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路賓士回士林,卻始終擺脫不了閻冥的一句無情……李海音心浮氣躁的甩頭,車子
此時也正式的提出抗議罷工。
「Shit!」他下車查看,然他這汽車白痴看了也是白看,只是下意識的行為。
星夜當空美不勝收,若不是颱風過境,想在市區欣賞這樣的夜景,那還得上山才行。
可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鬼地方,李海音有點懊惱,若車上有酒就好過多了。他回到
車上慢條斯理的搖下車窗,將椅背放平悠哉的窩著;隨後慵懶的燃了根煙,緩緩的吞雲吐
霧。
雲淡風輕的,不帶一絲急促煩擾,從天窗望上,夜是乾淨的。
「那是北極星吧?」他向外拋出煙蒂。「管他什麼星,不過是個醒目的名字罷了。」
他緩緩墜入夢鄉。
夢中,有北極星、牛郎織女星、天狼星……每顆星星換一個吻……
是誰?這是誰的承諾?李海音揮揮手,想將這擾人的春夢驅除。
半夜三點是李海音習慣性清醒的一個時段,揉揉額際,睡姿不良引起的酸痛讓他蹙眉,
且胸口似乎沉重了點。他睜開眼,目睹一隻魔掌橫越他胸膛,環住自己的背,而另一隻魔
爪則圈住他的頸項,讓他整個人貼向一個熱體;荒唐的是,這種曖昧的姿勢竟讓他有種安
全感?他氣急敗壞的翻白眼,馬上否決之前的感覺,怒吼著推開那人。
「你在這裡幹嘛?」
「唉,怎麼每次見而,都是這種口氣!」受傷的眸子透出兩種不同的色澤。
「誰准你上我的車?」
閻冥按摩著已麻痹的左臂。「沒人。」早先,他就一路跟蹤在後,見他車子拋錨,竟
有一股喜悅湧出,以為能提出載他回去的要求,進而順道住下;沒想到艷福不淺,呵呵……
竟先擁著至愛同眠,美中不足的是地點不對!唉……手都麻了,以後要——
「下車!」
呃?閻冥看著他。
「滾出我的車子!」
「幫我開車門。」深深的嘆息。
李海音瞪他一眼。
閻冥抬手示意。「麻了。」
李海音心不甘情不願的將車門往外推開。「滾!」
閻冥沒下車,反而一把抱住李海音,將他拉向自己俯貼著。
「你!放手——」
閻冥一手將他的頭壓下,迅速貼上自己的唇,他的抗議在熱吻中融化。
燙!是李海音的第一個感覺,他以為他那樣粉白的薄唇,應是冷的。接著,閻冥的舌
尖侵入,輕輕按摩他的貝齒,正想狂熱的吸吮時,他驚駭的推開他,手抵擋橫阻在中間,
試著拉開距離,但灼熱感依舊自手心傳回。
「我不是同性戀,你找錯人了。」李海音言明。
「不管你是男人或女人,我都要你!」這是誓言。
「抱歉,這種遊戲我沒興趣。」
「由不得你。」
李海音怒目相向。「你憑什麼主導一切?」
「憑我愛你。」
愛?李海音睥睨斥笑著,「你的愛……未免也太廉價了點吧!」愛怎能輕易的說出口?
閻冥緊緊的環住他。等了千年的愛,一點都不廉價啊……
「放手!」
閻冥搖頭。
「你!」李海音氣餒的深呼吸。
「請看我的右眼,好嗎?」閻冥軟語般的要求。
借著微亮的夜色,看見一抹銀藍,李海音當場愣住,又是一個妖怪,「不!走開!走
開……」他拚命的捶打,極力否認。
唉……
一絲幽幽的嘆息聲吹進李海音的耳里。
閻冥考慮要不要下一個暗示,讓他脫離這個惡夢,然而為了私心,他忍痛選擇不干預;
他要李海音知道他的全部,沒有任何隱瞞,完全赤裸的他,這樣他才有千分之一的機會擁
有他。
「不!」李海音嘶吼著。「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十幾年來不曾落淚。
又是一聲嘆息。
「我是人,不是妖怪!不是妖怪!啊……」今夜的他失了理智的痛哭失聲。
「我知道……」閻冥擁緊他,輕拍他的背安撫。「我的海潮音兒當然不是妖怪……」
「不是……」良久,緩緩的呼吸聲夾雜著哽咽,李海音哭到體力透支睡著了。
閻冥忍著不舒服的姿勢,憐惜的任他趴在自己的胸膛上,他只希望他能在無意識的情
況下,深入探索了解他的過往……等了千餘年,他的耐性已快耗盡!
