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言若水按了一下門鈴,等了一會,沈彤兩隻大眼在門縫裡眨呀眨的,終於彎成兩枚新月,笑瞇瞇的將門敞開,不掩欣喜之色。

「你今天不是有幾床刀要開嗎?怎麼不回家好好休息?」說歸說,還是迎他入內,親自倒了杯水給他。

她今天身上穿的是件白色寬鬆的連身棉裙,袖口及下襬有荷葉邊點綴,長發垂胸,乍看像放大的娃娃。

他隨意的坐下,喝了口水后對她勾勾手指頭。「過來!」

她揚起眉,聽話的靠過去,坐在他身側偎著他。

「沈彪睡了?」他撩起她的頭髮,疲累的眼神里有著期待。

「是啊,和齊翎玩到累了,九點多就睡著了。」她按了下他的眉心,想撫平那兩條褶紋。

他長指伸進她發叢間,托住她的頭顱,送上他的唇,輕吮輕啄,遊戲夠了,再探入交纏,繾綣以對,搭在她腰上的手掌忘情一捏,她果然一僵,停止響應。

「怕什麼?我看妳是不是變胖了?」他微惱,仍扯動嘴角乾笑。

她是他罕有的經驗,他想他不會再碰到這樣的女人了,她雖接受了他的情意,卻沒有接受他的人。坦白說,只要他想越雷池一步,無論他的吻是否已令她渾然忘我,她都能當下抽身,即刻煞車,彷佛她身上有個開關,電源一切斷,她的理智便全數回籠。

他俯下頭,扣緊她的頸項,繼續蠻纏不已,她卻瞪大了眼,用稀奇古怪的眼神直盯著他,盯到他停止了動作、慾火被澆熄了一半,他半是困惑、半是氣餒的問:「妳看什麼?」

「你是不是--看到我就想到那回事?」她戒備的看著他。

他拍了一下額頭,啼笑皆非的摟住她。「小姐,難道要我看別的女人想那回事嗎?」

她不置可否,瞅了他半晌。初見時原有的頹廢氣息已消去大半,仔細看,她的眸子漾著的無邪漸漸染上了整張臉。原有的性感來源是那張唇,接近電影女明星安傑莉娜,裘莉的態式,只是沒那麼野;但在與他真正相戀后,他發現即使她半張著唇面對他,也只是孩子似的無城府。他初時有些迷惑,後來才想通,只有在酒精的催發下,她動人的風情才會毫無禁忌的釋放出來,而且如脫韁野馬,狂放迷人。這樣回異的兩種面孔會合在她身上,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他愈發想擁有她,與她深深的纏綿,彷佛只有這麼做,才能確保他的所有權。

但言若水史無前例的踢到了鐵板,她竟拒絕他--在清醒的情況下,當然他無緣再見到她酒酣耳熱的模樣,因為她已發下重誓。

他吻了一下她秀雅的耳垂。「是不是我技巧太差,不能讓妳沉醉?」他逗弄她。

她搖搖頭,畢竟她僅有的初體驗就在他身上,唯一的一次其實無從讓她比較,只見她斂起笑容,用極其認真嚴肅的表情對他宣告:「我不希望我們的愛情建立在這上面。」

他張口結舌。「妳的意思是我們要禁慾?!」

她難得忸怩道:「也不是,其實,就是,那個--」她苦思良久,擰著光潔的眉。「就是--你們男人嘗膩了,就不會再像以前一樣了,我可沒那麼傻!」

搞了半天,是她的不安全感作祟,看來是她過往不愉快的經驗,包括她的父親、程志遠、周遭的友人,沒有一個是從一而終的。

「尤其是你!」她像抓到現行犯似的,眼神迸射寒光。「如果不是管不住自己,我才懶得理你!」

「那麼,我要怎麼做才能讓妳相信,我不會是那些淺薄的傢伙?」他坐正,認真的面對她,他可從來沒想過必須和女人討論這個問題。

「你不是說,穿過我的軀體,看到的是我美麗的靈魂?」

他無奈的點頭,但其實他想說的是,妳的軀體也很美麗,我總不能望梅止渴;再說,愛能分清靈魂與肉體嗎?

