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房外守候的這段時間裡,趙元琮早已按耐不住心中焦躁,更有滿腹疑問,直到門板終於被打開來,他立即步向門口。
兩名婢女相繼走出來,向他行禮,「王爺。」
沒有心思回應她們,他直接揮手讓人離去,跟著便急忙進門。
一眼,他就看到已經換上女裝、被打點妥當的雅言,不覺一愣。她一頭及肩短髮在婢女的巧手下被梳整的滑順整齊,白凈臉蛋略施脂粉,使她看起來更加美麗,儼然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嬌娥,看得他幾乎移不開眼。
「這……怎麼會?」儘管親眼看到她穿著女裝,他仍不敢相信,自己與她相處好一段時日,竟都沒發現她是女兒身?
看到他吃驚的神情,雅言也覺得很尷尬,她根本沒想到自己會因為月事而被發現女兒身的真相,簡直糗斃了。
看她嬌羞的模樣,趙元琮的心跟著鬆了口氣。他先前還以為自己竟對一名太監產生不該有的情愫,因而苦惱煩悶,做夢都沒想到她居然當真是名女子!
即使心裡驚喜,他卻也沒有忘記她瞞得他好苦,「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雅言被他專註的眼神瞧得不自在極了,「一開始是因為誤會,後來是找不到機會說。」她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是想享受當男子的自由。
一句「誤會」就要帶過這一切,趙元琮可不能接受,「那昨夜你就應當說出來。」
記起昨夜還叫她和自己寬衣共浴,他不禁臉上一熱。
他同樣責怪自己遲鈍不察,她明明已連連拒絕,他硬要強迫她。此時腦海里又不由自主地浮現離開浴池前的那一幕,她那貼著中衣的纖纖體態引人遐思……發現自己動了綺念,他不得不晃腦回神,不讓遐思再盤踞腦海。
雅言聽到他提起昨夜,這才尷尬地解釋,「昨夜你就在我面前袒胸裸體,我怎麼好意思說我其實是女的……」
見她神色委屈,他也不忍苛責,再說她的說法確實合情合理,是他不該不明就裡強迫她侍浴。
事實上,當他知道她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兒家后,心裡感到無比高興,因為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結果。
然而,他猛地又記起一件事,「既是女子,竟還到迎風閣去?」萬一那些酒客發現她是女兒身,那怎麼得了?
聽他又回頭追究,她也沒忘記,自己會去的原因,「那是因為你……」
見她頓住話語,趙元琮追問:「為何?」
雅言抿唇不答。總不能要她承認是因為自己吃醋的關係,才想去看看他到那種地方幹什麼吧?
瞧她答不出話來,他以為她知錯了,遂命令,「日後不許再這麼做。」
雅言聽他霸道的只要求她,覺得實在不公平,「那你也該……」
說到一半,她偷瞄他的表情,怕他生氣,於是不情願地收口,「知道了,我不會再去。」
得到她的再次承諾,他這才滿意,「今日暫且在此休息,明日起,本王會吩咐下人為你另備廂房。」
聽到他的決定,她很意外,「為什麼?」
「明日起,你不再是本王的貼身侍從。」
她一驚,「可是——」
「是府里的貴客。」他打斷她道。
「什麼?」她又是一怔,「為什麼?」他剛才還那麼生氣,怎麼這會又讓她當起貴客來?
趙元琮看著她,心裡對她的想法早已不同,只是這會夜已深,不是個表明心跡的好時機,他也擔心自己操之過急會嚇著她,於是只笑道:「日後你自會分曉。」
雅言不明白他在賣什麼關子,但看他的態度已經轉好,她怯怯地問:「那你……不會再生氣了?」
「為何如此想?」他從不捨得真的對她發怒吧。
她猶豫著是否要回答,終於還是按耐不住的吐實,「今天一整日,你都像是在不高興……」她說來含蓄,其實是怪他對她冷落。
原本,他今日地確實因為昨夜對她有了異樣的心思而無法面對她,但如今真相大白,他已沒有再感到煩躁的理由。
「今後不會了。」他承諾。
雅言開心地問:「真的?」
看她雙目發亮,笑容滿面,他很想擁她入懷,但怕嚇壞她,只好強自忍耐,「休息吧,明日也無須再刻意早起了。」
他這話更讓她高興,沒想到自己會因禍得福。
見她喜悅,趙元琮也打心裡跟著愉悅。如今見她這般嬌美的模樣,他懷疑自己之前怎會眼拙得看不出她是女兒身?
見他看著自己出神,雅言疑惑的問:「怎麼了嘛?」
「沒事,你休息吧。」他決定逼自己先行離開,否則他便捨不得走了。
她原本擔心坦誠性別後,他會懲罰說謊的她,如今才發現是自己多慮了,他根本就不在意,甚至還顯得有些……開心?
