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慘淡陽光,若有似無的由玻璃落地窗透入室內,飄了一地蒼白金絲。
室內,優雅昂貴的進口傢俱精心擺設,營造出一種叫做「品味」的東西。
這裡是易帆運輸的特殊會客室,訪客若非達官顯貴,便沒有進入這間VIP會客室的資格。
易帆運輸,東南亞運輸界首屈一指的龍頭老大,從陸地到海洋到天空,無一沒有屬於易帆運輸的象徵圖樣,而其在政商界的影響力更是驚人,所以,能進入易帆企業的VIP會客室與否,也成了權力地位的表徵之一。
易帆運輸,掌控在一個野心勃勃,具有商業頭腦的男人身上,而那名男人,年歲已高。
男人,無所不有,卻只有一名獨生子嗣,而且,還是不是來自於正妻,而是得於不知何次縱慾之下的瞬間。
男人之所以會認了這名不潔私生子的原因,只因為這名孩子有著不下於他自身的潛力與心機。
他不會把自己打拚一生的心血交給笨蛋,就算是自己的骨肉也一樣。
不過,他更不會把自己大半輩子的心血,交給一個不知發揚光大,甚至有所危害的痴愚之輩。
與年齡相差五十二載的兒子面對面坐著,可以「年邁」稱之的男人,定定的看著自己的骨肉,眼中沒有半點溫情。
望著與其說是兒子,倒不如說是孫子來得貼切的骨肉,男人,開口了。
「知道我找你來的原因嗎?」
低沉而沙啞的聲音,有著遲暮的味道。
男人正對面的少年沉默不語。
少年有著得天獨厚的外型——勻稱的骨架,修長的四肢,白皙的肌膚,俊俏的臉蛋,淡色的髮絲,還有,一身純粹無垢的潔凈氣息,不管任誰來看,眼前的人都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天使」這個字眼。
定定的望著男人,就像在較勁著彼此的耐力,少年在一分鐘過後才緩緩開口。
「我曉得。」少年當然曉得男人今天特地把他找到易帆的原因——為了他身邊的那個人。
「心理有數最好。」男人執起几上瓷杯,無聲啜了口養生補氣的飲品,「你愛養哪個女人,愛和哪個男人鬼混,這些都和我無關。」
少年面無表情。他明白,如果真是這樣,男人不會特意要他來易帆一趟,所以,男人,一定還有話沒說。
「你今年……十九歲了吧?」放下杯子,男人目露精光。
渾濁眼白里閃動的光芒,讓少年的心開始發寒。
男人的眼,只有在他計劃著某種有益於公司,或是有利他自身的事情的時候才會熠熠有神。
「再五天就滿十九歲。」無法抑制的違和冰涼感,如纏上身的蛇,一寸寸、一寸寸地自少年的背脊蜿蜒而上。
「還記得我以前提過的事吧?」男人指的,是在少年十八歲時提過的企業聯姻一事。
「我記得。」就算想忘,也忘不了……那時能逃掉,完全是運氣好——男人看上的對象,因為財務危機處理不當而破產,所以聯姻一事才就此做罷。
「我就讓你再逍遙一年。」男人的唇角緩緩勾出一抹笑,笑得森冷無情,「滿二十歲當天,你就得去日本履行你的義務,明白嗎?」
「對象是日本人?」壓抑著情緒,少年也勾起笑,同樣淡默寡情的微笑。
「還記得朝帆商社小柳社長吧?」男人把玩著指上的玉扳戒,淺笑,「去年你們曾見過一面。」
小柳社長……他記得。小柳社長是個好人,和他的父親相較起來要好得太多的好人!
「小柳老弟他……對你很滿意。」乾枯的指轉著玉戒,心思,也轉著、繞著,「今年他向我提起你,說是想再見你,也想讓你認識他的兒女,問我大學要不要讓你到日本的尉心去念個一年兩年再回來。」
少年臉上的微笑依舊,心,浮浮沉沉。
「這一年,你就把日語學好,二十歲一到,你就去日本。」
「……我知道了。」心,完全滅頂。
他,果然只把他視為一個東西,而非他的兒子,他唯一的親人……
「我也不想管你太多,只要你乖乖的把小柳家的千金娶到手,你和冷紊的事不鬧開我就不會有意見。」
少年心一震,沒料到男人竟對他身邊的人瞭若指掌……果然還是太天真了吧,這個男人,怎麼可能會讓來路不明的人待在自己身邊……
「畢竟,」男人緩緩的補上他之所以如此寬容的理由,「冷紊繼承了冷家那傢伙的全數財產,也算得上是一個資源。」
少年狠狠咬牙,忍著不動聲色,置於大腿上的雙拳卻在不知不覺中握得死緊。
「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離開,我還有事要忙。」男人揮手,就像在驅離什麼不凈的東西。
「那麼,告辭了。」起身,少年打挺腰,緩緩步離會客室,背影優雅如鶴、纖纖若柳。
反手關上會客室的房門,少年就像是再也支撐不了的頹然垮下,毫不在意形象的蹲在門邊。
「……該死……那個該死的冷血混蛋!」
緊抱雙臂,處在有著中央空調大樓的少年,卻覺得世界好冷、好冷,吐息在瞬間竟成了冉冉白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