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阿禔爾的語話方落，一名身上滿是鮮血的男子忽然沖向伊曼，抱著他不停地顫抖、求救。

「救救我……救救我……」

伊曼臉色蒼白若紙，看著男子恐懼的模樣，他很想幫他，卻什麼也做不了，手才剛伸出去，抓著他的男子卻瞪大了雙眼，鮮血濺上他的臉，抓著他的男子緩緩滑落、死去。

站在伊曼面前的阿禔爾笑得很天真，沾著血的手還握著那名男子的心臟。

「真是的……我本來不想殺他的，可是一看到他死抓著你，就忍不住出手了。」語畢，他扔掉手上的心臟，用腳狠狠將它踩碎。

伊曼全身抖得宛若風中落葉，他抖著手想要拭掉臉上的鮮血，可血卻像烙印在他的肌膚上，怎麼抹也抹不去。

「伊曼……瞧瞧你，抖成這個樣子，看得我好心疼呀！」阿禔爾邊說邊走到伊曼的身後，雙手一伸，將抖得不成人樣的他摟進懷裡。

他說不出半句話來，方才發生的事讓他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偎在阿禔爾懷裡不停顫抖。

「伊曼，看著這樣脆弱的你……真教人興奮呀！」阿禔爾那紫羅蘭色的眼眸遽深，他將唇靠向伊曼的臉龐，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下，誘人的血腥味，讓他興奮地吻上他的唇，恣意品嘗他口裡截然不同的甜蜜。

伊曼在阿禔爾吻上他的那一刻完全清醒，他厭惡地推開他，口裡的血腥味，讓他再也忍不住地捂住嘴，倚在牆邊開始頻頻乾嘔。

大廳內的一切，彷彿因為伊曼的動作而靜止了，演奏停了，其餘的吸血鬼也停止獵殺看向伊曼。

並不是他的行為有何錯誤，而是站在他身旁的阿禔爾，臉色冰冷地讓人不敢靠近。

就在眾人以為阿禔爾會發怒時，他卻笑了，「伊曼……我的吻真的這麼讓你難以忍受嗎？還是說你只是想反抗我的一切？」

阿禔爾伸出手，撩起伊曼的黑髮輕輕細吻。

「不要碰我！」伊曼怒不可遏地揮開阿禔爾的手，胸膛激烈的上下起伏，可見他是真的怒了。

阿禔爾微笑的臉瞬間僵硬，伸手用力抓住伊曼的頭髮，將他拉向自己地說：「或許我應該教教你什麼是順從才對！」

伊曼痛得臉幾乎揪了起來，以為自己可能又會像昨夜一樣，被狠狠踩住傷處，或是被狠狠刮一巴掌，可是阿禔爾卻什麼也沒做的放開他，任由他趴在地上喘氣。

阿禔爾轉身走回廳中，姿態優雅地坐在沙發椅上，他微偏過頭，朝一名躲在角落發抖的少年招手，微笑地命令：「過來。」

聽到阿禔爾低沉的聲音，少年像是忘卻了恐懼一樣，緩緩朝他走去。

「伊曼……你瞧！他就比你乖多了，不會忤逆我，不會拒絕我，你呀……真是不知好歹！」

阿禔爾邊撫摸著偎進他懷裡的少年，邊對伊曼說著，語氣縱容中又帶點責備意味。

伊曼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地面，即使阿禔爾的聲音，是這麼清晰地傳進他耳里，他也選擇不聽、不看。

阿禔爾似乎很不滿伊曼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朝身旁的菲利士揮個手，示意他將伊曼帶過來。

菲利士輕點了下頭，快步走向趴在地上的伊曼，一手就將他自地上拉起，像拎個破布偶似地將他提到阿禔爾面前，硬是強迫他抬起頭看向阿禔爾。

「伊曼，看清楚了！要像他這樣，才叫順從！」

阿禔爾被伊曼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惹火了，粗魯地扳過少年的臉，用力咬上那片白皙的頸項。

