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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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碩你閉嘴!」鄭耀揚生生地截斷我的話,迎視那蒙面男人,「在這兒你玩誰不是玩,你想玩個過癮,我可以奉陪,但不要對其他人下手。你的目的是劫財,犯不著與這幫有頭有臉的人結怨。」他的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只是時機不對,他大概也是被惹毛豁出去了,這是我最怕看到的情形。
「不要動別人還是不要動這小子?我精心布局拿下這幫沒用的人,還會怕結怨嗎?」那瘋狂的男人揚起一抹陰狠的笑,大聲道,「不過你真是帶種,也──真有趣,老子很久沒這麽興奮了,既然你這麽捧場要跟我玩命,無論如何我也要成全你。沒武器是吧?沒事,我給你家夥。」
說著,這匪徒果真把手裡抵著我腦袋的槍丟過去給鄭耀揚,在這之前,他又從膛口取出一顆子彈,全場人都摒住呼吸,可仍不敢停下手裡的動作,拚命取下身上的珠寶飾物依次丟到場中幾個黑衣人的大口徑布袋裡,這時另幾個把風的匪徒已調整好了槍口,一致對準鄭耀揚,以防他反擊。
匪頭開始宣布遊戲規則:「裡面只有一粒子彈,由你來射擊,三槍後他死不了,你和他就贏。頭、心臟、腹部依次來,不準放水!如果發現你有小動作,我的兄弟們會一槍解決你,當然,如果企圖棄權,你的朋友照樣活不成,想好了嗎?」
看來這是個十足的狂人,場面完全失控。這一次,我和鄭耀揚是註定難逃一劫。
「不,鄭!」居然是蘭迪默首先喊出來,「不要冒險!」
「又有一個英雄出場,都不要命了麽?」聽頭兒這麽說,站在蘭迪默不遠處的一個黑衣人就向他走過去,用槍柄狠狠給了他面門一記,他悶哼著坐倒在地,嘴角磕出血來。
我很意外,蘭迪默會突然跳出來,我以為他絕對不會關心我的安危,也許是擔心莉蒂亞的質問。
苦笑了一下說:「我的運氣一向不壞,記住,我和你都不能這麽容易就掛了。」也不知為什麽,我漸漸鎮定下來,突然將生死置之度外,竟然還覺得能死在鄭耀揚手裡,此生也可草率了結。
「你真這麽想?」他的目光能燃出火來,他熱切地盯著我。
我從來沒有和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在危急關頭如此默契地對望過,露骨、狂放、充滿力量。
「我不會讓你死的,陳碩。」像是一句承諾。
「我知道。」
就在這時,我的頭部突然遭到身後人的重擊,眼前黑了一黑,血從額頭慢慢流下來,我忍著痛從地上緩緩站起來,模糊中,我看見鄭耀揚一臉深沈地注視著我。
匪頭繼續發話:「不必述舊了,我只給你們一分鍾的時間。」
我看著他,甚至沒有閉上眼睛,我想一直看著他,看他扳動扳機結束一切,我全盤領受,不管心裡有多麽不甘多麽遺憾。
「我沒有想到我會有一天用槍指著你的頭。」沖我低低說了句,然後──他堅決地舉起了槍。
我不知道他當時是種什麽樣的心情,可我清楚,如果立場顛倒,我也會舉起槍對著他,不是為偷生,而是為生機,我們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知道危險只有「面對」一條路可走,別無他法。
我想上百的警力已經在路上了,歹徒們也有了撤退的意思,但我們這場戲卻不得不配合著演完它,現在我和耀揚根本沒有逞英雄的機會,如果只有我們兩個,一切都不是問題,寧願血染殺場,也不會有讓自己有受辱的機會,但這一次不同,那麽多人蹲在地上,不能裝作不知道。
「來吧。」我說。
猶豫只有半秒鍾,扳機扣下,啪,全場一驚──並沒有子彈飛出。我看見鄭耀揚輕一口氣,額頭也滲出汗來,而我的心也在狂跳著。
「狗屎運。」匪頭不快地咒罵,「繼續,別記錯位置,這回是心臟。」
鄭耀揚又抬起手來第二次扣下扳機,一聲巨響!當我意識到自己沒有賭贏時,整個人已經緩緩軟下來,跪在地上卻不肯倒下去,右手輕輕捂住胸口。很奇怪,我的神智很清醒,可身上的痛卻使我渾身一陣陣痙攣,胸口的抽搐使我的意志力在瞬間消彌,終於,開始朦朧,周圍的一切都漸漸離我遠去,我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可以這樣平靜地去死,我抬頭望見鄭耀揚的眼睛──完全狂亂了。
「小子!」匪頭冷笑一聲,隨手命手下拉了幾位重要賓客做人質,紛紛撤退,絕對訓練有素,「只能說,你朋友今天的運氣太背了。」
我再也撐不住,和達莫一樣,倒在涼冷的地板上,這一次,鄭耀揚沒有呼喊,只是沈默著看著我倒下,我不想死,因為這樣對他來說,實在太過殘酷。
鄭耀揚,雖然我從來沒有給過你任何承諾,但你知道──我愛你,一直都是。
直到我的上半身被人一瞬間托起擁入懷中,胸口被扯得撕心裂肺地痛,我的意識才重新回來,沒有力氣開口,甚至不能睜眼,但我知道我還能呼吸。
「陳碩,陳碩……」溫熱的氣息包圍我的口唇,我更痛了,不是胸口,而是包裹在胸口裡的那顆心,「你別這樣,不許離開我,不許……」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這場遊戲玩得太爛,連老天都不眷顧我們,還有後來嗎?還有麽?!我很痛,鄭耀揚,別把我抱得那麽緊,我快撐不下去了,你要瘋了我也要瘋了……
#感覺不大滿意,有點兒辭不達意,大家表怪我,默~
衝撞(82)
更新時間:08/11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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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我醒來的時候,是一個下午,那天有陽光紛紛從窗戶外撲進來卧在床尾。我的眼皮很重,頭痛欲裂,一時半會兒居然想不起之前發生過什麽。緩緩動了動手指,想出聲,但嗓子發不出響聲,只得獃獃看著白色的天花板。
過了很久,我才想起來,我中槍了。可為什麽又活過來?我的心臟應該有了一個孔,血從裡面無休止地流出來,可我怎麽還能醒來?多麽不合邏輯。
門!地一聲被人推開,白褂醫生走進來,看見我睜著眼睛,欣喜異常地上前來招呼:「感覺怎麽樣?早過了危險期,可就是一直不醒。」
稍稍點一下頭,疲倦感陣陣襲來,我輕輕閉上眼。晚上,蘭迪默竟然來了,我也能開口說兩句了:「人……逮著了嗎?」
他知道我問的是什麽:「警方全力追擊,死了一半逃了一半,一個人質下落不明。」
「Shit!」
「精神不錯嘛,還有力氣罵人。」他調侃我了一句,又接下去,「中歐一群亡命之徒乾的,跟個黑手黨組織有關聯,主要是會場出內鬼,事先布了局,鑽了保衛系統的空子,一幫歐洲大人物跟串著鏈子的猴子似地任人耍,不過,消息全面封鎖,多少挽回了些面子。達莫也是,以為自己夠謹慎,哼,這回得了教訓,不過命是揀回來了。還有你,這一槍都沒能解決你,真是讓人敬佩。」語氣雖損,但我頭一次沒感覺到他的惡意。
過了很長時間我才說:「是他──打偏了。」
蘭迪默走過來,站在床頭俯視我,閑閑道:「他以為子彈不會飛出去,他太自信了。」
「我躺了……多久?」
「最好還是別知道,否則會受刺激。」他笑得有些詭異,「GT,今早我居然收到GT的律師信,剛聽說你醒了,所以專程來提示你,可得豎著從這兒走出去才有機會動我。」他停一停又說,「那個鄭,已經走了。」
我的胸口狠狠一抽,深深吸了口空氣:「什麽時候?」
「在得知你脫離危險期之後,他是個聰明人,你們都想保全對方,結果卻換來最壞的一種。」
「行了……你出去,讓我安靜會兒。」
「憤怒的公牛,嗯?」他的嘲笑首次有了些溫度,慢慢往外走,當他跨出門廊的一剎那卻回頭留下一句不冷不熱的話──「那天,他當眾吻了你,希望你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還有,莉蒂亞並不知道你受傷的事,希望以後她也不知道。」
鄭耀揚終於能給自己一項理由,來提前結束我們這段致命的關係,無論我給自己提供過多少借口,都不能改變尷尬的局面,我們不被祝福,這是事實。況且他是鄭耀揚,有自己的帝國和人生,而我陳碩,不羈成性的一匹野馬,我們兩個大男人維繫一生的機率是多少,我全然不敢估算,相信他也是。
如果他真的不顧一切地投入了,在那一槍直接擊中我胸口的瞬間,他又是如何來承受這樣的傷痛的?我又如何能重新若無其事地面對他?我清晰地記得,他舉起槍的動作如此決絕,那一刻,我似乎能感覺到──他的殺機。這是只有我們之間才能感知的陰暗面,他一直想殺我,就想我一直想毀了他一樣,自從我們彼此愛上了之後,我們無時無刻不在震驚和矛盾之中,不管怎樣忽略周圍的事物和利害關係,都不能永遠做到熟視無睹。所以,在潛意識裡我們一直想擺脫對方,但誰都不肯走出第一步,因為很難,簡直無法控制。
我和他之間似乎一直被命運的纜繩牽制著,周邊從來都是危機四伏,而這一次,火勢蔓延到渾身上下,彼此都燒得體無完膚。
