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子夜,更夫手裡的梆子還沒敲之前,季膽小已經揣著滿心不安地摸來了。
「你真是與眾不同。」御醫難得稱讚別人。
他還以為季生不會來,沒想到他不但來了還是時間到之前就來了。
「吶!你這樣說我不太好吧!一個姑娘家,怎麼可以這樣直直地盯著男人看,更別說是隨便當著男人的面批評了,要含蓄一點比較好呦!」季生建議。
「咦!你還沒發現啊?」御醫驚愕地看著季生。
他還以為自己的破綻百出已經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男兒身了,沒想到這裡遺漏了一條笨魚。
「咦什麼?我沒發現什麼?」季生被看得渾身不對勁。
「你不覺得我不像女人嗎?」御醫提醒。
「不會啊!你長得很漂亮,怎麼看都是女人。」就算沒胸沒屁股也不會被人懷疑成男的啦!
「我是男人。」御醫當場被季生打敗。
「你騙人!」季生馬上脫口而出。
這女人是怎樣?以為自己催眠自己是個男人就會真的變成男的嗎?少唬人了,他才不會上當。
「我真的是男人,不信你看。」
覺得自己被污辱了上百次的御醫衣襟一敞,當場露了個屬於瘦削卻有力的男人獨有的正面半裸讓季生瞧。
季生的雙眼大睜,不信地退了三步,是男人?!
廣安的未婚妻是個男的?噢噢噢~刺激過大,他的大腦閃過度搖晃而失去轉速。
「你幹什麼那麼吃驚?又不是我故意要騙你,我會扮成廣安的未婚妻是有原因的,廣安要娶的人本來是我的雙生妹妹,可惜舍妹早就心有所屬,問題是皇令就這麼送到我家門口,我只好硬著頭皮來了。」御醫有點擔心季生受激過度而休克昏倒。
「你到底是誰?懷有什麼目的?」季生恢復鎮定問。
「你說我有目的?沒有,我才沒有目的,古有木蘭代父出征,我只不過是代妹來充人頭順便躲躲家裡人。」御醫嘆氣。
硬要說目的,他原本就是專為躲人才來的,幫忙只是順手之勞,不過現在都被發現了,再躲也沒什麼意義,所以眼下的唯一目的就只剩依廣安的大計把季生騙到手。
「家裡人?你……老婆是河東獅是嗎?我了解啦!像你這樣的男人,有勇氣要嫁你的女人嫁過來后久而久之就會變這樣,你要知道,世上啊!沒有女人會喜歡老公是個美人。」季生同情地說。
「你真是個有趣的人,通常別人可不會想到河東獅這方面,不過把你的同情收回去,你可能還比我更需要他,因為我還沒娶親,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娶,若是我娶了,我家那位發起飆來可不是小事。」御醫詭異地笑著。
心裡知道對方是個男的,眼前的人卻怎麼看怎麼像女人,仍處在衝擊波中的季生牌CPU此刻是混亂的且在當機邊緣的,但是,今晚他不是來找人聊男扮女裝的好處,談正事要緊。
「我想我今晚來不是要聽你講我們倆個誰比較值得同情。」季生正色道。
「說得也是,請坐,我倒杯茶給你,他等一下就會來。」御醫上茶。
珒琉親王晚了一點出現,一現身就笑得很姦邪。
「你應該早點來,季生可等你有一會了。」御醫說。
「大人物本來就會晚出場,我不介意,不介意。」季生起身小聲的說。
誰敢跟他介意?又不是不要腦袋了。
「是,都怪本王手腳慢,你別跟本王計較。」珒琉親王軟言軟語。
「與人有約自然要準時,吶!季生,你不用那麼客氣,你太客氣的話只會助長他的氣焰。」御醫慎重地說教。
「呃!我真的沒客氣,不管怎樣我都不介意的。」季生急忙說。
好氣焰!長得好!喂喂喂!你八成沒看到親王的眼中正在冒火光吧?!居然敢對煞星說教,虧你長得這麼脫俗,腦子卻是不靈光。
「坐!本王要你辦件『非你不可』的事。」滿意地點點頭,珒琉親王破題,「本王要你狸貓換太子」。
狸貓換太子,拿假的換真的。
「你要我當狸貓?」季生問。
「是。」
「沒錯。」
珒琉親王和御醫異口同聲地說。
「你們分明是想害死廣安,不!我絕對不答應。」季生一臉浩然正氣。
「為什麼你會如此想?」御醫不解。
「本王是在出手幫你,你別不識相。」珒琉親王有種難得發一次好心卻遭路人踐踏的不爽感覺。
「我當狸貓換掉你這個虛鳳假凰的太子,有什麼不一樣?廣安娶進門的還不是個男的,要是讓皇上知道,廣安的腦袋和身體會分家的。」季生嚷道。