耗盡?閻冥苦笑。像他這樣的人,又怎會與耗盡這字眼畫上等號,可悲……可憐又悲
哀啊,唉!看來今夜又是個無眠的夜。
***
陽光好刺眼,李海音伸手想拉上窗帘。不對!他驚醒。
「早安。」閻冥送上暖暖的笑容。
「你怎麼還在這裡?」李海音不悅的問道。
「像這樣,你想我躲得了嗎?」閻冥邪邪的反問,一副被害人的模樣,極端無辜的攤
開雙手。
帶著咒罵聲,李海音一刻也不敢耽誤的翻身回駕駛座。
「今天就放自己一天假吧。」閻冥指指車上跳動的數字。
「哦!真是他媽的見鬼了,遇到你就全亂了……」李海音氣惱的扣查扣,瞄他一眼。
「還不滾,」
「再給我五分鐘就好……」閻冥虛弱的要求。
「滾!」李海音一把拉起他,準備將他丟出車外。
「痛……」閻冥蒼白的膚色更加泛青。
「怎麼了?」
閻冥淺笑,撐著車門起身。「沒事。」一腳剛跨出車外,就被強行拉回。
李海音扯開他的襯衫審視,驚呼:「怎會這樣?」遍體瘀傷?有深有淺,這太誇張了
吧?
閻冥迅速的拉攏,笑道:「你該減肥了。」他不要他看見這般醜陋的身軀。
「這是怎麼回事?」
「有些人的體質比較脆弱,就像壞血病一樣,碰不得。」
海音疑惑的盯著他看。
「陪我吃個午餐好不好?」閻冥提議。
***
除了昨天早上的那杯咖啡之外,這是兩天以來的第一頓正餐,顧不得形象,李海音吃
得很專心、也很急,因為他真的好餓好餓。
「慢慢吃,沒人跟你搶。」盯著像貓兒舔食般的人兒,那種認真專心的模樣,教閻冥
的內心溫暖了起來,有這樣的伴侶,日子不會寂寞的。他深深的相信,他和他的契合是惟
一的。
李海音吞口咖哩飯,嘟噥著抗議:「廢話!餓的人又不是你,凈會說風涼話,哼!」
邊說邊掃了閻冥一眼,但也沒耽誤進食。
「好,你慢慢吃,不夠再叫。」閻冥開心的微笑,他發現李海音不再對他惡言相向,
這是成功的一小步。
一盤咖哩飯、一盤什錦炒麵、一碗大碗的酸辣湯全掃進李海音的肚子里,他滿足的打
著飽嗝,準備掏錢買單。
「已經付了。」
「誰要你請?」
「下次讓你請回來,不就得了。」多老套的說辭,閻冥汗顏的啜口啤酒。
哼!「老狐狸,你慢慢等吧!」
閻冥不意外的淺笑。
「你這紅牌醫師不上班行嗎?」
「沒人能約束我。」閻冥深情的望他一眼。「到閻氏,只為了對月的承諾以及守護
你。」
李海音的心猛撞一下,撇頭斥道:「你以為我會相信?」
「事實如此,不是嗎?」
李海音狼狽的往外走,想逃。
從月的記憶里,他理解月為什麼堅持要閻冥執刀;可是除了這些,他探索不到任何有
關閻冥的一切,就像他的出現真的只為了救月以及守護自己!
多詭異的結論。
故意封掉天水對他的記憶,就是要讓海潮音兒自己來探索,可惜……閻冥跟在他背後
嘆息。如果他肯探索他的靈魂,不就有答案了,又何必自己一個人在那兒費心苦思。
「想去哪裡散心?」閻冥追上他。
「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上車。」閻冥拉著他往回走。
「放手,我自己會走。」李海音不習慣的甩手。
閻冥笑得很固執。「你會習慣有我的味道。」希望他聽得懂!
