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原武京害怕的藏在張婆婆的背後,帶著畏懼的目光瞪著那從眼前大宅中走出的女人,高頂珠冠,一衣綢緞色彩艷麗,一雙銳利的眼睛,臉上撲了厚厚一層的粉襯得那嘴鮮紅如血。

女人挑了一下眉看了一下只露出半個頭的武京:「這個小孩子,恐怕不行吧。太小了。」

「不小不小,窮人家的孩子吃不好,當然長得也不好,但今年他也足十四歲了。要不是他娘死的早,無人可托,我也不會把他帶著這裡,勞煩舍二姐了。」張婆婆邊說著,邊將藏在身後死死抓住他衣角的武京拉出。

「我知道陳家的人好,你舍二姐更是菩薩心腸見不得別人受苦的。這不今天我就把他帶來了。這孩子別看他小,手腳都得勤快,他死去的娘也算的上我村上知書達理的女人,教出的他又懂事又聰明,小武快叫舍二姨。」

拉扯著出來的小武京抬著頭看了看張婆婆那已經被貧苦折磨得滿臉心酸和皺紋的臉,已經混濁的雙眼卻依然透出老者特有的慈祥,又轉過頭看著眼前陌生的臉,那雙尖銳的眼睛正仔細的打量著自己,忐忑的,小武京輕聲的叫著:「舍二姨,好。」

皺了皺眉,女人捉著小武京的胳膊仔細的周身打量著:「聲音那麼小,大聲點。在這裡不比在鄉下,不要像沒有見過事面的人,出來丟陳家臉。身體那麼瘦,對了。他生病不?」

「不,不。這孩子別看他個子又小又瘦,從來就沒見他病過。窮人家的孩子命賤,好帶的。」張婆婆忙解釋著。

「好吧,看在你張婆婆的面上,我就收下了。正好少爺房中缺一個做事的小廝,但他若犯了事,我也不會輕饒。」

女人勉強的同意了。

「謝謝,舍二姐。」老邁的身體的躬著背,卑微的反覆感謝。

小武京看著抓著自己的滿是皺紋枯黃的手,看著慢慢蹲下的張婆婆。他小小的心裡已經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改變著。

「我可憐的小武,不是張婆婆不要你了,是我已經老了,不知能帶你多久。我要是死了,你如何辦,你娘臨命將我交給你,我就要給你找個好處。現在這陳家是一個旺族,你去了那裡不愁吃不愁穿,只要你聽話。說不定過幾年,還能成個家。娶個老婆,到時……唔唔。」淚流出了那雙看盡世態的雙眼。

「我不要。唔唔,張婆婆。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要去……」綴泣著小武京叫著:「沒有我誰給你穿銹花的針,沒有我,冬天天涼沒人給你按摩腳。我不要,我要跟著你,我也……唔唔。」抽泣著,小武京已經哭得像個淚人一樣,死死的抱著眼前不是親人卻勝是親人的人。

「別哭,你已經是個大小夥子了,不要給張婆婆和你娘丟臉。張婆婆也捨不得你。但張婆婆已經太老了,再沒有時間管你了。跟著陳家,至少能讓我安心,聽話,說不定過幾年我們小武長大有錢了,能接張婆婆享福了。」邊抹著自己臉上和小武京臉上的淚,邊輕輕的將小武京帶到了舍二姐的面前。

「舍二姐,勞煩你了。這孩子我就交給你了。希……望你能……不,如果他有不聽話的地方,不要姑息,隨你打罵,只求給這個孩子一個安生之地。」

「張婆婆,你放心。進了這個門,他就是我們陳家的人了。我會好好照看他的。你老就不要擔心了。走吧。武京,是叫這個名吧。」

「對對,他姓原。」放開了緊緊拉著小武京的手,張婆婆退後了一步。

武京的手被舍二姐緊緊的拉著向大門內走去。回過頭武京看著站在遠外望著自己的張婆婆。小小的心靈已經知道一切都無法改變,他唯一只能牢牢的記著那與他生活了三年的,彷彿他親人的張婆婆,滿天霜般的雲飄浮著,風帶著秋的肅殺之氣呼嘯而過,捲起地上那淡淡的塵土,張婆婆就站在那裡,站在一路的風塵中,武京一邊無意識被拖著走,一邊死死的盯著遠處即將消失在門隙中的人影。

在門關上的一瞬間那蒼老的聲音響著:「小武,好好活著。」

門關上了,小武京使勁的憋住那快要流下的淚,現在已經沒有可以撒嬌的人存在了。

隨著前院的走廊而走,小武京的手被緊緊抓著,無心去注意周圍玲瓏雅緻的亭台和雖是深秋但依然生機昂然的園落,他的眼睛一直無意識的盯著前面走著的舍二姨高梳的髮鬢,直到舍二姨突然停下,小武京才突然回過神。

