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邸里。

她瑟縮在藤椅里直打哆嗦,不是因為冷,而是驚魂甫定。她獃滯地任憑方斐然拿著吹風機替她吹乾濕漉漉的長發,手指耐心地撥開她糾結的髮絲。

「對不起啊!方先生,我不知道是你帶朋友來,我聽到園子後面有聲音,以為是小偷,管家剛好又回家探親,我只好趕緊跑到外頭看看,沒想到看到這位小姐,我還以為是……我也嚇了一跳,真是對不起……」

微胖而面善的中年婦人在一旁直賠不是,方斐然制止她道:「劉嫂,不怪你,是我不打聲招呼就擅自進來,本想停留一、兩個鐘頭就走,不干擾你們的,嚇著了你真是抱歉!」

劉嫂回頭端了碗熱茶過來,陪笑道:「小姐,不好意思,嚇著你了。」

她順從地接過,喝了一口,發現劉嫂瞬也不瞬地盯著自己,摸了摸兩頰,道:「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沒有,沒有,我只是覺得小姐像一個人……」劉嫂看了方斐然一眼,忙噤了聲。

「先生睡了吧?」他問。

「睡了。今天情形還可以,精神不錯。」敦厚的臉上露出安慰的笑。

「妳先回房睡吧!我馬上就走,門會替你鎖上。」他按掉吹風機開關,攙扶梁如意站起來。

「我自己來就行了。」她打量了一下狀似傭人房的室內陳設,暗忖著他和宅邸主人的私交必定匪淺,竟能容許他隨意出入,而無微詞。

見劉嫂離開后,她表情出現一絲古怪,微覷了他一眼。

「怎麼了?」他低下頭看她。

「你剛才……」她欲言又止,兩手背在身後,匆匆瞥過他。「有沒有看到……」她搜尋著不至於困窘的恰當字眼。

「看到什麼?鬼嗎?那是劉嫂啊!」他笑拍她的頰,「你今天嚇壞了。」

「不是,就是……」她絞著手指頭,咬了咬唇。「你剛才救我上來,有沒有看見我的……」她還是說不出口。

「妳的?」他微眯著眼,不解問道:「你的什麼?」

「哎呀,就是我的——」她瞅著地上方才換下的濕成一團的浴衣。「算了!」她甩甩長發,瞪了困惑的他一眼,悻悻地走向房門。

他重新看一遍那團濕衣,恍然大悟,急追上去拉住她,「如意,別生氣,你直說不就行了,我的確是看見了。」

「你說什麼?你看見了?」她愕然。

「是啊!」他眼珠瞟向天花板,嘴角揚起愉快的弧度,回想著那一幕。「看的時間不多,急著救你,就那麼幾眼,可是很難忘,形還不錯,滿好看的。」

「你看到了?在哪裡?」她不可思議地怒推他一把,「為什麼不拿來還我?那是我新買的,花了五仟多塊耶!」

「還你?」他錯愕地朝她胸前探了幾秒,「你胸部不是一直在你身上,我從來也沒碰過啊!五仟多塊?妳是指——」

「笨蛋!我的內衣啦!」她氣急脫口。

兩人詭譎地看著對方,當各說各話終於碰到了交集點,她蒼白的臉頰染上熱辣辣的紅暈,直蔓延到頸部。

「原來你看到的是——」她摀住嘴,驚愕轉成窘恨,跺了下腳后,轉身奪門而逃。

他緊跟在後,滿臉含著一觸及發的笑意。

夜深了,他不能放肆大笑,更不能坦白的告訴前面疾步而行、羞憤不已的保守女人,他看見了,不只一點點,全都看見了。

白色的單薄浴衣,在水的洗禮下,加上驚慌失措地掙扎,還有什麼看不見的?

