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你瘋了。」飄盛一聲狂叫,沖向武京,將他推倒在地,用力拍打著:「你瘋了,你想燒死自己。」
武京衣服上的火早已經被熄沒,但飄盛依然沒有住手,幾乎是狂打在武京身上,眼睛像是滴著血般的放著紅光:「你以為這樣,我就是一輩子記住你,你以為你燒死自己,我就會為你傷心……」說不出後面的話,飄盛只牢牢的將身下的武京抓住,剛才那一幕幾乎讓他心神巨裂,想著若再遲幾鍾來,眼前的人已被活活燒死,飄盛幾乎要瘋狂了。
「嗯。」感覺到飄盛抓住自己的手將自己捏的痛苦無比,武京茫然的說著:「陳少爺,你怎麼了?我只是將我不在需要的東西燒了而已。你放開我,手好痛。」
幾乎是咬牙切齒的飄盛一字一句的說著:「痛,你也知道痛了!那你知不知道,我的痛。」
「你知不知道當我知道一切故事的痛苦,當我知道你將一切背在你身上的痛苦,當我知道你曾經遭受一切的痛苦,當我知道你深愛著我,而我卻無法憶起過去我愛你的痛苦,是的,我內疚,是的我對你說對不起,但你知不知道當我知道我忘記我所愛的人的痛苦,你的痛能想到能看到,我的痛,我的痛卻只能是自己體會,我也是人,我也有心跳,我也有感情,愛的人忘記你是一種痛苦,忘記了愛的人難道就不是痛嗎?我無法彌補你過去受的傷,但難道我連一句贖罪的話都不能說?!」飄盛狂呼著。
「你也很痛嗎?」被飄盛壓在地上,武京帶著哭腔的說著,臉蒼白,嘴顫抖著,身體不停抖動著。
「武京武京武京武京武京武京……」死死的抱住終於找到的武京,飄盛不停的在武京的耳邊叫著這個名字,感覺到懷中的人微微顫抖著,飄盛更緊貼著他的耳朵,輕輕地說:「這是遲了九年的喚喊,武京。我很痛,為我忘記了你而痛,為你默默忍受痛而痛,也為你瘋狂放火害人而痛,為我誤會你而痛,為我明白你的痛而痛。你的痛是慢慢九年來慢慢的延伸,我的痛是一瞬間的洶湧而現。」
「哇,哇。」武京沒想到自己會這樣的哭,在無數的痛苦經歷后,他本以為他不會這樣的哭,但在飄盛的懷中,在他的一句一言中,那深埋在心裡無數的怨,無數的愛,無數的恨,突然衝出了內心,暴露在陽光下,再也控制了不,武京終於哭了,九年前第一次大聲,暢快的哭了。
「對不起。」看著滿臉淚跡,恢復平靜的武京,飄盛直直的盯著武京眼睛說著。
「我……當初並不是想與你再重溫舊情,我只想如原來一樣靜靜看著你,但人的感情卻無法控制的。」深深的吸了口氣,武京繼續說著:「我只希望你能記得武京這個人,過去的就讓他過去。至少我還在一個人的心裡流下了一個影子,那怕是最小最淡的影子。我沒有想真正傷害聶岩,只是……」後面的話被飄盛打斷了,死死的飄盛抱著武京,低聲急促的說著:「不要說了,我知道,我知道……」
「如果武京活著,他一定只是希望你能記得有一個人他叫武京,曾經你們相愛過。」綠珠姐,你說的話果然是對的。
二人終於在經歷了無數的日子后,分離與冬日的軒文閣,正在重逢與夏日的廢墟。
陽光很燦爛,九年的第一次,武京感覺這陽光溫曖極了,笑容慢慢的綻放著。黝黑的頭髮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黃光,閃亮亮的。武京的笑那麼的淺,風輕雲淡般,這一瞬間武京看來清爽而明亮,飄盛說不出話,聲音只在咽喉處打著轉。
很久兩人這樣凝視著,半響飄盛才微微的眯著眼睛看著天上的雲,低沉的說著:「回不去了?」
「是的,我們回不去了,再也回不了過去了。」說得很重也很慢,武京依然笑著:「你記得我曾經講過的海鷗的故事嗎?」
沒有出聲,飄盛只點了點頭。
「我又夢見它了,看樣子我應該回家了。」武京看了看那曾經繁華的故園。
「是嗎?你要回家了。」飄盛不時搞不清自己的心情,腦子亂亂的:「綠珠姐來了。」
「還是不見。死去的人還是依然讓他死去吧。又何必讓他還魂嚇人。」拍了拍身上的灰,武京這才感覺腿有些痛,發現燒焦的衣物下,皮膚已經被燒傷了。