對自從來到古代就沒睡飽的雅言來說,不必再早起,那不趁機能好好補眠。可等她近午醒來,卻看到兩名婢女在門外候著,恭敬地稱呼她「小姐」,還打來熱水供她洗臉,讓她感到很驚訝。
在那之後,婢女又領她到新布置的廂房,詢問她是否滿意,以及是否有需要添置的東西。
雖然昨夜睡前,已經聽趙元琮說起這事,卻沒想到他會如此積極,讓她簡直是受寵若驚。
她直覺想向婢女追問,但婢女卻表示王爺已經在偏廳里等候她了。
偏廳里,徐年正準備告退,他不明白主子今日為何選在這裡用膳?再者,時間也未及正午,為何又要提早用膳?
殊不知,這其實是趙元琮怕雅言醒來挨餓,於是事先吩咐,一等她醒來便先行布膳。
就在徐年轉身要走出偏廳時,看到兩名婢女領著一名衣飾華麗的女子走來,他起先不解府里何時來了這名女子,待對方走近,這才猛然認出她的身份。
「這……怎麼會?」他感到難以置信,回頭望了望主子,「爺,這……」
「先退下吧。」趙元琮不打算解釋,更不想和其他人分享她的美麗。他的視線在雅言進門后便不曾離開她,欣喜見到她一身娉婷的裝扮。
徐年不得不先行告退,心裡總算明白今日府里的下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原因。
「坐吧。」招呼雅言坐下的同時,趙元琮也揮手讓婢女退下,迫不及待享受和她獨處的時光。
雅言有一大堆話想問他,對他的禮遇更感意外,過去身為他的貼身侍從時,縱使再受寵也未曾與他同桌用膳過。
見她還站著看他,他多半能猜到她的想法,「以後你就是府里的貴客,無需拘束。」
雖然還是無法完全適應,不過看桌上已經備妥兩副碗筷,再說身為現代人的她,也不是真認為跟個王爺同桌吃飯是多麼要不得的事,也就心安理得的入座。
「新廂房還滿意嗎?」問話的同時,他甚至主動為她盛了碗湯。
雅言看在眼裡,納悶地直覺回應,「真的是要讓我住的嗎?」她覺得那廂房未免過於鋪張,床、桌子、柜子樣樣俱全,房內的擺設皆精美華貴,遠勝之前住的房間。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為她費心張羅?
尤其昨天的他,才讓她感覺有些冷淡,怎麼發現她是女兒身後就完全變了個人,甚至還更勝之前對她的縱容,她實在無法理解他到底是怎麼了?
「有任何需要,就隨時吩咐婢女。」
說到婢女,雅言便想起從醒來后就一直跟著她唯唯諾諾、恭敬謹慎伺候的兩名婢女,「其實我不需要婢女。」雖說是貴客,但她可不認為自己有嬌貴到需要人服侍的程度。
「不,就讓她們服侍你。」
她實在不明白他的轉變,忍不住追問:「到底為什麼要這樣?」
儘管不認為他會傷害她,但他這麼做實在是太過反常,也太沒道理。「其實像以前那樣住簡單的地方就可以了。」
早知自己對她動了情,如今可光明正大的疼她,趙元琮怎麼可能依她。「今後你只需在府里安住,其他旁枝末節無須顧慮。」
「可是,為什麼要這樣?」雅言心裡縱使也高興他對她好,可她更想知道他態度轉變的原因。
他看著她,眼神有深切的愛憐。
雅言被他火熱的目光瞧得不自在,不覺羞紅了臉,臉也垂得低低的。
這時,趙元琮說到:「用膳吧,日後你自會分曉。」
又是同樣的話?他現在到底是在糊弄她還是存心賣關子?這樣是要叫她怎麼能夠安心吃得下飯?