兩人一前一後,各自懷著迥異的思緒,踏著落葉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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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好天氣,正午陽光亮麗,她沒有留在辦公室用餐,特地搭了兩站捷運,來到「他方」咖啡館。

中午人不多,她一進門,很快看見了嚴子寬和依依在吧台內談笑著。

「如意,好幾天沒來了。」依依友善地笑著,放了杯檸檬水在她面前。

「新工作還習慣吧?」嚴子寬審視著微帶倦意的她。

「還好,比以前閑多了。」她懶洋洋地托著腮,看見他精神就鬆懈了。

「咖啡想換口味嗎?還是一樣的焦糖瑪琪朵?」他問。她幾乎不太嘗試別種咖啡,兩年來連位置都固定在吧台的角落。

「不換。」她盯著他斯文的側臉,突然問,「阿寬,為什麼取名叫『他方』?」

「唔?」他停下攪拌的動作,沉吟一會兒,道:「你也許聽過,但從未想過,接觸過的人生活的地方,就是『他方』。在這裡,每一個擦身而過、短暫停留的客人,其實彼此都是生活在他方,要了解對方,就要勇敢的跨界、但通常這麼做的人不多,那得要有很重要的契機。」

「喔。」她沒說什麼,眼珠隨著他修長乾淨的手指移動。

照嚴子寬說的,她還真的遇上了一個徹底生活在他方的男人,不過她一點也不想跨界,在那個人徹底把她生活搞亂之前,她要好好躲個幾天休養生息,以免接招不及,武功盡失。

「太好了,我下星期要南下出差幾天,可以清靜多了。」她咕噥著。

「清靜?那個約翰屈伏塔讓你很困擾嗎?」嚴子寬若有所思地笑問。

「呃……」她訕訕地、很用力地將腦海中泡湯那個畫面畫個大叉叉。「也還好,只是現在沒心理準備,暫時不想談感情。」

「感情通常都是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來臨的。」他意有所指地道。

她啞然,垂下視線。

或許吧!否則她心理準備了這麼久,怎麼嚴子寬毫無表示?

也或許他們兩個也是生活在他方,倘若如此,她何時有勇氣移動她的腳步,走進他的世界?

不知不覺中,她又想起了另一張面孔,那個張狂的男人,比任何人都還有勇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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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冬日細雨綿綿;南部卻艷陽高照,但不悶滯。

她首站先搭機到高雄,巡了幾家有合約的傢具商,再參觀當地的傢具展,細心比較並記錄南北客層品味的差異,兩天就這樣過去了。

她不是第一次為了公事人在異地,沒什麼不習慣的地方,只是到了傍晚,卻躑躅街頭,不知道怎麼打發吃的,不單是沒有吃伴的關係,而是吃了也索然無味。

她中了方斐然的毒了,她竟不能怡然自得地粗食淡飯裹腹,這可不是好現象。

為了剋制味蕾的挑剔,她在便利商店買了御飯糰和三明治,在飯店對著電腦處理郵件和傳真信函直到睡前,強迫自己忘了吃這回事。

第三天,到了嘉義,她糟糕地發現一件事——生理期提前來了!

這是她少女期至今的罩門,她如臨大敵地備妥止痛藥在身上,走完一天的既定行程后,面色發白地回到飯店,癱在床上。

這樣也好,她全沒了吃興,不必煩惱該上哪間餐館。

她忍受著下腹糾扯的疼痛,再吃下一顆特效止痛藥,蜷成蝦米狀蒙頭大睡。

第四天,抵達台中,她冒著冷汗拜訪完兩家特約商,意志堅強地撐回飯店,生理痛的不適達到顛峰。她咽下兩顆作用不大的止痛藥,躺在床上靜待痛苦過去。

迷迷糊糊昏睡當中,電話依稀響了無數聲,她連動根指頭都累,全然不予理會。

接著是房門連聲叩響,她再也不能不應門,怕飯店人員以為她出了事。

她搖搖晃晃地拖著暈眩的腦袋開了門,一大束芳香撲鼻的白玫瑰映入眼帘,她半夢半醒,花香刺激著不適的腸胃,讓她感到反胃。

「梁小姐,有人送花和包裹,請簽收。」飯店侍應生遞上籤單。

她在上頭鬼畫符一下后,有氣無力地收下不知名目的禮物,喑啞著嗓子吩咐,「別再吵我,我要睡覺。」

「小姐沒事吧?」她一張臉白得似紙。

「沒事。」她「砰」地合上門,禮物及花隨手甩在地毯上,繼續回床上昏睡。

這個方斐然,出了台北市還是避不開他的騷擾,除了他還有誰會知道她下榻這家飯店?