我開始對一切採取不聞不問的態度,恢復以往的狀態,恢復未認識鄭耀揚之前的狀態。或許那也算是一種默契,我們有整整兩個月的時間沒有相互打擾,這也是前所未有的,我以為我們真的就這樣斷了,像沒有認識過一樣。真的燃盡了麽?我無數次問自己。
當我可以下地走動,大致恢復原氣後,我開始規劃,是重新回法國郊外的房子,還是另找地方。當然,要在與費斯特家談判妥當之後。
在我以為不該再見到他時,他卻出現了,而且我仍沒有離開病房。
「陳碩。」
當四目相交,我的心首次出現停擺,原來還沒有復原,心臟邊上那道口子,不可能輕易癒合。
「躲到爪哇去了?」我首先淡諷,從床上站起來走到邊上推開窗戶,吸了口新鮮空氣,「沒有必要鄭耀揚,完全不必再來慰問。」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形象卻並不落魄:「陳碩,這一次我承認自己輸,我把你輸了。」
「那只是一場無意思的賭局。可你為什麽要跟那個瘋子玩?我有讓你救嗎?」我的語氣雲淡風清。
「可我差點殺了你!」他低吼,「陳碩,當看見我的子彈穿透你的胸膛,我就意識到,這一切都該結束了。」
在聽他說完這番話時,我並不知道,鄭耀揚當時正面臨著怎樣的局面,如果我知道,或許我的回答不會那樣堅決如鐵。
「你的答案很精彩。」我轉身看著他,「我也累了,沒有多餘力氣再來應付你的那套理論,你可想好了,我一走就永不會回頭,這你應該清楚。還需要再確認一次嗎?」我向他走過去,一把扯過他的衣領,狠狠地吻上去……
衝撞(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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窒息般的長吻,唇舌深深纏繞著他的,無盡的潮熱和動情,經過這段日子,好容易冷靜下來心又被隨意地撩撥起來,我們彼此難耐地磨擦,身體漸漸向潔白的床單傾斜,當他的手來到我後腰扯起我的衣物……突然,他整個人僵了一下,似乎意識到場合的問題和來此的目的,於是停下來。
瞪大眼睛急喘著,用近乎粗魯的露骨的眼神盯著他的臉:「幹嘛停?」接著還單手用勁推了他一把,他索性坐到床頭的柜子上。
「我們需要談談,陳碩。」
「那就談,我奉陪。」我惱火,語氣很不好,「你找我不是為了跟我親熱嗎?要不是,你又為什麽還回來招我?!啊對,談感情是吧?我跟你的感情就有這麽不堪一擊麽?」我重重拍了床板一下,「我發現你跟我之間,根本就是在彼此牽絆。到最後,是你給的我這一槍,你他媽又不負責了你!兩個月連個消息都沒有,你當我陳碩是什麽?!」
他猛地站起來,像被人踩著尾巴似地沖我吼:「你以為我想送你一槍?你以為我撞邪似地把心撲你身上是吃飽了撐著?你以為我跟誰都談感情?你也太把我鄭耀揚看扁了。我知道你陳碩是什麽樣的人,所以我一直提醒自己要小心你,不要碰你,可結果還是出界爆棚……」
我站起來與他對侍,狠狠頂回去:「你意思是說我勾引的你?你是這意思吧?我告訴你,你不要再見我,可以,簡單得很!只要你跟我打個招呼說一句:陳碩,你給我滾蛋。我立即走,絕對不會綁著你鄭耀揚一生一世,你放心。」
我不知道為什麽要說這些,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越說越激動,最後,甚至聲音都有些哽咽。我想起,就是當年被黑街的混混打到幾星期下不了地,我也沒有過想哭的衝動,我幾乎已經忘記了世界的溫度,自從遇上鄭耀揚,一切都亂了。
「陳碩,你別又說混帳話,這一槍打在你胸口,我比你痛!」他拍拍自己胸口,「我就是不想再讓你受這種無畏的傷,我不想!不想再害你!我們不該就這麽耗下去,你跟我就好像是對方的死穴,只要別人輕輕一擊,弱點就暴露無疑,可是事實上,你還是你,我也還是我,我們不可能為對方違反本性,為對方全權妥協託付,因為我們都是──」
「男人。我知道,這不用你提醒。」我接下話,「你是不是在問自己,我陳碩有什麽東西吸引你這麽長時間的?我也問過自己,甚至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跟你牽扯這麽久,頭一次跟個傻子似地跟著一個人的步調走,我簡直開始厭惡這樣的自己!今天你過來,就是為了跟我亮底牌?就是為了告訴我,我們完了!」
「陳碩,跟我回香港。」他居然文不對題地跟我來了這麽一句。
我怔了兩三秒鍾反應過來,我用力抓住他的領口:「你信不信我揍你?」
「我把話說得很清楚了,你跟不跟我回香港?」
「你憑什麽這麽要求我?」我挑眉逼視他,要知道,他從來不強行命令我,一向隨我自願,因為那不是鄭耀揚的風格,特別是對我。
他抬手指著我,口氣變得很硬:「憑你是我鄭耀揚喜歡的人,憑我不知好歹地想把你留在身邊,憑我有承諾在先,可是我不能老是跟在你陳碩屁股後頭看你的心情和目的滿世界轉悠,我沒有你瀟洒,我沒有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道行,對待感情我也沒有你無所謂!這個答案你滿意嗎?滿意麽,啊?」
我突然泄氣,手勁放鬆了。原來,原來我讓他覺得吃盡苦頭。
「鄭耀揚,你大可以大步走你的,把我甩開,我礙不著你什麽事……」
他惡狠狠打斷我:「你信不信我會先揍你?」
我迎視他深邃激狂、暗潮洶湧的眼睛:「我不信你會對一個尚在康復期的病患出手。」
「哪個病患有你這麽囂張的?你這種人上哪兒都得被人一股腦兒打壓,我看你根本就是欠修理!」他的語氣很嚴肅,表情卻放鬆了些。
我們有仇似地對望著,但在彼此眼中卻找不到恨意,最後我說:「想去香港的時候我自然會去。」
就在這時,鄭耀揚上前半步,摟住我的脖子,手臂很有力但動作很輕柔,我暗暗一驚,有點兒不適應這類突如其來的溫和的擁抱,好像不似鄭耀揚……我的心瞬間被什麽東西灌滿,漲鼓鼓的,其實那感覺並不大好受。
他放開我,扯了下嘴角,很輕很淡,也許那根本也算不上笑,然而後來他的一個動作又有點使我意外,他伸手拉了一下我的衣領,胸口的皮膚露出來,紗布下面隱藏著傷口。
「怎麽還包著?」像是隨口問道。
「上個月傷口受感染。」
「什麽?」他的目光沈了沈,「現在呢?」
「沒事。」
「什麽時候能出院?」
「再兩個禮拜。」
「GT的人和你接過頭了吧,談得怎樣?」
「已經和費斯特達成初步協議。」
他點了下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轉身往外走,我沖他不高不低地喊了聲:「喂。」
他居然沒理會我,邊關門邊說道:「你別忘記自己說過的話。」
「我今天說太多話了。」
門已經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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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到三星期後一個清晨,我才被醫院批准「刑滿釋放」,多少日子沒有放鬆筋骨了,渾身幾乎生出蟲來,整個人憋得氣悶,我只想儘快離開。人一踏出病號房門,就被蘭迪默派來監視我的兩個保鏢攔住。
「陳先生,由我們送你回別墅休息吧。」
毫無轉圜餘地,我的情緒自鄭耀揚走之後,一直比較低落,也沒意思跟他們瞎耗時間,點一下頭就坐上了他們的車。
經過這生死一劫後,蘭迪默對我的態度似乎有所改進,言語中多了幾分調侃,少了幾分陰狠,彼此也不像以往那樣互看不順眼,當然,要真和他親近起來,卻也是不可能的,因為雙方的立場和身份始終在產生不可磨合的分歧。我想與莉蒂亞仔細談談,但時機尚未成熟。
「你明明人躺在醫院,還能把費斯特家攪得不安寧,我不得不佩服你了,本。」
我知道費家最近被那幫GT的「鐵塔奇兵」跟得很緊,把蘭迪默搞得火了。
看我輕笑一下,首次未和他對著干,他倒覺得沒勁了:「費斯特的確值得你動用GT,不過別玩出火來,我警告你。」
「達莫上個月就出院了,他欠下我一次人情,不會再為難我。現在,不肯容忍我的,就是你了,蘭迪默。」我緩緩道出事實。
他看著我搖了搖頭:「你的舉動時常令我感到吃驚,還有那個鄭,是什麽讓他甘願花重金雇下GT的人替你出頭?又是什麽讓你甘願接下他一顆子彈?雖然久沒露面,卻他仍在為你支付GT的高額費用,這些都令人費解。嘖,他在香港的公司不是起內訌了麽?你怎麽好像毫不關心?」
「內訌?」我開始不安,又想起什麽,「你居然派人去查他?」
「不查,可能麽?我一直以為你對你的朋友無所不知,我現在替你打探到這一內幕,你應該為此感激我才對。成業集團也在插手了,你朋友鄭的公司如果處理不當,可能會不保。」他語氣淡淡。
我心裡一陣騷亂,口上只道:「鄭耀揚沒這麽容易垮!」
他竟然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透露,這算什麽?!善意的隱瞞?屁,鄭耀揚始終沒想把我這個人溶入他的真實當中去,無論身體親密到何種程度,精神上終究無法融合無間。難道我們真就永遠是兩個不可相溶的個體,擔負著不同的人生軌跡?