他徑自為她布菜,讓她受寵若驚,更奇怪他今日的態度未免過於殷勤……
午膳過後,趙元琮雖然也想多跟雅言相處,但刺客之事斷了線索,他必須再重新謀划對策。
今日換回女裝的雅言,到哪都察覺得到府里下人詫異的目光,心裡已經夠不自在,更別提身旁還多了兩名隨侍的婢女。
原本她想叫她們別再跟著她,但因為她們直接聽命於趙元琮,她縱使再不習慣,也只能由著她們在旁隨侍。
只不過才半天不到,她就發現貴客真是不好當,除了不用早起這點好處外,生活簡直無聊到極點。
以前在現代,她每天被逼著準備大學指考,念書忙得團團轉,來到古代后,又成為趙元琮的貼身侍從,多半時間必須跟著他進進出出,日子到也充實。現在成了貴客以後,她反而終日無所事事到在府里四處遊盪,說她是個閑人,還真是不為過。
就在雅言百無聊賴之際,視線不經意瞥見一抹翠綠的身影走來,對方身旁還跟著府里的總管。
原來,昨日被徐年打斷會面,不得不先行回府的裴葉蘭,為了把握機會和心上人多相處,今日再次過府拜訪。
而這時,裴葉蘭也瞥見了雅言的身影,見她衣著華麗,身旁還跟著兩名婢女,心裡頓感疑惑。她想這九王爺府里應當沒有這等身份的女子才是。
為了要確認對方的身份,她徑自越過總管,往雅言的方向走去。
「裴小姐!」總管見狀連忙出聲,卻仍沒能制止他。擔心她跟雅言碰面後會再出什麼亂子,以自己的身份又無力阻止,念頭一轉,他決定立刻去向主子稟告。
近視眼的雅言待人走近,才認出這渾身帶著高傲氣焰的身影是何人。
按理說,以裴葉蘭的眼力應該能更早認出雅言,但因為她現在的裝扮和從前大相徑庭,所以裴大小姐只覺得她眼熟,卻也沒立刻認出來。
不明白她來意的雅言基於之前的教訓,連忙開口問安,「奴才……」但才開口,她跟著記起自己如今的身份,自稱奴才似乎顯得有些奇怪。
倒是裴葉蘭因她這聲「奴才」而認出了她,「是你,那無理的侍從?」
雅言遲疑地道:「……是。」
證實她身份的裴葉蘭不敢相信,「這……怎麼會?」
雅言懷疑這些古人難道就沒有別的說辭了嗎?同樣一句話重複換人說,她都快聽膩了。
「你是女子?」裴葉蘭的語氣像是不相信,又或者是……不願意相信。
雅言看了她一眼,「對。」
聽到她證實,裴葉蘭頓時感到一陣被愚弄的難堪,尤其想到日前趙元琮還為了維護她而對自己大發脾氣,她更是不滿,「九王爺也知道?」
看她之前對趙元琮的態度,雅言已經可以猜到她對他有意,再想起他們之間的關係,心裡也不禁介意起來。
「對。」像是故意嘔她,她答得直接。
裴葉蘭聞言心頭一震,擔心心上人之所以維護這個丫頭,莫不是情有所鍾……
「你!竟敢……」同我搶男人?她越想越氣,看著雅言,忽然迅雷不及掩耳地一揚手——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雅言因為事出突然而傻住,只感到臉頰上傳來熱辣的痛楚。根本沒遇過這種狀況,她完全來不及做出反應。
而裴葉蘭卻像還不能泄憤似的,另一手眼看又要再次揚起——
接獲總管稟告趕來的趙元琮,看到這幕氣得大吼,「在幹什麼?還不住手?」
說著,他身形一躍飛掠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他搶在裴葉蘭再度落下巴掌前一把將她推開,跟著直接將雅言攬進懷裡。
雅言這才從震驚中回神過來,抬手摸了摸被打的臉頰,「你幹麼打人?」
裴葉蘭因為被趙元琮推開灰白了臉色,前一刻還憤怒的掌摑雅言,下一刻卻已狼狽的被推得踉蹌後退。
「王爺……」她雖感到受傷,卻仍不死心的開口。
而趙元琮卻只關心查探雅言的傷勢,「如何?痛嗎?」
這情景看在裴葉蘭眼裡,無法相信更無法接受,心碎之餘,妒火直燃。
「我沒事。」見他比自己還激動,雅言反過來安撫他。
趙元琮在她臉上看到清晰浮現的巴掌印,倏地回頭怒目瞪視裴葉蘭。
裴葉蘭看到他嚴峻的臉色后一驚,「呃……」想說些話來減緩他的憤怒,卻被嚇得發不出聲音來。
處在憤怒中的趙元琮,如果不是還記得她的身份、顧及她父親裴丞相忠君愛國絕不會放過她,「滾回去!他日若敢再到本王府里來搗亂,定不輕饒。」
「王爺……」見他無情,裴葉蘭很是難看。
「還不離開?」趙元琮回頭命令總管,「送客!」
在王府里當差多年的總管,從沒看過主子發這麼大的脾氣,對於雅言在主子心目中的地位,此時已完全瞭然。
兩相對照之下,總管恭敬的請裴葉蘭離開。「裴小姐,請。」她再留下來也只是自取其辱。
儘管心中百般不願,卻也沒有勇氣再留下來面對趙元琮的怒火,裴葉蘭惱瞪雅言一眼后,悲憤地甩頭離去。
雅言縱使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也能猜到她心中的憤怒,抬頭看了眼身旁的趙元琮,倒沒想到他會為了自己對裴葉蘭如此嚴厲。原本還以為他們之間有什麼特殊的交情,如今看來是自己多慮,大可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