飄盛一句話沒有說,只走向前,邊一把將武京抱了起來,邊說:「你看你的膝蓋,還有你的手。」帶著怒氣,飄盛吼著:「你的病還沒有好,若你想重新在床上繼續躺上十來天,你就走回去吧。」
本想掙扎的武京沒動了,只躺在飄盛的懷中,聽著飄盛心跳還有慢慢的呼吸時,突然笑了起來:「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你抱著我回閣樓。」眼睛卻望著後面那堆廢墟,雜亂的地上被挖開的土,那還未全部燒成灰的布料在地上被微風吹著,布灰飛舞著,卷著上天,吹得墜地,一瞬間庭院彷彿只是黑色與白色的交織,再沒有楓葉的紅色。武京慢慢的轉過了臉,看著前面,看著那奼紫焉紅的陳府石路邊。
***
武京回到軒文閣就倒下了,還沒復原的身體,加上情緒的突然激動和悲傷,還有逞強挖土身體過度勞累。
頭腦迷糊的躺在自己的房間,隱隱聽到外面對話的聲音,時不時交織著飄盛、飄興的聲音,武京不想聽,也聽不清。手腳關節又腫了起來,根本行動不得。
只是這樣躺著,定時有人送飯喂飯,換衣換單,武京的房間很合適養病,向陽、通風、乾燥,為了保持室內空氣新鮮,飄盛特意在離床遠的地方開了個窗,好通氣。每天飄盛還專門為武京洗澡,雖然曾經有過親密的接觸,雖然說過去自己幫飄盛洗澡,但今天變成別人幫自己洗,但這樣完全赤裸裸面對面,經常讓武京臉漲得通紅拚命掙扎拒絕,卻每每惹得飄盛笑話武京害燥,邊說是不是要自己幫他洗澡時也脫得乾乾淨淨,邊一把抱起武京就往浴盆里放,還輕聲說著:「不想我洗,難道叫春青和秋橙來。」武京只得放棄掙扎,將眼睛斜到一邊,就是不好意思看飄盛。
飄盛幫武京洗澡洗得很仔細,邊慢慢洗,洗乾淨后,只將武京住床上一放,也讓武京穿衣就幫武京做著按摩,美其名什麼干沐浴,還有著一套流程,浴手、浴臂、浴頭、浴眼、浴鼻、浴胸、浴膝。這一套下來,再來就是搓腰眼,揉腹,搓腳心,邊做著武京邊閉著眼,嘴唇死死的咬著,只怕讓人誤會的叫聲從口中傳出來。經常全部做完后,飄盛是做的彷彿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武京卻已經變成個紅蝦,從頭到腿紅成了一片,眼睛更是死死的閉著,絕不睜開。
看著這樣的武京,飄盛總是忍不住想笑,心裡一陣陣的溫柔,但飄盛隱隱感覺這種溫柔和面對著像弟弟一般的聶岩的溫柔是完全不一般的,看著武京彷彿連心都變得柔和而溫暖。輕輕的將單衣穿上武京的身上,再輕輕的將武京放在木床上,說一聲:「我走了。」等到腳步時離開了房間,武京這才睜開了眼盯著聲音離開的地方,一動不動。
漸漸的日子就這樣平靜而安穩的過著,那樣的日子對於武京幾乎是美妙而溫馨,卻又是帶著淡淡的傷感,如果說曾經的過去是奔流洶湧的海,那現在對武京的感覺就像是家邊那一條清澈的小溪,慢慢的流淌著。
偶爾間武京與飄盛也聊著天,飄盛告訴著聶岩已經離開了陳府回家,卻不告訴武京聶岩之所以離開,是飄盛終於明白了聶岩望著自己的那眼神代表著什麼,在平順了自己的驚訝之後,飄盛態度強硬的將聶岩送回了家。飄盛不想讓聶岩重蹈復轍,畢竟聶岩永遠是自己最愛的弟弟。沒有告訴飄興的離家因為飄盛袒護著武京,送走聶岩一氣之下,不知跑到什麼地方。
「我想過二天就離開。」聊著,武京突然牙一咬,說不了他一直不願說卻不得不說的話,畢竟他已經可以正常行走,不可能一直賴著不走。
飄盛沒有吭聲,只看著武京,那樣深深邃而明亮的眼睛,讓武京也說不出話,只低著頭一聲不吭。
「你要離開了,也對,你不可以一輩子留在這裡,對於這,我想你已經沒有留戀之情了。」飄盛乾澀的說著,只感覺心頓時像空了一般,邊敷衍的笑著,邊站了起來:「我忘記了還有事情要做。你先休息。」
沒有挽留,沒有拒絕,看著飄盛離開了房間,武京只獃獃的坐在椅子上,心彌滿著哀傷。此後的二天,飄盛再也沒有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