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時序邁入歲末,家家戶戶忙著打掃、辦年貨。百貨公司天天擠滿了人,傳統市場更是萬頭鑽動。只剩沒幾天,就是中國人最重視的農曆春節了。
除夕到初五,是公司大撈錢的重要時段,三班人員一律禁假。這幾天,選在年前輪休的員工已經陸陸續續先回家提早吃團圓飯了。
連羽茵都回家幫忙打掃,一連休三天。
慕郁晨百無聊賴的枯守櫃檯。年前生意清淡是自然,工作雖輕鬆了許多,可就是綁住了,不能擅離職守,也沒人可聊天,無聊得緊。
鈴……一陣電話鈴聲驚起了幾乎要打瞌睡的慕郁晨。
「喂,財神西餐廳,您好。」快手快腳的將話筒夾在頸窩處,她語調清脆甜美的應聲。
「喂,郁晨嗎?」低沉沙啞的男中音,是休假回家探視母親的段兆陽。
「咦?是兆陽啊,一下子回到正常生活,睡不著嗎?」慕郁晨輕笑著打趣。
段兆陽也是第一批輪休的人員,趁著年前有連假可休,趕回桃園向母親大人賠罪去了。
耳中聽著那樣熟悉的謔笑,腦海自然的浮出她現在柔媚嬌俏的表情,胸口不期然的一陣心旌動搖,他抓緊了話筒。
好想她啊!離開才第二天而已,他就按捺不住的在午夜時分拿起電話,只是聽聽她的聲音也好。
「嗯,一時反而不習慣了。公司忙嗎?」他找話題引她多說幾句。
「唉!清閑得很,無聊得都快睡著了。」慕郁晨低低的抱怨,聲音中有著不自覺的撒嬌。
她實在不是故意的,這只是她一貫的作風,對熟悉的朋友一向如此,不自覺的本性流露,跟喜歡啊、愛啊的一點兒也扯不上關係,而且也毫無自覺。
然而聽在段兆陽的耳中,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兒。他心下一緊,幾乎是心疼的捨不得了起來,恨不得立刻取消休假回去陪她。
儘管兩人到目前為止什麼也不是,只不過是稀鬆平常的同事關係。
「有沒有請吧台幫你煮杯咖啡?」段兆陽關心的問。
「他啊,他死啦,回老家種田啦!這幾天是老董代班。」慕郁晨揚聲笑起來,惡劣的開著玩笑。沒辦法,提到羅晉松,她就控制不住嘴壞,誰叫那個人那麼賤。
段兆陽忍不住要嫉妒起他們兩個的好交情了。不過,吧台的小女友大家都見過,而且聽說已經長跑了好些年,他也知道自己只是在庸人自擾罷了。
「那就請老董幫忙啊,羽茵也是休第一批的吧?你又不能自己跑去煮。」他知道郁晨煮的咖啡是一流的。
「算了,算了,消夜時小陳已經幫我買一瓶康貝特了,不是沒精神,只是休了好幾個,生意又清淡,覺得無聊罷了。對了,你和你媽媽談得如何?她不生氣了吧!」慕郁晨想起他這趟的使命,關心的問道。
「還好,氣歸氣,我總是她兒子,不會念太久的。」才怪!段兆陽一想起自回家以後的疲勞轟炸,頭就隱隱痛了起來。這兩天他幾乎都靠普拿疼在度日的。
「那就好,那你幹嘛還不睡覺!都半夜三點了,來查班啊!這麼想我們!」慕郁晨調侃他。
「是啊,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嘛。」只有對你才這樣,傻丫頭。
慕郁晨大笑起來,想不到冷麵酷哥也會這麼肉麻,真是天要下紅雨了。明早得記得看看太陽是打哪邊出來。
「是哦、是哦!奴家也是想你想得茶不思,飯不想,徹夜不能眼。」
不喝茶是因為沒空溜吧台,飯不吃是因為小陳忘了替她帶辣椒回來,她是無辣不能下飯,至於睡覺,上這種班她要敢睡就真會死人了。
段兆陽知她說的是玩笑話,卻也禁不住心口甜絲絲的。唉!這磨人的小妖精。
他決定了,回去以後一定要向她表白,絕不能讓他人先馳奪標。他想到了中班的那傢伙……
「聽你這麼說我真是受寵若驚啊。對了,中班的李經理沒趁空來陪你?」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你說那牛皮糖啊?昨天交班時還來跟我說他新買了輛跑車,要約我下班去兜風,什麼香車配美人的,噁心死了。」慕郁晨漫漫的閑聊著,手上也不忘快速的校對幾張送進來的單子。
「哦?那你答應了?」段兆陽心裡有一絲緊張。據聞中班的李天柱早在他進公司前就已經揚言非「把」到晚班的慕郁晨不可,糾糾纏纏了好幾個月,早已是三班盡知的笑話。
慕郁晨雖不見有何反應,但此人年輕又多金,自命瀟洒不群,且愈受拒絕就愈挫愈勇,事關面子,他是勢不能罷手了,不可不防。
「答應?怎麼可能!你看我是會委屈自己的人嗎?我幫他介紹了幾個常來的辣妹,這會兒不知混到哪個溫柔鄉去了,哪還記得我這個『霉人』啊?倒霉的霉。」慕郁晨口帶輕蔑的說道。
好好一個年輕人,長得也還人模人樣的,卻是個不知長進的混蛋,她一見他就煩。真是招誰惹誰了?居然被他盯上!有幾分姿色就得遭天譴嗎?教人慾哭無淚,只能無語問蒼天。
「那就好。」段兆陽心上一顆石頭下了地,不自覺的脫口而出。
「好什麼好?什麼東西好?」慕郁晨反應極快的問道。這話有語病哦,是沒答應好,還是倒霉倒得好?