蘭迪默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聽你用這種語氣對一個人表示信任,還是頭一次。」
「我也可以信任你,只可惜,我們一開始就不站在同一條道上,你是貴族,我是貧民。」
「你這笑話可不好笑。」
「現在的笑話有幾個好笑的?」我走上前去對著他,「蘭迪默,我明天就要出發去香港,你別找人攔我,我不是你的犯人,也不是你的親戚。」
「是我的錯覺嗎?你對那個鄭,或者說你們對彼此……你明白我的意思,這樣下去好像──很危險。」他的表情淡漠但言語鋒利,「如果你們是那種關係,我可以隨時找到適當的理由把GT的人都全數擋回去,你贏不了監護權。」
「我是哪類人,不勞你費心。我可以明確告訴你,他對我很特別,你要把什麽事都攪到一個池子里,我也奉陪,有什麽問題儘管沖我來,不必拐彎抹角。」話說得很滿,也沒留下餘地。
蘭迪默用那雙翡翠色的玻璃眼睛盯了我一會兒,然後,轉身走了。
第二天下午我提著一袋行李就登機出發,沒想到無論多少次本能地想要抗拒這個城市,雙腳仍一次次地自覺踩上來。一下飛機,不顧疲勞,直接去了風運酒廊。
凌晨時分酒廊氣氛正火,調酒師阿明沒在吧台上,「冰魄」也不知是否還在繼續供應。我把行李往角落一扔,就進去找波地。
人在,波地一看見我就嚷嚷起來:「嘿!天哪,陳碩,居然是陳碩。怎麽回來了?沒事先通知大家啊,這可是你的不對嘍,跟鄭哥聯絡過沒?」
我只管問自己的:「波地,我就問你個事,宙風出狀況了沒?」
他表情瞬間凝重起來:「你聞風過來的?」看來真有事,他看我點頭就接著講,「財務出大漏洞,被人挪走大筆資金,董事局也出若干內鬼,有人被收買挖角,一時間公司內部分了派系,搞得鄭哥要大刀闊斧肅清濁流。」
我追問:「查出有哪些人在搗鬼了麽?給出這麽一腳,夠毒的啊!」
波地低頭沈默會兒,吐同三個字:「張冀雲。」
我整顆心抖了抖,低咒:「媽的。」轉身往外去,波地也沒能叫住我。
當我站在熟悉的麗月宮十樓走廊,從兜里掏出那把一直放在身邊的305套間鑰匙,深深呼吸後,開了房門進去。我不想住酒店,所以首先想到這兒。
我開了客廳的燈,把行李袋隨手丟在地上,坐到沙發上發了會兒呆,感覺頭痛眼澀,所以又站起來提起手袋往卧室去,可一打開卧室門,我就愣住了──昏黃的燈光下,床上已有一男一女,赤裸的,那一具完美的身體配上不耐的厭惡的一個回頭,極有震懾力,與我的眼睛撞個正著,他和我同時怔了怔──
「陳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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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腳就跟生了根一樣釘在原地不能動,眼前交疊的身影,空氣中尚未完全退去的情色呻吟,都使我鬱悶得窒息。但是很快,真的很快,當看到那女人驚慌地用薄被單遮蔽身體時,我已經鎮定下來,並且轉身退出,將鄭耀揚焦灼沈鬱的眼神阻隔在門內。這一次,我沒有走,因為我已經來了,並且知道自己為什麽來。
只半分鍾的時間,他就敞著上衣從卧室里走出來,他沒有解釋,我也不需要他的解釋,我和他似乎從來不向人解釋什麽,就因為桀驁相吸,才會不斷地給對方製造問題製造難堪。
「為什麽來也不告訴我一聲?」他的聲音有些暗啞,透著性感的安撫味道。
我哼笑:「事先告訴你,你就會換一種方式來迎接我吧?」
「今晚喝多了些……」他的表情不太自然,一轉身,那女人已經出來了。老實說,這次是我這外人讓她狼狽了。那女人脂粉未施仍顯清麗,很年輕,很乾凈,臉上帶著五分慍怒五分羞怯,她離開的時候詢問似地看了鄭耀揚一眼,我盡量忽略掉那個深情的眼神,我裝作不關心的樣子,沒想將局面搞得更難看。
「司機在樓下,他會送你回去。」他對她說了句。
鄭耀揚對女人一向無往不利,可從來不狎妓,這一個,聽他尊重的語氣,相信也是有身份的女子,他這樣的男人,有個把女人也不稀奇,但當面撞見他與別人做愛,心裡還是不自覺地縮了縮,我說不清那種感覺。
臨走時,那女人朝我看了眼,有點恥辱的味道,我目送她離開,轉身去取了一支冰鎮啤酒,開啟,一下喝了半支。
他朝我走過來,似乎在研究我的表情,慢慢說道:「你不是不喝啤酒的麽?」
我答非所問:「這地方我還能來嗎?」
「陳碩,我以後不會再帶人進來,誰都不會。」他看著我,眼睛里的內容很複雜。
「這種話,你不必跟我說。」我從他身邊經過,拎起行李袋往客房走,突然又轉身指著他,「你愛跟誰搞,是你的自由,但別在我看得見的地方。」
我剛說完,他就一下衝過來,我立即反手去關門,他有隻手已經用力擋開門板,我怕把他弄殘了,力道鬆了松,他人已經闖進來:「有什麽你儘管說出來,別擱著大家心裡不痛快。」
我一聽他這麽講就火了:「你又在我面前逞什麽凶!我會不痛快?憑什麽?!你他媽有心情在這兒跟人調情做愛,還不許我保持冷靜?鄭耀揚,別太過分了你!我有什麽資格要求你潔身自好?我還沒那麽天真!」
「我真是摸不透你,陳碩。」他被我激得也冒煙了,「你這次回來,又能是多久?你說明白!一個星期、一個月、一年還是兩年?!你費斯特的事情還沒解決,你上這兒來幹嘛?你到底想清楚了嗎?如果沒有,就別一次次在我幾乎絕望的時候出現,然後又拍拍屁股走人!」
「我回來不是專程來扯你鄭耀揚後腿的?你放心,愛幹嘛就幹嘛,也別怕我會礙著你,我跟你之間沒有協議。」兩個人怒起來,什麽關心話全成了讓對方不爽的違心之論。
「沒協議?哈,我們是該有份協議!」他右手使勁抓住我的手臂,熱切地盯著我,「陳碩,剛才那個女人──香江名媛,漂亮大方溫順,她幾乎可以令任何男人折腰,可是我呢,跟她上床的時候我他媽滿腦子都是你!你跟那些個男女有什麽不同?我問自己,反覆問!」
我忍無可忍:「你壓在別人身上卻跟我說你腦子裡想的是我?!你也太會扯了鄭耀揚。」
「是,我不高尚,我沒有操守,可就是把感情扔進水溝里,我鄭耀揚也不會像愛上你這麽患得患失!」
飢餓、疲勞和種種不快使我頭腦像盛鉛,我甩開他的手:「我現在沒力氣跟你吵,你給我滾出去,讓我安靜會兒。」
他並沒有理我的抗議,眼神仍是那樣犀利:「你來是聽見了什麽?」
「這你應該很清楚,還想瞞我到什麽時候?我就這麽不配替你分擔麽?」
「太磨人了,我不想把你拉進來受罪,這事歸宙風的人管,和你沒關係。」
「是,和我沒關係──什麽都和我沒關係,我還說你跟我沒關係呢!」我邊喊邊將他一把推出去,狠狠甩上門。有時候,他還真是渾蛋。
當清水沖走我滿身的疲憊,無力地倒在床上,我還以為我會失眠,但事實上,我睡得不省人事。
胸口有壓迫感,中途我醒了,發現身上壓著一隻胳膊,我嘆了口氣,把手覆住眼睛上深深吸了幾口空氣,然後扭頭看身邊那張充滿性別魅力的臉,那樣流暢深刻的輪廓,溫和的眼睫,筆挺的鼻子,堅毅的嘴唇,顯得很安靜,沒有任何攻擊性,可誰知道,他睜開眼時,會行兇會作亂會讓人不安會把你整個人攪得天翻地覆,我就是招惹了這麽個人,也不知道是他太強還是我太強,我們總是在進攻中尋求快感。
我把他的手臂往外推開,他醒了,抬眼注視著我,近乎貪婪地注視我。
「陳碩,這一次我還能相信你嗎?你不會是又耍我吧?」
「我有這麽惡劣麽?」
他低不可聞地嘆笑一聲:「你這個人太滑,根本抓不住。」
「但我又來香港了,真他媽沒骨氣!」
然後,我們都沈默了。
在我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對不起。」他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鄭耀揚似乎不習慣說這個詞,語氣很生硬,並且說得匆忙,我扭頭去看他:「我跟你不是沒關係的,是大有關係,你記住了。」
他一個起身摟住我的頭就壓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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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08/11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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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的舌頭試著劃過我的嘴唇要進一步探入時,我突覺一股濁氣湧上來,狠狠撇開腦袋反咬住他的脖子,他吃痛,就勢用手撐住身體往後閃,口裡悶道:「你發什麽瘋!」
我看見他脖子上留下一個清晰的牙印,估計明天就得紫了。
「鄭耀揚,這算是客氣的。」我一個翻身把他反壓在身下,他不防備,微微一驚,只有瞪著我,我咬牙道,「我警告你,以後不準隨便動我,你那麽有精力,就他媽找你那幫情婦玩去!」
他不響,仍熱烈地盯著我,然後才說:「你吃醋?」
我一下有點惱,用手肘抵住他的肩膀,壓得他皺眉:「你少給我自以為是!你那點伎倆我不稀罕,別把我當成你那堆消遣品中的一個,哪天你讓我不爽,我照樣走人。」
「你威脅我?」他的聲音突然響了響,「你用離開來威脅我!」
「怎麽?老大做慣了,還不許人說話了。」我的倔強勁也上腦了,「我還告訴你,你愛怎麽玩怎麽玩,可別沾一身腥再爬我床上來撒野!」
「你多久沒讓我碰了,啊?」他用力推開我的手臂,按住我的後頸,突然放低聲音,「多久了?你數過沒有?是你對我冷淡。」
「你今天沒資格碰我。」我冷冷道。
他忽然呼呼喘氣,看著我的眼神都變了,我本想挪開身子,突然感覺到他下邊硬了,我當即也起了反應。
多久了?誰知道。「可我能碰你。」我抬手去扯鄭耀揚的上衣,他愣了一下,聲音一顫:「這可是你先攪起來的!」
「我說過今天你沒資格發言,別讓我重複。」我沖他笑,可他笑不出來,緊繃著臉,「今天你得隨我玩。」
「別耍我了陳碩。」他想把我推開,表情有點尷尬。
「你也會猶豫?你怕什麽鄭耀揚,嗯?」我低下頭去舔噬他的胸膛,我感覺著他的心跳,有力強悍,帶著男人特有的侵略性,那觸感那曾經經歷過的狂放和激熱,這刻一下全湧向下身,我難耐地往他身上靠去,深深地呼吸,意識卻仍很清楚,他用力氣可以推開我,但他忍住了,渾身戰慄死死看著我,然後把手壓在我的腰上,似乎想將我揉進他的身體。
他誘惑我,我一個激動,把手探入他的底褲,他那兒早燒起來了,蠢動著難耐的情慾,熔岩四濺。
