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嘯天還沒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就被府里的護衛七手八腳地五花大綁,押到了平時議事的大殿之外,楊戩端坐在正上方的寶座上,其餘鬼判、太尉等按尊卑立於他兩旁。只聽楊戩命令道:「鷹揚,嘯天罪犯欺主,我命你抽他三十大鞭。」

嘯天當即嚇得差點兒昏過去,他以為楊戩至少會先罵他幾句再行刑,誰知二話不說就要賞他鞭子,趕緊大叫道:「真君,真君,我知道錯啦,求求您慈悲為懷,饒了我這一次吧!」那聚雷鞭由電母的頭髮與雷公的鬍鬚絞成,能引來無敵霹靂,打在身上疼痛無比,就是神仙也難以忍受,他可不想被打上那麼多鞭。

楊戩此時正在氣頭上,聽他大叫「我知道錯了」,不由怒極反笑,問道:「是嗎,那你倒說說看,你到底錯在哪裡?」嘯天頓時張口結舌,過了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道:「這……那個……我不聽真君的話,不……不尊敬您……」他從來就沒弄清過楊戩的心思,此時又怎麼可能答得上來?

楊戩也明白,要這隻笨狗自己開竅,大概比當年大戰齊天大聖還要困難百倍,但心裡卻總是揣著一點兒小小的希望,盼他能陡然醒悟;如今聽到的回答雖屬意料之中,心中的失望也還是不可抑制地似潮水般湧出,一時間真是百味雜陳,當即大笑數聲道:「鷹揚,給我狠狠地抽!」

鷹揚沒有料到,楊戩竟會真的讓自己來執行這項刑罰,心中十分為難,躊躇道:「真君,這……」一旁的草頭神早已將聚雷鞭捧至他的面前,儼然不容他拒絕的陣勢。

鷹揚只得將聚雷鞭拿在手裡,他看看被縛於刑柱上的嘯天,從亂髮中隱約可以看到他那一雙漆黑的大眼,正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那眼神懵懂天真,還有幾分單純的期許和疑惑,鷹揚努力想揮動鞭子,可手臂卻似乎全然不聽使喚,怎麼也揮不出去。

場戩等了良久,也不見鷹揚有所動作,怒喝道:「鷹揚,你當真要違拗本座嗎?」鷹揚全身一震,咬牙跪倒,將聚雷鞭一拋,俯首道:「真君,您還是命別的護衛行刑吧,鷹揚與嘯天情同手足,實在……實在……」楊戩陰沉地道:「情同手足,很好,很好。如此說來,你們的眼裡心裡是只有手足,沒有我這個主人了!」鷹揚急忙道:「屬下不敢……」但他不明白楊戩的心中所想,此刻最見不得的,便是誰與嘯天互致關愛之意。因為他也很想能像鷹揚這般,光明正大地昭告世人,嘯天在自己心中,有著無與倫比的分量;然而,身為他下屬的鷹揚可以毫無忌憚說出來的話,表達出來的情感,他這個主人卻想說而不能說,想做而不能做。因此他們越是這般挨義氣,講情份,看在楊戩的眼裡,就越是又慟又怒又妒,罪無可恕。

當即楊戩也不聽他的辯解,徑自號令道:「把鷹揚也綁起來,稍後處置。嘯天犬目無尊長,結黨營私,蠱惑……蠱惑……總之給我狠狠地打他三十聚雷鞭!」

他話音剛落,下面便傳來兩聲驚呼,一是嘯天,一是相思;相思跪著移向楊戩,磕頭道:「真君,嘯天他不懂事,求您讓我代他領這三十鞭!」楊戩原本還在心中盤算,以嘯天之膽小與怕痛,只怕挨不過十鞭便會昏過去,到時再下令停手便是,可一見相思上前求情,怒火高熾,氣得大聲命令道:「立即給我抽,一鞭也不許少!」