「哦,沒什麼,我是在想,你年後要不要休假?」他有點狼狽的緊急換話題。電話里,不是表白的好時機。
「不了,我無家可歸,又死愛錢,多賺點加班費比較實際。」慕郁晨口氣有點黯然。
「你不回家過年嗎?你爸媽那兒怎麼交代?」段兆陽疑心的問。從沒聽過慕郁晨談起家中的事,每回大伙兒談天扯上這個話題,她總是凈聽他人吐苦水,自己則隱隱戴著防備的面具,但笑不語,背後似有隱衷。
從玻璃門后的紗簾隱隱可見林經理正四仰八叉的靠在巨大的真皮沙發上打瞌睡,外場的客人早已不見一個,清場后的唱號小姐和助理三三兩兩的聚在一塊兒聊天。
凌晨四點整,距下班還有四個小時,真是長夜漫漫呵!
或許真是太無聊,也或許是門外鬧烘烘的年節氣氛更反應了門內孤身一人的寂寥,慕郁晨竟一反常態的打破了一貫堅持的禁忌,對著話筒絮絮叨叨的談起了自己的身世。
「沒什麼好交代的,他們早就各自男婚女嫁,重組幸福家庭了。」她淡淡的說著。
段兆陽詫然:「那你跟誰?」
「不跟誰,我七、八歲就被丟在叔叔家,老爸按月寄錢來,讓他們把我養大。有時忘了寄,叔叔就得自掏腰包,我嬸嬸恨得要死。」她輕輕的笑,笑里卻帶著不言可喻的苦澀。
段兆陽悵然,心口悶悶作疼,胸臆間充塞著濃濃的不舍。
他可以想見她灰暗的童年,是如何的孤單無依、恐懼害怕,道不盡許多不為人知的辛酸和難堪。
「所以你才會被逼得如此堅韌和強悍,行事大膽出口麻辣,是嗎?」他想著她爽快的作風和對人毫不留情的譏諷。
「錯!我不是被逼的,我是被『教育』的。你看我現在的表現,很難想像我小時候的外號叫『可憐的小老鼠』吧?」慕郁晨自嘲的笑道。
「可憐的小老鼠?」段兆陽愕然。
「是啊,堂姐們都這麼叫我的。畏畏縮縮,內向又自閉,自卑亦自鄙,見不得光,上不了檯面,終日躲在陰暗角落裡舔舐傷口,自艾自憐的醜醜小動物,你想像一下那個畫面嘛!連我自己都覺得形容得很傳神呢。」她始終語調輕柔的笑著說話,笑中帶淚,心在泣血。
那是多麼遙遠的記憶、多麼不堪的回想、多麼痛楚的傷疤呵!她就這麼一衝動,狠力的掀了開來。
哧!膿湯淋漓,血肉模糊!過了這麼多年,怎地就不見好轉些呵。這傷口,可有真正痊癒的一天?