「那就是了。你曾說你願意為我做任何事,不是哄我的吧?」

他搖搖頭,知道自己落入了自設的陷阱。

「所以如果我不想要,你不會生氣吧?」她的甜笑里閃著狡黠。

他能說什麼呢?如果反對,不就證實自己言而無信!況且,他的確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只要她開心。

其實他心裡還打著另一個算盤,她現在不過是杯弓蛇影,時間久了,防線自會鬆弛,他絕對有機會讓她明白,他是帶著愛念佔有她,而不是純粹的慾望。

他放開她,他的疲憊在見到她后慢慢的消退了。

她摸摸自己稍微厚實一點的腰身,「真的胖了!從過年開始,你沒事弄一堆吃的來,不胖才怪!」

他愛憐的捏捏她的面頰,「吃胖一點,我的威脅才會減少。」

「說什麼啊!」她嬌嗔的捶他一下。

「他今天又送你們回來了!已經是第三次了。」他意有所指。

「你這人--瞧見了幹嘛不出聲?你在懷疑我?」

他的工作繁重,所以她堅持不讓他接送,但是在家休息下了多久,他的思緒便又自動朝她的方向奔去,算準了她回到家的時間,他提前等在她大門口附近,卻巧合的看見齊先生送他們姊弟回來,他明知沈彤不易在情感上動搖,卻還是一股悶氣久久不散。

「我在懷疑別人。」

「別這樣,沈彪睡著了,他不忍心看我叫醒他,才好心送我回來的。」她重新倚回他的胸懷。

「沈彤,」他在她的髮際廝磨著,「讓我照顧妳,別這麼辛苦的工作了。」

她溫柔且若有所思的凝視他,嘴角噙著淺淺的笑。

「我們當下是相愛的,可是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不再相愛了,或者你必須離開我,我希望到時候我痛苦的程度能減低些,所以別讓我太依賴你,好不好?」她歪著小臉,孩子似的表情總是一再讓他心軟。

他十指細巧的的摩挲著她的臉頰,看不見的毛細孔也在享受他的撫觸,他是真的戀著她,而這個女人卻害怕他總有一天會離開她。

他將她整個人收進臂彎里,不再言語。

只有時間能證明他的愛情。

走過病房前的長廊,晚春的陽光從天窗灑落在走道上,寧靜而溫暖,像他此刻的心。

他步伐輕快的走著,等會約了幾個住院醫師到病房巡診,這是他喜愛的工作之一,用言語和病人接觸,得到的絕不少於劃開他們的軀體能找到的肇事源頭。他是個受過嚴謹科學訓練的醫生,卻從他母親那裡知道,一個人的心智可以如何左右他的身體,摧毀它或滋養它,全在一念之間。