衝撞(87)
更新時間:08/15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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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這回令鄭耀揚原氣大傷,他躺在那兒一動不動,就是輕輕喘。這時,手提電話響起來,看某人連胳膊都不想抬了,我替他按下接聽鍵遞到他耳邊,現在是非常時期,總會生出一些棘手的事,不能耽擱。
果然,鄭耀揚慵懶地一開口,沒五秒鍾就表情嚴肅地撐起上半身。
「誰放風出去的?」他皺眉問道,沈吟片刻才道,「兩小時,兩小時後我過來,你們先盯著,準備一下。」他掛掉電話,嘆了口氣,疲憊地將頭埋入枕頭,我站在床尾盯著他,他就這樣裝駱駝悶了一分鍾,突然扭頭朝我的方向望過來。
「看什麽?」
凌亂的黑髮、微紅的眼睛、倦怠的表情,健碩的肌體透著迷亂過後的優雅,帶著溫和的野性,有一種頹廢的震懾力,我知道──這個男人受挫了。
他很少受挫,所以失敗的時候比勝利的時候更感性,我一下移過去,他有預感似地連忙起身想逃離現場,卻被我制住,看拗不過我,就主動來了個熱吻。
我低下頭:「怎麽?」嘴唇劃過他的耳際,「鄭耀揚我警告你,你現在最好全跟我說了,別漏下。」
他翻了個身坐起來,倒也乾脆:「有人招了廉政公署和警局的人來查宙風的帳目。」
「有沒把柄讓他們抓的著?」
「我盡量蓋吧。」
「知道誰開得口子麽?」
他看著我沒說話。
「張冀雲這回不上道。」我替他說了,「可是,這次是來真的,有本事招來政府當局作後盾,就是不怕事情鬧大,他的後台比你大,或許他們就指著事情能搞大搞臭,你鄭耀揚再怎麽一手遮天,也不一定能頂得住那幫人的折騰。」
「呵,被你說著了,他們來頭比我大。」他下床去浴室,我跟上去。
「跟張守輝沒關係吧?這麽存心惡搞,不是他的作風。」鄭耀揚的逆反心理嚴重,來硬的根本制不了他。
「又對了,跟成業是沒一點關係。」他邊沖澡邊回頭看我,「是港內一個跨國公司,聽過亨通實業麽?」
「如果是亨通,你麻煩就不是一般的大了。」我走過去,「怎麽結這麽大個梁子?」
他苦笑一下:「上個月宙風插足房地產業,招標時宙風下了血本硬跟亨通爭了兩塊九龍的地,讓對方很不爽,緊接著威逼利誘的全上了,做慣大佬的通病,你也知道我不吃那套,他們就急著放惡狗來咬。」
「重金收買張冀雲。」
「人為財死,我也沒權力讓人忠心到底,或許,我平日對其關照不夠,也或者無意中惹惱了他。」鄭耀揚就是這點大氣。
「把地讓給他們。」
「你說什麽!」
我已經走到他身後,右手撫上他的腹肌,重複一次:「把地讓給他們。」
「現在不是我要跟他們搏,是他們下決心跟我拼,都像你那麽保守,宙風當初就沒法出頭。」出乎意料,他的壞脾氣沒有發作,「這仗,我是沒把握。」
「你贏得夠久了,鄭耀揚,是時候保守一下了。」我的手來到他胸膛,「我想見證你的成功,這一次你最好收一收。」
「你認為我舉動魯莽?」
「不,你的行動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但方法太硬,給人感覺太囂張,他們不對付你根本不可能。」
「我需要談判專家。」
「我出馬行不行?」
他猛地轉身盯著我:「我不想你趕這趟混水。」
我不理他:「我跟你一塊兒去宙風,明天宣布我參與董事會事宜,要是你再多一句廢話,我跟你翻臉。」
「可別後悔。」他嘴角含味地笑了笑,有點邪氣。
「你這家夥有時候的德性,我真叫看不慣,看有人來整你了,我還卯足勁替你,我已經很夠意思。」也跟他戲侃。
「行,過會兒有你受的。」他往我身上沖水,「別再跑了,陳碩,答應我。」
「看你用什麽待遇留我。」
「你賺得還不夠?法國郊外的別墅都有了,說不準狡兔三窟,留了好幾條後路。」他突然笑著看我,「對了,這麗月宮的鑰匙你一直留著?」
我把他推開:「閑話少說,你動作快點兒。」
「想轉移話題?」
「混球,平時是對你太客氣了。」我邊罵邊踩出浴室。
衝撞(88)
更新時間:08/15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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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車我開。」他把鑰匙扔給我。
再次駕上鄭耀揚專屬的座騎飛速趕往宙風,他一路看向車窗外,沒說話。
待走進辦公室,我往辦公區看了一眼,問道:「喬安娜調走了?」
「呵,還念念不忘了你!」他邊撥電話邊回頭,「她那當官的爹把她招回去了,這種大小姐不會給人做工太久的。」我想起那花園別墅,輕輕扯了扯嘴角。
他對牢電話:「人什麽時候到?嗯……讓董事局全體成員來公司,對,立即。」
看他放下聽筒,我接下去:「還是等明天吧,人來了,先看看情況再說。」
「不必等,今天先碰個頭。」
「你操之過急,會有人以為宙風要倒台。」
「挺不過去,真得倒台。」
「這話真不像是出自鄭耀揚之口,嘿,哪天你要是倒了,我倒也不介意養活你。」
他笑:「那到時我還得多謝你賞我口飯吃。」
「不用這麽早謝我。」
宙風的財務總監和相關負責人一行四人,攜帶著部分機密材料過來與鄭耀揚合計情況,他立即帶人進隔音會談室,我避諱著正要走出去,鄭耀揚眼睛對著資料,卻揚聲叫住我:「陳碩,你留下。」
我只好退回去,那總監與我在董事局例會上碰過幾次面,其他人我一一握手示意:「陳碩。」
分析會開始──「把該勾通的問題統統提出來,誰都不要拐彎抹角。」鄭耀揚宣布。中午沒有一刻停留,趕出去與各部門協調一致後,統一將各類事項擺上檯面,讓董事局進行探討。
「我有個提議。」其中一位高層看鄭耀揚點頭,他繼續往下說,「宙風到目前為止還在合作的銀盾,他們的前任大老闆與亨通實業的亞洲區總裁是拜把,兩人在日本株式美術聯合社認識,據說交情不淺,其實可以試試從銀盾方面攻關,令他們同意間接出面和解,現在的問題已經提升到現實矛盾,不是硬斗這麽簡單了。」一番話說得在情在理。
不知為什麽,我心頭一顫,抬頭看向鄭耀揚,他也正在盯著我看。
「我認為可行,下午我就去試著聯絡銀盾。」
「沒這個必要,再想想其他辦法。」鄭耀揚居然當面否決,我有點不解地盯著他,「我認為途徑不只一個。」
「在第二個辦法提出來之前,我先去實行第一個計劃,事不宜遲,我提議速速行動。」我清清楚楚地說出來。
我們就當著眾人對視了一會兒輕勁,最後,他妥協。
下午我沒有恭候聞風而動的「臨檢人員」,而是直接去找了馮鵬飛。
「先生,你沒有預約,馮董事長沒有空檔見您。」年輕的女秘書攔我去路。
「你就電話告訴他,陳碩找他,他說不見我立即走。」我把手撐在她身前的桌子上,平靜地看著她的眼睛。
對方猶豫片刻,點了點頭:「那──我試一下,您稍等。」
在看她撥電話的同時,我心裡其實也沒底,過去賣我面子為什麽,我與他心知肚明,但這次再去觸地雷,實在非我所願。
秘書小姐對我微笑:「陳先生,馮董讓您在三樓會客室等他一會兒,他正在接見客戶,走不開。」
「勞煩。」我即刻坐電梯往三樓去。
一會兒,好個一會兒,兩小時沒有動靜,我仍坐著,很少有人讓我失去耐性,這次也不例外。不知是他存心給下馬威,還是真脫不開身,我想前者幾率更大。
直到會客室的厚重桃門被推開,一身素色西服的馮鵬飛踏進來,四目交集,他含蓄地一笑:「久等。」
「沒事,我最近都比較閑。」我不冷不熱地答,有求於人,姿態不可太高。
隔著長桌,他在我對面坐下,目光溫和地閃爍著,很困惑的樣子。
「找我──有事?」
我陳碩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馮鵬飛跟我打過數次交道,不是不了解的。
「聽聞馮老先生與亨通實業的林總是老交情,我這次是代表宙風前來請求銀盾出面,幫助調解這場商業大戰。」我直搗主題。
「你還真是直接,這次宙風承認自不量力了?」
「可以這麽說。」我站起來,「請問馮董可否願意促成這件事?」
「銀盾從中可以獲得什麽好處?」馮鵬飛笑道。
「力所能及全無保留。」
「呵,是你太慷慨還是宙風太慷慨?陳碩,你現在可以代表宙風發言了?鄭耀揚委你以重任,你就甘心在這其中扮演這樣一個不討巧的角色,值得麽?」他也悠悠地起身,淡笑著看著我,「來銀盾吧,陳碩。」
**誰都不準喊悶,否則我又要來刺激的了(雖然還沒想好……)
衝撞(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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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不,你就不準備再插手宙風的事?」我的語氣並沒有隱怒的成份,反而是平靜地笑著問。
「我沒這麽說。陳碩,我從來不會想要威脅你。」他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臂。
我皺著眉不著痕迹地甩開了,重新坐下:「我想,需要再談談。」
他也穩定下來,專註地看著我:「為什麽一下子消失個無影無蹤?是不是以往有什麽行為令你很不樂意再看見我?我沒想到,直至今日,你又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對我提這樣的要求,呵,你總是讓人措手不及,陳碩。如果說,過去我有哪些方面比較魯莽,但那也是因為對手是你的緣故。」
「你的直接我也不是今天才領教。」我苦笑,對他的表達方式我的確還沒有找出有效的辦法加以控制,「你誤會了,今天我來,不過是想馮先生念及銀盾與宙風的合作關係而有所通融,以此調解這場糾紛,化解一些不必要的風險和危機,畢竟銀盾現在與宙風仍有一些合作協議。」
「能問個私人問題麽?」
我望著他,沒吭聲,不知道他要耍什麽花樣。
「你和鄭耀揚只是單純的上下屬關係嗎?」
「這跟手頭這事兒有關聯?」
「沒有,但我想知道。」
我把身子向前傾了傾:「我和他不只是工作關係。這個答案──你滿意麽?」
他的眼睛一黯,深深吸了口氣,終於說:「這次我是幫你,不是幫宙風。」
「多謝。」我站起來,他伸出手與我輕輕一握。
「沒有人抓得住你陳碩,就算是鄭耀揚,也得時時小心。」他莫明其妙地發表了一句,等我們走出會客室,他轉身,「說好了,這星期再陪我打一場球。」