段兆陽腦海同時浮起了那樣不堪的畫面,那些嘲笑戲弄鄙視的嘴臉。
他的心好痛,憤恨的怒火燃燒著他的理智,緊握話筒的手腕青筋賁張,幾乎將它捏碎。心緒如波濤起伏,怒氣似排天巨浪,讓他久久不能言語。
「喂喂!為什麼不說話?我只不過叫你稍稍想像一下,你入迷啦?該不是被我感動得偷偷在哭了吧?」慕郁晨很快的自回憶中爬上岸,又恢復一貫的吊兒啷噹和不在乎的戲謔口氣。
「如果流得出眼淚,我倒真的很想大哭一場。」他悶悶回答。
慕郁晨被他語氣中的嘆息和真摯嚇了一大跳,心一悸動,腦里警鐘大響。
她乾笑著撒謊:「嘿,少來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啊,你別這麼認真嘛!搞不好是我太無聊胡謅出來騙你的,你還當其感動得一塌糊塗啊?天真!」
段兆陽一聽真是七竅生煙,不知道該把她捉來狠打一頓屁股,還是將她摟進懷中緊緊捏碎才好。
「你——你這折騰人的小東西,有沒有哪個算命的說你是妖精轉世?」他咬牙切齒,狠狠的、低低的問。
話里的親昵語氣從他低沉的嗓音里傳來,一下讓慕郁晨慌了手腳。慘!玩出火了,再不逃命搞不好被燒得屍骨無存。
「嘿嘿,聊聊天而已,犯不著出口損人吧?瞧我貌美如花,簡直就是仙女謫塵,怎麼反倒被你說成了妖精轉世呢?好了,不多談了,待會兒電話線燒起來,等你銷假上班就會發現我的首級被經理掛在門口,以仿效尤了。」她急得只想趕快掛電話。
段兆陽經她一提醒,這才警覺居然在不知不覺中跟她談了近三個小時的長途電話,而且還是在她的上班時間。連忙斂起心神:「好,那就不聊了,你還是叫老董幫你煮杯咖啡吧,別睡著了。」他叮嚀著。「再過一天我就回去了,等我回去再好好『聊一聊』,拜拜。」他收了線。
慕郁晨瞪著握熱了的話筒,忽然無端地冒出一身冷汗。
好賭是人的天性,尤其中國人,過年不賭錢,簡直就不像過年了嘛!於是乎,各個麻將間、筒子間,推牌九、搖骰子、十三支、黑傑克,莊家登高吆喝起來,賭客爭先恐後的下注,或是小試身手,或是豪賭千金,也許滿載而歸,紅光滿面,也許傾家蕩產,面如死灰。
總之,也不管還在春安演習,警方正大力掃蕩,反正你抓我躲,你追我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為博千金,人人奮不顧身爭先墮入慾望的深淵。
外場上人山人海,櫃檯里忙翻了天,真是數錢數到手抽筋,只可惜是過路財神,空為人作嫁。
所有人員一律回籠,甚至還有中班死愛錢的留下來支援大賺加班費,外加賭客豪爽的吃紅和賞金。人人是一命當兩命用,雙掌當四手使。忙昏了,也樂呆了。
一年十二個月,幾時錢這麼好賺過?不趁現在削一筆,簡直枉費「下海」的初衷。
十賭九輸,莊家通殺。
公司里尚人聲鼎沸,殺聲震天,慕郁晨一伙人已神情愉快、口袋飽滿的步出了大樓。他們剛剛才由經理帶頭,「分贓」了這六天來累積的小費和獎金,人人樂得合不攏嘴。哇塞!幾乎不輸一個月的薪水咧!
眾人站在走廊下聊了一會兒,已有人陸陸續續的牽出機車,忙不迭的找伴去狂歡。
「喝!」羅晉松伸伸懶腰,大聲吁出一口氣。他累了一整晚,忙得連坐下來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你上哪兒玩去?」慕郁晨望著廊外輕飄的雨絲,陰沉的天色嗅不出一點兒過年的歡樂氣氛。
她已經一連睡了五個白天,躺得渾身骨頭都長了霉似的鬱悶。也許是連日陰沉的天氣,也許是窗外不斷的炮竹,又或者是隔鄰喧嘩的人聲、電視聲,她這幾日一直睡不安枕,書也看不下,煩躁得直想大吼幾聲。
「哪兒也不去,累得跟條狗似的,這種天氣回家抱老婆看電視就很滿足了。」羅晉松曖昧的擠擠眼,露骨的說道。老婆即是小女友,兩人早已同居多時。
「去!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是吧?小妹我在此預祝您老早登極樂、得道成仙嘍!」這死老鬼,誘拐未成年少女,肯定死得很難看。
慕郁晨抱拳拱禮,邊笑邊退,還是離遠點安全些。誰知道這老男人有沒有暴力傾向?
其實羅晉松的女朋友早已二十三、四歲,只是個兒嬌小,站在虎背熊腰、年齡老大不小的羅晉松身旁,簡直像個高中生般稚嫩,故而慕郁晨老愛三不五時咧咧他,借題發揮。
「哈!老姑婆獨守空閨,孤枕難眠,酸葡萄心理我就不跟你計較了,誰叫我大人有大量呢。」羅晉松毫不客氣,一貫的尖酸刻薄,出口成「章」。
「你——」慕郁晨退得老遠的身子倏地疾衝過來,正想提腿再狠踹他一腳,卻被他綿厚的雙掌擋住了,耳邊傳來低聲急促的叮嚀:「別那麼暴力,保留一點淑女形象,你看誰來了?」
慕郁晨怔怔回眸,卻見冒著雨絲,去而復返的段兆陽將機車疾馳入廊下,口中喊著:「郁晨!」
「看來這波寒流不會再害你感冒了,有人抱著睡覺是暖和多了。」羅晉松色迷迷的耳語道。
下、流!