護理長迎面走來,見到他開心的咧開嘴爽朗的笑道:「言主任,真巧,在這遇上你,那我就不必再費心找了。」

他點頭微笑。她同他母親一樣的年紀,從他是實習醫師開始便看著他一路走到現在的位置,她有著與母親回然不同的脾性,爽朗而敦厚。

「有事?」他握住她肥厚的手,打從心裡喜歡這個長輩。

「陳院長找你,他在他的辦公室等你。你的手機又忘在門診那兒了?」她拍拍他的手。

他最近的笑容變多了,人似乎也更柔軟了,和從前的嚴謹冷淡有點不一樣了,看來沉重的事務並沒有壓垮他,他的脊樑依舊挺直。

「我知道了,謝謝妳。」

他沒有直接走到院長室,他到了與住院醫師相約的病房,將例行且必須的工作完成,沒有一絲敷衍。他認為這是一種醫生和病人間應有的態度,甚過於權勢所賦予的傲慢。

結束一切后,他平靜而淡漠的走進院長室,他知道他要面對的是什麼,也靜待它的來臨。

陳祈山坐在辦公桌后,正在聆聽一通電話,抬眼瞄了他一眼,手一揮,示意他在前面一張辦公椅坐下。

掛上電話,陳祈山拿下眼鏡,揉揉眉心,久經歷練的臉上多了層暗憂,他仰起臉與言若水平視著。

「若水,你是個聰明人,從你是實習醫生開始,我就看出來了。不單單是你技術精湛,也因為你比別的醫生多見了些世面、眼界高、上得了檯面。」他不動聲色的說著。

「院長找我,不會是為了要誇獎我吧?」他露出短暫的笑容。

「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不必叫得這麼生疏。」陳祈山揚揚手。

「伯父,我很感謝你提拔我,我也很慶幸,能在許多醫生夢寐已求的醫院達成我的理想,而且如此順遂。但是不諱言的說,如果我資質魯鈍、不符所求,這個位子也不會坐得穩的。」言若水在暗示他,他的成就並非浪得虛名,若沒有投注一定的時間和心力,這些虛名也維持不久。

「果然!」他哼了聲氣,笑容不減。「你跟你父親愈來愈像,很好!」

他沒有響應,他不需要向外人解釋言家的父子關係。

「若水,你不是個完全沒有野心的人,名利、權位對大部份的男人而言勝過一切,在此之外的事,盡興就好,不必太過認真,尤其是--」他頓了一下,「女人。」

他聞言眉一挑,勾起嘴角笑了。那笑容,連身為男人的陳祈山也不由得一怔,莫怪外面的女人會投懷送抱,連自己那捧在手掌心的女兒也難免痴迷,跟了他三年,女兒什麼男人沒見識過,偏偏栽在他手裡!

「伯父在說我和馨馨的事?」他直接挑明的說。

「我也不和你打啞謎,馨馨和你走了三年,也不算短的時間了,我和你父親都看好你們倆,將來結了婚,對你們彼此只有好,沒有壞。我也是男人,和女人相處久了,感覺自然會淡些,這是人之常情。我對你沒有苛求,外面的女人,再新鮮也會過去,如果為了貪鮮,影響了三餐正常的飲食,到時候若對野食索然無味了,恐怕也很難對腸胃交代,你說是不是?」陳祈山撫著下巴,利眼中的笑意隱遁。

「伯父,我還沒結婚呢,怎能說得上是貪鮮?我和馨馨之間,如果她沒說什麼,身為男人的我就更不該多言了。感情的事,一向難以論公道,我從不來背後那一套,基於對馨馨的尊重,所以我選擇坦白。」他瞇起眼,語調里的客氣漸淡。

陳祈山心裡有數,依言若水的家世背景,他的確不必為五斗米折腰,但他清楚他對外科醫學的狂熱,那不是錢買得到的;然而,在這一行若要得到尊榮或頭銜,最需時間的累積與此等醫院給予的空間,他不信言若水會輕言放棄!

「若水,你生在那樣的家庭,怎麼會不明白,女人可以再找,名利兼收的機會卻稍縱即逝!我不是在威脅你,無論有沒有人幫,你在專業上花的心血和努力是無庸置疑的;你有實力,不需要像沒有背景的人一樣花上多年的時間才達到目的,理想難成,不犧牲些東西是不可能的!」

「是馨馨要你轉達的?」

「不!是我自己。馨馨對你是認真的,你應該了解她,好勝心強的她不會強留任何人。站在一個父親的立場,我的確不想見她難過:站在識才的立場,我更不想你一步踏錯,毀了多年的努力。」

