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雖然老爺允諾有一個星期的假期,在「晴光」待了三天之後,顧春江還是回到駱家。

夜歸的駱清堯看到蜷在沙發上的她,一語不發筆直地朝著她走去,直到椅子邊緣才停下。

顧春江仰頭望著他漠然的表情,不知做何是想。僅僅他的雙瞳射出熱焰,就足以慰藉所有的相思。四日相望之下,一股無形的磁力交織在兩人之間。他沒有開口問她這些天到哪裡去,她亦不曾告知。

輕巧的,駱清堯抱起她,直接往卧室中走去。

然後接下來的一整夜,他吻著她艷紅的雙唇,不停地愛撫著她的身子,宛如想將她揉進體內,再也不離開。直到日出東山,他在汗水淋漓的交織下,極度疲倦地睡去。

有些女子妄想用自己的身子換取男人的真心,留住他離去的腳步,以為能就此得到回報,那可真是無知可笑到極點。此刻的顧春江深深地體會這一點,從駱清堯的身上,她印證了男人就算沒了愛,一樣有性的需求,可是女人缺少愛,想無條件付出是不可能的。

自從那一夜之後,駱清堯回家的時間愈來愈晚,徹夜不歸的次數幾乎填滿所有的日子。而顧春江如往常般地靜靜等候,沒有怨言,亦不會追問。每每等到再也撐不下去之後,只好悵然人眠。偶爾等到他夜歸的時刻,也寒暄不到兩句話,他就匆匆地離去。

駱清堯似乎對溫存失去興趣,更不想接受她殷切的款待。同在一個屋檐下的兩人,像兩條并行線,再無交集。唉!無力感自她的心頭升起,·卻無計可施。

那一天趁著黎明時分,顧春江在他睡著之後悄悄離去,為的是不讓他感到壓力。雖然她關心他,可是鑒於他們之間沒有諾言、沒有約定,她當然沒有資格追問他的下落。

顧春江有時會想,依照他們過往頻繁的做愛次數,想要個孩子也不是件困難的事。一個有著他深邃的雙眼,還有她溫柔多情的孩子,想起來就讓人心動,至少在日後可以多些安慰,陪伴自己。但隨後她又苦笑,那時她不能,不能讓一個新生命誕生在沒有父愛的環境中,避孕不是件難事,她做得徹底,就是為了杜絕偶發奇想的念頭,斷了一己之私的心愿。她將擁有的只是回憶。

可是現在——除了他幾乎再也不碰她之外,兩人之間似乎有一道隔閡存在,她站在邊界的這一頭,苦苦地望著他。而他在另一端,卻吝於給她關懷。為此,顧春江心痛不已。她想念他的吻、想念他的粗獷、想念他不發一言卻無所不在的眼光。隨著時間一天天地過去,駱清堯那溫熱的體溫留在她身上,時時追隨,不管她走到哪裡都無法忘懷。

顧春江沒有後悔過自己的行徑,她一如往常做著分內的工作,雖然和善依舊,只是笑容更淡了,沒見著駱清堯的日子,做事總提不起勁。

時間一到,飄向門口的目光,更加地殷切盼望。

她知道自己越界了,不該要求太多的,只是女人一旦付出真心之後,就不可能只滿足於現狀,更多更多的愛與關懷都是渴望,她私心裡又何嘗不希望駱清堯的心上有她的影子出現,然後——然後有一天他也會發現,原來她是重要的,重要到連呼吸都可以感受到空氣中有她的存在。那一天來臨時,她將是世界上最快樂的女人。

可是失望卻一天比一天多,往常他還會回家吃晚飯,現在,連在早餐桌上見著他的機會都沒了。

顧春江強打起精神,摸摸自己略顯蒼白的雙頰,希望自己看起來還不錯。又是太陽西下時分,今日想必駱清堯不會回家吃晚飯,連帶的她也沒有味口,真想放棄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機會,可是老爺還需要她的照料,那也是她留下來的主因。

近日來,老爺的精神大打折扣,體力不如從前。連坐在院子中晒晒太陽、暖暖身子都不可得,除了躺在床上之外,坐起來對他的體力都是無邊的負荷。任誰都明白,除非奇迹出現,否則也只能苟延殘喘而已。