慕郁晨不動聲色的,腳跟在他鞋面上使力一蹬,再一旋,然後才施施然的朝段兆陽走過去。
可惜穿的不是細跟高跟鞋,好在他腳上扎個洞,扭斷鞋根她都甘願。慕郁晨遺憾的想著,不理會身後傳來的慘呼、咒罵聲。
「你怎麼又回來了?」她問段兆陽,眸光一瞥,瞧見了躺在機車踏板上一大束紅潑潑的玫瑰花。
心下有些瞭然,卻更進退兩難。
「我——」段兆陽的話被羅晉松打斷,他也瞧見了那束玫瑰。
「段兆陽,你要命的話就離她遠一點,這女人心狠手辣,心如蛇蠍,吃男人不吐骨頭,是盤絲洞的蜘蛛精轉世,碰不得的。」羅晉松瞠目齜牙,仍單腿屈膝痛得跳腳。
段兆陽好笑的看看他,並不回應,拿起花束遞到慕郁晨跟前。「下了好幾天雨,知道你一定心情不好,買束花來送你,看看會不會好些。」瞳眸剔亮有神,熠熠生輝,一徑兒直盯著她看。
慕郁晨被羅晉松的言詞挑撥得氣沖腦門,不假思索的接過了花,低頭聞那花香,一臉陶醉的表情,刻意用三個人都聽得到的音量說:「送給我的?謝謝你啦!你真有心。」說著燦笑開來,天生的媚態立生。
微側過臉,瞅著仍站不穩的羅晉松,投去勝利的炫耀眼神,得意的看他黑了半邊臉,這才轉過來對段兆陽愉悅的道:「走吧,我請你喝茶。」
段兆陽眼明心清的把一切看在眼裡,心底雖有一絲不是滋味,但對於羅晉松的刻意挑撥,卻是暗暗銘謝在心。若不是他作勢的抹黑阻擋,郁晨可能不會這麼容易就接受這束花,而給他一個能單獨與之相處的機會。
自休假回來,慕郁晨狀似不著痕迹、實卻有意的閃躲他可是清楚得很。知道她全身的防禦系統針對他而啟動,不曉得是該欣喜於自己對她的特別意義或是該無奈的待在一旁束手無策?
他決定好好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一舉攻佔她的心房。
兩人相偕騎車離去,羅晉松仍不忘丟來一句:「段兆陽,以後別怪我不顧同事情誼,沒有事先警告你!」
當然,沒有人理他。
望著漸行漸遠的車影,羅晉松若無其事的放下一直屈抱的腿,若有所思的露出一臉詭譎的微笑。
就看這小子懂不懂得把握了。
慕郁晨一手抱花,一手開門,迎向一室的冷清。
「你堂弟不在?」段兆陽問。這房子像沒人住似的,聞不到一絲人氣,很難想像這幾天郁晨是怎麼過的。
「他啊,回家大團圓啊。」慕郁晨一面回答,一面走來走去開燈,讓屋裡添些暖意。這波寒流簡直要把她的屋子變成冷凍庫了。
搬出大大小小的花器,把一大束玫瑰分解開來,忙碌的插花擺弄枝幹,口裡不停的吩咐著:「你來過了,要什麼自己動手。麻煩幫我放張CD,還有,茶壺在爐子上,先燒點水,茶具在下方柜子里,茶葉在吊櫥中,你先泡個茶暖暖身子。」
段兆陽隨著話移動步伐,放音樂、泡茶,自在得像在自個兒家一樣,嘴也沒閑著,有一搭沒一搭的扯些話題引她談興。
「你堂弟不是在KTV嗎?過年怎麼有假休?」他好奇的問道。
「大少爺不幹了,回家還有父母撐著,怕什麼?先玩過這個春節再做打算嘍。」慕郁晨淡淡說著。
「放你一個人在這兒過節,他們全不掛心?」他有些忿忿不平。
「掛心?不會吧?我離開他們家好多年了,早已不在團圓名單里。何況,這也不是第一次自己過年了。」仍是輕淡得像在說別人的事。
「人家歡樂團圓,你一個人形單影隻,不難過嗎?你都怎麼過年的?」他殘忍的揭她隱私。
這人真不識好歹,憑一束花就想收買我?哼!我敢賣還看你有沒有能力收呢。慕郁晨臉色微變。
「哎呀!先生,原來你這麼多愁善感啊?我要像你,早八百年前就轉世投胎了,哪能熬到這一把年紀。」她跟他打太極拳。
「你沒有家人,難道男朋友也不陪你過年?」段兆陽打破砂鍋問到底。
真想知道?慕郁晨斜睨他。
好,那就準備接招吧。
「有啊,我男朋友對我很好的,我在他家過了五個年,本來還打算結婚,乾脆一直過下去的。」如果我肯的話。
段兆陽聞言一窒,原來她有男朋友,還曾論及婚嫁?