「那你可得保證沒有狗仔隊出沒。」
「行,我包場。」他一笑,稍有些尷尬,「我並不想轉戰娛樂圈。再答應我一個條件。」
我警惕地看著他,他搖了搖頭:「別太警覺,別拒我於千里之外,我想我們還算是朋友。」
「朋友。」我點頭笑了笑,「是。」
當晚,公司大部分人都沒回去,應付完那些政府官員,大家都精疲力竭地繼續奮戰,鄭耀揚拖我到他辦公桌前坐下。
我問:「聽說檢查得並不具體。」
「他們有意發宙風一馬,似乎情勢還有轉圜的餘地。」他有些意外的樣子,隨即又說,「馮鵬飛怎麽這麽乾脆?」
「這有什麽奇怪,失去宙風這個合作夥伴對他也沒好處,對他來說,不過舉手之勞,事情到底有沒有效果,並不在他的管轄範圍。」我挑眉淡淡地說。
「他不會使什麽壞招吧?」鄭耀揚一臉嚴肅地繞到我身後,把手臂繞過我的肩膀,「我發覺那小子對你……」
我打斷他:「又來勁了你!馮鵬飛也不是一個猥瑣的生意人,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似的老奸巨滑。」
「老奸巨滑?你這亂用成語的毛病還改不掉了。」他低笑著忽然輕咬我耳朵,「表面越規矩的人越危險,你不知道?」
鄭耀揚從不在辦公室有所舉動,此刻,我訝異於他的親昵動作,一時倒也沒想到推開他:「不見得,像你這不規矩的也不見得是安全的。」
「哼,會跟我耍嘴皮子了。」他的唇齒轉戰脖頸部位,「我不敢對他冀望太大,更不會將宙風的命運寄托在一個說客身上,但你是特別的,你一直是特別的,讓我覺得放心,也──讓我覺得驚心。」
我嘴角揚了揚:「最近你的歪理是一個接一個,我腦子被你搞得七葷八素,有點兒失去方向感,以前做事我不會採用極端的方式,沒把握的也不會去承攬。」
他的手背摩擦著我下巴:「馮鵬飛也是沒把握之一?」
我斜眼瞪他一眼:「你別繞我。我身上可沒什麽了,都讓人給榨乾了,鄭耀揚,你還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麽?」
「你有什麽我要什麽。」
「夠貪的,不過這才是鄭耀揚的作風,否則,宙風現在的局面也不會弄得這麽僵。」
「陳碩,沒看出來,你的損人功夫一點兒都沒退化。」他戲笑著把嘴唇封鎖住我的口舌,天昏地暗無窮無盡,胸腔的氧氣被一點一點掏出來,最後注入專屬於鄭耀揚的呼吸,震蕩而有力,我的心猛地一跳,掩下身體的衝動,硬生生把他扯開。
「行了……還有文件要討論,別耽誤事。」
激情被擾,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只看著我不說話,過了會兒才笑:「嘖,這人真煞風景。」
我甩一下頭:「你也分一下場合。」
「我不在乎場合問題,要是你同意,我們就在辦公桌上做一回。」
「簡直發瘋了你。」我的頭開始痛,從座位上起身,「明天銀盾就會有消息來,不一定確切,但可以看出些眉目了。」
他點頭,斜身靠坐桌子邊上:「還有,張冀雲說想要見見你。」
「可以,你給我安排個時間,看來,你還真缺不了我這個談判專家了。」
他耍耍花槍:「這差事沒人肯做我才派給你的。」
我笑道:「可見你人緣很差,人才流失嚴重。」
「陳碩,你小子別給我胡說八道。」他笑著踹我一腳。
衝撞(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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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銀盾倒守信,迅速傳達和解信息,宙風轉念也決定將其中一塊地讓渡。
「真他媽像割地求榮。」鄭耀揚倚在皮座椅里笑罵。
「黑吃黑這種事情你應該很有經驗哪?」我漫不經心地答。
「你說誰黑,啊?」他笑著將一本雜誌向我飛擲過來,我抬手擋開,他加一句,「陳碩,你要是當老闆絕對比我黑,你信不信?」
「信,怎麽不信!」毫不留情地讓雜誌從空中原路返回。
三天後,在「聞香咖啡廳」與張冀雲碰面。他其實還是一副老樣子,只不過那常常掛在嘴邊的玩世不恭的笑意有所收斂。
「沒胖沒瘦,英俊無敵,你終於還是回來了,陳碩。」
我笑著坐下:「什麽意思?」
「也只有你的來去是老大最在意的。」張冀雲慢慢將送上來的咖啡推到我面前。
「你的出走,他同樣在意。」我看著對方的眼睛,「我知道你不是為了錢這麽單純。」
他停了會兒:「亨通的香港區執行總裁是我姐夫。」
「商業卧底?」我跟他開玩笑。
「你真是火眼金睛哪!」他的玩劣本性再次發揮,還用力拍我的肩膀,「看來近期你一直在關注香港電影。」
「老實說,這麽多年,你對得起鄭耀揚。」
「宙風那簍子不是我捅的。」
「不用多解釋,事情過了就過了,商場上沒有對錯之分。」我往後靠了靠:「還有什麽事,說吧?」
他懶懶開口:「芳姐有句話讓我要當面帶給你。」
「秀芳?!她現在好麽?」
「還不錯。她讓我轉告你,她──已經接受了事實,並且,祝福你。」張冀雲說這話時笑裡帶點苦味,「知道麽?芳姐一直喜歡你,她同我說過:陳碩使人覺得安靜,在他身邊一站,似乎心就定了,就算他奪走你的一切,你也覺得無所謂。」
「她說的是我麽?」
「你個臭小子、江洋大盜,你哪兒讓人靜了?!我看你是讓人窩火才對!怎麽人人都會迷上你。」他嚷嚷著搖頭,突然又放低聲音問道,「還有老大,他……和你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這種障眼法跟擺八卦陣似的,我到現在都沒看懂。」
「你以為我和鄭耀揚是做戲?」
「而且演技逼真。氣走芳姐,氣走老頭子,老大這個人什麽事都敢做,做了還敢承認,你陳碩跟他是一路人,要出演這類驚世駭俗的戲碼也不稀奇。可什麽不好演,演這種曖昧……行啦行啦,我也算服了你們。」
既然他願意這樣想,我也不打算補充說明,我和鄭耀揚之間的關係不需要外人來認可和評判,我們有自己的原則和尺度。
我起身告辭:「公司有事,先走了。還有,順便告訴你一聲,這戲,我和鄭耀揚還打算演下去。」
「瘋了啊,走火入魔?」他受不了地叫道。
我沖他邪氣地一笑,揚長而去。跟鄭耀揚相處久了,就會發現自身的情緒開始放縱。
那天傍晚,宙風收到傳真件同意條件,雙方都得到了緩衝的機會,鄭耀揚興緻一來,就拉起我手臂:「喂,上回你帶我去吃的灣仔那個……挺髒的,叫什麽來著?」他披上外套,示意我跟他走。
「上那兒吃去?」對他的心血來潮,我感到莫名其妙。
「我樂意怎麽了?」他瞪我,「你這人廢話還挺多,到底走不走?」
我哼笑一聲,跟上去。
「但願今天的海貨夠新鮮,別像上回某人……」
他接得倒快:「放心,每樣都會要你先試吃一遍。」
我立即伸手半抱住他的脖子,大步往前頭走,經過走廊,兩個路過的秘書看得目瞪口呆。
他嘿嘿笑:「喂,陳碩,注意形象你!」
「形象?什麽東西?」
大車一兜,進入人聲鼎沸的路邊攤區,鄭耀揚這次的態度很積極,就座後主動跟夥記去點菜,用手指著菜系,熟門熟路的樣子。慢慢,有很多人時不時回頭研究挺拔的、著深色外套的鄭耀揚,有時候,他的確給人以一種鶴立雞群的視覺衝擊。
雖還是蛤貝、蝦蟹這些老花樣,但氣氛配上周圍此起彼伏的划拳聲,蚝油、蔥姜熏得人鼻子直發癢,女店主的大嗓門卻能蓋過任何聲音……我和鄭耀揚對視了幾秒鍾,有了點入世的感覺。
「喝酒麽?」他突然問。
「這兒可沒有白蘭地和香檳。」
「你什麽意思啊你。」他知道我在損他也不理我,揚手叫服務員,人家也不理他,他只好站起來親自走上前去吩咐,一會兒,就有青年送來一打啤酒。呵,今天還真轉性了。
突然,啪一聲!身後傳來砸碎啤酒杯的巨響,我們驚了驚,回頭──
衝撞(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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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也沒有想到,那砸瓶子的人是沖我們這桌來的。三五個混混樣的人站在一個染黃毛的男人後頭,黃毛目露凶光,手持尖利的瓶底直奔過來,口中蠻橫地咒罵:「操,終於讓老子給撞見啦,老大被堵得走投無路,我們做兄弟的變成過街老鼠,這口鳥氣不出,老子不爽!」
豁地站起來,我和鄭耀揚對視一眼,都知道對方是哪路人馬了:齊虎!是那個被鄭耀揚放逐的齊虎!這幫崽子到如今還不肯消停,當日放過他們一馬,今天反倒添了筆惡債。
「別鬧出人命啊,大佬,我們做生意不易……」潑辣的老闆娘這時也不得不出場,非常狼狽焦急地勸阻。
黃毛粗魯地推開她:「臭婆娘沒你事,滾一邊去,兄弟們,上!」
說是遲那時快,那破瓶迎面向鄭耀揚扎過來,我本能地上前去擋,鄭耀揚卻快我一步一把將我推開數尺外,還抬起左手去攔那利器……全場發出一陣驚呼,大家全都嚇傻了──
我眼睜睜看著那尖刃直插入鄭耀揚的手臂,鮮血直噴出來,我的心猛地一緊。
鄭耀揚咬了咬牙,直接給了對方腹部狠狠一腳,身後那幫人紅了眼,趕上來助陣,他們都知道得罪鄭耀揚橫豎是闖大禍,反倒豁出去了,個個往死里拼,真是一場混戰。身邊又是人又是桌,拳腳不好施展,那幫土匪流氓可不跟你講什麽規矩,我和鄭耀揚一時也吃了不少虧,我連踢帶打非常惱火,看著鄭耀揚手上的傷,只想迅速結束這場惡戰。
突然發現他們中有幾個是練家子,下手兇狠得很,我擺平手頭兩個就直往鄭耀揚那兒去,他注意到我,突然沖我大喊一聲:「陳碩,小心!」
只感覺一股強烈的力道向我的後腦嗖嗖襲來,我意識到危險,轉身去擋,但那張鐵椅已經下來了,然後──我整個右臉遭到重擊,實在吃不住,痛得往後踉蹌了幾步,眼前時明時暗地恍惚起來,我伸手撫住額頭,觸到一股溫熱。
我聽見鄭耀揚在身後怒吼:「你們他媽的王八蛋!」
他也掀起一張椅子不要命地與餘下幾人惡拼起來,那些人也都傷了,有些閃神,一時被他的氣勢鎮住,他們也知道鬧出人命,大家都麻煩,於是決定見好就收,紛紛往後撤退,那黃毛又突然看見我支撐不住跪倒在地,也有些慌了,再看鄭耀揚的殺人眼神,憤憤地帶著人閃了。
鄭耀揚一把將我從地上拉起來,把我的手架在他肩膀上,我從來沒有聽過他這樣堅定沈重卻略有顫抖的低喊:「陳碩,你不許給我趴下,挺住,聽見嗎!你他媽沒這麽脆弱,陳碩!」
他用盡全力把我架到車上,一踩油門就往醫院去了,他一路飛馳速度驚人,不知跑到幾碼,我的頭靠在車座上,疼痛難忍,我低低地呻吟幾下,快要失去意識,但我反覆提醒自己:別讓他失望,挺住,挺住!