更甚者,大多數時間他說的話就像交代遺言,讓顧春江膽戰心驚,隔三差五總要進到他房中巡視,以免情況發生變化。

趙中立面對她急切地詢問,也帶著無奈的眼神搖搖頭,坦白卻黯然地對她說:「老爺只怕來日無多,春江,你就多擔待點。」

她含著眼淚點頭答應,能為老爺做事的時間不多,所以她無論如何要做好一切。

就這樣,她常常和趙中立見面,聽從醫生在最短暫的時間中,所能想出的方法,希望能減輕老爺的苦痛。思念駱清堯的念頭雖然還在,卻因為忙碌的生活沒空去思考。直到那一天,她和趙中立坐在咖啡廳中。

「對了,如果——我只是說如果,老爺有個三長兩短,你可以到我們醫院來上班,我很歡迎的。」

趙中立心中對顧春江的愛慕與日漸增,她是他心目中最佳的女性典範,恬靜的面容深深地吸引人,雖然此刻不是說這話的好時機,但近水樓台先得月的道理他又不是不懂,此時不說更待何時?

「我沒有正式的護士資格。」她提醒他道,並沒有感受到他的弦外之音。

何必要資格?他根本就只想讓顧春江擔任一個職務——他老婆。可又怕太急躁的態度嚇壞了她,所以只能按步就班地進行。

「沒關係,你可以先進來實習,等該考試的時候再補資格就行了。」

「我考慮看看。」顧春江沒精力思考未來,她還沒想到那麼遠的事情。

突然間她的眼角不經意地瞟到窗外極為熟悉的身影,和平的假象為之破滅。顧春江以為自己看錯了,這個時間他應該還在公司處理事情的。她揉揉眼睛,那個身影就算化成灰也不可能誤認的,她不能再欺騙自己。

那是駱清堯和令人印象深刻的女子靳雪芹,狀似親密的走在紅磚道上,郎才女貌讓人好生羨慕。只見靳雪芹雙手搭在他的臂膀上,笑顏逐開的神情,幸福的表情洋溢在臉上。

顧春江輕輕的一顫沒有逃過趙中立的眼睛,順著她的眼光望去,他也看到了駱清堯,他大聲地招呼:「清堯,我們在這裡。」

駱清堯挽著靳雪芹來到他們面前,眼神深不可測的望著他們。

「她是個『好女人』,一切服務到家,對我們駱家也一樣。」駱清堯說得有些咬牙切齒,到底她的溫柔還曾經對多少男人展現過?除了他之外,也許人幕之賓不在少數,他也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

「是啊!」趙中立點頭同意他的話,「如果我要成家的話,第一個考慮的就是她喔!到時候可別怪我挖牆角。哈哈!」

「放心,我很樂意成全。」駱清堯皮笑肉不笑地說。

「不過你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有要好的女朋友,怎麼不帶回去讓老爺瞧瞧?他等著抱孫的心情,一定很急切。大忙人居然還帶個漂亮的小姐在街上漫步,好詩情畫意。有空約會,不妨帶回家讓老爺見見面,安安他老人家的心吧,這位是……靳雪芹?啊!好久不見了。」趙中立方才看出,駱清堯帶的女人竟是靳雪芹。

「嗨!中立,好久不見,連名帶姓地叫我,聽起來挺生疏了。你還是一樣瀟洒啊!現在一定迷倒更多的女性朋友們。」靳雪芹笑吟吟地道。

聽到自己被認出,靳雪芹頗為得意地更加用力拉緊駱清堯的手臂,整個人偎在他身上,表現出兩人間的熱情,嬌滴滴的說話語調和那天晚上潑婦罵街時大徑其趣。趙中立是駱清堯的故友,說起話來自然也有相對的分量,表面做做樣子也是好的。

