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遠眺層層疊疊的山巒,白雲輕霧絨繞,壯觀的景緻雖比不上名山五嶽,卻自有其渾然天成的雄偉氣勢,於皓日當空下呈現其浩壯之姿。
一抹飄逸的身形獨立於峻岭上,手持至摺扇徐徐輕搖,腰間系著一管墨色長蕭。修長優雅的身影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尊貴氣息和清華雍容的迫人丰采。
君少歡,一個極具傳奇性的人物,終年一身白衣,溫文儒雅、俊美無傳,獨居於仙霞嶺上,可大半時候,他的行蹤飄忽、居處不定。
傳言他只愛女人,不喜與男人為伍,武功高強並且精通術教,至今仍未遇敵手。
他的紅粉知己無數,據說遍及天下,然而卻始終不曾娶妻。
他認為男人都是渣滓濁物,可有可無,女人卻是天地靈秀之所鍾。他的名言是: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見了女兒家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
這回,一身白衣飄袂的他位立於人煙絕跡的峭崖上,任憑情風陣陣吹拂,幽速如星的黑眸遙望遠方,他緩緩收起把扇,然後指指一算……半晌,他幽幽一嘆,前前低語:「紅顏多劫,該來的還是躲不過!婉兒,師兄來了!」
低沉的嗓音隨即飄散於微風中,而他的身影,隨著他的話語一落,早已消失了蹤影。
天雨山莊,位於江南,為天下第一庄,堪稱富甲一方。男主人裴仲桓擁有一身好武藝,為人豪邁不羈、慷慨多義,雖貴為南方第一大富豪,卻無半點驕奢自大之氣。
他生性爽朗,極為好客,門下食客三千可比盂嘗君。年過三十的他,娶妻商婉兒,乃武林中數一數二的大美人,一年前為他生下一女,取名裴霖風。
今天正是他的獨生愛女滿周歲之日,裴仲桓特地邀請了幾位知交好友和門下食客為愛女舉辦周歲酒宴。
大廳上,商婉兒抱著女兒坐在鋪著錦勢的紫檀椅上,身旁站著一位年約十歲的男孩,目不轉睛地盯著商婉地懷中的女娃兒。
「美人姨,風兒這麼小,什麼時候才能當樓兒的新娘?"小男孩皺著濃眉,一副小大人樣地問道。
這小男孩正是當今大理國皇帝段淵之子段雲樓。段淵和裴仲桓乃是金蘭之交,兩人還有意結為親家,早已決定將裴霖風和段雲樓湊成一對。小女娃兒頸上戴著的扇形玉玫便是段淵所贈,以之作為訂親信物。
這玉玦上頭刻著段家皇族的王徽以及"大理段氏"四個篆體小字,象徵著皇族尊貴的身分。
「傻孩子,等風兒長大了,自然就能當你的新娘,這事可急不來的。"商婉兒慈藹地笑道。
段雲樓無奈地嘆了口氣,卻仍著迷地望著正手舞足蹈的小風兒。
看著粉雕玉琢般的女娃兒,段雲樓不由得綻開一朵欣喜又滿足的笑容。他未來的小娘子有著白皙粉嫩的肌膚,圓溜溜的大眼睛,還有一張可愛的櫻桃小嘴,那模樣甜美嬌俏得令他無法移開視線。
酒宴結束后,已至就寢時刻,商婉兒對段雲樓道:「樓兒,你該上床睡覺了,明兒個你爹便會差人送你回大理去,早些休息吧!」
「我不想回去,我想留在這裡陪著風妹妹。"段雲樓嘟著嘴巴頗為不悅地道。
「那可不行!"裴仲桓不知何時來到妻子身邊,伸手環住商婉兒,略帶紅光的俊臉帶著笑意地望著段雲樓。
