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楚嵐一路飛縱,心裡暗道,自己真氣耗損過巨,一定要速戰速決。眼下雖點了昊天的穴道,但他武功超絕又有許多魔教的神秘伎倆,仍是危險,何況後面還有白道的一大堆人。

於是他索性落到地上僻靜處同昊天說道:「今日便宜你,你要那老妖怪到城外五里坡換人。」魔教自有他們聯繫的古怪法門。

昊天笑笑:「先解了我穴道再說。」

楚嵐解開他左手禁制,只見他到懷裡拿出一個小玉瓶,拔了蓋子,在自己身上倒了些粉末,弄完,楚嵐又將他穴道制住,夾著他重新縱上屋頂,向城外方向飛縱,將身後的白道中人通通甩脫。

也不知那粉末到底有什麼古怪,楚嵐到得五里坡不多時,果然見那老妖像是紙鷂子一般在半空中飄過來,卻瞧不見小柳,大概是給他背到背上的緣故。

遠遠他就傳聲:「大哥,我甩不脫那姓齊的。」楚嵐聽出他中氣已有不足。

申老妖輕功絕世,可先前中了楚嵐一劍,身上又帶了個小柳,其他人雖都趕不及他,但齊嘉義本就輕功見長,一路緊追不輟。

老妖落到地上時,齊嘉義趕到。

「別動,不然老娘殺了這小鬼!」老妖喘著氣朝齊嘉義喊道,手放在小柳天靈蓋上。

齊嘉義果然止步,三方立成三角。

小柳一路顛簸,便是過慣水上生涯,也直欲將肚內東西全都吐出來,這時落到地上只覺得兩腿發虛,眼前景物搖來晃去。

「楚柳,叫我一聲!」楚嵐急於查看小柳安危。

小柳愣愣看向遠處,是那人……可嘴張了張卻叫不出來。

叫他什麼啊?

這麼長時間,自己竟然從來都沒叫過他!

「楚柳,聽到我話沒有?」楚嵐急道。

「小柳!」一側齊嘉義也喊。

小柳再看向齊嘉義,原來公子也在。

楚嵐狠狠盯了一眼齊木頭,又來瞎摻和!不過小孩兒能夠轉頭該是沒大問題。他命令昊天:「讓那妖怪將人放了。」

昊天道:「放了那小孩,你們還能放過我?」

「姓楚的,快將我大哥放了,別耍花招,不然你這心肝立時和你陰陽相隔。」老妖尖叫。

楚嵐知道這時裝作不在乎小柳已然沒用,又看小孩兒站那裡搖搖晃晃,臉色蒼白,心下憂急,喊道:「數到三,我們同時將人扔出去!」說完封了昊天的啞穴,讓他叫不出聲來。

老妖力之將竭,已是強弩之末,無奈道:「好,但那姓齊的要退後二十丈!」

齊嘉義遙遙向楚嵐打了個眼色,然後依言往後退了二十丈。

兩人同門多年,這點默契還是有的,楚嵐知道他的意思,待會兒申老妖將小柳推出的同時,他會對昊天發難。

師兄的「凌空掌」厲害異常,楚嵐看了看昊天,突然想到師姐,心中一軟,暗地伸指解了昊天右腿穴道。昊天說不出話,眼神中既是驚訝又含了感激。

齊嘉義在一側喊道:「一、二、三——」

小柳和昊天同時被扔出,齊嘉義和老妖一齊撲向昊天,楚嵐去接小柳。

原本齊嘉義的凌空掌足以重創甚至擊斃昊天,不想昊天有一腿穴道已解,排山倒海的掌力及身,那條腿反倒借力運勁移開半丈,齊嘉義再運功時,老妖已將他接住,急速縱離。

齊嘉義再要追出,遠遠地,爛頭陀等三人已然趕到,而白道中人卻遲遲未來,他知道大勢已去,猛地跺腳,轉而怒視楚嵐。

此刻楚嵐哪還能顧及其他,抱了小孩兒,四處查看,一勁兒問他:「有哪裡不舒服嗎?」雖然只分離了數個時辰,卻好似隔了幾天幾夜一般。

小柳模模糊糊看著眼前著急的楚嵐,心裡卻再不似過往那般單純,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喂,說話啊!」楚嵐急得跳腳。

沒等他說話,齊嘉義卻已然奔過來:「楚嵐,你乾的好事!」

小柳看向怒氣勃發的公子,再看看楚嵐,到底發生什麼事?