伊曼很想別過頭，可是菲利士卻扳過他的臉，要他直視少年漸漸失去血色的臉孔。

正如阿禔爾所希望的，少年在被吸血的過程中一直很順從，就連死了，他還是緊緊抱著他。

「菲利士……」阿禔爾將懷裡死去的少年放開，任由他滾落至地上，轉而朝菲利士伸出手叫喚道。

聞言，菲利士隨即放開不停顫抖的伊曼，上前握住阿禔爾的手愛憐地親吻著。「主人，有什麼事要吩咐嗎？」

「我要你親眼看著伊曼將這些屍體處理掉！你知道該怎麼做的。」冷冷地收回手，阿禔爾無視伊曼蒼白的臉色，殘忍地對菲利士命令著。

「是！」菲利士答得極快，他等了許久，就是在等可以折磨伊曼的這一刻，看他怎麼向他求饒！

「不！我不要！」

伊曼爬起身大喊，光是看著那些屍體已經夠叫他心顫的了，更別說要他去處理這些屍體！

「這可容不得你。」菲利士冷冷笑著，硬是抓起伊曼將他推到那堆屍體前，「把他們拖到外頭去！」

「菲利士……別忘了伊曼什麼都不懂，你先示範一次，再叫他依你做的去做，懂嗎？」阿禔爾揚高下巴，神情冷峻地說道。

「知道了。」

菲利士點點頭，臉上的笑容更大了，只見他拉下一具屍體扔在伊曼跟前，自己則拉著兩個屍體往外走。

面對眼前的屍體，伊曼幾乎快控制不住的瘋狂大叫，可是他沒有，只是全身發抖地盯著好似在瞪他的屍體。

菲利士回過頭踢了下伊曼，語氣不是很好地說：「快拖著屍體跟我走！」

伊曼宛若未聞的呆坐在那兒，動也不動。

「你再不快點，小心我將你扔進地牢，讓你跟那堆腐爛的屍體一起睡！」菲利士見伊曼似乎打定主意不肯離開，開口惡聲惡氣地威脅。

似乎是怕了，也或許是下了什麼決定，伊曼顫抖著手抬起屍體，忍住作惡的感覺，拖著屍體跟在菲利士身後。

菲利士瞄了伊曼一眼，輕嘲地哼了聲，才拉著兩具屍體往外走去。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城堡，來到城堡的地牢，惡臭和屍體腐壞的氣味撲面而來，讓伊曼幾乎忍不住地想回頭。

最後，兩人停在地牢盡頭，沿途，伊曼並沒有看見任何被棄置的屍體，也沒有看見任何恐怖的東西，就連到了盡頭，他也只看到一個平台，一個沾滿血的平台，也就是這裡，不斷傳出腐屍般的臭味。

菲利士將拖著的屍體扔到一旁，毫不吃力地推開平台，讓伊曼看清楚底下的東西。

「把那具屍體抬到平台上。」

伊曼用手掩住鼻子，拒絕去聞那股惡臭，平台下的坑洞滿是屍體，有的並不完整，有的已經腐爛到看不清面目，總之噁心得讓他想吐！

見伊曼一副快受不了的模樣，菲利士卻笑了，他一把扯過他手上的屍體，將屍體提到平台上放著，再從牆上拿了把像是屠夫用的刀，表情稀鬆平常地將平台上的屍體分割，然後扔到坑洞里。