「哪裡,你可是比從前更美艷了,什麼時候回濱海的?」趙中立有些尷尬地笑著寒暄。

「都回來好一陣子了,怕你不歡迎,不敢去打擾。」靳雪芹嘟著嘴,頗有怨言地響應著。

「怎麼會,改天我再請你和清堯吃個飯吧!」

趙中立乾笑道。

「你這大忙人可不要忘了欠我一餐飯,今天你有女朋友在場,放你一馬,我們不打擾了。」靳雪芹沒認出一直低頭望著其他方向的顧春江,逕自對著趙中立說話。

「一定一定。」

話題告一段落,趙中立小心翼翼地將駱清堯拉到一旁,在他的耳邊低語,「你怎麼還跟那個女人在一起?」

「她沒什麼不好。」他不在乎地說,「既漂亮又搶眼,和她在一起,可讓周圍男人羨慕死了。』』

「靳雪芹看上的明明是駱家在上流社會的地位,還有大把的鈔票,你忘了以前的教訓嗎?」

趙中立急急想把他敲醒。

「就是因為得到教訓,所以才更發覺靳雪芹誠實的可愛。她表明金錢至上,雖然老將『愛』字掛在嘴邊,大家早已見怪不怪,會信以為真的人是傻瓜。」他嘴角半揚,笑意未達臉上。

「那對你可沒半點好處。」

「我則嘗到甜頭,各取所需,誰也不欠誰,何樂而不為。將來說拜拜時,只要付她一大筆錢,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駱清堯遠遠地睨了面孔如天使般的顧春江,「總比表裡不一的女人強吧!」

「當初你為了靳雪芹的離去,還一度跟老爺發生嚴重爭執,現在卻……清堯,站在好朋友的立場,我還是要奉勸你眼睛張亮點,才不會吃虧。」趙中立語重心長地說。

「謝謝。」駱清堯真心地說,「我會記在心上。」

「記得就好,到時候被拋棄可別來找我哭訴。」趙中立無奈地說。

「放心,我要哭訴一定不會忘了你。」駱清堯莞爾說道。

「真搞不懂你為什麼不找個像春江的女子,不但讓老爺放心,自己也無後顧之憂。」趙中立不解地說。

駱清堯覺得放任顧春江那蛇蠍心腸的女人在身旁,不警告好友太不應該,他清清喉嚨,「中立,我勸你眼睛要睜亮點,有些事情表面上不一定如你所想象,人也是如此。」

趙中立擺擺手,「是的,尤其是女人,特別容易讓男人上當,我會記住你的勸告啦!話說回來,誰都可能在外表上欺騙別人,只有春江不會,她可是我見過最完美的女人。如果你曾經用心體會過她的好,今天就算十個靳雪芹站在你面前,只怕照舊不屑一顧。」

「中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駱清堯低語,知道自己現在無論說什麼都進不了好友的耳中,一如當初他迷戀靳雪芹般喪心病狂。

兩個男人結束談話之後,駱清堯就離去,靳雪芹依然吊在他的手臂上。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跟顧春江打聲招呼,望向她的眼神如冰般酷寒。駱清堯心中是一片寒霜罩頂,他的心像打翻了醋罈子般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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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當駱清堯帶著一身酒氣回到家中,已是夜深時分。雖然有靳雪芹在身旁殷勤地勸酒,加上她醉人的誘惑,但他卻半點興緻都沒有,一心一意的,只想早點回到家中。

回家幹嘛?真好笑,竟是為了那個他心目中恬不知恥的女人。雖是如此,駱清堯的腳步依然朝著熟悉的路徑行來。她房中的燈光透過門縫,留下點點她在的證據,他不願承認,心中還是鬆了口氣。

房間內,顧春江照顧老爺睡著之後,還來不及舒緩緊繃的心情,房門就被大咧咧地推開。

「誰?」她原想換件舒適的衣裳,但此刻也只有緊緊地捉住領口。

「除了我之外,你期望誰這時候在駱家出現?」借酒裝瘋,他弔兒郎當地倚門而立。

「進來吧,等會兒吵醒其他人。」見是他的來到,顧春江鬆口氣,隨即為他渾身酒臭味熏得皺了眉頭,「為什麼要喝那麼多酒,你不知道這樣對身體不好嗎?我幫你砌壺茶,讓你醒醒酒。」

駱清堯一把捉住從身旁經過的她,將她整個人往自己身上帶。「這麼溫柔的女人在將近二十一世紀的現在實屬稀有,可以媲美國寶級的動物,難怪男人們會被你迷得神魂顛倒,顧春江,你的手段的確高超,連我都甘敗下風,自嘆弗如。」

「你喝醉了。」顧春江努力想掙脫他的掌控。

「醉?沒錯,我是醉了,才會被你軟性的關懷迷昏了頭。沒想到我第二次栽在女人的手中,對象居然是你。女人都是一個樣,不管是清純抑或風騷,哈!太有趣了。」

「我不懂你說什麼。」她用力地扭著手,每用一分力,他就更加緊握著她的柔荑,絲毫不放鬆。

她淡淡的香氣直撲鼻息,駱清堯忍不住,就著她的紅唇猛然吻下。

「不,不要……」顧春江左翻右擺,奮力想擺脫他的箝制,不肯乖乖地任他得逞。

經過下午的巧遇之後,她只想靜靜待在房中,安然度過一夜,心痛與心酸還有待療傷,在這個時刻,她沒有心情面對駱清堯。況且老爺不樂觀的病情顯示她和他兩人相處的時間不長了,她不會期望將來駱清堯會特地見她一面,那是種不可得的奢求,所以該收心了,否則又怎麼忍受突然間的別離?