我也沒有想到一個街頭混混可以把我整得這麽慘,真的是運氣不好,還是身手差了,當我被推進手術室時,我完全陷入灰色世界,這灰暗那樣熟悉,不久前我剛經歷過一次,這一次卻異常尖銳清醒。
等恢復意識時,我確認這次不是死亡,但比死亡更殘酷,我的頭被層層掩蔽,我的心在狂跳……手用力抓了抓床單,不安的預感陣陣包圍過來。
誰的手?積蓄著強有力的熱,源源不斷地透過掌心給我注入能量──「鄭耀揚……我怎麽了?」我的聲音嘶啞而虛弱。
「你好著呢,老實躺著,一星期就可以出院,你一定要聽我的。」
「你是醫生啊?我聽你的。最近跟醫院還真是有緣。」
他有點氣急,不知是氣我還是氣他自己:「胡說八道什麽呢,你回回不把自己命當命,存心和我作對是不是?!自保都不會!你他媽下次再這麽搞,不用等別人收拾你──」
我輕笑著打斷他:「喂,你有多少仇家還沒找上門?一次性告訴我,也好有個心理準備,這次不過是輕度腦震蕩,下次……」
「你就是欠揍。」他怒斥了句,身體重心突然向前,快速地俯首吸了我的嘴唇一下,我愣了愣,「你給我老實呆著,我去解決那幫混蛋。」
「算了,別為那種雜碎冒風險。」
「放心,我沒你那麽笨。」
他離開後,我伸手摸了摸包裹頭臉的紗布,毀容了?呵,那會如何?鄭耀揚會怎麽樣?我真有點茫然了,雖說男人臉上添幾道花紋沒什麽,但不是人人都可以從容適應這個轉變的。
等待的日子很不好過,漫長而痛苦,但我忍著。鄭耀揚天天來,告訴我公司的進度,和解事項已達成協議,雙方都退一步,發現可以各求所需,宙風暫時算是渡過難關,廉政公署和警察局的人也陸續退出去了,只是被凍結了部分資產待查,不算太壞。
我苦笑:「關鍵時刻我總出狀況,發現我這人跟你特別沖。」
「給我閉嘴,陳碩,這種話你給我收回去,看起來,這腦子還真給撞壞了。」
我哼笑。
他突然說了句:「明天拆繃帶。」
「嗯。」我沒問他醫生有沒說會毀容。
第二天,我鎮定地坐著,等待繃帶被一層層揭開,我的呼吸逐漸粗重起來,那種不安的預感越來越強烈,白紗布被完全剝下,皮膚接觸到空氣中的陰冷,心突然炸開了──
**好不容易貼上來啊,上不了網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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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怎麽樣?」醫生循循善誘,「陳先生,請告訴我您的感覺。」
我抬頭,沈默了一會兒:「沒有感覺,我──看不見。」
「一點光亮都沒有麽?」
「沒有。」
「能解釋一下嗎?」鄭耀揚對醫生的質問居然很平靜。
「根據前天X光片的報告,已初步斷定是大腦受震蕩後部分神經壓迫到視網膜,導致暫時性的失明。」醫生宣布病情時聲音並無起浮,但聽在當事人的耳朵里卻能激起驚濤駭浪。
鄭耀揚的嗓門突然抬高了:「你們事先告訴我,有百分之六十的機率不會有這樣的結果,但為什麽偏偏……」
「我們說過導致間歇性失明的情況有很多種,想要在短期內恢復需要一系列的治療,目前的情況雖不很樂觀──」
我實在受不了這種被判無期徒刑的感覺,接上去:「我有可能永遠看不見麽?我想我有權知道。」
醫生看我的樣子很鎮定,倒也不相瞞:「我們要再做進一步診斷才能確定您的病情,無論後期發展如何,都需要做好心理準備,請一定要保持良好的心態,這有助於病情的好轉。」
「我知道了,謝謝。」說實話,心要是有嘴那麽輕鬆,此次的黑暗境遇也不算什麽了,但我畢竟是正常人,失明這個詞多少會帶給身心一種可怕的壓迫感,那跟子彈穿過胸膛、鐵器擊重大腦的痛感不一樣,面臨黑暗的焦慮才真是最磨人的,原來我並不受眷顧,我甚至有時候覺得是在為自己的這段感情付出代價,但不後悔,因為一旦是我陳碩付出的東西,就很難再收回。
可能現在我能做的,真只能遵醫囑:保持良好心態。但我並非一個樂觀的人,從出生開始,我便要受盡不樂觀現狀的考驗,現在得到的一切,不是偶爾,但一半是命運機緣,呵,什麽時候我也成了宿命論者,我不是什麽都不在乎的麽?即使丟了一雙眼睛,丟了一顆心。
我的半邊臉倒沒事,腫了一星期就痊癒了。只是沒想到臉沒事,腦子裡卻出大問題。兩周後,我還是順利出院進入觀察期,隨行多了一名專業護理師,鄭耀揚把我安排到海濱別墅,我沒有拒絕。本來在人前我挺避諱的,現在別人怎麽看我也不計較了,但我拒絕坐輪椅讓人推著走,那會使我狂躁抑鬱。
之後,我愛上了運動,成天在別墅內的健身房泡著,四腳尚健全就拚命使勁,不想有一天渾身都廢了。我變得有些沈默,當一個人面對黑暗的時候只有沈默可以讓他寧靜。經過兩天的「訓練」,我就可以自己摸到洗手間,可這樣的生活真叫我尷尬。
可我一直是鎮定的,除了鎮定,我不知道採用什麽樣的方式來回饋鄭耀揚的耐性才合適。我不想完全亂了,不想像傻瓜似地在原地呼吸寸步難行,我永遠不想成為鄭耀揚的累贅,我們的關係應該是一直平等的。
還是那雙溫熱的手,探到我的臉上,那聲音有穩定人心的作用:「陳碩,別窩在房間里,跟我去游泳。」鄭耀揚的好處就在於他從來不會「同情」我,也不會講「要有信心,不要絕望,你一定會好的」那些廢話,他完全把我當從前的陳碩,還是天天跟我溝通宙風的事務。從外表上看,我並無改變,但境遇卻是大大不同了,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多久。
我靠在窗台上回頭:「游泳?怎麽這麽好興緻?」
「你要是不去──」他邊說邊將手臂摟住我的後頸,「肯定後悔。」
「我沒說不去。」
「那好。」鄭某人二話不說,拉住我的手就往外走:「跟著我。」
我想掙開,鄭耀揚沒讓,反而更緊地握住我的手。走廊上管家還上來問他午餐在哪裡用,他說:「一會兒送到陳碩房裡吧。」我真服了他。
他一路牽引我到更衣室,有點邪氣地說:「要不要我幫忙換衣服?」邊說邊還一顆一顆解我上衣扣子。
我靠在牆上哼笑:「我現在這樣子不靠幫,還能自理不成?」
「這什麽意思,嗯?」他完全解開了上衣,用右手掌從背後攬住我光裸的腰身,突然溫柔地把頭湊近我的脖子,「你沒這麽容易被打倒,陳碩。」
我輕輕推開他,當著他面扔下衣褲,換上他遞過來的泳褲,最後問:「行了,我清楚。」
他拉我出去:「有多少日子沒下水了你?」
「放心,我的體力比以前更好。」
他的聲音里有些調侃:「呵,看得出來。」
下水前我對他說:「我現在只可以憑感覺往前去,但願能夠不出泳道游到對岸。」
「你沒問題。」
我一躍而下,清水沁入我的肌體,遍體生涼,很過癮。我像一雙沒有視力的魚,憑著向前,直至雙手觸到對岸,我有些興奮,一個後轉再往回遊,半途中,忽然感到水流加入了一股外力,瞬間我被人截住了,他將我往下拖,雙方在水底對抗了半天,終於憋不住,兩人都浮上水面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你可夠狠的!」他笑道。
「彼此彼此。」
鄭耀揚看我隨他游到池邊,開口說:「陳碩,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語氣居然很鄭重,這令我有點兒緊張,真的,比拆繃帶那會兒還緊張。
「什麽?」
*曉春我近日打算完結此篇,大家繼續捧個人場,我再琢磨琢磨結局。
衝撞(93)
更新時間:08/15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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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鄭耀揚把我擠到泳池南角,雙手撐在我身體兩邊的水池邊緣,上半身貼過來:「陳碩──孩子昨天出世了。」
「什麽?!你再說一次?」突然間,我又徹底明白了這意味著什麽,「噢,天哪。」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GT已經發了律師函過來,莉蒂亞不想孩子牽扯進家族糾紛,在孩子成年前你擁有一半監護權。」
「我現在這個樣子,費斯特家會同意這樣的條件?」我簡直不能相信。
「蘭迪默、達莫都簽了字,承認孩子的監護權,你應該知道是為什麽。當然,現在我也不得佩服莉蒂亞這個女人,她懂得讓孩子得到安全,而不是虛名。」他的身子貼得我更緊了,「陳碩,現在什麽感覺?」
「我只知道,我仍然看不見。」
「你很快能看見,我從來不懷疑,情況有好轉,醫生已經告訴過我。」
「老實說,真怕自己就這麽瞎了──」我沈浸在方才的震驚當中,口氣難免有些沮喪。
「你怕了?別忘記,你是陳碩。」他低低一笑,「怎麽可能輕易被擊倒──你知不知道,最近我跟你說話的時候,你總是側著耳朵聽,那樣子很誘惑人……」
我沒想到在這種氣氛下他還能扯上這個內容,無奈地笑罵了一句:「你他媽又哪根筋搭錯了,唔──」始料不及,他迅速捕住我的唇,輾轉吮吸激情似火。
在身體被用力抱住的時候,背部與泳池磨擦,有痛感。我只好攻守兼備,主動抬起手臂用全身力量擁吻鄭耀揚,舔遍他溫熱的口腔,他則啃咬我躲避的舌。也是在突然間,我意識到──這是露天,這是泳池。
我退開:「在這兒?你確定?」
