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知道是幾年後的夏天，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八月。

開學前夕，學生和老師們都忙著收拾暑假放肆后的情緒。

這些年來，為了想淡忘和唐果哥哥七年漫長的約定，夏宇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數日子。喔——不，夏宇太小，根本不會數日子，他所能做的，就是不要問爸媽，自己究竟還要等多久。

所以，這是分開幾年後的夏天，夏宇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每天都要吃很多飯，才可以快快長大，等自己上國小六年級的那一天，七年之約就到期了，然後唐果哥哥就會出現。

夏宇一直以為期限一到，唐果就會像糾察隊一樣，一大早便在學校門口等他上學。

夏宇正在客廳整理明天上學用的書包，書包上面綉著娃娃體字型的「賀夏宇」，那是舜子請學校手工藝老師親手綉上去的，這幾個字充滿了獨一無二的可愛，就像是夏宇一樣。而賀夏宇旁邊躺著四條杠——四年級了？沒錯，這個暑假過完，明天開始，夏宇就要升上四年級了。

每年暑假，每個小朋友都希望時間就此打住，好希望暑假的夢就這樣一直不醒來，可是夏宇不這麼想。因為他隱約知道，只有快一點度完暑假，下一個寒假才會跟著來，那他離六年級開學這幾年來，陪夏宇一起成長的就是晉元、阿漢、賀排和舜子這四個大人了。

夏宇跟同學說，他有三個爸爸和一個媽媽，不過沒有人相信，夏宇也不知道，到底一個人該有幾個爸爸、媽媽，才算是「正常」。因為夏宇功課好，人又乖，所以老師也沒有特別在乎夏宇的家庭狀況，反正功課好的學生，向來老師都不需要太去擔心。

其實晉元就在夏宇上課的小學任教，只是台北縣的這所小學人數實在太多了，晉元無法每個老師都認識，光是學生人數就將近九千人，再加上教職員工，全校人數幾乎要破萬。

而且，晉元也不想在學校讓夏宇喊他三爸爸長，三爸爸短的，到時候又得跟其它人解釋一大堆，所以，每天接送夏宇上下課，他們就約在側門旁的一棵樹下。

就在開學后的幾天，下午第二節下課吧，晉元突然接到舜子打來的電話，原來是夏宇的導師打電話給舜子，說夏宇像是吃壞了肚子，痛得坐立難安，目前正在送夏宇去醫院的路上。

晉元聽到消息，拿起鑰匙就往醫院奔去，不一會兒，晉元便趕到急診室，一眼就看見正吊著點滴、眼神昏昏欲睡的夏宇。

「夏宇好勇敢，告訴爸爸哪裡痛？」

「三爸爸，我想回家。」

「夏宇乖，這裡有醫生叔叔還有護士阿姨照顧你啊，我跟球爸爸還有阿漢爸爸都不是醫生，夏宇要在這裡睡一下，等你醒來，很快就會好起來，我們就可以回家羅。」原來夏宇得了腸胃炎，可能是午餐的海鮮不新鮮吧。

「嗯。」氣色偏白的夏宇點點頭，一晃眼他就睡著了。

「請問你是……賀振球先生嗎？我是夏宇的導師，柯國新。」從醫院長廊那端走來一個長相斯文、笑容有點稚嫩的大男孩，手上還拿著夏宇購葯的估價單，原來是夏宇的級任導師。

「嗨！你好，我不是賀振球，那是夏宇的爸爸，我只是……只是夏宇家長托我來看一下而已。」柯國新？原來舜子之前提到的就是他，他是夏宇三、四年級的級任導師，剛退伍不久，呵，資歷跟外表一樣嫩。

晚上把夏宇送回賀家之後，晉元才回到「桂花湯圓」，從窗外看著阿漢和平常一樣忙碌的身影，晉元是既欣慰又心疼。開心的是阿漢可以這麼樂於這份工作，心疼的是阿漢一心挂念著山上的桂花園還有——唐思元。

工作雖然讓他開心，可是只要想到桂花園跟思元，阿漢的內心就隱隱作痛。

這幾年來，兩個人過著「老夫老妻」般的生活，阿漢依然寵著晉元，只是這樣一成不變的關心跟生活，總讓晉元在餘暇接觸網路和網友之後，偶爾有那一點小動心。

不過還好，晉元不跟網友見面，頂多是通通信、聊聊MSN，再加上晉元對阿漢也無從挑剔，實在是沒有理由出軌或背叛。

「回來了，夏宇還好吧？」

「還好沒發燒，吊了支點滴就好了，夏宇說肚子不痛了，不過這幾天，得讓他吃清淡一點的。」

「阿漢你不是要過去看看，你先過去，這裡我來就好，晉元回來了，也可以幫我忙。」賀排要阿漢先離開，要不然等桂花湯圓打烊，夏宇早就睡著了，而要阿漢下班后這樣來回跑，的確也太累了，索性讓他先去賀家看看夏宇，要不然他也不會放心的。

「晉元，夏宇的導師柯國新，今天傍晚打了通電話過來。」

「哈，那小夥子還挺不錯的，這麼關心我們家夏宇。」晉元聽賀排這樣一說，腦海中又浮現那個斯文、表情有點兒青澀的新進同事。

「可我覺得他是打電話來關心你的。」

「呵，我？」晉元皺了皺眉。

「嗯，一開始他就先自我介紹嘛，然後就聊聊夏宇呀，最後他就問我，下午去醫院探視夏宇的是誰？」不知賀排是如何做解讀，不過總覺得他這樣故意放很輕鬆的語氣，有點兒不尋常。

「賀排拜託，你在想什麼呀？他是個老師嘛，關心學生也是應該的，也許他覺得我像壞人，所以有必要讓你們做家長的知道而已。」

「呵，可不那麼簡單。柯老師說，他覺得你很面熟，好像在哪兒見過你，重點是他問我，你是夏宇的阿漢爸爸還是三爸爸？」

「咦？他怎麼知道？你告訴他？」

賀排把夏宇暑假作業的事告訴晉元，原來柯老師把今天到醫院看夏宇的人，跟文章里的那兩個爸爸聯想在一起了。

「那柯國……新，還滿細心的嘛，這樣他也猜得到。」

大約是過了一個星期的午後，下午第三節晉元沒課，他拿了一本書坐在學校側門榕樹下的椅子上翻著，就算是提前來等夏宇吧。

「三爸爸、三爸爸……」晉元頭都不用回，聽著從背後傳來那輕快的跑步聲和高亢的喊叫聲，準是可愛的夏宇下課了。

「夏宇乖……」晉元闔上書轉身想等待夏宇的擁抱，突然被跟在夏宇身後的人嚇了一跳。

「三爸爸，他是我的柯老師，我……要叫你三爸爸還是夏老師？」夏宇靠近晉元耳朵悄悄地問著，而晉元正一邊擦去夏宇臉上的汗水。

至於要不要同意夏宇喊他三爸爸，似乎也來不及了，剛剛夏宇已經大喊了好幾聲了，不過晉元一點也不生氣，雖然說舜子有交代過夏宇，在學校一定要喊三爸爸為夏老師，不過小孩子哪裡記得了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