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李惟西受傷的消息終究還是傳開了。
他的小木屋簡直比菜市場還熱鬧,鄉親送的補品把客廳堆得滿滿的。
連舒璃的爸媽也趕來湊熱鬧。連著三天,舒璃推著坐著輪椅的李惟西坐在客廳陪客人聊天,一張維持禮貌笑容的臉每到晚上都僵到發酸。
第四天,舒璃看著滿屋子的補品,一臉擔憂,拉著一早來探望她的老媽問:「這些東西怎麼辦?」
「煮給李惟西吃啊,不然咧?」貴玉一臉想當然爾的看著女兒。
「煮?我哪會煮啊。」舒璃對著老媽耍賴。
「別設計我來當你的老媽子。如果你真有心要做,沒有不會的,我只肯讓你問,你還是得自己來。」舒媽這幾日聽街坊鄰居談論李惟西的餐飲都是由醫院的廚娘送來,眾人得知舒璃全然不會下廚,一陣嘩然。
舒媽只覺得臉上無光。好像大家都在背後說她教女無方,連下廚照顧先生都不會。她正一肚子火,決定藉這個機會逼舒璃進廚房。
「我拿去給劉嫂煮好了。」舒璃見老媽執意不肯幫忙,只好把腦筋動到劉嫂那兒去。
「好啊,拿去啊,大家都在笑說舒璃就那張艙蛋可以,李惟西娶的是個白痴花瓶,中看不中用,搞不好連燒開水都不會;你這會兒出去,剛好讓街坊鄰居印證傳言果然不假。」舒媽兩手擦腰,坐在沙發上,慢吞吞的說著,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誰說的?」舒璃果然一副張牙舞爪模樣的問。
「路人甲一路傳到路人戊。怎麼?你想全將他們都滅口不成?」
舒媽回瞪她。
「他們簡直把人給看扁了,不過是把東西煮熟嘛,有什麼了不起!」
舒璃不服氣的嚷嚷。
「當然了不起。這個鎮里結過婚的女人誰不會點廚藝,只有你好命不會呀,人家當然嫉妒你嘛。」舒媽在一旁講著風涼話,看著舒璃一張臉氣呼呼的,好不得意。知女莫若母,她快上勾了。
李惟西在書房聽她們母女吵得凶,坐著輪椅出來探個究竟。
「發生什麼事了?」李惟西以困惑的眼神輪流看著母女倆。
「李惟西,從今天起,你的伙食都由我負責,叫劉嫂不用送飯過來了。」舒璃說得慷慨激昂。
他一臉懷疑的看著她。「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終於慢慢的從口中吐出一句話來。
舒媽勸著他:「舒璃處理家務的笨拙都快成為鄉裡間的笑柄了,她想藉機平反一下她的名聲,你就別管她了。」舒媽話說完了,只希望他別搞砸她的計劃。
李惟西看著舒媽的神情,約莫猜到了幾分,只好帶著頗具深意的笑容對舒璃說:「嗯,你在廚房裡可要好好照顧自己,這次我可救不了你。」李惟西比比自己的腿。
「她可以搞定啦。」舒媽手一揮,不許他再說下去。
這些人真是多事。他的老婆不會下廚,干他們何事?偏偏她們母女倆要去在意別人的話,唉,真是庸人自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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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璃整天忙著張羅李惟西的三餐加補品,忙得昏天暗地。
一天中午。她好不容易親自燉了一鍋雞湯,小心的端去書房給他喝。
他認真安靜的把雞肉吃完.把湯喝得丁點不剩。
她靜靜坐在一旁欣賞他吃肉喝湯的模樣,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喜悅與滿足由心裡升起。這是她第一次親手燉雞湯給他吃,想不到做的人比吃的人還開心,看來她真的病得不輕……。
「嗯。雞肉很嫩,湯也很好喝,辛苦你了,謝謝。」惟西誠摯的向她道謝。他知道她為了這盅湯,從昨天看電視作筆記一路忙到現在,看她忙進忙出,忙得油頭油臉,他有些不舍,有些意動。
「你累了吧,去沖個澡休息一下,明天起叫劉嫂弄吧,反正我吃得簡單,不用這樣大費周章。」惟西建議。
「你是嫌我菜作得不好吃哦?」舒璃一臉狐疑的看著他。她可是每晚都看食譜作筆記,還一大早就起來準備食材,他膽敢說難吃,一定讓他好看!
「當然不是,我是怕你太累。」看著她心情的轉換,他很識時務的說。
「累?一點都不會,我現在發現做飯有趣極了。」他的否認讓舒璃鬆了口氣,也發覺自己不知從何時開始竟然喜歡上作飯給他吃的感覺,有種期待他誇獎的微妙滋味.她現在很陶醉在作菜的樂趣中。
這點倒是在他意料之外一看著每天在廚房忙進忙出的舒璃,李惟西忍不住懷疑,她,真的是以前對油煙避之如鬼的舒璃嗎?