「你給我坐下,依我看來,除非廣安自己坦言,不然天下所有人都沒資格指認廣安娶的是個男人,廣安出身武王府,有誰會那麼不長眼嚷著要驗身,要是隨隨便便就會讓人驗身的話,第一個遭殃的會是武王妃,而皇上……絕不會對此事坐視不管。」御醫一手壓住想發飆的珒琉親王。
「真的嗎?」季生非常懷疑。
「你昏了頭或是吃錯藥?!你不是喜歡廣安嗎?」珒琉親王難得的想用拳頭敲醒某人的笨腦袋。
「喜歡是喜歡,可是這麼做……真的不會怎樣嗎?」季生十分擔憂。
「你有兩種選擇,一種就是你自己扮狸貓,另一種就是站旁邊乖乖閉嘴,看廣安娶進我們去找來的人,你也知道,白虎大街多得是女人願意拿錢辦事。」御醫施下重葯。
「你說什麼?為什麼?」季生大驚。
要他眼睜睜看廣安把一個路人甲隨便娶進府他就已經心如刀割,沒想到那個路人甲還是從白虎大街拉來。只認錢不認人的妓,這怎麼可以?!
「你要理由,本王給你,理由就是本王絕對不會讓屬於本王的人隨意跑去嫁給別人,就算是演戲、幫忙都不行,正如你所看見的,這人是本王的,因此,你自己斟酌著辦好了。」珒琉親王強拉御醫入懷,用包含了十成佔有慾的語氣說。
「兩害取其輕……兩害取其輕……兩害取其輕……兩害取其輕……」挨在珒琉親王懷中的御醫小聲地反覆誦著。
「你……還有你……你們……原來是這樣。」季生髮現自己居然忘了要吃驚。
怪不得人家說蛇鼠一窩,狼狽為奸,這兩個人分明就是一夥的。
「考慮得如何?」珒琉親王問。
「看來我一點選擇都沒有是吧!好,我認了,我願意扮狸貓。」季生點頭。
只要能幫上廣安,他什麼都願意做。
「既然如此,我會在大婚前夜偷渡你進我房裡換衣服,等你準備就序我們就會先離開,你放心,我們會順便用自己人把武王府里派出來的喜娘、婢女全換走,藥丸拿去,每天睡前吃一顆,以溫水送服,這幾天你最好是別四處亂跑,養足了精神才好辦事,然後,在廣安發現之前,你一句都不許透露,懂了吧!」把藥瓶塞到季生手裡御醫殷殷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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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心挑選出的大吉日里艷陽高掛,天公作美之下迎親隊伍被一層又一層充滿欣羨、哀怨、妒恨……的眼神夾道相迎。
熱鬧非凡的鞭炮聲從遠遠的城門口一路放到武王府前,武王府的廣安少爺奉皇令迎親,娶的是美人中的美人。
中土之禮記昏義寫道:「昏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後世也,故男子重之,是以昏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皆主人筵几於門外,入揖讓而升,聽命於廟,而拜迎於門外,人揖讓而升,聽命於廟,所以敬慎重正昏禮也。……
敬慎重正而後父子有親,父子有親而後君臣有正,故日昏禮者,禮之本也。」
因為是皇令賜婚,原本堅守的六禮只余「納采」、「納幣」、「請期」、「請迎」四禮,新娘即將與皇上最寵愛的女兒,武王妃,成為妯娌與皇家沾親,特地選在最近的吉日,並要迎親隊伍繞皇城與四大街走一圈,風風光光地成親。
兩家互為鄰居,所以早在一個月前就以錦中將府為女家與武王爺商議三十種納采禮后交換庚譜,擇定良辰吉日,早上帶著三牲酒禮到女家正式奉上聘書,下午又款備各種禮品、聘金舉行「過大禮」,比起娶個親非得翻山越嶺者順遂方便得多。
相隔不到半個月,良辰吉日一擇定,就用八抬大轎將新娘迎進門來。
聽說新娘是錦中將夫人那邊的親戚也是新郎倌的遠親,親上加親更顯喜氣,人呢是長得千嬌百媚貌美如花,可比天仙下凡般不可思議。
就連滿臉大鬍子的錦中將在出來敬茶那天都看呆了好幾次,直呼為何如此佳人沒有早點被他發現,不然早就令自家笨兒子娶來當兒媳。
不過錦中將大人的確是遲了,人家自小早就已經和武王府的二少爺定過娃娃親,從那時一直到兩人長大都執迷不悔,硬是將皇上的寶貝公主拋至一邊堅決要迎娶她為愛妻。
天下有幾個男人肯為了個平凡女人拒絕皇帝的招親呢?!