「後來呢?今年怎麼不見他?」沉著聲追問,強忍胸口莫名的翻騰,依然堅持著。
還不放棄啊?慕郁晨站起身來,拿著插好的花,東擺一盆,西放一瓶的,再退幾步欣賞欣賞,就是不看他。
「後來啊,換他到別的女人家過年了,有丈人有舅子的,剛好一桌三缺一,湊上他不知多熱鬧。偏偏我愛靜,受不得吵,所以只好滾回來自己過年嘍!起碼安寧些。」她聳聳肩,拍拍手,好似完成一件大工程似的,轉身開始收拾起桌上剪下的殘枝敗葉。對於她輕描淡寫的話所造成的反應,避而不見,視若無睹。
段兆陽怔坐在沙發上,暗沉的黑瞳目不轉睛的隨著她的身影移動,表情深不可測,內心卻如翻江倒海般,激蕩不已。
她怎麼可能如此無動於衷,說得事不關己的模樣?是哀莫大於心死嗎?
他想起公司里關於她的傳言,想起她對於追求者嗤之以鼻的態度,想起認識以來,她的冷熱不定、喜怒無常,迥異於一般女孩子的大方磊落、麻辣尖銳,和偶爾浮現的蠱惑人心的煙視媚行,以及動不動就戴上的冷漠疏離的保護面具。
她是故意的,不是嗎?是刻意的放縱自己,或是報復男人?
她的言行舉止早已脫離了道德常規、輿論鉗制,近乎標新立異的強烈個人風采。別人的傾慕、猜忌、讚美或背後的流言風語,於她不過如空氣中常存的塵埃,蒙蔽不了清明的心境,她只做她自己,毫無妥協,不肯退讓。
是她本性如此嗎?抑或成長的環境、失敗的戀情引起的極端反應?
段兆陽不自覺的在心裡為她編想各式的理由和借口,不肯承認或許她本來就是品行無端、素行不良、離經叛道的壞女孩。
慕郁晨自在的隨著音樂哼唱,忙碌的四處收拾,對於他的沉默毫不在意。
一聲尖銳的汽笛聲劃破表面的祥靜,她叼起一支煙,吐出一口裊繞的白霧,喝道:「喂!你的茶好了!」
一傾身,坐倒在沙發上,順便把一雙玉足擱上收拾乾淨的矮几,悠閑自在的模樣反倒像等著主人侍候的嬌客。
段兆陽匆忙起身,進到廚房泡茶。待端著茶盤出來,只見慕郁晨已倒出一盤瓜子,正輕鬆的嗑著瓜殼。見到他,口裡隨意的說著:「不好意思,我家一切自助,麻煩你自己泡茶了。人口簡單,我也沒備什麼年食,就嗑嗑瓜子吧。」絲毫不見誠意。
在家一向被段母侍候成大少爺的段兆陽,此刻居然在此侍候一個刁鑽的女人,甚至還心平氣和、甘之如飴。恍悟到這一點,唇角不覺露出一絲苦笑。
難道自己真有被虐狂?
「你條件這麼好,為什麼不交女朋友?這種年節時期,正該和女朋友手牽手一起逛逛街、看看電影的,何苦巴巴跑來泡茶給我喝?」慕郁晨輕吹滾燙的茶水,睇睨著他,嘲諷的說道,已然忘了是自己說要請人家來喝茶的。
「你條件也不錯,為什麼不交男朋友!在這種年節時期,反而一個人窩在冷清清的家中?」段兆陽反問。
「剛剛不是才說過,我交過了,還差點結婚了。現在太累了,只想休養生息,不想給自己惹麻煩。」口氣有點煩躁。他怎麼還不死心啊?
段兆陽笑了笑,問道:「多久了?」
「什麼多久了?」
「跟前任男友分手是多久前的事?」他仔細的再問一遍。
「喔,三年了吧,不太記得了。」她刻意的漫不經心。
「受創這麼嚴重嗎?讓你怕了男人?」語調十足的挑釁。
「怕?」慕郁晨輕嗤一聲。「你認為我該怕嗎?是煩!男人是最哩嗦、麻煩透頂的一種動物。」
段兆陽好笑的咧開嘴,露出一口閃亮整齊的白牙。
倒是從未聽過人這樣形容男人。
「他是怎麼捨得放棄你的?」指她的前男友,那個不長眼的「麻煩動物」。
「倦了唄,不新鮮了唄,有誰喜歡一個用舊了的老東西?」非常的極端偏激,帶著深深的自嘲,雖然是用輕鬆帶笑的語氣講出來。
我喜歡!一句話含在舌尖,段兆陽硬是隱忍下來。
這女人精得過火,千萬不能打草驚蛇。
他又笑,輕鬆的靠向椅背,也把二郎腿擱上茶几。
「就把自己看得這麼不值?」
慕郁晨嗤哼一笑,用一種「你懂什麼」的表情看他。
「少說大話,男人哪個不自私?誰不希望自己的女朋友是貞節烈女、冰清玉潔?我不過是一隻破鞋,早已沒行情了,誰要?誰喜歡?」
愈說愈不像話了!段兆陽再也忍不住,早已忘了不能輕舉妄動的謹慎。
橫跨在矮几上的兩隻腳成垂直頂放,他用赤足的大拇指去夾她小巧玲瓏的玉足,衝口而出:「我就喜歡!」
語畢,兩人均是一驚。
段兆陽是想不到自己如此按捺不住,輕吐真言,而慕郁晨則是意料不到自己的過去居然沒有嚇跑他,還引蛇入洞。
真的還假的?
