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
鄒嬤嬤坐定,剛端起茶盅,便看見一個青衣丫頭緩緩走進來。
那丫頭長得並不十分美麗,卻有種恬淡如水的清秀,只見她梳著墜馬髻,髻上髮飾吊著顆水滴狀的碧玉珠子,隨著她俯身行禮時微微一晃,彷彿葉間落下的露珠一般,襯得她有種說不出的溫婉可人。
她的嘴唇上並未搽上艷麗胭脂,而是粉嫩如初綻薔薇花瓣的顏色,襯著一襲青衫,令她整張臉瑩潤生輝。
她纖腰直挺,卻並不拘謹僵硬,反而有一種婀娜的姿態,目光溫順卻有一抹炯亮,並非柔弱可欺之輩。
鄒嬤嬤看著她有片刻恍惚,彷彿站在她面前的,並非一個普通丫頭,而是哪個大戶千金。
「你是新進府的?」鄒嬤嬤清咳一聲,開口問:「夏楚人?」先前為了那件事已對這丫頭都做了調查,如今只是再行確認。
「是,奴婢是夏楚人。」那丫頭微笑著回答。
她雖自稱奴婢,態度卻不卑不亢,彷彿她是主子,不容怠慢。
「你既是夏楚人,為何卻賣身至離國為婢?」鄒嬤嬤詢問。
「奴婢父母雙亡,本想來離國投奔遠親,無奈親戚搬遷不知所蹤,又花光了盤纏,無力返鄉,逼不得已才賣身為婢。」她答得有條不紊,像是早就準備好這個答案。
「可憐吶。」鄒嬤嬤頷首,「如此說來,你在離都,是無親無故了?」
「是。」對方垂眸。她的遭遇聽上去如此凄涼,但眼睛里卻沒有半點楚楚可憐的神情。
「這裡有黃金一百兩。」鄒嬤嬤放下茶盞,掀開托盤上的布巾,盤裡竟是黃澄澄的金錠,「是賞給你的。」
「賞給我?」那丫頭詫異的不由得睜大眼睛,「無功不受祿,奴婢不敢!」
「你且聽完我的解釋,再推託不遲。」鄒嬤嬤嘆了一口氣,「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丞相府。」
「丞相是何人?」
「丞相慕容佩,天下皆知,他本是夏楚人,因懷才不遇,不得已去國離鄉,尋求施展抱負的機會。機緣巧合,得遇離帝,離帝賞識其才華,破格任用他為離國丞相。此事傳出,四海之內皆成為美談,都說離帝開明,而丞相幸運。」
丫頭口齒甚為伶俐,出口成章,彷彿滿腹詩書。
「不錯,」鄒嬤嬤微愕地望著她,「你倒了解得仔細。」
「奴婢既然已賣身入丞相府為婢,關於主人的各種傳言故事,奴婢自然要了解清楚,才方便日後伺候主人。」丫頭笑道。
「有這份心,便說明你是個聰明的丫頭,」鄒嬤嬤目光流露滿意神色,「看來此次重任交予你定然沒錯。這一百兩黃金,其實是是酬金。」
「到底是何重任,居然值黃金百兩?」丫頭臉現迷惑。
「假扮丞相夫人。」鄒嬤嬤緩緩答。
「夫人?」她似被嚇著了,久久不能言語,半晌才吐出一句,「……為何?」
「我們丞相青年才俊,名揚四海,如今離國上下不知多少名門閨秀對他青眼有加,王公大臣也爭相與他攀關係,紛紛找人上門提親,如果應允了哪一門,便會得罪了旁人,這得罪了誰都不妥!」
鄒嬤嬤擔憂地搖頭,「最近更麻煩,明嫣公主對丞相亦是一見傾心,在皇上面前嚷著要招駙馬,皇上只有這一個妹子,平日疼愛的不得了,連天上的星星都可以摘給她,斷不能不答應,但丞相不願……」
「成為駙馬,不好嗎?」秀麗容顏怔了怔,眼中藏著苦澀笑問。
「我們丞相是何等人物?當初在夏楚的時候,玉惑帝姬對他百般示好,他若想當早當上駙馬了,何必等到今天?」鄒嬤嬤似有一絲自豪回答,「丞相平生志願,是一展抱負,實現四海歸一、天下和平的志向,豈能為了一個女人徒招吃軟飯的惡名?」
這鄒嬤嬤本是慕容佩的奶娘,一直跟隨在他左右,年前慕容佩初任離國丞相,特意將鄒嬤嬤從夏楚接來,掌管府中事務。因而,鄒嬤嬤提起慕容佩時,自是與他人不同。
「玉惑帝姬……」那丫頭聽到這裡,不禁有片刻失神,像憶起了什麼往事。
「這下你明白了?」鄒嬤嬤道,「丞相不願捲入是非,迫不得已,向離帝謊稱,家中早有結髮之妻,一直安置在夏楚鄉間,照顧祖宅。離帝便要丞相將夫人接來,也好斷了明嫣公主的念想。」
「奴婢懂了。」那丫頭微微點頭。
「你是夏楚人,模樣氣度都還不錯,在此無親無故,不會被人認出來。所以,找你來冒充夫人,最好不過。」鄒嬤嬤再度打量她一眼,「再說,丞相身邊也需要一個心思細膩的人伺候,你若放機靈一點兒,說不定有朝一日便真成了夫人。話就說到這裡,你知道該怎麼辦了吧?」
那丫頭如花美顏平添一抹緋紅,屈膝磕了頭,接過盛有黃金的托盤。
「奴婢定不負嬤嬤所託。」她鄭重道,看起來自信滿滿。
「對了,一時倒忘了,你叫什麼名字?」鄒嬤嬤忽然又道。
「蘇、巳、巳。」她一字一字的道,彷彿故意要把自己的名字說得很清楚,又彷彿連她自己也不太熟悉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