屍塊一扔下去，類似野獸般的喘息聲便聚集在坑洞下方，撕裂肉塊的聲音響遍了整個地牢，讓伊曼恐懼地瞪大了雙眼。

「你小心點別掉下去，否則被狼人吃了我可不管。」

菲利士拉過怔在那裡的伊曼，拉起地上的屍體放在平台上，把刀塞到他手裡，示意要他照他方才做的去做。

「不！我不做！我不做！」

伊曼恐懼地推開刀子，轉頭就想跑。

才剛轉過頭，他立刻被一個冰冷的懷抱包圍，紫羅蘭般的淡淡香氣，讓他立即知道了此人的身份。

「伊曼……這樣可不行喔……」阿禔爾輕輕摟住伊曼，用眼神示意要菲利士離開。

菲利士心不甘情不願地朝阿禔爾行禮，旋即轉身離開，離去前，他還怨恨地瞪了伊曼一眼，彷彿他霸佔了他最重要的東西似的。

伊曼不住發抖，他不敢看向平台旁的坑洞，不敢看平台上的屍體，更不敢看被他扔在地上的刀，這一切對他而言，簡直是個惡夢！

「放開我……」他抖著聲要求。

「這可不行，你還沒把你應該做的工作做完呢！」阿禔爾摟著渾身僵直的伊曼來到平台前，彎下身撿起那柄刀說道。

「不要逼我！」

伊曼開始掙扎，卻比不過阿禔爾那怪物般的蠻力。

「我不是在逼你，是在教你……怎麼做。」阿禔爾邊說邊將刀子放在伊曼手裡，握著他顫抖的手，狠狠往平台上的屍體砍去！

「不！」伊曼幾乎崩潰的大叫，他想甩開阿禔爾的手，想丟開手中的刀，想立刻轉身離開。

「伊曼你要知道，它們是很挑食的，完整的屍體它們不吃，腐爛掉的也不吃，非要有人替它們把屍體砍成一塊一塊的才肯吃，這群寵物實在是很難養，你說對不對呀？」

阿禔爾邊對伊曼說話，邊握著他的手將平台上的屍體分割成一塊一塊的，殘忍的教人心寒。

「住手、住手、住手！」伊曼再也撐不下去地揮開阿禔爾的手，崩潰地縮在他懷裡又哭又叫。

阿禔爾露出了憐愛似的表情，溫柔地抬起伊曼的臉，輕吻著他顫抖的唇。

伊曼別過頭想拒絕阿禔爾的吻，卻反被他瘋狂掠奪，撲面而來的香氣讓他漸漸暈眩，口中不停攪動的舌頭緊纏著他不放，在他幾乎不能呼吸時，壓著他的唇離開了，轉而來到他的頸側輕輕摩挲。

如昨夜一樣，他知道阿禔爾又在吸取他的血液，可是這次刺入他頸項的獠牙並沒有弄痛他，也沒有停留很久，他僅是吸吮了幾口就離開他了。

「睡吧伊曼……我期待明夜的相見，別再反抗我了……懂嗎？」

聽著阿禔爾那天籟般的嗓音，伊曼覺得眼皮越來越重，也提不起力氣反駁他，隱約間，有個軟軟的東西觸碰了下他的唇，很溫柔……很溫柔地吻著他。

幽暗、冰冷，寒風呼呼地吹著，水滴般的聲音響徹了這個冥暗的地方。

伊曼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里，夜裡發生的一切，已經混淆了他的意識，到現在，他還忘不了血液濺在他臉上的溫度，當阿禔爾執著他的手切割屍體時的感覺，恐懼、害怕得幾乎崩潰的他只能大叫。

就連此刻，他的雙手還在不停顫抖，忘卻了受傷的手，他跪在地上哭著，不停地捶著沾滿鮮血的手。

撫過耳邊的風，夾雜著顫抖的聲音，虛弱地傳進伊曼耳里。

「救救我……救救我……」

這個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近，伊曼愣住了，他聽過這個聲音，不正是那名抓住他，向他求救的男人嗎？

伊曼還沒反應過來，一顆沾滿血的頭顱滾到他手邊，還淌著血的唇瓣微微蠕動，雙眼恐懼地睜大，不停地向伊曼求救。

「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呀！」

「啊─—」伊曼恐懼的大叫，雙手捂住耳朵，不想去聽迴繞在耳邊的呼救聲，轉頭就跑！

那個聲音似乎不想這麼輕易放他走，一直追在伊曼後頭幽幽喊著方才的話語，他不想聽，可是那個聲音卻不斷在他的腦中迴響，腳步一個不穩，他整個人跌到地上，滾至眼前的，還是那顆血淋淋的人頭。

「不！不要再纏著我了！我想救你……可是我辦不到呀！嗚……放過我吧……求求你放過我吧……」

伊曼再次崩潰的又哭又叫，才短短一夜，他已經受不了這種折磨了。

不知哭了多久，有個人溫柔地將他抱進懷裡，伊曼知道這個人是誰，可是他已經無力去反抗他。

「伊曼……我的伊曼……別哭了……」

伊曼抬起頭望向阿禔爾，俯視著他的眼眸就如同他們第一次見面一樣，溢滿溫柔，那頭柔軟的金髮，撫上了他的臉孔，彷彿在安慰他似的，那雙冰冷的手，不停撫弄他的唇。

最後……阿禔爾吻了他，他的唇不像他的手那樣冰冷，反而很溫暖，他的吻是這麼炙熱，幾乎要將他對他的恨意給融化了。

在這一刻，伊曼真正覺得自己安全了，沒有血腥味、沒有屍體、沒有腐屍的氣味、沒有狼嚎的聲音，只有阿禔爾給予他的擁抱與吻，還有……迴繞在他們之間的紫羅蘭香氣。

「伊曼……」阿禔爾緩緩離開伊曼的唇，依戀似的，用他修長的手指觸摸眼前濕潤的唇瓣，溫柔地撐起懷中的身軀，他笑著說：「別哭了伊曼……我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伊曼恍惚地看著阿禔爾天真的笑顏，景像一轉，他們竟然來到城堡的地牢，而他，正與阿禔爾站在擺有屍體的平台前。