舒璃一早醒來,瞪著日曆發獃。
薄薄的幾張日曆紙后隱約可以看見那張離婚協議書,她已經好幾天故意不去撕日曆了,可是她心裡很清楚,這已經是最後一周了。
她站在客廳里對著日曆發獃。
李惟西拄著拐杖走出來,見她對著日曆發獃,走過去動手幫她把日曆撕到當日。
舒璃瞪著他,眼波流轉著不解、難過及黯然。
李惟西沒漏掉她的每一個眼神,對她露出鼓勵的笑容。「今天不是煮了百合粥?」
「嗯,我去拿。」她像只無精打採的貓,低垂著頭走進廚房。
他們坐在客廳邊看電視邊吃粥。
「我吃飽了,快收拾收拾,否則遇到早上第一位訪客,我們就走不開了。」
「我們要去哪?」
「待會就知道了。」
舒璃知道李惟西被鄉民愛戴的程度,也了解鄉間的居民都習慣早起,很可能一早還沒用餐就會先繞來關心他復原的情形。
她迅速收好碗筷,回房換好衣服,見李惟西已經穿戴好,站在玄關處等著她。
他端詳她全身上下,然後幫她戴上一頂帽子,自己則拿了一個簡便的背包,裝了兩瓶礦泉水,一本筆記簿,一支筆。
「你還需要一雙球鞋。」他最後再檢視舒璃全身的裝扮后說。
「家裡有一雙,可是我沒帶過來。」舒璃有些懊惱。
舒璃懷疑他根本沒在聽她說話,因為他正專心的打開鞋櫃,在裡面找到一個盒子,仔細的揮掉灰塵,從裡面拿出一雙耐吉布鞋,那是她二十歲生日時,他送她的禮物。
「喔,它還在呀。」舒璃發現鞋子依然保存得很好。
「是啊,我喜歡古董。」李惟西自我解嘲,邊看她低頭穿鞋子。
「我們到底要去哪?」舒璃連目的地都不知道。
「先別問。我們開你那輛吉普車吧,車庫有個旅行大背包,你拿得動嗎?」
「可以。要拿上車嗎?」
「對。」
兩人好不容易上了車,李惟西放了爵士樂后問舒璃——
「去我家茶園的悃產業道路你還記得吧?」
「相思林後面那片茶園嗎?」
李惟西點點頭,接著說:「沿著茶園的產業道路往上,一直走到峭壁為止。」
舒璃依言開了約半個小時的車,走過雜草叢生的崎嶇小路,才到達巨型峭壁的山巔。
她往車窗外看去,幾乎可以看見整個山谷,視野很好,但是也荒涼得可以。
「我們到這兒來幹嘛?這裡幾乎沒有人煙。」舒璃一頭霧水。
「把背包放在簡便推車上,跟我來。」李惟西交代。
舒璃只好聽他的話.把背包放在地上拉著,跟著李惟西走;李惟西拄著拐杖,有點吃力的撥開兩旁的雜草,繞到峭壁的另一邊,往下爬進一個巨大的石頭、類似平台的地方,又吃力的爬進另一堆巨石縫中。
舒璃想不通他為什麼要帶她到這種鬼地方來,正想抱怨,卻發現自己已經跟著他來到一個洞穴中。
「哇,這是峭壁內部嗎?你怎麼發現的?」舒璃好奇的打量著這個還算明亮的洞穴。
「這裡沒住什麼野獸或蛇類吧?」舒璃開始有點擔心。
「只見過一些鳥類。我冉帶你去看一個更棒的地方。」李惟西像個識途老馬,領著舒璃繼續往前走,越走越明亮,空氣也很清新,像吹冷氣似的,隱約還有水聲傳來。當舒璃看到眼前美麗的景象,簡直驚異到無法言語。
「好美啊!那是瀑布吧?我懂了,我們在瀑布的裡面對不對?就像、就像美猴王的水濂洞?」舒璃興奮的看著瀑布,讚嘆不已。
李惟西愉悅的看著她快樂得像個小孩的模樣。
「伙告訴我,你怎麼發現這個像仙境的地方的?」舒璃要求道。
「三年前賞鳥的時候.跟著一隻鳥進來發現的。」李惟西回憶道。
「你常來吧?」舒璃張著好奇的大眼睛問。
「事實上我把這個地方當作是忘憂解愁的地方,只有心情不好時才來。」
「你都在這兒做些什麼?」舒璃好奇的問。
「白天就作作畫,累了就躺下來看看雲,聽聽瀑布的聲音,看看彩虹和雲彩的變化,夏天還可以下去游泳。」李惟西說。
「真是好棒的地方。謝謝你帶我來。你今天沒有、心情不好吧?」
舒璃忽然想到他剛才說的話。
「事實上今天是我的生日,如果你沒忘記的話。」李惟西用手指敲著石桌看著她。
「喔.今天是七月一日?」舒璃想起李惟西的生日是在炎熱的七月里的第一天。
「哦,原來如此。不過在這裡過生日倒挺特別的。」舒璃接著又說。