可見新娘肯定長得是傾國傾城,否則,怎麼能吸引得了在宮裡當職時早就看遍名花無數的二少爺。
在鞭炮與花紙齊飛中,廣安喜氣洋洋的一身紅,胸前系著大紅綵球慢慢地馭著愛馬接受眾人的恭喜,在離新郎不遠,一頂華麗的大紅喜轎也由精神飽滿的八名轎夫扛著緩緩前進。
裡面的美女有多美呢?
眾人的好奇心隨著成親隊伍繞城逐漸累積,終於,在喜娘高聲念著吉祥話讓新郎踢了轎門時突破臨界點。
於眾人期盼的眼神關注下,喜娘拿過喜篩接了新娘下轎。
圍觀群眾的抽氣聲中,紅色轎簾被輕輕地掀開,紅鞋尖兒乍現,接著頭頂鳳冠、蓋著三尺見方紅絲蓋巾的新娘彎身踏出了花轎,臉被蓋得嚴實,美不美不知道,身型修長偏瘦,背影讓人猛一瞧直覺是個男的,不過,都要被迎進門哪有可能是男的?剛剛那大概是自己羨慕到頭暈導致看不清楚。
由八個嬌俏可愛的婢女攙扶著的新娘跨過地上燃著火的炭盆,亭亭走進武王府大門,從大門往裡望,三進的正門全開,裡面早已布置得喜氣衝天,滿屋的賓客更是非富即貴,聽府內小僕說了,光是正院里的大轎就讓人眼花撩亂,直比當年武王爺娶妻的盛況。
季生很慌,心很亂,全身上下都處在忐忑不安中,糟得無以復加。
隨著入洞房這最後一禮的逼近,若不是旁邊有喜娘等人撐著,他恐怕連一步都跨不出去。
行禮、站立、轉身、行禮、站立、轉身……冗長的儀式像是永無止盡,可是,倘若真的能永無止盡也好過現在。
他好怕,真的好怕,怕極廣安在堂上就發現他這隻狸貓有古怪而掉頭離去,更怕等一下一掀蓋頭時廣安質問他為何出此下策來毀他幸福。
該怎麼辦?
不成的,他不能拔腳逃走丟下廣安一個人,但是在這節骨眼上又能如何?
「送入洞房!禮成!」禮官高聲喊出最後一句台詞。
完了!怎麼會這麼快,他還沒想出等一下該怎麼面對廣安,居然已經結束。
力大如牛的喜娘雖是笑著,雙手卻死命拖著完全不肯自己走的新娘子,她們滿身大汗費盡干辛萬苦才跟上高大挺拔的俊帥新郎倌。
好不容易總算是進了廣安的院落,喘不到三口氣,外頭就拍門吵著要新郎出去敬酒。
季生一聽馬上在蓋頭後面欣喜若狂,廣安如果前腳出了門,他後腳就可以先去卸下滿身珠寶綾羅,然後好好地跟廣安解釋這一團亂,要是廣安喝得醉一點那就更好,也許他根本不用解釋得太清楚,廣安的酒癖算是不錯,一旦醉了就會想睡,隔天醒來鐵定把昨晚的事忘光光,要誆要騙隨君所願。
不料,廣安有位太愛護弟弟的好大哥。
「各位老友,好不容易才讓廣安盼得美人歸,大家要不醉不歸就由我奉陪,來來來,前廳請。」
武王爺的聲音大如驚雷,一把劈得季生雙眼冒金星。
「真是小氣,連嫂子都不肯讓我們看一眼嗎?我可是很想見見美人嫂子,畢竟原本我還以為此生與這喜宴無緣哩!」上官仕痞到不行的嗓音在眾人的笑鬧中響起。
季生雙手揪緊紅帕暗咒:「上官混蛋還不快滾,平常壞我的事壞得不夠多嗎?!居然妄想來掀我的底,要是讓我逮到機會,不親手整整你廣安就跟我姓。」
「今天是我大喜之日,從天未亮就折騰到現在,我家美人也累了,是兄弟就饒我一馬吧!為此我自罰三杯女兒紅,兄弟們可別讓我醉得在美人眼前出醜呀!」廣安笑道。
三杯女兒紅?!
