道,「大家自小就在一處耍著,鬥蟋蟀、踢皮球,早已熟識了。不妨事的。」

雷方雲安下心來,又問:「你小時候過得開心嗎?」

「小時候頑皮得緊,常惹爹爹責罵。每次娘和哥哥都會護著我。我是屢教不改,爹一不注意,我便溜出去和他們耍去了,哥哥——」話到嘴邊,他臉色忽地一變,硬生生地住了口。

雷方雲不明所以地問道:「叢烈有哥哥嗎?」

他的語氣陡然變得冷淡:「有。」

他繼而追問:「你認識他的,不是嗎?」

雷方雲一驚。她該認識他的哥哥嗎?他是說夏瑤蓀認識他的哥哥?

「一時沒想起來。」她小心翼翼地答道。

幸好趙叢烈的心思不在這上面。他只是覺得她可能是在刺探些什麼,心中更是不快。

見他沒有追究,雷方雲暗暗鬆了口氣,輕輕地把頭依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此舉不知不覺中化去了他心中的不快。

她笑道:「我也有一個小姐姐,很是要好。」話音剛落,峨眉輕皺,聲音變得低落,「可惜後來她不知所蹤,想見一面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他撥開她額前的劉海,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吻:「會見面的,一定會的。」至於這句話究竟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自己,他已分不清了。

從竹林深處回到房裡有不短的一段路。

「累嗎?」他看著已有些倦意的她,問道。

「不累。」對她來說,累的是心,不是身體。當他在身邊的時候,心便振奮不已,便不覺得累了。

「今天的月亮真美。」月光如水,傾瀉下來,銀輝灑了一身_

「那我們在外面賞月吧。」見她來了興緻,她的心情也好了些。「

「賞月還是在竹林那裡有味道。」她想象著自己和趙叢烈坐在一起,在幽深的竹林里賞月,臉上益發泛出光彩。

「那我們回去那裡,我想他們看到我這位想良辰美景想到春光滿面的小妻子。會很開心的。」不出所料,他見到了她臉上的紅暈,心知自己的戲弄成功了。

她抑制不住臉上的羞紅,口中卻道:「我正好也想和他們喝酒。我想和一群風度絕佳的貴公子共同飲酒是件令人難以忘懷的事吧。」

他沒有生氣,反倒大笑起來:「真是塊好玉!堅硬如石,不肯任人隨意欺弄。」也是這塊美玉,讓他握在手裡,感受著那份沁人心脾的溫潤,沖淡了屋子裡的香味。心情好了,更覺出它的珍貴。

「今天我見到了德寧公主。」她抬起剛埋進他胸前的頭,說道。

「她說了什麼嗎?」他的笑容斂去不少,暗透著些嘆息。

「沒什麼特別的。」她答道,「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她的口氣聽起來和你那麼熟。」

「你在生氣嗎?」他笑問。

「沒有。只是這裡有太多的疑問了。」她鄭重地答道,「多到我可能無法承受。」

他認真地看著她良久,才道:「這裡沒什麼秘密,只不過是一些我不想提及的往事。」

「我不能分享嗎?」話一出口,她便後悔了。她有什麼能力去分擔他的一切?她自己肩上背著的一切尚且無法丟掉呢。

這話聽在他耳里有著濃濃的失望和傷心。他嘆了口氣:「給我時間吧。」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他需要時間,她一樣也需要時間啊。要開始新的生活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和面對過去一樣艱難。但在夾縫中生存更為痛苦。

「德寧她是皇上的長女,卻不怎麼受寵。我娘心疼她,常接她來家裡住些日子。我們情同兄妹。」他解釋著。

看他的模樣,似是不知道德寧公主對他的情意。既是如此,她自不願多說,免得徒生煩惱:「富貴人家多煩惱。」

他沒有答話,只是坐在廊下,抱她坐在腿上,兩相依偎,靜靜地賞著月。一切都是那麼地寧靜諧和。月光穿過樹葉,留下淡淡的影子,宛如一聲聲細長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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