嘯天只聽到颼颼之聲破空而來,緊接著轟隆一聲,眼前一道青光閃過,胸前頓時竄過一股劇痛,直達骨髓,他忍不住「哇」地大聲慘叫,眼淚也不爭氣地嘩嘩落下,可第一聲慘呼尚未斷絕,第二股劇痛又已伴著電光猛烈襲來,接著又是第三下,第四下……聚雷鞭威猛無比,幾鞭下來,他的胸前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全身更是冷汗涔涔,連叫喊都發不出來了。站在兩旁的眾多官員見他這副慘狀,俱都不忍地偷偷閉上眼睛,打從心底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也不知挨了多少鞭,嘯天只覺腦中一片空白,眼前一片模糊,胸口一片劇痛,而胸口的心臟位置,更是痛得無以復加。他不明白,自己所承受的鞭刑明明只會帶來外傷,為什麼胸口內部的疼痛卻比外部更甚,隱約看向那個坐在高處,掌握著他的生死和情緒的男人,他聚起全身殘餘的所有力氣,大叫一聲:「戩,你就殺了我吧!」說完便眼前一黑,徹底地暈了過去。

相思見嘯天已然昏死,心中大慟,卻又無計可施,只得不停地向楊戩磕頭哀求道:「真君,您饒了他吧,我求求你饒了他吧,只要您能饒恕嘯天,相思甘願接受您的任何懲罰!」楊戩的怒氣早已被嘯天的血澆熄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無以復加的心痛,但他硬起心腸,故意慢條斯理地冷笑一聲,揮手示意停止行刑,問相思道:「你真的甘願接受任何懲罰?」相思慘白著臉緩緩點點頭,然而楊戩接下來的話,卻讓她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因為楊戩說:「我就罰你現在就發誓,此生此世再不能來見嘯天,你可接受?」

相思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郎神怎麼可能會提出這樣的懲罰?可是楊戩的話卻繼續清晰地傳進她的耳朵:「不能再與嘯天見面,你接受還是不接受?嘯天是否挨這剩下的二十幾鞭,可就全在你的一念之間。」相思抬起頭,仰望自己面前這個戰功赫赫,尊貴無比的天神,然而楊戩坐在逆光的位置,她怎麼也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而腦子裡更是嗡嗡作響,什麼也聽不了,什麼也想不到了;可是憑著與生俱來的女性直覺,她突然省悟了,楊戩這麼做的意圖。

這個尊貴的二郎神殿下,對嘯天,抱持著和她一樣的感情!這認識讓她感到了無與倫比的震驚和害怕。

呵,嘯天啊嘯天,你這個笨蛋,何其有幸,又何其不幸!

相思深吸一口氣,不再猶豫,仰然答道:「好,我相思以王母娘娘之名起誓,此生此世,再也不與嘯天見面,如有違背,身受十世輪迴之苦!」她心裡泛起一陣苦澀,暗自苦笑道:「楊戩,你真夠狠絕,我們的此生此世,不就意味看天上人間,永生永世嗎?」

楊戩得到了她的誓言,心情登時大好,向下屬們交待道:「把嘯天和鷹揚暫且押下去,擇日另行發落。」護衛們連忙把嘯天和鷹揚從天刑柱上解下來,嘯天身子一軟,眼看就要摔倒,幸虧鷹揚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扶住。相思道:「真君,您好人做到底,就不要把嘯天關進大牢好不好?」楊戩厲聲道:「該怎麼做,我自有分寸,不勞你費心!」言畢拂袖而去。

愚蠢的女人!難道該如何對待嘯天,我還需要她來教導嗎,楊戩憤憤地想著。

***

嘯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床上,他想翻個身,誰知剛一挪動,胸口的疼痛便讓他呻吟出聲。他伸手摸一摸,胸口纏著繃帶,再看看窗外,顯然已是入夜了,一片漆黑中,只隱隱有數不清的螢火蟲在屋外的庭院中飛舞,為夜色點綴出一點一點淡黃的柔光。