「你得回去好好讀書習字和練功,將來成了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裴叔叔才會放心將風兒嫁給你呀!"裴仲桓微笑地道。
段雲樓年紀雖小,志氣可不小,只見他端著一張嚴肅的小臉,朝裴仲桓認真地點頭。"我知道了,樓兒這就回房去。"說罷,他在小女娃兒額頭上印下一吻,隨即離開大廳回客房去。
裴仲桓和愛妻看著他離去的小小身影,不由得搖頭曬然。段雲樓雖只有十歲,但那俊挺的容貌和沉穩的氣勢已頗有乃父之風。
「今天怎麼沒見到你師兄?"裴件桓忽然問道。"風兒是他親手接生,去年此時你差點難產,他應是不會忘了這個特別的日子吧?」
商婉兒只是淡然一笑,"也許他有事忙著,無法趕來吧!"一邊說著,她一邊站起身,抱著女兒往內苑走去。
裴仲桓隨即跟上前去,摟住她的纖腰,自嘲地道:「也許他是不想看見我,畢竟他一向討厭男人,而我偏偏又是搶走他最心愛小師妹的臭男人。」
商婉兒不禁抿唇一笑,消臉微皺地瞪了他一眼輕斥:「別把師兄說成個老頑固似的,你也知道他天性如此,沒惡意的。」
「是是是!"裴仲桓趕忙陪笑,"他是你的師兄,又是咱們風兒的乾爹,說起來我還真該感謝他才是!他的武功高強,這往後若我們夫妻倆有個不測,風兒有他照顧保護,倒也極好。」
「呸呸呸!"商婉兒白了丈夫一眼,"今兒個是風兒滿周歲之日,你別說些不吉利的話觸霉頭。」
裴仲桓乾笑了數聲,大掌狠狠地拍了自己的面頰一下,然後猛搖頭責備自己:「哎呀,酒一喝多了就亂說話,腕兒你可別生氣,我的意思是咱們風兒有二個爹照顧,比別人家的孩子幸福多了。」
「別說了!"商婉兒拉下他的手,溫婉地對他笑道:「既然喝多了,就早點上床歇息吧!」
裴仲桓點了點頭,愛憐地摟著妻子,二人步入內苑的寢房裡,夫上房門,捻熄了燭火。
整個天雨山莊頓時一片黑沉沉、靜悄悄……
夜深露重、月色清寒。夜風拂來,隱隱透著一股殺戮的氣息。
原本寂靜的天雨山莊霎時火光四起,熊熊的火光將整座宅邸照得比白晝還亮。
緊接著殺伐聲四起,刀劍相交,僕人的驚喊求救聲不斷
「來人啊,救火啊!」
「救命呀,殺人了!」
「保護莊主、夫人和小姐。」
此起彼落的呼喊和哀號聲充斥在已經滿是血腥味的山莊內。
一群蒙面的黑衣漢子目露凶光,見人便砍,所到之處屍橫滿地、血流成河。
段雲樓被這一陣喧囂聲繪吵醒,他探揉眼睛爬下床走到窗前,一顆小頭顱悄悄地探出窗外。這一著可把他給嚇醒了,只見整個山莊幾乎陷入一片火海之中,莊裡的家僕們逃的進、死的死,一片刀光劍影交織成令人驚心動魄的殺戮場面。
「糟了,風妹妹!」
段雲樓倏地驚喊了聲,想也沒想地便轉身沖向房門口,剛要打開房門時,一道人影砰的一聲撞了進來——
只見身著單衣、烏絲被垂散亂的商婉兒手裡抱著女兒直衝進房裡來,白皙的臉蛋上沾著血跡,模樣狼狽倉皇至極。
「啊!美人姨!"段雲樓驚呼了聲,"外面發生什麼事?裴大叔人呢?」
商婉兒蹲下身子,十萬火急地道:「雲樓,你抱著風兒趕緊逃命去吧!若逃不了,也要找個地方躲起來,知道嗎?」她將懷裡仍酣睡中的女娃兒交給段雲樓。
「美人姨,那你呢?」段雲接接過小女娃,睜著大眼直直看著商婉兒,不安地問道。
商婉兒只是戚然一笑,今夜這一場突襲來得教人措手不及,天雨山莊幾乎全軍覆沒,仲桓恐怕已凶多吉少!他死了,她也不能獨活,唯一祈求的便是能讓雲樓和風兒逃出生天!