喝得好,喝得妙!能成為廣安的妻是多幸福的事啊!
當季生還沉醉在自己的胡思亂想里,送走客、關上門的廣安已經抄起秤子朝他慢慢走來。
「娘子,我也該為你掀蓋頭了。」廣安笑著說。
「這萬萬不可,我……我家鄉習俗是先讓新郎倌喝禮酒,一定要用海碗連干十二碗,如此我們才能白頭諧老。」捏細嗓子,季生信口開河。
「哦!有此一說啊!那我們當然從命,因為我真的希望與你相守到白頭。」廣安二話不說用手刀劈開封壇泥。
海碗十二碗女兒紅,怕不喝掛他,季生真是……甜美的折磨。
喝到最後,廣安必是眯細眼硬把最後一碗對準自己的嘴強灌入喉,然後,烈火在他的肚裡燎燒著,群馬在他的頭裡奔騰著,十二海碗……他差不多要掛了。
「呃!夫……夫君?廣安!廣安!你還醒著嗎?」
偷偷掀起蓋頭的一角,確定廣安已經趴在桌邊,季生伸手把頭上雜七雜八的東西拿下往旁邊一擺,快步走到廣安身邊探看。
「還好,只是醉了,真對不起啊!我真的想不到其他的辦法才會用這招蒙你的,你可別對我生氣。」季生雙手合十道。
他將醉得不醒人事的廣安扒光,端熱水來洗腳擦澡,送上床蓋上被,然後獨自吃掉滿桌好料,去洗了個舒舒服服的澡。
人才從浴間走出來就發現屋裡只剩放前廳的成對花燭燃著,內室一片漆黑,大概是剛剛有起風所以把燭火滅掉的吧!
不疑有他的季生踩著輕輕的腳步往卧房去。廣安醉醺醺的睡著,他可要看著,萬一需要什麼才好馬上準備。
「娘子,你不上來嗎?」
黑暗中傳來廣安的聲音,害季生嚇了一跳。
「醉到說夢話啊!嚇死我了。」季生自言自語。
乖乖把頭髮擦乾,駕輕就熟的把廣安移到床裡邊,季生輕手輕腳地上床。
「廣安,如果今晚真的是我們的洞房花燭,你也會因為我騙你而喝得醉醺醺然後睡得跟小貓一樣嗎?」並沒有期望得到廣安的響應,季生嘆著氣,「你知道我有多希望能和你成親嗎?呵!我曾想過不管是你娶我或是我娶你都好,只要能和你一輩子不棄不離,我就滿足了,可是這場婚禮是假的,你的新娘也是西貝貨,我想你若是知道一定會很生氣,你會去追討你的新娘嗎?不過我想人家說不定連孩子都生了,你討回來也是要還人家……呃……算了,今天是吉日,不說這些,嘻嘻!今天真糗,我好擔心被人發現。你有注意到我在發抖嗎?你都不知道其實我心裡很慶幸是我自己來頂這個位子,啊!我都忘了我還欠你一句話,當初你一直問我是不是有什麼想跟你說,事實上你問我時我真的還不太明白。可是現在我知道自己的心意了,廣安,我是愛你的,愛你勝過愛自己……」
「此話當真?!季生愛妻,在你帥到遭天妒的夫君面前說謊是沒有獎賞的。」
「大騙子,你居然裝醉,哼!告訴你,我的誓若磐石,獎賞拿來。」季生在黑暗中笑著。
「獎賞就是恭喜你得到保用五十年長期飯票一張,還有聰明伶俐武功高強的優秀夫君一位。」
「這麼好啊?!還有嗎?」季生的眼淚不自覺的從眼角滑落。
「能嫁給我這種允文允武的夫君是別人一輩子求都求不到的頭彩,你還不滿足嗎?不然多給你一個好了,我可以偷偷告訴你一個關係到你的幸福的大秘密。」
「這倒可以考慮,不過……貨既出門概不退還喔!」季生貼上廣安的頸說。
「這是當然,本公子一向很有商譽。」
「那麼你要偷偷告訴我什麼秘密?」他向來對秘密無法抗拒。
「這可說來話長。你確定要現在知道嗎?」
「嗯!快說來聽聽。」季生催促道。
「話說很久很久以前,有個聰明的小男孩,某天無聊爬牆時救了個被蜘蛛精捉住的小小孩,那小小孩長得唇紅齒白、天真無邪又可愛,性子又是直來直往,聰明的小男孩一時不察被小小孩施了迷藥,倆人竹馬青梅形影不離。從此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