楚嵐沒事人一般:「我做什麼好事兒了?哪有你做得多。」

「師弟,這不是兒戲,你怎可放了那個大魔頭!」

「奇了怪了,不是你說我們白道武林俠義為先,不能濫害無辜,為了救小柳,先放過那魔教昊天。」

齊嘉義給他一頓搶白,氣得說不出話來。

小柳並不知曉兩人為何爭吵,但是聽他們話里提到他,還以為又是為他的事情,便試著叫了聲:「公子!」

齊嘉義看向他。

「公子,多謝你救了我……」他想掙紮下地拜謝齊嘉義。

楚嵐哪能願意,將他抱得更緊,叫道:「你謝他做什麼,明明是我救了你!」

小柳被他一說,又想到他在練武場上的無情,而自己偏偏似乎對他……頓時眼圈一紅。

楚嵐看他神情,想到小孩兒剛剛顛簸受苦,又軟下來:「現在是我救你啊!」

小柳不語。

楚嵐還要哄,卻聽了齊嘉義長嘆皺眉道:「小柳,你跟我走罷!」

立時來氣:「他是楚柳,姓齊的你又發什麼神經!」

「之前我就說過,我會帶他回山。」

楚嵐冷笑:「我知道了,反正如今師姐跟了昊天,你可以正大光明帶了人回去,也不怕人計較了。」

齊嘉義大聲喝止他。

小柳更掙紮起來:「公子不是那種人!」

「好好好,他不是那種人,他是大俠,我是壞蛋,行了吧!嘿,我就是壞蛋,你這輩子還就跟定我這壞蛋了!別的什麼地方都別想去!」

淚水在小柳眼睛里直打轉兒,他不懂眼前的人到底怎麼了。雖然老是對他做那件壞事情,但對自己又真的好,上午時還對他說那些話,可晚上卻又不來管他,過後又追來救他,救了他還要凶他。

被申老妖擄走的時候,他總想著要有用些,再難過也強挨著不出聲,這時眼淚卻再忍不住,垂了下來。

楚嵐是見不得他眼淚的,可那根木頭杵在那裡,許多話也說不出來。

齊嘉義見小柳垂淚,頓時起了憐意,想到是他所託非人,才令這孩子又受了這般苦楚,更堅定了要帶離他的決心。

「師弟,你別再固執,讓他跟我去罷,這孩子身世凄苦,你何苦再折磨他!」

「我——」楚嵐心裡憋屈得緊,既心疼小孩兒,又氣他不明白自己,更多還是醋意翻天,這麼長日子,小孩兒心裡口裡都是公子長公子短,何時把自己放到心坎里了!讓他喊自己一聲,都不樂意!

他再也不願多說,抱了小柳轉身就走。

「楚嵐!」

楚嵐頭也不回。

齊嘉義對著漸遠的背影高喊:「你要想清楚,你為何定要留下他,你從小便是叛逆,別人說東,你偏偏往西,你只是要和別人作對!可如今不是幼時人人能容讓你,你已經是楚家的少當家,白道武林多少人看著你!今日你縱走魔教昊天,已經鑄成大錯,就別再誤了小柳、誤了你自己!」

楚嵐頭也不回離去,心裡卻翻江倒海。

是嗎?我是因為你們不喜歡小孩兒,我偏喜歡;你們不容我和他相好,我偏和他相好;你們不讓魔教活,我偏要縱走昊天……

是這樣嗎?