她乾笑數聲,縮回兩腳壓在臀下,故作不正經的笑道:「別勾引我,我可是沒有道德觀念的壞女人喔。」隨後又加了一句:「晚上我可是還得跟羽茵並肩作戰的,別挑撥我們的感情。」
段兆陽面色一黯,接著問道:「你為什麼一直要把我推給羽茵?那麼努力想撮合我們兩個。」
「有嗎?」慕郁晨佯裝不解的回道:「男的俊、女的俏,日久生情,互相吸引是很自然的事,還需要我這旁人出什麼力嗎?」
「你以為我是瞎子?從你第一次跟我們去溜冰,我就知道了。」段兆陽口出不平。
「嘿嘿,就算是,那也沒什麼嘛。人家女孩兒家涉世未深,難免臉皮薄些,找我這厚臉皮的去壯壯膽,不為過吧?」她又開始打哈哈。
「可惜偏偏我就喜歡臉皮厚的。」語調低沉,意在言外,深邃的黑瞳似北斗辰星,一瞬不瞬的盯在她臉上。
心神一悸,莫名的震懾於他嚴肅而認真的表白,刻意壓制的冷靜思緒在一霎間風起雲湧,驚濤拍岸。
「你不——不是說真的吧?」她有些氣弱的問。
「再認真不過了。」段兆陽的眼神像深不見底的黑洞,威脅著要將她吸入,將她滅頂。
慕郁晨倏地驚跳起來,煩躁的在客廳踅步,口中念念有辭:「怎麼搞的,眼睛有毛病啊!你俊逸瀟洒,年輕有為,前途不可限量,公司最少有一半女孩都拜倒在你西裝褲下了,可誰不好挑,竟然挑雙別人穿過的舊鞋——」
剩下的話被驀然撞上的胸膛給封住了嘴巴,悶在口裡吐不出來。
段兆陽不知何時來到她跟前,一把將她摟進寬厚的懷中,斥道:「別再說這種話,我不准你這樣詆毀自己、輕賤自己。」緩一緩語氣,他又續道:
「你的過去我來不及參加,也無權置喙。但你的未來是擺脫不了我了,我不會再讓你如此自鄙自憐,我會在你的生活里加入七彩的顏色,讓你的生命從此絢麗多姿,幸福快樂。相信我,我一定會做到。」他宣誓似的,款款吐露深情。
你在背劇本啊?慕郁晨有點荒謬的想著。這是電影里才有的情節嘛,何時搬到我家客廳上演了?今天不是四月一日吧?
想歸想,心裡其實已被他的深情告自感動得一塌糊塗。只是,這是不可能的,她努力的喚醒殘存的理智,猛力拉住自己狂陷的心。
使儘力氣也只能微微地推開他,慕郁晨抗議的道:「你昏頭啦?看不清事實——」
餘下的話又被堵住,這回段兆陽用的是他的唇。
溫暖潮濕的唇瓣密密實實的封住了她不安分的櫻唇,輾轉來回的親昵吮吻,靈巧的舌尖頂開她的慌亂,貪婪的汲取唇齒間的香甜,交和的氣息殘留剛飲下的茶水清香,舌尖尚能品嘗到瓜子的微咸,更襯出津液瓊漿的甜蜜醉人。
這一刻,他早已等待了許久許久,期盼了好長好長的日子,用盡了一生的剋制力安撫自己強取豪奪的蠢動慾望,只怕又驚嚇到她,引發她再次的逃亡。
但,現在,他再也忍無可忍了。
段兆陽將她抱個滿懷,紮實的置於胸臆間,兩手用力的鉗緊她纖小的身架,彷彿要將她整個揉入體內,再也不用擔心她的抗拒和逃離。
重新再度感受到被男性疼寵珍視的溫暖胸懷,慕郁晨有一霎間的恍惚,貼近在迷眼前的俊逸五官,几几乎讓她迷失了自由的心志,想要就此沉淪,不再蘇醒過來。
兩人忘情的給予、索取,直想傾注一生的情意纏綿,彼此交頸繾綣終此一生,忘卻塵俗的紛擾羈絆。
直到——忘我的兩人因過長的擁吻深吮而缺氧,不得不悵然分開,低喘著補充心肺里的空氣,飄飛的魂魄才緩緩的落了地,意識慢慢清明起來。
「你你想,會不會打破金氏紀錄?」回復神智的慕郁晨開口的第一句話,差點讓段兆陽捶足頓胸、七竅生煙!
「你以為我只是在玩?」他冷冽的語氣像結了霜,與剛才的熱情大異。
這女人,真的、真的、非常「欠教訓」!