她運氣很不好,躺下不到十分鐘,電話再度響起,她懊惱地呻吟,拿起話筒劈頭便罵,「我不是告訴你們服務生,我要睡覺,別再吵我了嗎?」

「親愛的,禮物收到了嗎?喜不喜歡?」

是方斐然一貫帶笑的愉快嗓音!

「收到了,謝謝你,我們回台北再聊,我要睡了。」她幾乎只發得出氣音。

「晚上七點睡覺?」

「是,求求你別再煩我,下禮拜我再向你請罪,再見。」她將話筒拿開,放在一旁,鑽進被窩一動也不動。

她運氣還是很不好,意識沒完全泯滅,房門又驚天動地響了起來。她驚跳起,揉揉發昏的腦門,跌跌撞撞地衝到門口,想阻止那沒有理智的敲門行動。

門半掀,一雙健臂伸了進來,抓住她的手,執起她的下顎,她下意識半眯眼,,閃避走廊上刺眼的燈光。

「如意,你怎麼了?」

她定睛一瞧,睡蟲跑了一半,扶著前額,微喘著氣,「你……怎麼來了?」

「你沒看花上附的卡片?我約了你在樓下大廳見,你掛了我的電話,手機也關了,我怕你有事,服務生說你看起來不太好。」

他攙著如紙風箏般虛弱的她坐回床上,扭開床頭燈端詳著她。

「拜託你,我現在邋遢得要命——」她掩住素凈的臉,尷尬得無以復加。

「這有什麼?難道以後你也要化著妝和我同床共枕?」他怪笑。

好傢夥!三句話不離初衷,看來不使出撒手鐧,她永遠也得不到安寧了。

她數到三,挪開手,抬起臉,伸長脖子,湊到他面前,無力地道:「你仔細看好,我在家就是這個樣子,和你想象的不一樣吧?看完了如果打消了和我共結連理的念頭,出去時幫我帶上門,我不太舒服,想休息,失陪了。」她從沒想到要犧牲形象去拒絕一個男人的追求。

他動也不動,垂視著近在眉睫的她。

她長發蓬鬆、凌亂地披散兩肩,素白的面色有點晦暗,是失去了平日鮮明的色彩、卸下了職業女性的幹練氣息,但乾淨而無刻意修飾的清秀五官,透著反璞歸真的純然,薄而緊的肌膚幾乎可以看到血管,顴骨上有兩三點淡淡雀斑,天然的柳葉眉沒有變,無精打採的鳳眼慵懶而不再武裝,她很好、很可愛,一點也沒有見光死之虞,他喜歡看到這樣的她,他又更接近她內在核心一點了。

他理了理她散亂的發,在她飽滿的前額印上一個吻,溫柔地附耳道:「這麼容易就想打發我?我可沒那麼膚淺。我在高速公路上塞了兩個鐘頭,你不會就這樣讓我打道回府吧?」

「天哪!」她懊喪地捧著頭,認輸道:「你看我這樣,還能陪你大吃大喝嗎?饒了我吧!」

他摸摸她額頭,「沒發燒啊!」

她倒縮回被窩,含糊地說:「你別管我了,我沒病,我每個月總是要躺上兩天的,明天就好了。」

他正想再抓起她問清楚,眼角餘光掃到床頭柜上的一排強效止痛藥丸和女性衛生用品,再看看那毫無血色的薄唇,隨即猜了個大概。

他拿起躺在藥丸旁邊的房間鑰匙卡,丟下一句,「你休息吧!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她哪還有力氣和他爭辯?虛弱地合上眼徑自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力的臂彎重新扶起她,輕拍她的頰,「如意,起來。」