「我要向你要一個禮物。」李惟西專註的看著舒璃。
舒璃睜大跟睛,有點錯愕;他一向不是個注重形式的人,怎麼會向她要起禮物來?「你沒早點講,我根本沒準備。這荒山野外的,我哪有什麼禮物可以送你?」舒璃顯得有些為難。
「陪我跳一支舞,當作我的生日禮物吧。」李惟西看著她的眼神變得熱切。
「這裡又沒有音樂。」
「記得我們在婚宴晚會上跳的那一支舞嗎?」李惟西溫柔的問道。
「當然記得,那曲子是我最愛的。」
「所以嘍,那首曲子就在我們的腦海里。現在音樂有了,能陪我跳支舞嗎?」李惟西把手伸向舒璃。
舒璃毫不考慮的就把手放在李惟西伸來的手上,自然得好像日升月落一般;他們在那個無人打擾的洞穴里跳著舞。李惟西多年的寂寞與思念全涌了出來,他低頭吻著舒璃,舒璃發現自己無法抗拒李惟西擁抱著她時那種夾雜著安全與溫暖的感受,不禁沉溺在那樣的幸福中不願醒來;她熱情的回應李惟西的吻。
李惟西溫柔的吻著她,解開她的鈕扣,用力吸吮蓓蕾的芬芳,溫柔的撫摸那隆起的曲線,再沿著平坦的腹部來到草原,他的手指像牧童彈奏著橫笛那樣撫弄神秘谷的花蕊,最後他用舌頭探訪那神秘的幽泉,全然不管舒璃粗重的呼吸聲。
「夠了,別再折磨我了,要我。」舒璃對李惟西吶喊著。
李惟西於是跨上她,兩人在瀑布的流動聲中合為一體。
她覺得自己酥軟得幾近要癱瘓,這種歡愉威受只有李惟西能給她。
李惟西深深看著她迷情的眼神,對一切已經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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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璃枕在李惟西的手臂上,一隻手在他的胸膛上胡亂畫著。
她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不敢回來見李惟西,因為她心裡清楚,只要她一遇到李惟西,就像小溪要匯流到大海去;他們明明是行將離異的夫妻,偏偏剛剛卻像乾柴烈火般的結合,她耽溺在情慾中不能自拔,離開李惟西后,她該怎麼辦?
李惟西伸出手來,撫平她兩眉間的糾結。「想什麼?想得眉頭都打結了。」
為什麼他的口氣總是這麼溫柔?他難道不知道她會被他的溫柔低語淹沒?
「你不是說你都在這兒作畫嗎?能不能看看你的作品?」舒璃聽到自己發出聲音來。
「好啊。」李惟西起身,敏捷的穿好衣服。
他從角落裡的一個木箱中搬出十幾本畫冊。
舒璃好奇的從李惟西搬出來的畫冊里拿了一本隨手翻翻,赫然發現畫冊里的人物畫全是自己。
「你、你都在這兒畫我?」舒璃以驚異的眼光看著李惟西。驀然有股強大的力量向她襲來。
「事實上我是拿著相簿,邊想著過去的點點滴滴,邊臨摹畫著相片里的人物。畫好一張畫后,許多時候壞心情就這麼得到舒解,不知不覺就畫了這麼一大疊。」李惟西摸著畫冊里的人物,笑著說。
聞言,舒璃的眼淚無法抑制的流個不停,她越想停止,越是淚流不止。
她知道這並不僅僅是感動,而是一直到今天,她才發現這些年,原來受傷的不只是自己,還有李惟西。
天哪!事情怎麼會是這樣?
李惟西把她攬入懷裡,任她哭得痛快。
「別哭了,我帶你來這兒原本是希望你開心的。」李惟西伸出另一隻手來闔上那些被打開的畫冊。
「我、我……。」舒璃話不及說完,不爭氣的淚水又流了出來。有些事她是怎麼也說不清楚、講不明白的。
李惟西坐在她身旁。摟著她的肩膀,兩人沉默的聽著洞外的流水聲。
「夕陽西照時,會有彩虹出來,我們看完彩虹就回家。」李惟西說。
舒璃點點頭,不想說話破壞此刻的氣氛。也許這是他們這輩子最後一次如此貼近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