慕郁晨一下跳脫他的懷抱,腦筋整個清醒了過來。「這只是一個吻,只是一個吻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我是壞女人,就當作幫他修戀愛學分嘛,他以後總會用得到的,朋友一場,幫個小忙沒關係的——」她話含在嘴巴里,嘟嘟嚷嚷的說服自己,直到段兆陽結了冰似的話語終於進到她的耳膜為止。
她又反覆的踱步,煩躁的以手耙梳著披散的長發,忿忿的嚷道:「不然你以為你在做什麼?怎麼搞的,事情搞成這樣子,把我拖下水,你叫我到公司怎麼做人!」
馬上忘了自己剛才還很享受的陶醉在那個深長的擁吻中,腦中浮現的浮是羅晉松等著看好戲的嘲謔和羽茵殷殷求教的期盼眼神。
段兆陽伸手拉住她不斷來回的躁動,一隻手圈住她僵凝的肩膀,將她半擁半抱半強迫的拖到椅子上坐定,自己則緊緊的貼著她坐,把她圈置在沙發的角落裡。
「你要做給誰看?什麼時候你突然介意起別人的看法和眼光來了?」他冷靜的提醒她。
慕郁晨嗔怨的望他一眼。「你不知道,我答應過羽茵的。」她和羽茵情同姐妹,這下子成了黃鼠狼給雞拜年,羽茵會怎麼想?
「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她是個好女孩,但我愛的卻是女妖精。」段兆陽毫不掩飾的輕吐愛語。
「你敢說你從來都沒有一點點的喜歡過我、對我心動?你敢說你不是在自欺欺人,刻意隱藏對我的好感?」漆黑的眼神似溫柔的利箭,執意要挑去她的層層偽裝。
「如果——如果我敢說,你——你要怎樣?」慕郁晨囁嚅的回嘴,身子悄悄的往後縮。
這該死的女人,猶不知死活的強持虎鬚。
段兆陽一下將她扳倒在膝上,一手強按她掙扎舞動的雙臂,空出另一手一下一下的掌拍著她牛仔褲包里下的圓翹臀部,隨著手的起落,一字一句重重的喝問:「還要說謊!你承不承認?承不承認?你承——」
吃痛的慕郁晨哎喲叫疼,抵不住了才喘著氣喊:「承——認!承認了,別打了!」
段兆陽停下手,寬厚的大掌仍留戀的擱在彈性美好的玉臀上,輕輕的揉撫著,等著她說下去。
「承認什麼?」話一出口,驚覺掌風又要揚起,慕郁晨趕忙轉舵:「好——好嘛!我說嘛!其實——其實我暗戀你很久了,從你一進公司我就對你一見鍾情,你那麼瀟洒出眾、器宇軒昂、威儀英凜、卓爾不群、俊帥絕倫、風度翩翩……總之我一直偷偷的愛著你,只是自慚形穢,覺得配不上你,所以只好愛你在心口難開啦!可以了吧?我可以起來了吧?」
哼,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她是素行不良的小人,才不要假清高裝君子。甜言蜜語誰不會說?騙死人又不用償命!你愛聽,我就膩死你。她在心裡快速的嘀咕著。
段兆陽滿意的扶起她,一臉得意的笑容。
慕郁晨一坐起來馬上跳離他身旁,隔著茶几遠遠站著揉搓著發麻的屁股。
這個無賴!
「你有暴力傾向啊?屈打成招,算什麼英雄好漢。」她嘟著嘴,睨著眼,滿臉嗔怨的隔空叫陣。
望著她氣呼呼的嬌嗔媚態,段兆陽真是又愛又氣又沒辦法,真不知該拿她怎麼樣才好。
他「奸笑」的應道:「你才有暴力傾向吧?我已經不止一次看你整得羅晉松一臉豬頭像。」話里似有淡淡的醋意。「哼,那個賤男人、八卦公,活該受點教訓,我不過是『替天行道』而已。」她理直氣壯的回嘴。
「他要是再惹你,告訴我,我出面擺平就好,以後別再跟他『動手動腳』的了,我不喜歡。」說著他悄悄的靠了過去。
哼,你不喜歡?八字都還沒一撇呢,現在就想控制我啦?慕郁晨心裡嘀咕著,突然發現他靠過來的身影,猛地又是一跳。
「你——你要幹什麼?別過來,我可先告訴你喔,我最看不起打女人的男人。」手指氣勢萬千的指著他的鼻端,聲音卻不自主的打著哆嗦。
段兆陽又氣又好笑的一把扯下眼前的纖纖素手,反手一握一拉,就將她整個人帶進了懷中。
低頭用下巴抵住散著幽幽冷香的發心,他深深的嗅聞她身上教人神迷的馨香,喃喃的說道:「非常時期當然得用非常手段,不過你放心,我疼你都來不及了,怎麼會打你。」
只要你誠實一點,面對自己的真心,不要再蓄意「折磨」我,我保證你一定非常非常的「安全」。他在心裡加上但書。
