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舒璃回來三天了。

雅芳每天都打電話催她匯錢給銀行。

而她的離婚計劃卻只能以「嚴重挫敗」四個字來形容。

她想到沒辦法好想,只好走到老爸的書房,胡亂找本書來打發時間,暫時拋卻這件惱人的事情;在找書的當下,她忽然看到一本叫作「成功之鑰」的書。

一時好奇拿下來翮翮看看,看到第一章寫著「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腦袋裡忽然轟一聲,有了主意。

「爸,你是說惟西每天早上五點半左右就會去彩虹湖慢跑?」舒璃嘴裡吃著晚餐問道。「嗯,風雨無阻呢。」

舒璃愉快又滿意的用了晚餐,早早上床去休息。

鬧鐘一響,舒璃換好淺藍色運動服,綁好頭髮,開門慢跑去了。

她沿著山區的茶園慢慢跑,有些早起的茶農向她打招呼說:「李太太早啊。」

「噯……早。」一早搞得舒璃好生尷尬。

於是她索性抄近路往相思樹林的小路跑去。

她沿著林中小徑跑著,穿過山嵐籠罩的桂竹林再往上跑到杉木林,然後躲在一棵大樹下等著惟西:果不其然,惟西約在五點二十分出現,站在湖畔旁作體操。舒璃看他穿著一件背心,露出精壯的肌肉,想不到他的身材還是保持得那麼好。

舒璃耐心的看著惟西做完體操,沿著湖邊跑步;他跑了三圈后才朝著右側的杉木林跑去。

舒璃確定他離開,才跑到湖邊來。這座天然的小湖景緻不錯,湖面瀰漫的山嵐,讓整個湖面呈現一種朦朧美,美得令人、心動。

舒璃心想,要不是有要事在身,在這地方晨泳倒是不錯。

她沒空多想,要是讓惟西跑遠就破功了。

舒璃縱身往湖面一跳,嚇飛了湖面一隻不知名的鳥。

當她碰到冰冷的湖水,開始故作緊張的大吼大叫著救命;一聽到樹林里有聲音,舒璃馬上沉進湖裡,刻意讓自己喝了幾口水;舒璃想像淹死的狀況,發現要裝不會游泳真的很不容易。

她用力的喊救命,手腳更快速的用力拍打水面,卻喝到更多的水。

直到她覺得有人用力拉住她,她便裝死暈過去,由自己任人往岸邊拖。

她不敢睜開眼睛確定是不是惟西,只是用力放慢呼吸,因為早晨的湖水真的很冰。

惟西在聽到有人喊救命時,馬上回頭往湖邊跑;到湖邊時縱身一跳,馬上拉住一直往下沉的女子,等將那名女子拉回岸邊,仔細一瞧.差點兒沒把自己的心臟給嚇得跳出來!只見舒璃蒼白著臉,一動也不動。他緊張的抖著手,檢查她的生命跡象;這一番檢查,將他的害怕同數解除。

她的脈搏很穩定,叫她卻沒反應。惟西猜測,她應該只是單純嚇暈了。

他抱起她抄近路往家裡走。一大早的,她跑到湖邊去幹嘛?

他沒空想太多,抱著她走到他們以往的房間,將她輕柔的放到床上,翻出她以前的睡衣,擺在床邊,開始幫舒璃脫掉濕透的上衣;他動作俐落的拿起舒璃的左手一拉一扯,換右手繼續忙著……

舒璃在心裡大喊:糟糕!

當初是猜想他會馬上將自己送醫院醫治的,想不到他卻將自己帶回小木屋,這下該怎麼辦?

衣服都快被他脫光了,如果現在醒來,他會不會起疑?溺水的人到底要多久才能醒來?這個細節她竟大意的給漏掉了。

算了,既然要演,乾脆演得逼真些,好讓他知道她的決心。

惟西終於把舒璃全身的衣褲都脫光了,那一身比例完美的玉體,仍然讓惟西坪然心動。

他拿起棉被輕輕的替她蓋上,然後去浴室取來吹風機,坐在床沿,溫柔的捧起她的秀髮,仔細的吹乾,弄亂的髮絲有一些乖落在她秀麗的臉上。

有根斷落的髮絲不知怎地竟被她吸到鼻子里卡在喉間,她忍不住咳了一聲,沒用,喉間還是搔癢難耐。

惟西聽見她的咳聲,又低喚了她一聲。

可是,她還是沒有回應。

這就讓身為醫生的他忍不住要起疑了。她完全沒有昏迷或休克的跡象,說是嚇暈,想她舒璃一向膽大妄為,他還不曾見她害怕過什麼;他懷疑的看著她的臉,蒼白的臉已經逐漸恢復血色。

他差點被她騙了!惟西幾乎可以肯定,她是在演戲騙他。

雖然他不知道她這愚蠢舉動的目的,但臉上卻先浮上一抹詭異的笑容.舒璃正在思量自己該醒來的時機.忽然發現惟西將她的臉朝外,額頭輕輕往上壓。他該不會是要對她作C.P.R吧?