「這是我們的領地,你怕什麽?」感受到鄭耀揚又一次欺身上來,吸吮我的舌,感受他有力的手緊緊箍住我,「我們來慶祝,慶祝你初為人父。」也許是此刻有些茫然,也許是被他迷惑,也許是情緒需要宣洩,我也亂了,興奮得全身發熱,周身的涼水也沒能使我冷卻,前所未有的緊張包圍了我。
「在水裡做的感覺,比想像中還好……」他的氣粗起來,陶醉地牽引我的手往他的下身去,那兒瞬間脹大,我吃驚地渾身一震,他已經扯下我的泳褲,手撫上了我的,「呃。」帶著愉悅的戰慄,我呻吟出聲。
被過大的亢奮刺激得不能自持,他鬆開咬住我的唇,狂熱地掠奪我的脖子、鎖骨、胸口,最大限度地將我溶入他的身體,我只能用感覺,耳邊敏感處是他越來越粗重紊亂的呼吸,急躁的溫潤,攜帶著滋長的渴求和情慾快速淹沒我,我們的肌膚廝磨相抵,難捨難離,不能想象那一池清澈,輝映著兩具精壯有力的肉體是什麽樣的景象。每次面對對方嫻熟的挑逗都無法不激動,身體的渴望已經認定沒有免疫的必要。
我清楚,鄭耀揚從來都不掩飾自己饑渴的目光,我們時常會被彼此做愛時所表現出來的「非常態」迷惑,相互引誘無法自拔。這一次,即使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近期的身體敏感度很是異常,我能清楚地感覺到他迫不急待的試探和邀請。
「別在這裡,嘿……」我還是想喚住他,可他已如脫僵野馬,完全將周遭置之度外。
「陳碩,我要你,這次──不準說不。」水面一陣騷動,激起千層激浪,他強壓下那過烈的情慾貼近我,暗啞著嗓子重申一遍:「我要你,現在!」他吐出的氣息掃過我的耳際,我輕輕一顫,感覺失控……
衝撞(94)
更新時間:08/15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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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最終兩人精疲力盡進更衣室沖了個澡,也不擦,直接出來躺在大沙灘椅上,鄭耀揚撫摸著我濕漉漉的身體,我們都好半天才緩過氣,他側過身子在我耳邊低聲道:「陳碩,是、我、的。」
「你還是那麽自大。」
「有麽?」他吻我的肩膀。
「啊──」我突然發泄似地大喊一聲。
「干什麽?有那麽痛?」他有些好笑地問我。
「我快瘋了。」用手蓋住臉好一會兒,「知道是男孩女孩麽?」
「女孩。」他的手指延著我的腹部一路向上,口氣居然有幾分得意,「我給取好名字了。」
「名字?什麽?」我漫不經心地問,抑鬱驅散了幾分。
「陳揚。」
我不禁發笑,立即推翻:「嘖,難聽又無創意,還挺有主意的你!誰授權讓你取名字了?還真是什麽都愛插上一腳。」
「我警告你陳碩,這事兒上,你少跟我扛。」
「忍不了扛你就別忍。」搖頭輕笑,過片刻,我說:「我要親自去趟美國。」
「已經讓代理律師全權負責了,不用你去操這個心。」
「我肯定要去。」
「你怎麽去?你告訴我要怎麽去?!」他提了提嗓子。
「你他媽真當我是廢人!」我坐起來有點惱,「我還非去不可!」
「好,你去,你陳碩拗的時候誰攔得住!」他半妥協半威脅,「但這回我不能陪你過去,這兒根本走不開。」
「我可沒提這樣的要求。」
「OK,你一向有主意,我管不了,一會兒我約律師過來,你們談談,他會跟你講一些細節。明天就訂機票,大後天啟程,我知道你是有了想法就一刻也呆不住的人,到紐約,GT那兒會有人來接應你們。」辦起事來,又發揮其雷厲風行的作風了。他起身拉我手臂一把,似乎立即把這事拋開了一樣,迅速轉換話題,「下午要去醫院複查,可別忘了。現在跟我走,吃午飯去,你也餓了吧?」
我聽他這次如此果斷,心情也有些輕鬆起來:「我發覺我現在就跟那小狗小貓似的總被人牽著走。」
「你什麽時候見我牽過貓狗了?你知道,我對除你之外的生物都過敏。」
「去你的。」
這時,他輕笑著隨手把運動衫遞到我手裡:「我可不想家裡那幫人盯著你研究半天。」
「哪幫人會比你鄭耀揚還無聊?我身體構造應該挺正常啊?」我套上寬鬆的衣褲。
鄭耀揚聽後居然大聲笑起來,我很少聽見他笑得這樣爽朗無拘束。
進客廳,管家上前來:「先生,剛才……」鄭耀揚興緻不錯,攔住了他的話頭:「噢對了,午餐不用送房裡去了,就在餐廳吃吧。」然後回頭問我一句,「陳碩?」
「嗯。」
「不是先生,是……」管家欲語還休。
就在這時,牽著我的那隻手突然使勁,下意識地捏了捏我的掌心,空氣一下子像凝住了一樣,我馬上意識到了客廳還有不速之客在。
鄭耀揚首先打破僵局:「我想我知道了,你出去吧,啊對,餐廳加個座,有貴客來了。」
管家退出去後,對方諷刺道:「到處牽著個男人,是要昭告天下嗎?還是怕人不知道?夠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個冷酷而熟悉的聲音傳入耳膜,我心裡打了個突,驚異得不得了,這人分明是、分明是──張守輝。他怎麽會在這兒?剛才!剛才要是他來泳池邊找過鄭耀揚,這會兒非置我於死地不可。
果然,他發出嚴正的警告:「你跟他還真是──真是讓我難以置信!你們……有沒有腦子的?有沒有認真想過後果?!這醜事要是傳入商界,你的處境會有多不堪!你還有沒有廉恥!不想混了啊耀揚?!走到今天這一步,卻為個男人毀掉一切值得麽?」
鄭耀揚反唇相譏:「如果要說值不值得的問題,我可以明確告訴你,今天,就是要我鄭耀揚把宙風整個奉送給陳碩,我也決不後悔!我這樣解釋你滿意麽?」
張守輝的臉色我可以想象,一定鐵青得可以,大概是沒有想到鄭耀揚會這樣回復他,他有短時間的沈默,待再開口時,聲音已是異常森冷肅穆:「他現在不過是個一無是處的瞎子。」
鄭耀揚接得並不激動,但聲聲震在我心上:「他就是廢了,我也要他!沒有人可以取代陳碩,從來沒有。」他鬆開我的手,往前邁去,「我對你一再的容忍和退讓,不是因為你是我的長輩,而是因為──是你,把陳碩送到我面前,讓我看到他。當然,跟你這種的人談感情是太奢侈了,我跟陳碩的事只是我們兩個人的,與任何人無關,你跟我談的那樣條件,自那顆子彈之後,我已經徹底推翻了,我不怕你再對付他,你對付他,我就會對付你,很公平。」
張守輝認為自己很理所當然地可以教訓不肖子孫,以為自己可以代表正義道德的一方勸戒罪人從此改邪歸正棄暗投明,但結果卻是他被人數落反將一軍,自然不爽到家。
「陳碩!你也是當父親的人了,以後你要怎麽面對你的孩子?你們這種關係根本見不得光。」張守輝的矛頭突然指准了我,他的消息還真靈通,我也不過是前一小時才知道。
在經歷這一切之後,我反倒可以平靜了,生死明暗一線間,我還沒有離開,鄭耀揚也沒有離開,這才重要,我只是淡諷一句:「見光?呵,我根本看不見,我缺的就是光。」
張守輝被激怒了,他直衝著鄭耀揚去了:「好哪,真好哪,居然出了這麽個不肖子,我寧願一槍!了,也不能容忍這樣的醜事!」
只一瞬間,我似乎聽見了──危險。
衝撞(95)
更新時間:08/15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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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不要!」我迅速喊出來,本能地往他們的方向衝過去,中途小腿被沙發撞到,手肘擋在茶几上才沒有絆倒,嗓子難得的有些顫抖,「你別動他!有什麽你沖我來,別動他──」
「這兒輪不到你來向我發號施令!」張守輝吼過來,「我不想我的外孫日後成為別人的笑柄,抱憾終生!你這臭小子一向無牽無掛,要多瀟洒有多瀟洒,還有傻女人給你生孩子,你總可以不管不顧地調頭走人,然後把爛攤子丟給別人處理,不得不承認你夠能耐啊!陳碩,我是看著你一步步從成業走出去的,你以為我看不出你那點兒伎倆?我清楚得很!你從來也是冷酷不羈,今天要不是瞎了,你在耀揚身邊會呆得住?!」
「夠了!你沒有資格污辱陳碩,要開槍你儘管來。」
「鄭耀揚,你逞什麽英雄!」我怒得聲音都變了,張守輝棄失冷靜,這信號太危險了,我看不見,不知道如何來控制局面,不過他的那些話句句都刺到我的心臟。
張守輝冷笑:「會伏軟會討饒了啊陳碩,更高桿更圓滑了!但你真的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麽?!」
他軟的不吃,我也只好迎刃而上:「你看不慣我和鄭耀揚在一起,你從來不相信任何人、任何感情,有誰擋你的路,你就會開殺界,殺一個殺一雙對你而言可能沒有區別,包括你的至親、下屬都會自動退開,這樣讓你覺得有成就感?我無法理解,就好像你無法理解我們。有的事你不能阻止,何必堅持?我替你賣命那麽多年,除了冷酷我還得到了什麽?今天我陳碩能夠活著站在這兒,不是拜你張守輝所賜,我死過不只一回了,可無論情勢怎麽變,你的槍口卻始終對著我,不肯放鬆,你大可能一槍把我解決了!但如果你不能,就不要再插手我和耀揚的事,因為你根本阻止不了!」我憑感覺一步一步沿著茶几往張守輝的方向邁,「你可能以為自己操縱了全世界,但你卻永遠無法操縱我和鄭耀揚。」
這可能是我這輩子一口氣說得最多的一次,但有人可能並不領情。