日間發生的一切,重又浮現在他的腦誨里,一想到戩竟然毫不留情地下令鞭打他,他的眼淚就又不爭氣地流出來。仔細想想,其實這幾年戩對他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只不過最近這一兩日,才稍微有所改觀,都怪他自己太笨,立即就忘了戩從前的訓誡,得意忘形,不知分寸,所以才會……

「嘯天,你怎麼哭了!傷口還很疼吧?」這時相思從屋外走進來,看見了他淚滿面的臉,立即驚呼起來。嘯天趕緊用手在臉上胡亂一抹,強笑道:「其實已經好多啦,不過我比較怕痛,所以才忍不住哭鼻子。」相思愛憐地笑一笑,把手中的托盤放在桌子上,執起盤中的瓷盅坐到床前,說道:「這是我親自熬的七星蘭花湯,趁熱喝吧。你還記得嗎,就是咱們從前在黑山的時候,好不容易才……」嘯天點頭道:「當然記得!七星蘭花可以增加修為,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棵,日夜寸步不離地守著,盼它早日開花,誰知有一日天雷轟頂,你為了護住花苞,還受了傷。」

相思道:「是呀,你那時也是急得直哭,不過咱們因禍得福,倒因此被玉鼎真人救起,傳授修鍊之法,順利升入仙班。」她想起那時,他們一個年少,一個無知,雖然懵懵懂懂,卻快樂無憂,突然有一天,嘯天的母親誤傷了來黑山司霧的百花仙子,被判打人無間地獄,受拔牙鋸心之苦,嘯天為了救母,於是決意要修道成仙,而她也決定和他共患共難,不離不棄……如今看來,所謂得道升仙,長生不老,真是一種最最惡毒的詛咒。

嘯天見她良久不語,目光渙散,出聲問道:「相思,你在想什麼?」相思強笑道:「沒想什麼,我這就要走了,你好好養傷,不要闖禍,那些有違天庭規條的事,更是千萬別去做,記住了嗎?」嘯天點頭道:「你什麼時候再來看我?」相思聞言心中一酸,含糊答道:「娘娘只給了我半天假,再不回去就要受責罰了。你……你千萬保重。」她不敢再看嘯天,便立即埋頭走出房去,剛走到轉角處,便忽聽旁邊暗處傳來楊戩的聲音:「他好些了嗎?」

相思轉身忿忿地道:「真君若真是關心嘯天,何不自行進去看個究竟?」楊戩卻狀若未聞,自顧自地道:「你答應本座的事,可不要食言而肥。」相思怒道:「真君儘管放心。只是……真君如此『厚愛』嘯天,實在是有違天界的倫理綱常,難道就不怕奴婢稟告於王母娘娘嗎?」楊戩豈是省油的燈,會被她寥寥數語嚇倒,當即冷笑一聲道:「舅母執法之嚴,本座比你更加瞭然,她向來奉行寧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原則。如果你不怕你那青梅竹馬的嘯天犬落得元神寂滅的下場,儘管去稟告就是。」

「你……」相思被他的話說得啞口無言,良久方道:「相思還有一事相求,萬望真君答應。」楊戩暗暗皺眉,心想這女子還真是啰嗦,之前是懇求自己讓她待嘯天醒來,見上最後一面再離開,自己一時心軟答應了她,如今居然又有一事相求,真是好不麻煩。不過他還是說道:「你且說說看是何事。」相思道:「嘯天天真爛漫,毫無心機,有時候做了錯事自己也不知道,真君你若是真的愛護他,就不要對他一凶二惡,如若不然,嘯天猜不透你的心思,定會與你越加疏遠。真君您雖然聰明絕頂,但在奴婢看來,您對這交心一道,似乎卻不怎麼在行啊。」她說這話,言下之意即是希望嘯天將來不要再吃皮肉之苦,楊戩又豈會不明白她的想法,心中不由暗道:「只要嘯天對我不存二心,我自會對他疼愛有加,還用你來教嗎?」於是點點頭道:「放心,我自有分寸。時辰已晚,相思仙子還是速速返回瑤池吧。」