而小柳被他抱著,心裡也難受得緊,是啊,他為什麼偏偏要留下自己?當初在崖下,又為什麼豁出命救自己?為什麼每次作那事的時候都……為什麼會對自己說那些從沒聽過的話?為什麼?

他從沒有時間好好思慮,這時無數的為什麼冒出來,答案就在眼前,卻根本不敢去想。

那人會不會也……

可怎麼可能呢,自己這般的人……連公子也說他只是和別人做對,公子也不願那人和自己在一起,根本沒人樂見。

可自己……自己……

心頭紊亂之極的他抬頭看向楚嵐,俊美奪目的臉上是從未見過的迷惑,公子的話他定是聽進去了,小柳突然想快快把他叫醒過來,變成正常的他。

他小聲問道:「我們要去哪裡?」

楚嵐霍地醒過神來,低頭看到小柳眼睛紅紅,小兔一般看著自己,那眼神……自己像是被他打了一拳,那一拳看似綿軟無力,卻直打到自己心尖上。

他突然笑起來,心說,管他為了什麼喜歡,反正就是喜歡了。想著,輕輕地吻了下小柳沾了淚珠的臉頰,說道:「我們回家去。」

結果當晚,楚嵐救了小柳以後便帶了十八鐵衛連夜離開賓州,且放了話,以後大小事宜由齊嘉義和楚芸全權處理。

齊嘉義本還想阻攔他,但白道各派紛紛來討問昊天妖人的去處,他並不能說自己師弟故意縱走,只能說,武林白道俠義為先,不能為了殺妖人而害了無辜好人。不過他說這話倒也出自內心,並沒有撒謊的內疚。

卿家三小姐又幾次央了卿老七來探楚家的口風,看來即使楚嵐無意,佳人卻有心。

***

深夜,小柳跟了楚嵐坐上馬車一路向楚家所在的兗州趕去。

馬車並未變小,可在小柳眼裡卻顯得格外逼仄。

楚嵐就坐在他對面,默默運功調息,並沒來逗他。車裡靜靜的,小柳卻說不出的緊張。

他偷偷看著楚嵐——臉色還是泛著蒼白,受傷很厲害嗎?

其實折騰了一天,他已經很累很困,卻怎都睡不著,也不想睡。

整個人六神無主,臉上直發熱,心總是吊著放不下來。

越是這樣,小柳越是害怕。

他又忍不住再偷偷瞧那人一眼,還跟自己說這是最後一眼,可一路上他也不知看了多少個最後一眼。

為什麼那人不論怎麼看都非常美,高挺的鼻子,豐潤的嘴唇,連睫毛都很長……小柳獃獃地看著,也不懂怎麼形容。

自從大年初一到現在,他都過得稀里糊塗,這是第一次有空好好看他,若是平日他必不敢這麼瞧的。

輕輕吁出口氣,楚嵐緩緩張開眼,精神恢復了些。對面的小孩兒窩在角落裡好像睡著了。

這麼個早春寒天,怎都不知道蓋張毯子,楚嵐扯了張毛氈子探過身替他蓋上,手卻停在半空不動。

小孩沒睡著!

睫毛不穩定地翼動,呼吸也越來越急促,離得近些差不多都能聽到他心跳聲了。

又怎麼啦?還裝睡!