「雲樓,你趕快走吧!商姨會在後頭掩護著你,快走吧!"商婉兒秀眉緊蹙,急急地催促著。
段雲樓點點頭,小心翼翼地跨出門檻往後院出口奪去,一路上緊緊沿著花灣樹叢下行走,藉以遮掩自己的身形。
他用盡全身的力量往前疾走,一路上始終不敢回頭望,直至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哀號聲,隨即是人體跌落地面的聲響,他驀地怔住,那聲音他認得,是美人姨的聲音。
忍住滿腔的悲意和眼眶裡的淚水,段雲樓緊抱著懷裡的小小人兒,繼續往前了奔跑。
「臭小子,你想逃到哪裡去?"隨著一聲粗吼,段雲樓只覺得背上傳來一陣劇痛,緊接著整個人無力地向前趴倒,失去意識前,他仍記得以自己的手臂牢牢護住懷中的女娃兒,不讓她小小的身子直接撞擊地面……
夜空下,天雨山莊已是遭逢浩劫后的廢墟,縷縷黑煙伴著點點即將燃盡的火花,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空氣中瀰漫著死亡的氣味。
萬物岑寂,一道白色身影輕靈迅捷而至。乍見已夷為平地的天雨山莊及屍橫遍野的慘況,高大的身軀跟踞地後退了幾步,幽黑的雙眸溢滿深沉的痛楚。
「唉,天意難違,我畢竟還是來晚了一步。"白衣男子擰緊眉輕嘆。
呆立半晌后,他緩緩向內院走去,尋找可能的存活者。
來到后苑,一陣斷斷續續、虛弱的嬰孩哭泣聲引起了他的注意,經過一具具的屍體,他在一名男孩的身旁停下。
他蹲下身子一看,男孩的背部有一道又深又長的刀傷,皮開肉綻,流失了不少血。他伸手輕輕翻開男孩的身子,在男孩弓起的身下發現一名女娃兒,正嚶嚶哭泣著。
白衣男子如獲至寶般激動地抱起女娃兒,"好風兒,別哭!你雖沒了爹娘,還有君叔叔呀!」
抱著小風兒,白衣男子正準備離開,此時段雲樓突然呻吟了聲,白衣男子迅速蹲下身於探了下他的鼻息。
這男孩氣息雖弱,但一息尚存,念在他全心護持小風兒的份上,他就救他一命吧!
他從懷裡掏出一隻小瓷瓶,技開瓶塞,將裡頭的藥粉盡數倒在段雲樓的傷口上,並在他周身點了幾個穴道,阻止血液繼續流失。
這小男孩只要能熬得過這下半夜,明天自然有人會來帶走他,這小男孩果真非同凡物,受了這麼重的傷,竟還能撐到現在。
迷迷糊糊中,段雲樓微微地睜開了眼,背部傳來的劇痛讓他動彈不得,他的視線被眼前白色的身影給吸引住。他看不清他的容貌,只看見他懷裡抱著他的風妹妹,然後那白衣男子站起身來,帶著風兒一步一步地遠離他。
「別把風妹妹帶走"段雲樓在心底吶喊著,他喉嚨干啞得發不出半點聲音。他費了好些力氣才緩緩伸出手想要挽回遠去的身影,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牽動了他背部的傷口,一陣痛楚霍地席捲而來,他眼前驀地一暗,旋即墜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意識混沌之際,他念念不忘的仍是他的風妹妹。
十七年後
春風送暖,輕拂楊柳,空氣中浮蕩著醉人的花香。
四月江南,麗景處處,皆可人畫。"天上天堂,地下蘇杭"指的不光是江南的富庶,還包括了引人入勝的美景,更不可缺少的是集天地靈秀之氣的南方佳麗。
自古以來,江南便是所有男人的溫柔鄉,專出美貌的銷魂兒。
杭州城內,歌樓酒肆林立,其中最負盛名的莫過於"春日樓"。它不僅有上好的酒菜,雕樑畫棟奢華無比,每日還請來江南各色美女彈琴獻藝,娛樂食客。
這春日接向來只招待富商巨賈,一般百姓可連門檻都踏不進去,晁在樓外聆聽醉人樂聲。