掙不開手只好任他牽著,自己好歹也是個身高一百七十七的大男人,怎麼在他面前就
是矮了一截?李海音悶悶不悅的問:「你有多高啊?」他故意忽略那十指交纏的曖昧行為。
呃?「號稱一百九十,怎麼?」閻冥回頭,眼中凈是不解。
「沒什麼!」李海音替自己找借口,果然是比較高大的關係,可他忽略了氣勢上的問
題。
「要去哪裡?」
「猜猜看。」閻冥愉快的單手操控方向盤,另一手仍是霸氣十足的纏握著,不容他抽
離。
***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來到北海岸。
風大浪高的拍擊著岩壁,這方是一片混濁的灰濛濛,數尺高的巨浪直逼,像是一隻嗜
魂的大手,召喚無知的人們,丟棄脆弱的生命投入它的懷抱,方能永恆……
李海音靜靜的坐在岩石上。
閻冥知道他正在整理思緒,便掏煙點燃坐在一旁等候。
等候?閻冥苦笑。彷彿等候的人總是他……
李海音伸手。
閻冥想也沒想的將自己嘴邊的煙直接遞給他,發現李海音蹙眉猶豫,他則擺出愛要不
要的表情。
「Shit!」
李海音不情願接過手,狠狠的抽一口,正要吐氣時;閻冥抽掉他手中的煙,反身吻住
他,帶著懲罰的意味。
「以後不準說髒話。」閻冥拍拍猛咳的背,強調道。「否則一句一個吻!」
「他媽的!你憑什麼——」
閻冥一把扣住他的下顎貼上唇,一手環腰擁緊,無視他的反抗。
「嗚……住手……」
李海音的抗議造成閻冥的舌得以深入,他吸吮著甘露,誘邀羞澀的舌共舞飛翔;他輕
嗤著丁香小舌,愛憐的逗弄,期望他能回應他的熱情。在缺氧之際,他稍稍移開唇,看著
生嫩的臉龐急促的喘氣,興起一股戲譫。
「還記不記得你的初吻?」
李海音掙扎著要離開。
「嗯?」閻冥加重力道追問。
「不是你就是了!」好個此地無銀三百兩。
閻冥淺笑。「看來,你的記憶並不太好,要不要來個提示?」
「王——」李海音急忙煞住欲出口的咒罵。
「乖。」閻冥輕啄一下他紅潤的臉頰,輕道:「事實上那不算是接吻。」
呃?李海音不舒服的盯著他看!真的很、不、舒、服!
閻冥好笑的瞄一眼。「渡氣只是一種治療,接吻必須是雙方都投入,而且要有所反應
才算。」
看見那抹不懷好意的笑,李海音撇頭將注意力放在他身後的遠景。
哈一口氣,閻冥玩弄送上門的白玉般耳垂。
「別鬧了……」李海音瑟縮一下。
見他敏感的縮身,慾望像是傾巢而出,閻冥輕含住白玉般的耳垂,緩緩吸吮,沿著弧
形來回遊走著;繼而一口將整朵白玉含人,良久才依依不捨的放棄。
「你真的很美……」望著紅艷了的耳垂,閻冥忍不住讚歎。
「變態!我又不是女人。」李海音不安的挪移。
「美的定義很廣,在我眼中,你是最美的。」
李海音灰暗的眸,透著嘲諷。「惡魔與妖怪……哼哼,活該!絕配。」
閻冥生氣的扳正他,慎重其事的說道:「我是不是惡魔,由你斷定。但是你絕對不是
妖怪,頂多是我的小妖精,懂嗎?我不准你再否認自己的血統,這高貴的血統並不是人人
都能擁有的,你明白嗎?」
「我寧可不要!」
「不準不要!我都等你這麼久了,你怎麼可以……」閻冥抱緊他。
李海音冷冷的問:「等我,只為了這具軀殼?」
「不!你誤會了!」
「那是為了什麼?」
閻冥想著該如何解釋,李海音卻認為他在找尋借口,輕輕的推開他,離得遠遠的,獨
自面海。
「啊……」李海音憤怒的吼叫,像是發泄不滿似的,一聲接一聲的嘶喊。第一次對人
交心,卻換來這等處境,教他情何以堪?