「死丫頭,沒鼻沒眼的,亂跑什麼?」

膽怯的小武京從舍二姨的背後伸出了頭瞧了睢,被舍二姨斥責的是一個身穿黛綠色侍女打扮的少女,那應是一張聰明慧黠的臉,現在已經是充滿不安和慌張。

託了個福,少女慌忙的說道:「對不起,舍二姨。事太急了,所以所以……」

「什麼事,讓你急成這樣,不伺候著少爺,跑這裡來野……難道,莫不是……」話被突然衝出的幾個僕人打扮的人打斷了。

少女的臉是一片的慘然,哭腔的說道:「是的,舍二姨。大少……少爺不見了。」

深抽一口氣,舍二姨的聲音突然變得又高又尖:「什麼大少爺不見了,什麼時候不見的。四個大活人看著人怎麼會不見,平日里,不是要你們不論少爺做什麼都跟著不許閃神?」

「哇!!」黛衣少女一聲大哭,面前的一群人齊齊的跪下了。「舍二姨,你一定要救救我們,今早少爺一起來,就非鬧得去看趕場,我們幾個掙不過,就依了少爺。那知一出門,人一多,少爺就跟丟了。他們回來,給我一說,急死人。這才忙出門找去。」

「起來起來,我可沒那命受下,你們給老爺夫人報了嗎?」

「我,我們沒敢說。舍二姨,你一定幫我們。」

「嗨,我說你什麼好,平日你機靈,怎麼這大事上就犯傻了。這事你還要瞞著,要真少爺出事了,你們幾個也就不用活了。少爺不見多久了?」

「二個時辰了。」

「什麼二個時辰。死丫頭,你們都死人呀。一個大活人不見二個時辰。算了,你馬上去找二爺將這事稟報了,這事也不可能瞞得下老爺夫人,現在只求早點找回少爺。」

「謝謝,舍二姨了。我們馬上去.」匆匆的幾人就離開了。

現在他們在一個大廳,小武京睜著眼睛看眼前的房間,一輩子都沒有進過如此大的地方。大廳很大,足有四丈長三丈寬,左邊屏風後面是清雅別緻的石制雕花水池,邊上都放著精功細雕的坐椅,

正中間是烏木方案,方案的上面掛著一幅梅雪圖。方案的二邊坐著一男一女。

「快,給老爺夫人請安。」這邊舍二姨小聲的對著武京說著,這邊朗聲的說著:「老爺夫人好。」

「舍蘭,這孩子是誰家的。」說話的是坐在左邊的女子,雖是中年,但卻依然可看到她年輕時必是千嬌百媚,柔聲細語的說著臉上帶著親切的淡笑。

「回夫人,這孩子是我的一遠房親戚的,可憐他一家人都已經過世,只留下他無依無靠,只有來投奔我。武京還不給老爺夫人請安。」

武京獃獃的著看面前的陳夫人,淡掃峨眉,薄施脂粉,那看著自己的眼睛透出的親切慈祥,分明就像是自己已經去世多年的母親的感覺,武京恍惚了。直到舍二姨用力拉著自己,才反應過來。忙跪下,嘴裡叫著:「武京給老爺夫人請安了。」

「快快起來,過來讓我看看,太可憐。瘦成這樣,你多大了。」看著那雙豐潤的手拉著自己,武京的眼睛又紅了。她不是我的母親,即使像母親一樣溫柔,但母親手卻是長年的裂著口子。

「我今年十四了。」

「天啊,比盛兒還大一歲。受苦,看起來,我還以為才八九歲。」輕輕的夫人撫摸著武京的手,心痛的說著。

「夫人,既然你看了喜歡,不如就讓他在府上做點事。」

「嗯,我還頂喜歡他的。老爺,要不我們留下他。」轉過著,陳夫人輕聲的詢問陳府的當家之主,陳之雄,粗眉大眼,鼻直口方,既然已經是四十有餘,但卻依然活力充沛,留著剪得短短的八字鬍。

「既然夫人喜歡,就一切都依夫人的意見。」

「那好,舍蘭。這孩子我陳家就留下了,我看他和興兒差不多大,要不就叫他去伺候二少爺。不過我們也不能勉強,你也知道我那二個兒子。」

「夫人。我們當然願意,他能留在陳府是他的福氣。快還不謝謝老爺夫人。」

「謝謝,老爺夫人。」是懂非懂的,武京憨憨的說著。

「紅玉。」夫人輕聲的叫著,不一會就從邊房中出來一女子。一身粉紅侍女裝,鵝蛋臉,帶著點點的稚氣。

「夫人。」

「紅玉,你把這孩子帶下去,他以後就在二少爺房裡了。孩子,你就跟著紅玉走,她會安排好的。」

「是的,夫人。」

一前一後,武京就跟著出了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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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之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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