她勉力半張眼皮,看見他關切的眼神。「我跟你說了,你別煩我——」

「嘴巴張開。」他不由分說地將一碗黑糊糊的東西逼近地唇間,瞧不出什麼名堂,一股淡淡的藥草香氣竄進她鼻管。

「這是什麼?」她緊抿雙唇,滿眼敬謝不敏的懼色。

「讓你好過一點的東西,不會害你的。」他見她不動,就碗啜了一口,挑眉道:「看吧,不會有問題的。」

她看著堅決的他,哀嘆了聲,蹙起眉,「方斐然,你根本不明白——」

「我明白的,我有個妹妹,從小我母親每個月都讓她喝這個。」他篤定且溫柔地解釋,「光吃止痛藥不是好方法,你該好好保養自己。」

她僵了一下,這個男人,就這麼從容自若地闖進她的私人領域,讓她毫無防備地面對他,她幾乎可以聽到心房築起的防衛城牆塌了一塊的聲音,不加緊修葺,隨時會有被攻陷的危機。

然而,此刻臉也丟了,再耗下去就顯得矯情,先過了這關再說。

她不再猶豫,屏住呼吸,大口大口喝下,驚訝地發覺口感溫潤並不苦澀。

「這是一個老中醫的獨門配方,有口碑的。」他抽了張紙巾替她抹去唇角葯漬。

「你真有本事,連在台中也找得到東西。」她垂首嘟囔著。

「我在這裡長大的,我家人現在還住在附近。」

「唔?」她暗驚,撇開臉,顧左右而言它。「你剛才送了什麼東西給我?我還沒拆呢!」她伸手拿起地上的禮盒,極擔心他會心血來潮,明天又拉著她去拜見他父母,那可真是有理說不清。

「沒事為什麼送我東西?」她隨口問,順手拆開精緻的包裝紙,打開盒蓋。

就這麼隨意往裡一瞧,她憔悴的鳳眸圓瞠,蒼白的臉龐瞬間漫起紅雲,直涌到頸項,她震駭得說不出話來。

他柔笑道:「喜歡嗎?我目測的尺寸應該不會錯。很抱歉,上次害你損失了。」

盒子里是粉紅、淺藍、淡紫三件綉工精緻、弧線完美、設計新穎的胸罩,她聽過這個牌子,是進口的歐洲品牌,標價都要上萬,算是內衣里的品牌女王。

但昂貴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怎麼能送她這種東西?而且她還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他們連密友都稱不上!

「方斐然,你——」她抖著兩手迅速蓋上盒蓋,窘迫到無法抬起頭來。

「如意,生日快樂!」

生日?他放著台北的事不管,遠道而來突襲她就為了她的生日?

「你常送女人這種東西?」她的聲音彷彿不是自己的。

「不,就你一個。」

他答得很快,她卻再也不敢貿然承接他的注視。她隱約意識到,這一抬頭,她就會失去掌控局勢的機會,他出的這一招,讓她登時忘卻了小腹的作痛。

真是該死!該死!

這個臭男人,永遠都是一襲執著的黑衣,短髮抹得油亮,笑臉亦庄亦邪,她未來對象的藍圖,從未有這番形貌及舉措的男人出現過,她怎能讓他肆無忌憚、不傷一兵一卒地攻城掠地?她的防守能力呢?

她一舉掀開被單鑽進去,緊緊將自己裹成一顆圓球,在防護罩里惱怒地大喊,「方斐然,我再也不出去,不出去了,你能拿我怎樣?」

她能做的竟是當個縮頭烏龜;而外面的男人,除了笑得前仰後合,根本就沒把她的話放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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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姐,五點三十分了。」

助理王思瑩把算了好幾遍的帳目放到她桌上,看看錶提醒她。

「嗯?」她從新寄到的傢具目錄中抬起頭,不解地揚眉。

「你早上不是告訴我,六點前要提醒你提早下班的嗎?」王思瑩失笑道。

「啊!險些忘了,謝謝你。」她急急收拾桌面上的文件,一一歸檔后穿上外套,邊吩咐著,「有事打手機找我,我先走了。」

「待會兒有訂單以及客戶追加的零件圖片會傳進來,我怎麼回復?」

從前的負責人凡事都一把抓,助理能插手的事都是極瑣碎的小事,導致她一不在,王思瑩幾乎都不敢下任何判斷及決定。她最近重心都放在盯緊業務的績效上,一時之間也沒能這麼快把助理訓練上手。