是宿命,你懂嗎?閻冥不認為強辯有理,只待日後他真心的探究。
又是等待?閻冥搖頭。
颱風過後的海岸變化多端,風勢有變強的趨勢,閻冥心疼的脫下外套替李海音披上。
「不用你假惺惺。」李海音一掌揮掉,力道過猛,竟將他推入一灘水窪之中。
閻冥痛苦的想起身,但因使不上力而徒勞無功,反而濺得全身濕透。
李海音實在看不過去,只好一把撈起他,瞥見他手肘上滲出的血跡,急忙扶他回車上
處理傷口。
「喂!不要告訴我,醫生的車上沒有急救箱。」李海音翻了半天,問道。
「抱歉,你猜對了。」閻冥壓制脈動,減少出血量。「放心,死不了……」
雙眸因不明的情緒而變色,李海音悶聲不響的褪掉身上的襯衫,再撕開自己的襯衫幫
他里傷,準備發動引擎。
「去哪裡?」
「醫院。」
「不用了。」
李海音猛擊喇叭。「什麼叫作不用?」為什麼遇見他之後,所有的冷靜全都消失無蹤?
「它自己會好……」閻冥轉頭看向窗外。
李海音這才注意到,閻冥身上的瘀青只剩淡淡的痕迹。他拉起他的手肘細瞧,只見傷
口正急速的癒合中,他用詢問的眼神盯著他。
「我的體質比較特殊。」
「說清楚。」
「我不會死,因為死不了,才……」閻冥語氣中透著悲哀。「不管如何嚴重的傷勢,
它都會自己痊癒,你不用太擔心,反正惡魔不都是不死之身?呵呵……」閻冥第一次如此
反常的將感傷表達出來。
李海音發覺到他的寂寞,寂寞到想死,卻又死不了;千年如一日,參與他人的生老病
死、喜怒哀樂,自己卻只能當個旁觀者?這種折磨真可怕……越跟他相處,他對他的心疼
就更深一層。
「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
「先回你家吧,我自己再開回去。」閻冥黯然的強調。「傷口快好了。」
***
一路上兩人各懷心事,卻誰也不願先開口。
臨別,閻冥淡淡的丟了句「珍重」,準備揚長而去。
李海音攔下。「你認為你還有體力回去?」
「可以……」
「可以個——」屁啦!李海音硬生生的吞下咒罵,他生氣的強拉他下車,然後往屋內
走,爬上二樓。
「明明是很溫柔的人,卻硬要裝冷漠,太不可愛了……」
「啰唆!」李海音將他丟進房間。「不準帶著海水腥味上床。」說完,他轉身離去。
「謝謝。」
「煩!」李海音大力的將門帶上。
這是一個契機嗎?閻冥沖完澡、臨睡前問著自己。
***
李海音熬了碗鱸魚粥當晚餐。
「喂、喂!」喊了二聲,不見有回應。
他小心翼翼的拉開被單檢視傷勢,只剩一道粉紅色的傷痕,可偏低的體溫使得膚色趨
於青色,視覺上形成一種妖異的詭譎。他不由得探探他的鼻息,呼吸還算平穩。
李海音直覺得不妥的決定搖醒他。「喂,起來吃飯了。」閻冥的無反應讓他差點以為
他與月小時候一樣。
李海音不斷的拍打他臉頰,仍不見他清醒,轉思以口就口餵食;好不容易喂完魚粥,
當然有一半是進了自己的肚子里去了。他抹抹滿身的汗水瞄一眼床上的人,笑斥自己小心
眼,便脫衣進浴室。
不一會兒,李海音穿著水藍色的和式睡衣、頂著一頭濕淋淋的長發走了出來,他隨意
的坐在床沿擦拭,待半干即扎髮辮,準備入睡。
他瞄一眼在大床上的人,嘆口氣,惟一的一張床讓人給霸去了,看來今晚得睡沙發……
驀地,床上傳來呻吟聲。
「怎麼啦?哪裡不舒服?」李海音拍拍閻冥的臉。「喂!」
「冷……」閻冥下意識的拉緊被單包裹住自己。
李海音轉身自衣柜上層拿出冬天用的棉被,將它蓋在他身上。
閻冥仍是努力的縮成一團。
「還冷?」他再次轉身去打開暖氣,無奈啊!
他探手摸摸他的額,嘴上犯嘀咕:「不會吧,體溫怎麼還是這麼低?」反倒是自己又
出了一身汗,他沮喪的瞪一眼。一向怕熱的體質,結果為了他,夏天開暖氣?有沒有搞錯?
真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轉念一想,李海音爬上床抱住他,讓兩人的體溫中和應是不錯的主意!
在夢中,有暖暖的春天及柔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