她拒絕的動作漸漸激烈,卻怎麼也擺不脫他的雙手,徒勞無功之餘,更喚醒他的獸性。

「告訴我,今天不願意我親近是不是因為有了更好的靠山?有別的男人出現,所以我這個雞肋就可有可無。」他懲罰性地吻著她,駱清堯否認心中的渴望,一心只想出言傷害她。

「我真的不懂你說什麼。」顧春江隱隱覺得事有蹊蹺,但也無從猜起。現在最重要的一點是安撫他的情緒。

「好聽,不懂我說什麼?你的借口無懈可擊。女人都一樣,比起來,靳雪芹比你可愛多了,至少她毫不虛偽地表明自己想要的東西。而你呢?披著羊皮的狼,內心實在比她更不如。」他指控著她。

「我對你從來別無所求,你不用指桑罵槐。」

淚意衝上眼底,她的心在滴血,卻強忍著不流淚。

「別無所求嗎?你當我三歲小孩,好騙啊?」

他嘲諷地看著她。

「既然你覺得自己受騙,大可以從現在開始清醒,反正你也沒有損失。」咬著唇,她無力地反駁著。

「你對男人都是這種態度嗎?哈!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用過就丟,還真不懂環保喔!可是我不忍心見到我的好友跟我有同樣的下場,自然不能讓你又有機會再去騙人。」

「你的朋友?啊,你是指趙醫生,清堯,你誤會了,我去找趙醫生是有重要的事情……」

「當然重要,那可關係著你一生的幸福,否則怎麼會在我付錢僱用你的上班時間,偷偷溜出去幽會?老天有眼,讓我及早知道事實。」他冷冷地應道,對她的說詞全然不領情。,

「不是你想的那樣子,我找趙醫生是為了老爺,他最近身體更差了,趙醫生和我只是為了討論這些事情。」顧春江面紅耳赤地解釋,只想把事情真相灌輸進他的心中,不是產生誤會。

「老頭子到底是算做了件好事,成為你一個借口。要是好事有成,別忘了謝謝他的一片美意。」他壓根不相信。

「為什麼你不能接受這麼簡單的事情呢?」

她絕望地問。

駱清堯狂妄地大笑.「女人總喜歡把男人當笨蛋,以為以愛為名,就什麼都沒有錯嗎?太可笑了。」

「對,你說得很對,女人太把愛當一回事,明知道男人無法回報,依然如飛蛾撲火,在所不辭。」

「你還有話好說嗎?」像宣判罪刑,他大方地給予最後的抗辯機會。

「我和趙醫生之間是清白的,我們真的是無辜的。」聲細如蚊,她的話只是說給自己聽。

「掰不下去了吧?顧春江,既然你自己送上門來,我當然沒理由將到嘴的肥肉往外推。還有,你最好離中立遠一點,否則我這個人是沒有情面可言,別怪我把你的行徑全盤托出。」駱清堯威脅道。

望著她死寂無神的雙眼,緊抿的雙唇是一片雪白,駱清堯心中一陣迷惘,該不會——他真地錯怪她了?

不可能!他隨即推翻自己的良知,讓愚蠢的念頭再次充斥心中。他將顧春江推倒在床上,重重地吻下。「是不是我還不足以滿足你,所以需要別的男人填補空虛?」

面對他懲罰似的吻,顧春江沒有反應,臉色慘白卻一語不發。

「還是這陣子我讓你獨守空閨,所以你出去找別的男人?」這一次他的唇落下在她的胸前,先是猛暴的接觸,繼而他的手不安分地在嬌弱的軀體上下移動。

即使灰心至極,顧春江的身體依然不能免地起了反應,她嬌喘輕啼,更惹得駱清堯怒火滿腔。

「賤女人!難道一個下午,中立還不足以滿足你?還是你饑渴難耐?」他站起身來,顧不得身上尚且衣衫不整,「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不准你去招惹中立,否則後果由你自行負責。」