言若水一語不發,兩雙同等銳利的目光在空中交會,進行無聲的短兵相接。

他彎起唇角笑了,站起身,對陳祈山欠欠身。「你的意思我全都明白了,我會謹慎處理的。」

「馨馨雖然任性,還算直腸肚、沒心眼,否則不會等到你攤牌,她才發現問題,這件事如果過去了,我想她不會放在心上的。」陳祈山忽然別有它意的笑起來。「你是聰明人,不需要我再多說,將來成家了,你就會發現再刺激的男歡女愛,也無法使你更上層樓,等邊際效應遞減了,永遠等著你的,還是家裡的女人。」

言若水面色一凜,笑容陡現冷意,禮貌的退出后,快步走在長廊里。

他再一次感到他母親死得不值得,言慶余的想法恐怕和陳祈山如出一轍,但是他的憤怒很淡,只稍感不耐,他自小即是如此,當他決定一件事情后,沒有人可以輕易動搖他,無論旁人如何置喙,他只相信自己。

他慢慢發現,他的母親也是以同等的堅毅等待他的父親,直到生命消逝。

她從書櫃里琳琅滿目的叢書中,抽出一本薄而可愛的童書,對仰著頭看她登高取物的小女孩道:「是這本嗎?」

小女孩閃著圓而明晰的眼,點點頭。

她從高凳上一躍而下,將書櫃玻璃門合上,轉身對小女孩展開燦爛的笑容。

「好了,坐好,我要開始念故事了!」

小女孩興奮的跳上圓形藤椅上,期待的緊盯著她。

她拉了張小板凳,與女孩面對面坐著。

「這本書叫『最後一片葉子』,是美國的一個很有名的作家,叫歐亨利的人寫的。故事要開始啰!美國紐約市華盛頓廣場的西邊,有一個住宅區,叫作格林威治村,那裡的街道……」

她朗朗地誦音,回蕩在偌大的房子里,齊翎專註的眼神,使她興緻盎然的讀下去。

齊翎有一整套她父親為她購買的世界名著改編的兒童繪本,她不必細問也知道價值不菲,不是沈彪現今讀得起的;然而讀得起的齊翎,卻直到她來到齊宅后,才有人為她翻開這些繪本,一一誦讀。

「媽媽常常不在家,爸爸要上班,我自己又看不懂--」齊翎第一天見到沈彤時這麼說。

寂寞的孩子!她從那黯然的眼眸里看出來了。

她花了二十分鐘讀完整本書,尾末時,女孩眼裡閃著淚光,看了她一會,突然伸長細瘦的手臂摟住她的脖子,埋在她肩上,她有些愕然,但也抱緊了孩子。

「怎麼啦?」敏感而柔順的性子,和粗魯不文的沈彪差若雲泥。

「故事很好聽,我心裡很難過。」齊翎抽咽了一下。「我希望天天有人為我念書,告訴我這些故事。」

「我這不就在陪妳了?」她拍拍胸前單薄的背脊。

「可是周末妳得回家啊!」齊翎在她肩上磨蹭著。「如果妳是我媽媽有多好!媽媽從來不為我說故事,只是偶爾買娃娃,我不想要娃娃,我只是不想一個人,我害怕一個人……」

斷斷續續的呢喃在她肩頭繚繞著,她彷佛看見還沒遇見言若水前的自己,啃噬著不該屬於這個年紀的寂寞。

齊翎忘情地喊著「媽媽--」,她輕撫著女孩的細發,也輕撫著從前的自己,直到小女孩驀地抬頭,一記清脆的耳光在沈彤耳邊響起,她驚愕的推開齊翎,鮮明的五指印霎時在小臉上浮起,她倏地回頭。

「沈小姐--」一聲不響出現在她們身後的齊太太冷冷的看著她,那張年輕美麗的臉上儘是鄙夷。「我先生讓妳來陪孩子,也是要教規矩的,孩子不懂,成年人的我們應該懂,不該隨便誤導孩子的,對吧?」她蹲下身子,勾起孩子的下巴,「小翎,誰是媽媽?」