還來不及多想,他的唇已經輕輕覆蓋在她的唇上,溫柔的呼著氣,然後他掀開棉被,兩隻手輕放在她的胸前,輕輕往下壓,弄得她一陣顫慄。

舒璃感受到他的熱氣又朝臉部襲來,猛地睜開眼睛,正瞧見他一雙黑潭似的眼,正嘲弄的看著她。

「你要做什麼?」舒璃大喝一聲,趕緊拉上棉被,她不相信人工呼吸是這樣做的。雖然她不會,但女性直覺告訴她,一定不是這樣!

「急救啊。」惟西覺得好笑;她這會兒又氣又急又怒的模樣,有好多年沒看到了,雖然有趣,他可沒忘記她是來愚弄他的。

「我、我怎麼會在你這兒?」舒璃還是咬著牙演下去。

看來她那冥頑不靈的個性還是沒改多少,惟西不禁搖搖頭。

「你在彩虹湖溺水了。你跑到那兒去幹嘛?」惟西忍著笑意,故作嚴肅的問。「你堅持不簽字,簡直讓我絕望到想跳湖。」舒璃負氣的說。

惟西看著她那一分認真,二分天真,七分耍賴的樣子,轉身抱著椅背忍不住大笑出來。

舒璃看著他大笑難止的模樣,忽然有點擔心事情是不是根本就穿幫了。「可真難為你了。」惟西一邊擦眼淚一邊力圖鎮定。

「難為?」舒璃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要裝溺水不太容易吧?」惟西好不容易把話說完,又忍不住開始第二波的大笑。

笑聲瀰漫整個房間。糗死了!原來他全知道,乾脆讓她死了算了!

舒璃拿起棉被往頭一蓋,躲在棉被裡拒絕聽他嘲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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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舒璃躲在棉被裡覺得有些悶熱兼飢腸碌碌,她仔細聽著棉被外的動靜。

咦?靜悄悄的。他……該去上班了吧?

她輕輕掀開棉被的一角,見惟西不在椅子上,猛地把棉被一掀,跪在床上,抬頭用力呼一聲,再用力吸足新鮮空氣。

「你餓了吧?」惟西斜靠在門柱上,閑閑地問。

舒璃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怎麼他還在屋裡?

連忙重新把被子卷回身上來。

「你怎麼還沒去上班?」舒璃驚魂未定的轉身看著他。

「我不放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惟西說。

不曉得她惱羞成怒的情況下還會幹出什麼事,一把火把他的木屋燒了也不無可能,他可不能冒這個險。

『把衣服穿上,出來吃早餐吧。」惟西對她說。

舒璃放心的聽著他溫和的口氣。經他這麼一提,她才想起從早上出門到現在,只喝了些湖水,現在還真餓。

換上她昔日的睡衣褲。走到廚房來。

早餐很簡單,只有荷包蛋、清粥和一杯溫牛奶。

惟西解釋:「我很少在家裡開伙。冰箱翻一翻.只有這些東西。」「沒關係,以前你隨便煮什麼東西都很好吃。」舒璃說的是實話。惟西以前煎的荷包蛋又嫩又Q,用盤子端起來搖兩下還會力x外、力x外、力x外地晃動:他煮的稀飯總是濃稠得剛剛好,除了散發出米的香氣外,人喉后還很溫潤。

「哦?真的嗎?」惟西笑笑,幫她添了一碗稀飯。「快吃吧。」惟西溫柔的催促她。表面上他們就像一般尋常的夫妻正在家裡用早餐,私底下兩人心裡卻是波濤洶湧。

舒璃扒著稀飯。嘗著那熟悉的味道.淚水卻忍不住在眼眶裡打轉。

她有好久好久沒吃稀飯和荷包蛋了,因為沒人煮得出惟西的味道,卻只會引來她對他的思念,她偷偷的擦拭眼角的濕潤。

舒璃用眼角看著惟西。他看來心情很好,這是他們重逢以來,他唯一有笑容的一次。算了,看在他為她作飯的份上,別破壞氣氛。今天就別提離婚的事了吧。

「嗯,不容易,還是維持著一貫的水準。」舒璃在吃了第二顆荷包蛋后這麼說。

她知道惟西做任何事都有如持手術刀一般的精準.連簡單的烹飪他也能保有專註與細心,而這一向是她所欠缺的。

「喔,事實上我已經好些年沒下廚了。」惟西別有深意的看著她。

自從她離家后,他就不再下廚。他實在很不願去憶起她坐困廚房向他撒嬌的模樣。

「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

惟西不想再去緬懷往事了,那是一種不容易掙脫的栓桔,當他獨處的時候,孤寂就會來啃噬他。

「以心情而言,像一條淺溪,春夏泛濫,秋冬乾涸.乏善可陳。」舒璃不知怎地,看著惟西的眼睛,就老實的說出自己這些年的心情寫照:

「你呢?」才開口問,舒璃就後悔了。

惟西的黑眸剎那聞變得更黑,他的臉就像一片沉默的海洋。「我常常覺得我像一片死海。」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落在舒璃心上,像尖石般扎得她的心口發疼。

「海至少可以風平浪靜。」這些年來舒璃只希望自己過得平靜.卻很難。「不,你不會喜歡海的。」惟西苦笑。

「何以見得?」舒璃挑起左邊如彎月般的眉,看著他。

「你知道海水的味道嗎?」惟西問。舒璃看著他,緩緩搖了搖頭。

『哪是一種成得發苦的滋味。」惟西看著她的眼睛說。

她終於知道,她為什麼不敢回來見惟西了;他天生有一種本事,總是很輕易就把她給融化了。舒璃看著惟西的眼睛,忽然想逃。

「看著我,不,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為什麼一定要離婚。」惟西拉著她,強迫她看著他的眼睛。

舒璃眼裡起了水霧,她看著惟西的眼睛,被他眼裡那些富有感情的風暴淹沒,險些滅頂。

許久許久,往事歷歷如電影一般倒帶著,她想起了以往他們那些無數的爭執,想起她無緣生下的孩子,想起白秀秀,最後,她記起了她那間搖搖欲墜的公司。

終於,她聽見自己用一種毫無感情的冷漠聲音對惟西說:「我要徹底離開你,過新的生括。」

惟西聽后,像觸電一般鬆開了她的手,陰鬱的神情陷入了沉思。

舒璃在一旁等著.等著他開口。終於等到他面無表情的說:「你也不小了,不要盡做些小孩做的傻事。五天後,我會給你答案,這幾天讓我清靜清靜,不要再來找我了.你先回去吧。」