相思戀戀不捨地看了最後一眼緊閉的門扉,在心中默默道:「嘯天,神理昭昭,違之當有天誅,你千萬不要被這用心險惡的二郎神迷惑了啊!我們天上人間,總有一天會再相見的。」可惜房中的嘯天熟睡正酣,才不會感應到她的這番祈禱,況且就是聽到了,只怕也會舍她而選擇楊戩吧。

待相思一步一回頭地乘雲飛遠,楊戩才重又推開嘯天的房門。他見嘯天正沉睡無覺,從袖中取出一瓶玉帝御賜的「龍筋鳳胎膏」,輕輕解開嘯天胸前的繃帶,將那靈藥塗抹在他胸口的傷處。龍筋鳳胎膏是治外傷的奇效膏藥,有接骨續筋的靈異藥性,似嘯天這樣的鞭傷,只需塗上兩次,半日便會痊癒。楊戩給他塗完膏藥,又痴痴地看了他的睡臉半晌,回想起白日發生的種種,不禁也感到一絲難得的愧疚與後悔。以嘯天的天真與無知,說話做事都全憑本能,難道自己還能奢望他在瞬息之間理解嫁娶與愛情之間的區別嗎?但他卻被怒氣沖昏了頭,而且還把怒火盡數發泄在嘯天身上,雖然自己那麼做,也是別有居心,為了掃清障礙,但不管怎麼看,嘯天都何其無辜。自己不能給他任何承諾,卻又意圖將他綁在身邊,這樣的做法,實在是太自私了……他暗暗自責。

「戩……」睡夢中的嘯天突然喃喃自語,說起了夢話,將楊戩嚇了一跳。只聽他斷斷續續地說道:「戩……不要不理我,我……知道我笨,常常……常常做錯事,但是你不理我,我就好……好難過。你就是打我罵我,我都……好高興。」楊戩聽了,不由百感交集,既而莞爾一笑。嘯天犬是出名的怕痛,常常棍棒尚未近身,就已經開始汪汪狂吠,要是真的打他罵他,大概他那雙大眼,又會不停地落眼淚了。他輕輕撫摸嘯天的烏黑長發,對聽不到的他道:「嘯天,請你原諒我……我不會不理你,也不會再打你罵你。你永遠都是我最喜歡的那條小笨狗。」

***

時光飛逝,轉眼人間已進入天高雲淡的初秋時節,天南地北俱是一派菊黃蟹肥的豐收景象,然而對於長生不死的神仙來說,所謂的四時遞嬗,只不過是一個空洞的詞語罷了,而對於身負使命的嘯天和鷹揚而言,更是無暇觀賞這人間的秋光美景。

「嘯天,你真的確定,想容八公主她是到了此處?」鷹揚望著眼前一片風吹草低現牛羊的景象,懷疑地問道。

此際他正與嘯天站在一望無垠的大草原上,身旁是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河,前方隱隱約約有些氈搭的蒙古包,還有不計其數的馬牛羊正在悠閑地啃著草皮。

嘯天動動鼻子,肯定道:「一定沒有錯。我把她穿過的衣服認認真真地聞了好幾次,她的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香味,很容易分辨。」鷹揚道:「此地遍布牛羊馬糞,萬一你弄錯了如何是好?」嘯天惱道:「你懷疑我的嗅覺?我還擔心你待會什麼都看不清楚呢!」他們奉了二郎神楊戢之命,查探玉帝與王母的八公主想容仙子的蹤跡,嘯天一路嗅來,一直追蹤到這片草原上,至於找出她具體在哪裡,又在幹些什麼,就是鷹揚的事了。