楚嵐臉緊貼著小柳的,鼻尖正對著鼻尖屏住呼吸,稍稍運起龜息大法,讓對方感覺不到自己。果然,過了好一陣,小柳的睫毛一陣扇動,偷偷睜了眼。

小柳剛剛看到楚嵐醒過來,嚇得立刻閉上眼睛假寐,好一會兒,確定楚嵐沒動靜,心想,那人定是還在練功,才敢稍稍睜開眼。

「啊!」他一聲驚叫——眼跟前,鼻子貼著鼻子就是楚嵐的臉。

楚嵐爆笑,哈哈哈哈,真太有趣。

「你怎麼還不睡覺!」裝著生氣虎了臉。

「沒有啊……我在睡……」小柳輕輕嘟噥。

楚嵐仔細看小孩兒,跟往日一樣的臉,可就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從申老妖手裡把他救回來,就不對勁。

「你怎麼啦?」

小柳搖頭,眼光下垂,根本不敢瞧他。一顆心怦怦怦拚命跳,自己偷偷看他是不是給發現了?他是不是知道……我……

「喂,我都跟你說了!」楚嵐以為小柳還在計較白天的事情,「那個不男不女的妖怪掐你脖子,我不是不管你,我——」我了半天也說不出口,心想我做什麼要解釋!

可定睛一看,小孩兒仍是低著頭,臉色含了緊張,羞怯、悵惘,還有很多形容不出的表情,一付神思不屬的模樣,他奇怪之外不禁有氣,「喂,你聽我說話了沒有?」

「啊?」小柳如夢初醒,他總覺得那人的眼光便像把刀似的,能將他裡面都東西都挖出來,至於剛剛說了些什麼根本沒注意聽。

楚嵐咬牙切齒說最後一遍:「我說我不是故意的!」

小柳看他一下,下意識點點頭,「嗯」了聲。

楚嵐一喜,隨即眼神一轉:「我說什麼不是故意的?」

「呃……」小柳張了張嘴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

「死小孩,你裝蒜呢,我跟你說話你想什麼呢?是不是又想你那個狗屁公子!」楚嵐大爆發。

「我不是、我、我沒啊、我……」小柳緊張得結巴起來。

楚嵐瞪了他一會兒,只能認命地抱了他:「好啦好啦,睡吧!」

「哦。」

聽到小柳乖巧的應聲,楚嵐卻又開心起來。

車上地方不大,不過四圍都有火爐,再加上楚嵐這個大暖爐,小柳實在撐不下去,窩在楚嵐懷裡,兩個人都睡得很香。

***

楚嵐並沒把小柳帶回楚家,而是把他安置在他自己平時讀書習武的別苑。他並不想這時候讓母親見到小柳,覺得不是時候。可是,什麼時候才恰當,他也並不能確定。

他和他的寡母楚家老當家楚嫣玉的關係,常常讓外人看不懂。

楚嵐剛滿五歲就送到深山學藝,他師父、師娘是當代武林威望、武功都極高的俠侶,也是他亡父的師兄、師姐,但是年已七旬,因此師徒感情並不若父子、母子,更多是祖孫,再加上,另外兩個徒弟,齊嘉義生性嚴謹,秋若依又溫暾,老頭老太尤其喜歡楚嵐的性子,對他的管教非但不嚴厲,反而像是對著個調皮的小孫子一般,任著他的性子胡來。

楚嵐每年只過年時回去一趟,每次來回一月,在家不過一旬。學藝歸家已是十五歲,跟母親說是親密,怎都談不上。而他又是肆意妄為的霸道性子,回家后也是半點沒變,楚母反倒是喜歡性格更肖丈夫的齊嘉義多些,對他總是淡淡的。

但是,看似淡漠的一對母子,感情又不是疏離,楚嵐再厭煩白道的一套,總會因為母親不斷妥協。

小柳本來還有些害怕要去那個不得了的楚家,這時候稍稍放心下來。但他又覺得這麼給楚嵐養在外宅里,說不出怪異。

以前花船上也有小倌妓子被人贖出去,多半也被人這麼養著吧?