「來吧！好好學著。」

阿禔爾笑著執起伊曼拿刀的手，邊說邊砍向平台上的屍體。

伊曼驚慌地睜大雙眸，崩潰的大叫：「不要─—」

倏地睜開雙眼，伊曼大口大口喘著氣，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一切又回到原點，他又被鎖在房間里了。

他猛地掀開被子，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的驚慌失措，他跑到門前，不停地扳動門把，用力地捶射門扉。

伊曼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想離開的念頭不停在腦中叫囂。

他不要待在這裡！再繼續待下去，他一定會瘋的！要離開！他要離開！

捶、打、踢、踹、撞！他什麼都試過了，就是打不開這扇門，但是他不放棄，在房內繞了幾圈后，他看到微開的窗戶，也不管從窗戶到地面離得多高，他推開窗戶就跳下去。

從二樓跌到地面時，伊曼摔得全身疼痛不堪，額頭也因為撞上地面流下許多血，左腳似乎也扭到了，可是他管不了這麼多了，他要離開這裡！一定要離開！

帶著要離開的強大意念，伊曼逃了，他一跛一跛地跑出城堡，衝進陰暗的森林裡，而這個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伊曼知道自己快沒時間了，他一定要趕在晚上之前離開這座森林，遠離他們的範圍，否則就是逃了，他們也會將他抓回來！

喘息聲、心跳聲，迴繞在伊曼耳邊，額際流下的鮮血已經幹了，左腳也痛得幾乎麻痹，還淤青一片的右手也淌著血，身上的衣服被樹枝勾得破破爛爛，身軀也被樹枝划滿傷痕。

現在的他，只能用狼狽不堪來形容，英俊的臉孔憔悴了，墨綠色的眼眸不單單流泄著憂鬱，更盈滿沉痛與恐懼。

他的肺因為快呼吸不到空氣隱隱發痛，但是伊曼還是不停跑著，即使他已經跑得快喘不過氣了，還是拖著受傷的身軀逃著。

「啊！」不小心絆倒在泥濘的地上，伊曼忍不住痛呼出聲，他抬起頭從那茂密的樹叢里看出去，面前的太陽，正慢慢……慢慢地往下沉。

伊曼很想大叫，很想叫眼前的太陽不要往下沉，可是身體強烈的疼痛讓他叫不出聲，只能眼睜睜看著太陽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他最恐懼的黑幕。

他掙扎地自地上爬起，跌跌撞撞的在森林裡亂鑽，他知道，他逃不出去了，可是……只要還有一線希望，他就絕不會放棄！

夜裡的森林好冷，四處皆是狼聲嗷嚎，伊曼抖著身軀倚在樹榦上，逃不過了……夜實在太黑，他看不清眼前的路，看不見月光的照耀，身體也幾乎到了極限，疲憊一涌而上。

他低頭環抱住自己，希望能夠就這麼睡去，如此一來，他就不必去面對即將來臨的夢魘。

可惜他還來不及睡著，一向怨恨他的菲利士已經站在他面前，抓起毫無反抗能力的他，用著人類不能比擬的速度奔回城堡。

被菲利士抓住的伊曼輕笑出聲，苦澀的表情卻和開懷的笑容有著極大的對比。

跑了這麼久，他還是落在他們手上。

逃不過了，回到城堡后，阿禔爾又不知道會用什麼方式來折磨他，肉體上的折磨，遠不及精神上的折磨，想必，阿禔爾是想藉此將他逼瘋吧！

菲利士嘲諷似地看了懷中的伊曼一眼，撇著唇角冷冷笑著。

沒一會兒的時間，菲利士帶著伊曼進入城堡，來到如惡夢般的正廳。

今夜，正廳並沒有像前兩夜一樣，展開殘忍的獵殺，血液也沒灑得到處都是，只有兩夜前留下的乾涸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