「這樣啊,」她皺著柳眉,從名片本中抽出一張名片遞給她。「那把資料傳到這家店來,我會在這裡用餐。」

「梁小姐今天不和方先生一塊吃晚飯?」

「唔?」有此一問,是預料之中,但她還是不免心慌。「我今天有事。再說,一起吃飯也不是例行公事。」

「別忘了這瓶養生葯,方先生交待你要飯前空腹吃的。」王思瑩將案頭一瓶中藥煉製的藥丸塞進她公事包中,體貼地叮囑。

她道聲謝,逃也似地走出辦公室,目不斜視地穿過和她沒有交集的制衣部門,那些臆測的目光沒有放過早退的她,她繞過電梯,選擇走樓梯。

這幾天不到六點,她即先行離開公司,避開晚餐約會。她的種種借口並沒有激惱方斐然,他泰然自若的姿態依舊,也不對她窮追不捨,每天上午在公司的匆匆交會,他似乎能心領神會她不起波瀾的面目下,矛盾慌錯的心緒。

走出捷運站,步行到了咖啡館,她今天有點急、有點渴望,她必須看到嚴子寬,得到一些寬慰和確認。

「依依,阿寬老闆呢?」她坐上高腳凳,吧台內工作人員零落,工讀小妹也尚未上工。

「老闆?臨時去採買咖啡豆了,差不多也該回來了。」依依好奇地看著她,「出差很累吧?妳瘦多了。」

「是啊,四十五公斤了。」她精神奕奕地南下,憔悴疲倦地回家,連梁少芹也嚇了一跳,她卻提不起勁說明原委,補眠了十多個鐘頭才恢復元氣。

「吃些什麼?」

「……」她一呆,流覽一遍整本menu,下不了決定。「咖啡吧。」

「咖啡?空腹不好吧?先吃個總匯三明治墊墊胃吧!」

空腹?對了,她該先空腹吃藥的。

她不假思索地旋開藥蓋,取出幾粒藥丸,和著白開水喝下肚腹。半晌,又盯著瓶身發怔。

她在幹什麼?她不是才發誓要擺脫那個人嗎?她何必這麼聽話?

自我質疑中,豐富的三明治端近眼前,胃不合作,沉甸甸地,起不了強烈的食慾。她拿起一塊三明治,湊進嘴邊,咬了一口,嚼了幾下,還是放棄。

「依依,替我打包,我帶回家吃。」今天撲了空,無心再待下去。

「有心事啊?不等阿寬?」依依將三明治裝袋后遞給她,她很少如此躁動。

「想起來有公事還沒處理完,我先走了。」她笑得勉強,拽起三明治回身就走。

一拉開門,懷抱著兩、三紙袋咖啡豆的嚴子寬赫然站在門口,兩人一打照面,他展顏道:「這麼快就走?咖啡喝了嗎?」

「我——」她糾著柳眉,突然一把拽起他的胳臂,急道:「我有話跟你說。」

他困惑地隨她站到走廊,她憂思滿面,煩惱地支著額頭,難以啟齒。

「如意,別緊張,想說什麼就說吧,我不介意的。」他鼓勵著。

她直勾勾地看著他,像要將他臉上的紋理都看清般仔細,看得嚴子寬忍俊不住,調侃道:「如意,別告訴我你迷戀我。」

她一怔,冷不防冒出,「我是喜歡你。」

這下兩人都楞住了,她著慌又無措地倒退一步,他急拉住她,「小心階梯!」

「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別在意,我大概是忙昏頭了——」

「如意,不要緊的,喜歡一個人不是壞事,我也喜歡你啊!」他將她拉前一步,兩人倚靠在廊柱上。

「你——」她沒有聽錯吧?她的示愛這麼容易就得到回報?「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哪點讓你喜歡——」

「你能幹負責,雖然初見給人感覺冷漠,也不健談,但其實善良體貼、顧念舊情;你很執著,不易改變喜好,其實只是缺乏安全感。你是個好女子,能讓你喜歡是件好事,不必覺得抱歉。」