鷹揚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到你前天才挨了好幾鞭子,也許還沒痊癒,對嗅覺有影響……」嘯天得意地說:「你不用擔心,我的傷早已好了,連傷疤都未曾留下。」鷹揚奇道:「好了?怎麼會這麼快……」他突然住了嘴,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半晌才道:「我看到八公主了!」

嘯天急道:「真的嗎?在哪裡?」鷹揚道:「在前面的蒙古包里。剛才從裡面伸出了一隻手來,那手上戴著一隻玉鐲,乃是玉帝賜給她們九位公主每人一隻的馭鳳仙鐲!」嘯天喜道:「我就說我不會出錯吧?咦,你為何會只看到一隻手呢?」

鷹揚搖頭道:「那蒙古包甚是古怪,我竟看不透裡面的情景。」他的雙眼具有透視之能力,就是地下數百丈深處的黃泉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但那個貌似尋常的蒙古包,他卻怎麼也看不透。

漸漸的夕陽西下,暮靄降臨,嘯天與鷹揚仍是無法知曉那氈包內的動靜,他們正準備無功而返,忽見一個男子手執羊鞭,驅趕著上百隻肥滾滾的綿羊沿河緩緩向蒙古包方向行去。

只見他約莫二十多歲,身材十分高大魁偉,長發編成數根辮子垂在肩上,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他一面沿河而行,一面高聲唱道:「藍藍的天空上飄著白雲,白雲下面是潔白的羊群,羊群好象斑斑的白銀,撒在草原上是多麼愛煞人……」

那歌聲嘹亮得直入雲霄,自有一股雄渾豪邁,卻又不失平和悠揚之氣,嘯天不由小聲讚歎道:「他唱得可真是好聽。」鷹揚叱道:「聽什麼歌!快幫我盯著他是進了哪個帳蓬!」

男子又行了片刻,突然從另一個蒙古包里走出一個手提洗衣桶的中年婦人,向他招呼道:「巴特爾,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早?」只聽那巴特爾答道:「今日是我娘子的生辰,所以我早些回來,為她慶生,梅大娘,我娘子烤了香噴噴的羔羊腿,待會兒您可得帶著小騰來吃啊。」那婦人讚歎道:「你們夫妻的感情,可真是好得緊。」

回天與鷹揚對望一眼,心中都想:「多半就是他了。」

果不其然,巴特爾將羊群趕至圈地中后,便徑自走到鷹揚也不能看透的那個帳蓬中,雖然不知道蒙古包里發生了些什麼,但嘯天與鷹揚俱覺得此事已再無懷疑。鷹揚道:「我看咱們這回,總算可以交差了。」然而他話音剛落,便聞楊戩在身後道:「交差?你們把這事,也看得太過簡單。」

他們頓時嚇了一跳,急忙轉身,只見楊戩不知何時已站在他們身後,那隻平素隱藏在眉間的天眼此時精光大盛,顯然正在探視帳蓬內的情景。嘯天喜道:「真君,您能親自出馬,那就真是太好啦!」楊戩並不答話,只是摸摸他的頭以示鼓勵,眼睛卻仍然一瞬也不動地凝視前方,面上的表情則越來越凝重,漸漸顯出一股肅殺之氣來。

嘯天雖然一向極其遲鈍,此時卻難得地敏銳起來,他察覺到楊戩的異狀,急急問道:「真君,你看到了什麼?」楊戩咬牙切齒地道:「大膽妖物,竟敢用妖術迷惑我八表妹,真是罪不可恕!」說完他身形一閃,立即便消失不見了,再下一刻,只聽那氈包中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呼,嘯天與鷹揚連忙也飛了過去。

誰知剛飛近那蒙古包,嘯天便覺眼前紅光一閃,身體就像撞上了銅牆鐵壁一般,被狠狠地彈了回來。他被撞得鼻青臉腫,重重地摔在草地上,而一旁的鷹揚也落得相同的下場。嘯天這才醒悟,原來鷹揚看不透這帳蓬,乃是因為外面設有結界之故。