跳湖一事都還沒得到他的正面答覆呢,副作用就先來了。

「明天請惟西來家裡吃中飯吧,你被他從湖裡救起來這件事.我們還沒謝他呢。」舒爸在吃晚飯的時候忽然對舒璃說。

「不用吧。」他昨天才叫她這五天都別去找他。

「你看,我們煮什麼請他好?」舒媽問舒爸。

「嗯.如果他的口味沒變的話,他曾經很喜歡你煮的蹄膀、清蒸鱸魚和紅燒桂竹筍,還有舒璃做的小羊羹。」舒爸記得很清楚。

「那我們就煮這些。再煮個雞湯,另外炒兩盤青菜。」舒媽作了總結。

「可是,我認為他不會來耶。」舒璃有些為難的對在興頭上的爸媽說。

「為什麼?」舒爸同。

「他叫我別去找他。」舒璃照實榻告。

「你就說是我要請他的。」舒爸命令道。

「你自己去好不好?」舒璃有點躊躇。

「叫你去就去,這麼羅嗦。」舒爸大手一揮。他認為多製造機會給小兩口,也許對複合會有些幫助。

「聽你爸的吧,我也好久沒見到那小子了。」舒大猷只作了這麼一句總結。隔天,舒璃一起床就想開溜,卻沮喪的發現,老爸已經先一步和老媽上市場去買菜了。

她老爸還留了紙條要她自己準備小羊羹的材料。

唉,看來是躲不掉了。舒璃把頭髮束成馬尾,換上絲質襯衫和牛仔褲,散步出門去買紅豆和洋菜。

在廚房蒸紅豆的時候,忽然憶起初次做這道點心的情景。

當她還是家政科三年級的學生,惟西回家準備期末考。她準備好小羊羹的所有材料,外加一本筆記簿上門找他幫忙。他從來就是她的靠山,從來不曾拒絕她任何的古怪要求。

「怎麼了,心情不好哦?」惟西開門一見到她喪氣的臉,關心的問。

「我們期末考的點心要做小羊羹,我完全不會。」她張著無辜的大眼睛望著他。

「老師課堂上沒教嗎?」惟西蹙著眉,不解的問。

「人家都在打混咩。你也知道我根本對煮飯一點興趣也沒有。」她把責任都推給別人。「那現在怎麼辦?」惟西茫然的看著她。

「你教我啊。」耍賴,賴他就沒錯。

「拜託,這個我哪會啊?」惟西一臉不可思議,上家政課的人又不是他。舒璃記得當時自己鱖著嘴,坐在他家生起悶氣來。

「唉,好吧好吧,我們一起研究研究吧。」惟西最後還是投降,硬著頭皮拉她起來。

他拉著舒璃走到書房,從桌上一大疊亂七八糟的英文醫書里清出一小塊桌面,捧著舒璃那本筆記,認真解讀舒璃寫得七零八落的筆記,「喔,看你的筆記就知道你真的很混。我們還是去食品行頭一條小羊羹回來研究研究吧。」惟西忍不住敲了敲舒璃的頭說。[熱%書M吧*獨5家(制/作]

小羊羹買回來后,他們兩人一人一口慢慢吃,慢慢分忻,試著想像那種甜膩點心的成分及做法。

惟西鉅細靡遺的設計了五種可能的做法,寫在筆記簿上交給舒璃。

「好可惜秀秀不在,不然我們就可以打電話請她過來幫忙了。你先弄紅豆泥吧。」

就這樣,惟西捧著醫科艱深的書本,坐在廚房陪舒璃做小羊羹和修正配方。「這一次你再吃吃看。」舒璃失敗了八次以後,端出第九次的成品給惟西說。

「嗯,硬度、甜度和均勻度都剛好,我們的舒氏小羊羹終於成功了」

「真好吃!」「有多好屹?」舒璃懷疑的問。

「我一輩子都會喜歡這個舒氏小羊羹,這樣夠不夠好吃?」他帶著寬容的眼神笑看著她。

她傻得以盪那是一句情話,擺在心裡甜蜜了好一陣子。

當時她快樂得差點要跪下來親吻那些失敗而陣亡的十幾斤紅豆,真不如道當年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傻!

紅蛋的香味從電鍋里傳來,舒璃也從往事中回過神來。

唉,如果不是公司缺錢,逼得她走投無路,她真不該回來的。

這裡的每件事都有李惟西的影子.她匣本就該揮別過去面對未來的,卻總是掉人更深的回憶泥沼里:難道她要拿這些回憶去換更多的淚水嗎?

她沒時間想太多,因為老媽已經把菜買回來了。

『你怎麼還坐在這兒發愣?」舒爸看著正在電鍋前發獃的舒璃問。

「我頭有點痛,你自己去邀請他啦。」舒璃找借口推託。

「頭痛剛好可以叫他幫你看看,順便開個葯給你吃啊。」舒爸說得合情么口理。

『舒璃,我看你還是趕快去醫院邀請他,不然菜作好了,他不來,我們可要吃上好幾天。」舒媽實事求是的說。

「唉,好吧,等我把小羊羹倒扣出來后就去。」舒璃無可奈何的接下了老爸的命令,舒璃騎著老爸的機車來到振光醫院。

好不容易等到診間都沒有病患,舒璃才進去診問。

惟西抬頭一看是她,把驃診器放在一旁,帶著疲倦的神色望著她。

「我還在工作中,不想討論任何私人問題。」他已經連著幾天沒睡好覺,沒有多少精力應付她了。

「我是來請你吃飯的。」舒璃對他甜甜一笑:

「為什麼?」惟西一臉警覺。

「感謝你的救命之恩啊。」舒璃笑得尷尬。

「不用了。」惟西又恢復剛見面時的冷漠。「別這樣拒人於千里嘛。」

舒璃撒起嬌來。不過是一頓飯,他在怕什麼?

「所謂會無好會,宴無好宴。」何況她的行為怎麼看怎麼可疑。

「你別這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不好?」舒璃擺出憤慨的神氣。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惟西客氣的拒絕。「你不答應,我就賴在這兒不走。」一賴天下無難事,舒璃知道他最終總會答應的。

「隨你。」惟西連看都不再看她一眼,低頭做著自己的事。

病患又陸陸續續的進來,舒璃雖然安靜的坐在診問角落,還是引起了患者的注意。許多患者都不放棄機會,不停的和美麗如明星的院長夫人寒喧,無法專心地讓惟西問診。

看完三個病患后,白秀水終於說:「院長,照這樣下去,我們上午的門診可能會看不完喔。」惟西嘆了口氣。

「好,我接受你的邀請,你先回去吧。」惟西頭也不抬的對坐在角落的舒璃說。舒璃帶著勝利的笑容看著他,然後愉快的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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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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