「是……是嗎?」慕郁晨疑惑的抬起頭。「可是我怎麼老是有你會把我生吞下肚的感覺?」這是真的,這男人始終給她一股威脅感,好像只要與他一交鋒,自己將失掉什麼重要的東西似的。
是啊!你怎麼知道我是很想「吃」了你,段兆陽暗忖,臉上卻仍是副無害的和善笑容。「怎麼會呢!你想像力太豐富了。像我這麼性格溫和、心慈手軟的泱泱君子,像是會辣手摧花的惡男嗎?」
像!像極了披著羊皮的狼,慕郁晨心裡想著,卻聰明的閉口噤聲,免得又招來一頓「毒打」。
「那……好吧,咱們談談正經的。」眼珠亂轉,她牽著他的手重又坐回沙發,一副公事公辦、準備訂契約似的整肅容顏。
段兆陽放鬆的靠坐身畔,手環上她的香肩,笑笑的等著看她還有什麼「把戲」。他早知他看上的不是一般女人。
「嗯,如果我沒搞錯的話,你的意思是:你喜歡我,要追我當女朋友,對吧?」慕郁晨一臉正經。
「嗯,沒錯。」他點點頭。
「咳,好。那既然如此,我也已經跟你說過我的家庭狀況、我的交友歷史,而你也一點都不在乎、不介意?」她屏氣凝神,無端的專汪,漂亮的丹鳳眼澄澈清明而犀利,深怕錯過他的偽裝和遲疑。
段兆陽毫不考慮,爽脆的又是一點頭。「對!」
他這樣一點都不拖泥帶水、一點都不細思考量的態度,反倒讓慕郁晨心裡有了一絲猶豫。該不該相信他!能不能再「賭」這一把!
「好!」她深吸一口氣,賭了!繼而口出威脅:「你記好,是你自願的,我可沒有騙你。日後若讓我聽到你對我的過去有一丁丁抱怨或批評,那咱們馬上一刀兩斷,gameover!清楚嗎?」
段兆陽但笑點頭不已。
「還有,以前我已經說過我的生活態度、金錢價值觀,你不要想我會為你改變,也不要想限制我,懂嗎?我可是很大女人主義的。」她又慎重的提醒。
好像在交易買賣,還條件分明的,就差沒有逐條寫下,白紙黑字的簽名蓋章了。段兆陽臉上帶笑,心下卻知道這是她的自卑情結在作祟,潛意識的想保護自己不再受傷。
他溫柔的摟近她,抱著她輕晃,喃喃低語:「愛上我有這麼可怕嗎?就這麼不放心?讓你擔驚受怕並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想好好的愛你、寵你、照顧你。我就是看上了你的全部,並不想要你做什麼改變,改了,就不是原來的你了。
「放心把自己交給我吧,我的懷抱會宛若天空般寬廣,任你自由翱翔,決不是要你斷肢折翅,做一隻因在鳥籠的金絲雀。那並不是我所樂見的。」
他的輕柔蜜語,信誓旦旦的保證,讓慕郁晨逐漸的放鬆心防,在潰散的堤防下,才哧然發現他早已不知不覺的佔據她的心房。
嗄?什麼時候發生的?她怎麼一點兒都沒有警覺到?如此的無知無覺,待發現已是潰不成軍。
渾身起了一陣輕顫,猶作最後的困獸之鬥。「我大了你三歲,你知道嗎?」
段兆陽不想回答這種不算問題的問題。年齡對他從不在考慮的範圍內,只一徑兒以頰摩挲著她粉嫩的香腮。
「如——如果,」她有些氣息不穩。「如果你以後又喜歡上別的女人——」
嗦!這女人怎地如此多心、嘮叨個沒完?段兆陽試圖以吻封唇,卻被她轉過頭,逃了開去。
「我是認真的。」她神情專註無比,這件事一定得現在先講清楚。
段兆陽頹然的微傾著頭,聽她繼續發表「高見」。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以後又改而喜歡上別的女人,一定要坦白跟我講,不準瞞我,我不會哭哭啼啼糾纏不休的,我會還你自由;但是,我痛惡別人欺騙我。記住了嗎?」
前塵往事餘悸猶存,遭背叛的心痛抵不過被欺騙愚弄的憤怒。她絕對、絕對不要再忍受一次了。
段兆陽無奈的點頭,隨後又懷疑的開口:「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你到底愛不愛我?」什麼承諾證明都沒有,只有數不完的條件和要求,對他好像不太公平吧?她難道不知道男人的心也是玻璃做的?很容易就碎的。
慕郁晨滿意的笑開了,這一笑,眉帶春風,眼波含情,唇角噙嬌,媚態自生。
「吻我。」她微眯星眸送上紅唇,存心不給他答案。
段兆陽銜命而行,瞬間已忘了追問來不及索討的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