不過小柳也就難受了一會兒,便不多想。盡量地隨遇而安,這是他的生存之道。因為,多想也沒用,他並不能為自己的前途去爭取什麼,這種失敗的經驗他有過太多。

可是,很自然地,安頓下來以後,他又撿起之前齊嘉義教他的功課,他十六了,旁人這個年紀都成親做爹爹了,雖然他沒存這個指望,可總得有個養活自己的法門。

何況,他心裡有隱隱的不安和害怕。

他和那人的差距太大太大,是他再努力也趕不上的差距。

可是,那種差距只在楚嵐對著旁人時他才能感覺到,若只有兩人在,他便感不到,也不覺得要趕上什麼。

其實,小柳能想這些事情的時間也不多,只有楚嵐回主宅去的兩天,他能想想,之後,楚嵐除了偶爾外出,幾乎天天呆在別苑。

楚嵐看他練字,便要教他,可是霸道得緊,把齊嘉義送他的書都扔了。

「先把自己名字學了!」

他會的!

小柳的右手被楚嵐的包著,心本就跳得快,但是他還是咬了唇自己慢慢在紙上寫了個「柳」字。

結果身後爆出楚嵐的大笑:「這是什麼東西,醜死了!」

「柳」字,初學者本就不容易寫好,而且當時齊嘉義教時,總是很耐心,也多半以誇獎為主,小柳卻也不知自己的字會難看成這般。

他垮了臉,抿了唇不吭聲,心想寫得對就行么,要多好看做什麼。

「來,我們先學『楚』字。」楚嵐握著他的手在紙上寫,剛寫了一筆,就被小柳掙脫,這個字他也會!

「你寫得太丑,我把著你手教你一回!」楚嵐去抓他手。

小柳不幹,拿了毛筆,自顧自在紙上寫。

「啊喲,難看死了,果然是姓齊的教出來的,我告訴你,我師父常說就算我不學武功,那也是考狀元的料,師兄可就差多了,學個武功也就馬馬虎虎……」

小柳聽他說公子的壞話就左耳進右耳出,他明明記得公子的字是很好看的,跟帖子上的一模一樣。

楚嵐才不管他,硬是把著他的手重寫了一個「楚」字,確實是瘦勁圓轉,逸勢奇狀,一派狂逸,絕非凡品。

但是這筆狂草小柳連看都看不懂,加之心裡有氣,便小小聲說:「寫錯了!楚字不是這樣的。」

「你懂什麼?」楚嵐教訓道,「我這是融了張顛的筆法和懷素的神韻而成,自我十二歲書法大成,別人求我寫我還不寫呢!我們家正門的楚字就是我寫的!那姓齊的一筆字只得其形難及其神……」

其實齊嘉義的書法也是甚好,只他在小柳面前詆毀起師兄不遺餘力。

小柳聽得他一番神吹,心說,興許是自己說錯了,頓時臉泛出紅來,可是自己確實不會啊,什麼「臟點」、「槐樹」的,他根本搞不明白。

獻了一番寶,再看小孩兒垂頭不說話,楚嵐才軟下身段:「好了好了,你先跟我說會寫哪些個字。」

卻不知小柳的信心本就不足,給他一鬧,再不肯說了。

楚嵐就緊貼著站在他後面,看他那可憐賭氣的小模樣,立時生起一股邪火,在他頸側吐出口熱氣,下處朝前一頂。

小柳這時哪還不知他那套,心裡更氣,那人只會對他做羞人的事情,又想到自己這般沒用,別說以後找個營生養活自己,便是寫幾個字還給那人嘲笑。

他也不知怎地,在楚嵐面前總想表現得好些,可每每都給他惹得出醜,而那人好似就喜歡看自己出醜,而自己對了那人半點忍耐功夫也不見,老是很容易掉淚。

小柳想著,一滴淚已然落到紙上,將楚嵐寫的那個「楚」字化花了。

楚嵐一急,在後面緊緊摟了他,哄道:「我保證不鬧,我們現在好好學一會兒。」

「你看你多厲害,掉一滴淚就把我的字弄花了,如今比你那個『柳』字更丑!」

……

如此這般,哄了好一陣,小柳才又隨他握住他的手認字、練字,可楚大少實在不是個耐心的人,雖然認真起來也教得挺仔細,但沒多少時候,就滿腦子又想著怎麼把小孩兒弄到榻上去,不過小柳才掉淚,他也不敢造次。