「難怪耀揚被你搞得暈頭轉向,原來今天的陳碩是死而後生、脫胎換骨!」張守輝不無諷刺地說道,「無論是騙術和口才都已練得如火純青,真是今非昔比啊陳碩!」
「別費力了──」鄭耀揚這時冷靜地開口,我以為是對我說,結果卻發現他是在對著張守輝講,「別費力了外公。我今天承認你是我的長輩,是想你以後不要再干涉我和陳碩的事,就算是乳嗅未乾的小鬼,也不需要在私人問題上受人指點安排,我認定的事認定的人不會輕易改變,其實我根本不知道能跟陳碩相處多久,我生平頭一次對個人問題沒有把握,但我肯定,這樣的感情不會在我身上重複第兩次。我不要求你接受,因為根本不需要,我不過是希望得到你的承諾,不要再破壞我千辛萬苦獲得的,破壞,只會造成兩敗俱傷的結果,我真的不想和你斗。」
「哼,你居然會講這樣的話!現在,站在我面前的就算是社會最底層的女人,我也會尊重你的想法,但這個人是──你口口聲聲要我承諾不去阻止你們,可理由夠充分麽?你覺得只要你樂意就能任意為之?沒想到你這麽天真耀揚,面對這個問題,你像個未經世事的小屁孩,你根本不清楚自己正在做什麽樣荒唐的選擇!」
「如果必要,我會以結婚來解釋這段關係──這段你深為不齒的、讓你感到憤怒的關係,可那只是你庸人自擾,我要證明這絕對不是你所說的什麽荒唐之舉,我萬分認真慎重。」
這話一出,不只張守輝,我首先愣住了,動作都僵了僵,受到的震蕩真是太大了,完全失去反應,剛剛的氣勢一下子被打消,只剩下「震驚」二字。老天,我聽見了什麽?!如果不是我幻聽,那鄭耀揚的確講了「結婚」兩個字,他在搞什麽。
「哈哈……」張守輝大笑起來,帶著怨毒的頹喪和挫敗,「好外孫啊,好啊,竟然能講出這樣一個世紀笑話來侮辱我這老頭子!」
「不是笑話,我認真的,這輩子最認真的一次。」下一句卻是對我說的,「陳碩,你說呢?」
「嗯?」我有點兒懵了,「什麽──」
「結婚。」
「夠了!」張守輝大力拍了拍沙發靠椅,發出沈重的砰砰聲,「你們繼續胡鬧去吧,我不管了,從此不管了!你們要去墮落、甘心遭人唾棄,我決不再插手,好自為之吧!」他踏著厚重的腳步離場,像是真的失望透頂了。
鄭耀揚在沙發上坐下來,隨手拉了我一把,我也在他旁邊坐下,深深地呼了口氣。過許久,鄭耀揚輕問:「陳碩,你想過我們的將來麽?」
「將來?」
「我們的關係可以更進一步,比如──結婚。」
我站起來:「我沒想過。」
「你怕?」
「這有意義麽?」
「你覺得沒有意義?」
「我只是覺得沒有這個必要。」我復又坐下,把頭埋入掌心,「我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了,如果以前還有一些在乎,現在卻真正是不在乎了。但是結婚,沒有人會承認的,只會給你圖增麻煩而已,我跟你不是靠一紙協議維繫的,就算在國外,我們這樣也並不真正被重視和認可,所以何必多此一舉。」
「全世界反對又如何?誰都看不懂又如何?的確,沒什麽必要,也許是我……」他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掌,「也許是我自己在猶疑,不知道手頭擁有的到底是些什麽,那不是實物,很難控制你知道嗎?我怕抓不住。」
「抓不住我麽?」我低低地笑了,「鄭耀揚,你這人還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嘖!」他有點兒氣惱地拍了一下座墊,很有點無奈,「跟你一正經你就繞我。」
「有麽?」我還是笑。
衝撞(96)完結
更新時間:08/15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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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我揉了揉太陽穴:「我跟你那情形──就好像跟全世界人犯沖似的。」
「呵,累啦?還是要投降?」他輕聲調侃我。
「回回跟人拚命,到處是埋伏,誰都有興趣在我們之間卡一個位,也太費勁了點兒。」
「我讓你覺得費勁?之前怎麽沒看出來?」
這家夥!我手肘迅速掃過去,他溜得倒快,居然沒砸到他:「別怪我欺侮殘疾人。餓了,先去吃飯。」說著就走,還真把我撩一邊了。
其實,近階段的葯療理療都很順利,頂級的醫師和護理師在旁精心會診,眼前已經不是全黑,偶有些模糊的光亮。
為了能讓我即使行動不便,嘴上仍能佔優勢,派孫律師同行──鄭耀揚的私人代理律師,在出發前與我詳細作了一番分解。
「別太躁,他們雖然已經答應合作,但並不代表他們不會給你出難題。」鄭耀揚親自開車送我們去機場,路上還忍不住提醒。
「不用擔心,我有分寸。」
直至進到候機廳,鄭耀揚突然把我的右手拉過去,我一驚,這男人大庭廣眾又想幹嘛?他的手勁很大,沒允許我掙開,然後我感覺到掌心觸到一個冰涼的東西。
「搞什麽呢你?」我輕嚷。
鄭耀揚將那環狀的東西套入我的無名指,一剎那,我有點兒明白了。
他在耳朵說道:「陳碩,我這輩子跟你耗定了。」
「誰說要跟你耗了?」
「你不跟我耗也行,但不許找別人。」
「服了你。」我若無其事地站起來,「要登機了。」
「孫律師,陳碩就交給你了。」
「鄭先生。您儘管放心。」
我拍一下鄭耀揚的肩膀:「別羅嗦了,走了。」
「戒指別除下來。」
「這對我不利,魅力值會降低。」
他低笑出聲,上來擁抱我:「你現在可不是單身,記住。」
「還真有點兒不習慣。」我推開他,輕笑,「某人記得提醒自己就好了。」
直航照例是坐得脖頸僵直,GT的小分隊不只有接機準時,連行動也很奏效,凡事都有方案計劃,費斯特家步步為營,應付得也不輕鬆。
我與莉蒂亞終於碰面,她讓我撫摸她的臉。
「我胖了許多。」她的笑聲很柔和。
「相信我,你還是很美。」
她靠進我懷裡:「你的眼睛聽說在康復當中。」
「是的。」
「孩子在育嬰房,你還沒看過她吧?」
「我想看她,當然。我看過她之後,你真的會允許我把她帶走麽?」我摸著她柔軟的頭髮,「你真的允許?我只是不想你再難過,我為你做的太少了。」
「別無選擇,我別無選擇。」她的聲音對我來說,充滿傷感的殺傷力,「她跟著你生活會更好,在這個家族,她的身份只是一個私生子,在你的身邊,她卻可以成為掌上明珠。而莉蒂亞.費斯特,她有作為家族成員的可悲的責任和義務,即使孩子是她的心臟是她的血,但仍然不得不讓她遠離……」她抬頭吻了吻我的臉,「我愛孩子,我愛她,我也愛你,我說過不是因為愛而誕生的生命沒有意義,這一次,我並沒有毀約,我生下孩子是為了愛……」
我不能不為之動容:「莉蒂亞,你擁有我的愛,永遠,你做到了。」
無論何時都支持到底的莉蒂亞那一刻哭倒在我的懷裡。
像是達成了某項協議,像是取得了一份共識,雙方心照不宣,不久之後,我拿到了撫養權和監護權,蘭迪默與達莫在調解期均未露面,是不想參與還是故意放水不得而知。只能說,最終是嬰兒勝,她勝了我們所有人。
那是聖誕節期間,雪很厚,整一季我都待在曼哈頓,孩子因為早產的緣故,需要特別護理,孩子足歲後才能帶回香港,我也暫在當地享受最先進的治療。
三個月後的某個午後,摸著手指上的銀白色指環,看著窗外飄散而下的雪花,我半躺在沙發里喝著現磨的熱咖啡。眼睛復原得比預期的要快,雖不能再達到以往的好視力,但已經可以視物。
很奇怪,與鄭耀揚聯絡得並不頻繁,有時候甚至一星期也只通了一次電話,宙風渡過了難關,經營已全面步入正軌。
看著指環內刻著的兩個名字我發了會兒呆,我跟鄭耀揚的相識雖然不被祝福,但似乎有一隻命運的手推著我們,將他與我狠狠地撞到一塊去,即使途中被整得遍體鱗傷,即使我們之間始終保留著屬於自己的嚴密的網,那網線捅不穿卻絲絲相纏,帶著尖銳的痛感和快感,就像──做愛,我們仍然站在一起,並未被任何隔絕打斷。
算是種勝利麽?我不知道。我的心還在飄,但飄得不再像以前那麽無邊際,有個支點。鄭耀揚也是,他並不習慣為誰停留,但現在,他至少會說自己不是單身,那也是一項進步。
經過這一切,如果還有重新選擇的機會,我還是會選他,因為沒有可能再遇上比鄭耀揚更精彩的對手了。
門鈴響起來,我沒有理,對方鍥而不捨,我只好拖著腳步走過去。門一拉開,那人將行李袋隨手一仍,伸長手臂將我攬過去,那力量、那氣息、那眼神、那霸道的柔韌的唇舌如此熟悉驚心,攻得我措手不及。
好不容易才結束這個令人窒息的深吻,他粗喘著笑:「這些日子,都懶出蟲來了吧你,這麽久才來開門!」
「知道是你,我才不會來開。」我猛地將他壓在門板上邪笑,「我怎麽會懶?我還有力氣收小費呢──」
(此劇完)TheEnd
PS:
完結!我也是臨時決定的,懵了吧?有點兒沒勁,見諒,不過也算是結束馬拉鬆了,一直有好耐心的朋友也別太傷心,我答應過會續寫的,現在只想換條路走走,無論是陳碩耀揚,還是其他新篇,原地打轉就不好了。
當然,我說過打算讓《衝撞》有精彩後續,到時就挑一些比較有意思有衝擊力的故事來寫,目前打算直接從五年後的故事接,以耀揚為第一人稱寫新篇。謝謝大家長久以來的支持和厚愛,我保證,新文有新象。
近日會接《蠱惑戰》和《馴服》,可能是同時進行的。《江湖篇》目前的太亂,主次不明,人物不夠鮮明,修改後再上文。
彙報完畢,請各位領導審閱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