她沒看錯他,即使在如此困窘的情況下,他都能鎮靜若常,化尷尬於無形,且不傷害她的自信。他的眼裡沒有熱情,卻語出誠摯,他是個好人,她感到了失望,卻也鬆了口氣,她至少走出了那一步。

「可惜喜歡不是愛。」她熱切地注視他,第一次這麼近、這麼大膽的。

「愛需要累積,憑想象和一時盲目的熱情很容易讓人失望的。」他搭住她的肩,「我們一直沒有機會啊!」

「你願意給我機會嗎?」她抓住他的手,重燃起希望。

他俯視著那張渴盼的小臉,很想告訴她,他曾被她吸引過,再早那麼一點點,他是有機會愛上她的;可惜,她武裝的冷淡使他先給了別人機會。愛總是如此,難以捉摸,無法預測,需要勇氣。

他嘆了口氣,尚未開口,卻感受到了她後方一雙冷利的目光逼近,他抬眼望去,馬上露出理解的笑。

「如意,我恐怕有人不給我們機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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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在百貨公司的大型圓柱上,一口接一口吃著脆皮甜甜圈,人來人住的熱鬧氛圍給了她勇氣和身邊高大的男人面對面相處。

「你喜歡他吧?」方斐然直言。

她不回答,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咖啡館?」

「你給了思瑩名片不是嗎?」他聳肩。

她吃完最後一口,拍拍沾滿糖粒的手。「你不能管我喜歡誰。」她嘟著嘴,不覺流露出豁開一切的表情。

「嗯,現在不能,結婚以後我就有權利管了。」他從口袋拿出手帕,拭去她唇緣殘餘的白色糖粒,一本正經地說。

「你這人——誰說要跟你結婚了?」她嗔惱地躲開他。

「我們不是以結婚為前提在交往的嗎?」他挑眉,眸色轉暗。

她咬牙切齒,怨聲一古腦兒迸出,「我根本就不了解你,如果不是我那對野蠻父母,我根本就不會和你站在這裡!你每天晚上就只會帶我去吃飯,十點準時送我回家,大白天也不知道都在做些什麼,神秘兮兮得很,誰知道你是不是另外有一堆女伴,還是在幹些於法不容的勾當?我可不是傻瓜,成天吃吃喝喝、接受你的禮物就會愛上你——」說到激動處,她嘎然而止,背轉過身。

她說得太多了,萬一他一時光火,向她父母施壓,她日子會更難過。

「這就對了!驕傲的如意,你對我有要求或想法,就要主動說出來,我才能知道你的感受。你自尊心太強了,向男人表達一點要求或情意彷彿就是示弱,總要別人先揣測到你的心思,為你面面俱到,在愛情里,這樣會吃虧喔!」他不疾不徐地說著,大掌扳過她的肩。

她像被揭穿了秘密,驚慌又羞窘,甩開他的手,倔著臉道:「你還會隨便讓人佔便宜嗎?」

「我很願意讓你占我的便宜,但是你得先說一聲,否則我又會錯意,對你做出太熱情的回應,又要挨你耳光了。」他放聲大笑。

她閉了閉眼,竭力不被他習以為常的撩逗言語引祄怒。「要你正正經經地說話,是不是會有困難?」

「像咖啡館老闆那樣嗎?」他擠眉弄眼,攤攤兩手。

「方斐然——」她一拳捶向他肩口。

「如意,」他攫住她的手腕,斂起調笑,正色道:「你想了解我哪一點?」

這一問,她倒是被問倒了——說了,就表示她對他有意;不說,又拆自己的台,幾番心思擺盪,他卻搶先提議了。

「你想上我住的地方看看嗎?」

她一楞,羞怒又起,將手腕抽回,毅然邁步離去。

「我好像很容易激怒你。」他追上前拉住她,拖著她朝另一個方向走。

「你少作夢,我才不去你家!」她奮力與他拉鋸著。

「我知道自己在作夢,所以現在先帶你上另外一個地方。至於我家,等你愛上我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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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他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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