她沒有起身,只是定定地望著他,這一次,也許是他們最後一次的接觸了。四目相望的瞬間,沒有愛的火苗進出火光,只有詭譎的氣氛蔓延在空氣中。

隨著門被用力關閉的瞬間,一顆晶瑩的淚水忍不住自她的眼角流下,無聲地落在床上。

「你會後悔的。」在她閉上眼前最後說出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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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駱順同的精神異常亢奮,久未見到外面的他主動要求到院子中歇歇,讓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坐在老爺的身側,隨時注意他舉動的顧春江對這種情況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的是老爺又恢復往常的硬朗,宏亮的聲音表現出極堅韌的生命力,如果上天乞憐,那該是康復的徵兆。憂的卻是這只是一種生命的回光反照現象,代表著他的壽命走到終點,再無力燃起生命之火。

「老爺你冷不冷?風也挺大的,要不要加件毯子?」他剛打個噴嚏,她立即有了反應。

「丫頭,你關心過頭了,活到這把年紀,也該夠了。這種風吹來沁人心肺,舒服極了。怕是再沒這種機會坐在這裡曬太陽。你不用忙了,坐下來陪陪老頭子聊天吧。」

駱順同慈藹地望著她,這小丫頭愈看愈討人歡欣,不用說別的,如此盡心儘力照顧一個老頭子,就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只是近來,她和兒子兩個人不知怎麼搞的,處在同個空間中,卻像仇人似的。

可惜現在的駱順同不再是昔時的蛟龍,倒像是病蟲一隻,已經沒啥力氣多管閑事,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只能往好處想,自家的兒子雖然不聰明,但該分得清是非好壞,不至於讓這麼好的女孩子從手頭上溜走。

「老爺,不許你說這種喪氣話,你一定可以活上百歲千歲,真的,你千萬不要想太多。」顧春江心驚地聽著他說出口的話,雖然生死有命,可是眼見親如家人的他面臨大限之期,到底是不忍的。為什麼老天爺不能多賜予老爺多一點的生命,就算拿她的命補上也可以啁!

「這種謊言可以唬唬那些不夠自欺欺人的人,精明如我者,怎可能會相信?丫頭,不要欺負我沒學過醫,人到了某種年紀,總有一種本能知道自己還有多少壽命。」駱順同倒是挺看得開的。

「老爺,你不要這麼說。」顧春江止不住心酸,眼看淚水就快滴下,忙別過頭假裝忙碌。

她也知道自己最近太過脆弱,動不動就想哭。自幼失估,加上外表看起來荏弱,她常常博取他人的同情心,可自個兒的淚水從來不曾滴落。那曾經是最自豪的勇氣,如今卻已悄然無蹤。

「人生七十古來稀,世間難逢百歲然。雖然我也有許多的遺憾,可是對清堯的愧疚卻是其中最深的。以前他需要一個父親,我忙著自己的事業,不在乎他的感受,現在的我只怕心有餘而力不足。丫頭,我多麼希望有個像你這樣的媳婦,可以陪在他身旁,細心照料。唉,我還想看我的孫子出世呢!」

駱順同緩緩道出心中的缺憾,這一生他何嘗不想親眼看到孫子的出生,如果顧春江這丫頭和駱清堯有結果,就算他在九泉之下,也會笑著暝目,可是現在……唉!一切都是空談。

「老爺放心,只要你不放棄希望,別說是看到孫子的出生,就是看見他長大娶妻也沒問題。你看來就是長壽的面相,方臉大耳,有福氣極了。」雖然安慰的話語空洞,但她還是必須說。

「我不像你那麼貪心,只要清堯能找到個好女孩也就夠了。」

「他會的,你放心。」

「真能放心就好啦!我這個兒子,生意做得好沒話說,就是眼睛看不清楚,好人跟壞人也分不出來。人的真心豈能衡量,他的想法也未免太過幼稚。」駱順同不滿地搖搖頭。·

顧春江無言以對,只能苦笑,老爺的這番話,倒像針對她而來。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你遇上個好男人,千萬不要輕易地放棄。即使他一時之間沒能看清你的好,假以時日,定會改善的。丫頭,你可不要太早死心喔!」他意有所指地說。

「老爺,你別多說了。再說下去,會耗損你的元氣。進去吧,再待在外頭,可真的會著涼喔!」

逃避駱順同的關心,也為了免除碰觸到傷口,她忙把話題移轉到別的地方。

「丫頭,你可要牢牢記住我的話。」駱順同殷切地叮嚀,只希望兒子不要太遲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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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奏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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