沈彤看著摀住臉的齊翎,那一巴掌,就像打在她臉上,傷痛久久不散。

那天晚上見到言若水時,她緊緊地環抱住他,他揉撫著她的背,柔聲問:「怎麼啦?今天特別想我?」

「沒什麼,只是想告訴你,我很幸運遇見了你!」

他胸口一陣柔軟,不自覺的漾起微笑。

他也想告訴她一樣的話。

言若水疲憊的坐在休息室,對剛走進來等待指示的總醫師道:「今天還有幾個病人排進來?」

「五個。」總醫師低下頭。

「刀都排給我,倒挺瞧得起我的!」他冷笑著。

「對不起,副主任休假出國,其它醫師臨時也找不到--」

「找不到不要緊,但開刀房的助手、住院醫師都是些生手,這樣多少有些風險,我累無所謂,病人可不能受累!」他緩下語氣,雖平時對下屬一向謙和,但接連一星期密集的主刀,已使他顯現疲態,重要的是,他幾乎無法抽空見沈彤。

「是!我會注意的。」總醫師鞠躬哈腰。

他沒再說什麼,喝了口水后,擰著羽眉走出休息室。

總是笑得跟一尊彌勒佛似的護理長與他擦肩而過。

「哎唷!言醫師,喔,不,言主任,幾天不見了,你過來一下!」她親切地拉住他,她的兒子比言若水還年長呢。

「最近很累吧?」她關心的看著他。

「還好。」他苦笑著。

「若水,我這樣叫你你不介意吧?」她拍拍他的手。

「怎麼會?剛進醫院時妳不都這麼叫我?」他輕笑著。

「我是真心把你當自己兒子看的。你這麼有才識,醫院有你這個醫師是福氣,不過有時候,你還是得多留意,性子別太拗--」

「等等!您有話就直說吧,我不介意的。」他疑惑的垂視她。

她頓了一下,左右張望了一回,壓低嗓門道:「你得罪院長啦?我聽其它主治醫師說,他吩咐將您的刀排滿滿的。奇怪,你不是和他女兒走在一起嗎?這樣對他女兒有什麼好處?」

他抬起頭,目露寒光,直視遠方。

「我知道了,謝謝妳,改天請妳喝咖啡!」他重新展開招牌笑容。

待護理長一走遠,他笑容迅速凍結,走回開刀房。

沈彪一邊組裝著薄木片製成的直升機模型,一邊下經意的問:「帥哥叔叔,你是不是很喜歡我姊姊?」

在一旁幫忙將其它組合零件拆下的言若水道:「是啊,不過可不可以麻煩你以後別叫我叔叔,我和你姊姊是同輩,好嗎?」

「喔。」沈彪似懂非懂,正奮力將木片嵌進機身。「那大帥哥,你是不是以後會和我姊姊結婚?」

「會啊,如果你姊姊同意的話。」他不加思索,順勢將沈彪對不準的機翼塞進縫隙。

「所以,你們以後也會有貝比嘍?」

「那是自然的。」他停住了手上的動作,忽然有個嶄新的意念掠過。

是的。孩子!生命總會創造奇迹,留下希望,他從來沒有去想過生命延續的意義,但是如果有個小女孩長得像沈彤,體內流著他的血液,那會是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那是很久很久以後嗎?」

「應該不會不太久吧!」他聳聳肩。

「那你們現在會有貝比嗎?」

他把目光轉移到遵番發問的沈彪臉上--是有些古怪,但少有機會和孩子相處的他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來。