忍得實在辛苦,第二天,他就回去拉了個帳房的六十多的老頭給小柳教認字。

那老夫子學問倒不見得出眾,可是教得實在,小柳長進也大,心裡踏實,臉上也見了笑容。

除了學字,楚嵐又教他練武,騎馬,但小柳體弱,毫無基礎,除了騎馬稍稍能上手,武技一道毫無進展。

最後,某日夜間,看小柳堅持騎馬被摔得鼻青臉腫,楚嵐心疼,下了結論:「我說,你能識字也蠻不錯了,練武還是算了,有我在,別人也欺負不了你。」

可是你若不在呢?小柳頭抵在他胸前,悶悶地想。

「還是給我做飯吧……」

小柳也不明白,自己做的飯菜能有那麼好吃么,那人每日都要他下廚,可別苑裡的大廚做得好好的,他那三角貓功夫簡直丟人現眼,結果沒兩天,楚嵐竟直接將廚師趕去單給侍衛們做飯,他的每日三餐都給小柳包了。

小柳的日子實在很忙,每日除了煮飯,認字,讀書,還要和那人做那事,數月匆匆而過。

這樣的生活,比之先前同齊嘉義在山上時又不同。

小柳總不願多想,不知是刻意還是本能。他總覺得在雲間飄著,既暈乎乎地幸福開心,又怕終會摔到爛泥里。

也許,這麼的日子能過上已經是做夢,是福分,還能多求什麼。以往在花船上是想都不敢想有這樣的生活的。

床榻間,他還是羞澀,尤其感覺到自己的心意以後。每天白天,他既盼著白天更長點,晚上不要來,又會想著,晚上那人又要做什麼壞事。

幸好,那人還沒在白天做羞人的事情,不然給旁人看到了可……

其實,不是楚嵐不想做,只是別苑裡有很多是楚家的老人,過去服侍他母親的,對母親他多少存了點顧忌。

這日,教小柳的老帳房顛顛地跑過來,這位老先生倒是挺喜歡小柳,因為認真仔細,把他一個落第秀才當成大大的學問家。

「少當家,我看二公子是把理賬的好手,我試著教他看賬本,他……」

楚嵐正站在庭院里,看小柳在院里剛開的地里種菜,他聽了老先生的話,抬頭看看他,心說,你現在才知道小孩兒好么,他本事多著呢。

「你好好教他。」

「是、是,我一定盡心竭力。」

老帳房先生告辭離去,楚嵐看著田裡忙碌的小小身影,這兩月,他能看到小孩兒的笑容,能感到他和武林大會前的不同。

他很喜歡和他呆在一起,不單單是榻上快活,便是這麼,暖暖春意中看著他,就覺得很舒服,他叫了聲:「楚柳!」

小柳起身回頭看向他。

忙得紅紅的小臉。

「我餓了。」

小柳抹抹汗,心裡納悶,不是剛吃過么。

「我餓了。」楚嵐又重複。

小柳只好擦了手,走過去,問道:「想吃什麼?」

小孩兒的聲音很嫩,但是很少說話,在床上也總是儘力克制,仿似天性如此。他漸漸變得習慣服從他,總是乖乖的,尤其是到了這處別苑,楚嵐覺得他連僅存的一些抵拒也沒了,除非實在害羞,其他總是按他的話照做不誤。

那種殷勤,也是天生的么?

為什麼這麼的可人,卻不得花船上恩客的歡心?

楚嵐想到這兒就會得出什麼,卻又說不清楚。

小柳看他只是盯著自己半天不回話,忍不住扯他袖子。

「我想吃炒麵。」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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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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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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