嘯天從草地上坐起來,還沒來得及揉揉撞痛之處,再呻吟兩聲,忽見一條灰影從結界內一躍而出,他還沒看清那是什麼,便聽到楊戩的聲音傳來:「哪裡逃!」他當下也不細想,跳過去張嘴一口咬住那灰影的一隻腳踝,灰影驟然被咬,又驚又怕,「喵」地大叫一聲,揚起五指便向嘯天頭頂抓來,登時將嘯天的頭頂抓出五個深達半寸的圓洞,血流如注。嘯天痛得眼前發黑,但他牢記著楊戩的命令,於是任憑灰影死命掙扎,就是不鬆口。

又過了片刻,只聽一聲巨響,蒙古包內紅光大盛,既而湮滅於無形,楊戩手執三尖兩刃刀從帳中追了出來,還有一名鬢髮蓬亂的女子抓住他的手臂,意欲將他拖住,但楊戩不為所動,揮刀便向灰影斬來。誰知嘯天在看到他與一個女子「手臂挽著手臂」的那一剎那,心中一驚,既而大怒,最後化作一陣酸楚,悲憤地大叫道:「你……你這妖女,快放開真君!」他一張口說話,自然就無法再咬住灰影的腳踝,就在那千鈞一髮之時,灰影在地上伏地一滾,躲過了楊戩威力無比的致命一擊。

隨即灰影一躍而起,化作一陣疾風向西逃竄而去。楊戩猶不死心,奮力振臂,掙脫了那女子的禁錮,正欲向灰影追去,忽聽身後的鷹揚驚呼道:「哇,嘯天!你……你怎麼流了這麼多血!」他不由硬生生地剎住腳步,望著那股越去越遠的灰色疾風,咬一咬牙,還是轉身走向了嘯天。

同過神來,嘯天才發覺自己的頭頂痛不可當,鮮血流了一臉,直把視線都遮住了。他隱約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蹲在自己身邊,用手帕擦拭去了自己的滿臉鮮血,定睛細看,入目的正是楊戩眉頭緊蹙的臉。一想到是自己放走了主人要捉拿的妖魔,他又愧又悔,再加上頭頂鑽心的疼痛,忍不住哇的一聲,號啕大哭起來。

楊戩此時又是心疼,又是氣惱,他捧住嘯天的腦袋察看傷口,臉色登時大變,一下站起抓住呆立在一旁的巴特爾道:「快把解藥拿來!」巴特爾卻依然呆得想塊石頭一般,全然沒有回神的跡象,一旁的想容仙子道:「表哥,他什麼也不知道,你找他又有何用?」楊戩轉向她怒道:「剛才若非你拉住了我,嘯天又豈會受傷?!」想容也怒道:「剛才若非你不問青紅皂白地闖進來,妹妹她豈會逃跑,還誤傷了你的狗?!」

楊戩氣得渾身發抖:「事到如今,你居然還稱那妖女為妹妹!我一定要稟明舅舅,重罰於你!」想容仙子嘲諷道:「你除了會祭出父皇這個法寶,還會什麼?」楊戩道:「我不與你作口舌之爭,你若是不想落得與你七姐一樣的下場,還是助我拿住那個妖女,將功補過為妙。」想容仙子道:「你以為我與你一般的心狠手辣,冷血得連手足都能出賣的『天神』嗎?」這時鷹揚插話道:「真君,我看嘯天傷得厲害,我們還是先回灌口吧!」

楊戩也一心牽挂著嘯天的傷勢,那抓傷中帶了千年屍毒,如不及早救治,雖無性命之虞,卻也要損耗上百年的修為,當下他也不多言,一把抱起嘯天,急急地與鷹揚飛回了灌江口的二郎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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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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