「現在?那恐怕要你姊姊配合才有辦法。」

「配合?什麼叫配合?」沈彪追問著,圓胖的臉湊近他。

「就是你姊姊願意單獨和我在一起,身邊最好沒有你這小鬼干擾,然後互相擁抱、愛撫,接著就上--」

「閉嘴!言若水!」沈彤拿著鍋鏟從廚房衝出來。「少跟他胡說!吃飯了!」她白了他一眼,轉身又走進廚房。

「小氣!」沈彪嘟囔著。

言若水起身跟進去,從她身後摟住她。「緊張什麼?我在教他正確的性教育。」他吻了一下她的肩窩,她的耳根已微泛暈紅。

「那也用不著拿我當範例。」她遞給他一盤炒海瓜子。「拿出去!」

「妳連甜頭也不讓我嘗,我說說過過乾癮也不行?」他再啄吻她一下。

「你還說--」她作勢拿起鍋鏟。

他快活的朗笑起來,將菜擺上餐桌。

剛開始她的廚藝實在是差強人意,在咖啡廳負責外場的她沒學到多少本事,能端上檯面的就是那幾道家常菜。但言若水卻堅持不外食,無論她的成品水準有多參差不齊,他都能吃到盤底朝天,還加添兩三碗飯,偶爾還會教訓苦著一張臉只扒了兩口白飯的沈彪。「小鬼,給我吃下去!想減肥的話,下次帶你去參加飢餓三十,讓你減個夠!」

有一次,她在一旁看著他在津津有味的吃著那條已面目全非、頭尾分屍的干煎鱸魚,她忍不住放下筷子,狐疑地問道:「你真的--真的覺得好吃嗎?」她知道他家中有專人負責飲食,習慣美食的他怎能將那團「東西」下咽。

「沒辦法啊,總得有人鼓勵廚師啊!所謂熟能生巧,不過我想我下半輩子應該不用繼續吃這種死不瞑目的魚吧?!」他頭也不抬的努力用筷子夾起已接近「魚鬆」的魚肉。

她呆怔了一下,拿起筷子,食不知味的吃著白飯,垂下眼,默不作聲。

他在暗示她,他是有心和她共度一生的。

此後周末,她會一大早就到菜場,學著挑選菜色,還會三不五時跟王太太討教做菜的要訣,只要坐在桌旁看著那一大一小的男人吃得津津有味、發出滿足的喟嘆聲,她便會湧起久違的幸福感。

簡單的三菜一湯上完,沈彪已率先坐定伸出筷子。

「姊姊,」沈彪將牛肉絲放進嘴裡,含糊不清的發話。「妳最近會不會和大帥哥『配合』?」

「閉嘴!小鬼,你問得太多了!」她斜睨了言若水一眼,不自在的調整坐姿。

言若水忍住笑,知道若再隨著小鬼起舞,他可能還沒吃完這頓飯就得回家吃自己了,於是他一臉正經的問:「這樣吧,沈彪,你如果告訴我為什麼老問這個問題,我可以考慮回答你。」

「你們如果有了一堆小貝比,我是不是就不能和你們住在一起了?我們小熊班的張以堅說,自從她媽媽生了兩個雙胞胎后,就把他丟到他姑婆家,他每天都跟巫婆住在一起,很恐怖!」

「恐怖?」這個用詞也太誇張了吧?!聽起來不過是個長輩幫忙不過來的媽媽一臂之力而已。

「是啊!她的姑婆超厲害,可以把一口牙拔下來放在桌上,再塞回去。她還警告張以堅,只要他繼續用剪刀剪她家那隻肥貓的鬍子,不管他跑得多遠,她的牙齒都會飛出去咬掉他的屁股。」沈彪睜大了雙眼,彷佛被咬的是自己。「姊姊,妳會不會把我送到姑婆家去?」

她猛然一嗆,咳了好幾聲后,終於將罪魁禍首的半顆花枝丸吐在碗里,言若水拍撫了幾下她的背後,氣定神閑的對沈彪道:「沈彪,第一,你們家很可惜沒有姑婆,你不必擔心你的屁股會被咬掉一半;第二,不論將來有多少貝比,永遠都不會有人把你送走;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你姊姊最近恐怕不會和我『配合』,因為她戒酒了。」

「言若水--」她撲過去揪住他的衣領。

沈彪不解的看著互纏不休的兩人,將盤子里一半的青椒炒牛肉都倒到自己碗里,埋頭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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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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