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對的時間若能遇上對的人,幸福不用強求,因為就算你想躲都躲不掉。
凌晨兩點半,街道上泛著下水道的迷離煙霧,路上的人車不比白天少,五光十色的燈火燃著墮落的幻覺,這裡是紐約,沒有夜晚的城市。
酒吧的生意鼎盛,酒精不用錢似地從忙碌的吧台倒出,笑聲、擊杯聲不絕於耳。
"怎麼了?"酒吧的調酒師狄被另一個調酒師威克用酒瓶攔下。
"龍又快醉了,快點叫他回去吧!不然又會和上次一樣在店裡哭。"威克一手勾起半打高腳玻璃杯說。
"噯!你管他的,每個月都會有一次這樣的情形,就讓他喝。"遞出四杯螺絲起子,一頭金髮中刻意在頂端染了酒紅火焰的爵士擦擦手,拿過螢綠的薄荷酒從一旁插嘴。
"以他的喝法會酒精中毒的,錢要賺道德也是要顧。"威克抓過酒單,順手把加州陽光完成。
"呿!明明是惡魔還跟人講什麼道德?"笑得囂張的店長艾略特耙耙自己的半長棕發開了瓶伏特加。
"他心情不好,讓他醉一醉,感情的事嘛!"正在削柳橙皮的狄靠在水槽旁舞著刀。
"又是為了那個不愛他的人喔!......狄!你還真大方,你不是想追他嗎?你再十分鐘就下班了,送他回去吧!"以國際標準姿勢,威克搖起手中的混酒器。
"狄,你每次送他回去有沒有試過跟他告白?"爵士很八卦地笑。
"我試過了,他沒接受。"看了一眼坐在黑暗角落一杯接一杯把酒灌入肚子的龍,狄有點心酸。
"傻瓜!一次沒接受不會再試一次啊!"艾略特罵道。
"我很怕!"小心地調出美麗的新加坡司令遞出去,狄搖搖頭。
"怕什麼?你這個本店有名的『勾魂大惡魔'還有什麼好怕的?"爵士快速地拿起冰錐將手中的正方冰塊銼出美麗的鑽石型狀。
"我怕我會和他一樣。"狄笑著回答。
"跟他一樣會怎樣?"威克搞不懂。
"時間不對,對的人也沒遇上,摔摔跌跌的崎嶇情路很難走,你也知道我超級怕痛。"狄朝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火辣小姐放出電光,那位賴在吧台許久的小姐羞澀地離開吧台。
"看來龍比你勇敢多了,一年多他還不是一樣照走!?"爵士微微皺眉。
"狄,你送他回去好了,說不定今晚就是你的契機,反正今天爵士和威克都在,吧台不會亂,提早五分鐘走也不會扣薪水。"艾略特將不幹凈的毛巾丟入清潔箱。
"你上次也這麼說。"威克笑著說。
"祝你好運喔!事成要謝謝我放你先溜,知道了嗎!?"艾略特拐了威克一腳。
"嗯!謝啰!"狄也笑了。
進裡面更衣室換過衣服,狄穿上大外套后繞過吧台走到趙子龍身邊。
"龍,你喝太多了,我們走吧!"狄拿開酒瓶和杯子說。
"我......還沒喝夠。"已經醉得差不多的趙子龍搖頭。
"龍,走吧!我扶你。"高頭大馬的狄一把將趙子龍撐起往外走。
當龍第一次走進酒吧喝到大哭,直覺似的,狄知道他跟自己是一樣的,是同類。
一年多近兩年的相處,從龍每個月都會有一天固定來酗酒。
龍醉后的酒言酒語讓他知道了不少事,包括龍愛的人不愛他,可是龍卻愛他愛得要死;包括龍愛的人另有所愛,龍還和那個另有所愛有過君子協定;包括龍愛的人很幸福,他每個月都會寄伊媚兒告訴龍他有多幸福。
伸手攔了車,狄嘆氣地將軟成一團的龍扔進計程車後座,他不知道東方人的想法,他不知道明明很愛很愛為什麼不能放手去愛。
『龍愛的人'是個男的,『龍愛的人'愛的『另有所愛'也是個男的,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不能愛的?公平競爭不可以嗎?
狄坐進車裡看著灰濛濛的天,東方人真是奇怪,愛情居然還可以退讓和成全。
呿!又不是在買東西。
真是瘋狂的東方人!
凶爆狂猛的計程車在大街小巷裡飛速,習慣了這種暈眩感也不覺得怎麼樣,『時間是金錢',不是嗎?
車停在公寓區,狄將已經開始掉淚的龍扛下車,遞過皺巴巴的綠鈔,計程車飛也似地消失在路口,幾次下來的經驗告訴他,龍快要失控了,他必須趕緊把龍送進他家。
翻找出鑰匙打開燈,半扶半扛地將龍送進來扔到沙發上,並且抓過掛在浴室的浴巾丟給他,他已經被訓練得可以在十秒間一氣呵成。
"......嗚......他說他很幸福......嗚......"被扔到沙發上的趙子龍努力大聲哭泣。
什麼『男兒有淚不輕彈'什麼碗糕的,他就是難過得要哭,就是要大聲地哭不行啊!?
狄環顧四周,簡單的公寓一房一廳一衛浴,他因為送龍回家來過不少次,每次都覺得這空間整齊得驚人,使用寬頻網路的電腦還在桌子上閃著光。
電腦螢幕上的是讓龍又跑去酗酒並且哭得像娃娃的罪魁禍首,他雖然看不懂上面短短的、一塊一塊的怪字,但是,他知道裡面的意思。
『學長,有用功念書嗎?我很幸福!'
『學長,快畢業了吧!有沒有被當?我很幸福!'
『學長,畢業后回台灣嗎?我很幸福!'
『學長,我哥念著你,但是,你別多想,他和齊笙很幸福,我也很幸福。'
『學長,我很幸福!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除了這些還會是什麼?
狄又嘆了一口氣,不管身邊那個哭得天崩地裂活像噴泉般的龍,他知道自己絕對是沒機會的。
兩個『一號'湊在一起能做什麼?
『互攻'嗎?......別鬧了。
『錯的時間'若是遇上『錯的人',要如何去愛呢?
強求的幸福是自討苦吃罷了。
這麼痛苦的愛,不是他要的,他最怕痛了。
再看一眼哭得亂七八糟的龍,該是他離開的時候。
"你自己多保重,我走了,聽到沒?龍!"瀟洒地笑著,狄開門走進紐約夜色。
冷冷夜紐約,狄對著無人的街輕笑,這算不算得上是在『糟蹋自己'?......他覺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