這日,春日樓仍如往常一般冠蓋雲集、人聲鼎沸,熱鬧的程度甚至比從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原因無它,只因春日樓近日裡來了個美麗脫俗、楚楚動人的賣唱女子,她總是一身月牙白素色彩裙,彈得一手好琵琶,最難得的是能唱能彈,聲音若黃營出谷,繞樑三日猶不絕於耳。
許多富商巨賈,甚至官宦人家,莫不慕名而來,只為見絕色佳人一面、聽她彈奏一曲,也算不枉此生。
富麗堂皇的大廳里,眾人高聲闊論,興奮地等待佳人出場,在這空檔時間,各自三三兩兩地閑聊起來。
「說也奇怪,咱們杭州城最近竟冒出了四名水靈靈、俏生生的大美人兒。"一名衣裳華麗的胖富紳嘴裡嚼著肉,口沫橫飛地說道。
「是呀!我也有聽說。"對面的瘦削男子忙點頭回應,"除了春日樓這位風地姑娘,城北的威遠鏢局來了個俏鏢主,城西新開了一家醫館,據說當家大夫是個年輕貌美的小姑娘,而城南西湖畔的妓院'百花樓'則來了個艷冠群芳的新姑娘,搶盡西湖畔所有勾欄院的鋒頭。」
正當眾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聲說話的當下,五名昂藏大漢步履穩健地邁入春日樓,個個神態從容、氣息平穩,看來都是有深厚武功底子的練家子。
尤以中間為首者最為出色,身穿華麗錦衣,英姿颯爽。器宇軒昂,有著卓爾不群的迫人丰采。
酒樓里的所有人頓時全安靜了下來,不由自主地盯著眼前這面如冠玉的年輕男子。雖說江南人文蒼革,不乏俊男美女,但似眼前這位擁有一張俊美容顏,並且在傲然氣勢中同時散發著懾人風采的男子,實在是少之又少。看他華麗高貴的穿著,便知不是來自一般尋常人家,可眾人在這之前卻從未見過這等風流俊挺的人物。
五名男子找了個視野良好的位子坐下,對於旁人好奇的注視無動於衷。
掌柜的見他們一行人衣著不凡,連忙到他們桌旁殷勤地招呼著,又是差人倒茶水、遞毛巾的,服務得極其周到。待五人點好了飯菜,他才躬身哈腰地退下。
就在此時,春日樓的老闆娘站在一樓架起的看台上哈喝道:「各位爺兒們,風兒姑娘來了,這就為大家獻唱一曲。"說罷,一抹娉婷的身影由內室走了出來,手裡抱著燒槽琵琶,潔白的臉龐上脂粉末施,美貌天成,身後跟著一位丫環。
這位名喚風兒的賣唱女子,確實有著一張美麗至極的臉蛋,一頭黑髮柔軟如絲綢,細白如玉石的小臉上有著精緻的五官。眉如遠山,不畫而黛;后若櫻紅,不點而朱;粉嫩肌膚,白裡透紅,似吹彈可破;身段纖細而裊娜,柔弱的模樣,足以激起所有男人的憐惜和保護欲。
霎時,整個春日接讚歎聲此起彼落,眼前的美人兒確實教人驚艷。
然而眾人只顧著沉迷於她過人的美貌中,卻不曾發現她眼裡隱含的清冷眸光。
裴霖風抬起一雙翦水秋眸,唇邊漾著一抹談笑,緩緩環視整個春日樓大廳。
今日的客人同往常一樣,沒什麼特別的,她的目標人物——江南首富蘇鵬海仍未出現。
看來她這一招並不管用,那個老奸巨猾的狐狸謹慎得很,想要引他出洞實在不容易,她得另外想個法子接近他,裴霖風在心裡暗忖。
突然間,她敏感地察覺到一道冰冷又熱烈的目光正瞅住她不放,她迅速地抬起清靈的水眸,隨著視線的來處一望。驀然間,她那班水般的大眼迎上一雙深造的黑眸,心中登時微微一愣。
她從來不知道,男人也可以好看到這種地步。
那雙迷人的黑眸裡帶著幾分笑意,蘊涵著欣賞與讚歎,仔細一看,會發現其中還有一簇火苗,藏在眸子的最深處。
這儀錶不凡的男子所坐的位置離看台很近,裴霖風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一舉一動。
他的五官俊朗,高大的身軀穿著華麗的衣衫,健碩的體格與斯文柔弱的南方男人不同。
此刻,他微笑的俊美臉龐,透著幾分邪氣與危險,那張邪魅的笑容怎麼看都是不正派的,卻輕易地便讓人心兒直跳。
意識到自己已瞧了他好一會兒,裴霖風斂下眼瞼,微微里起黛眉。眼前這名男子一看就知道是個身分尊貴之人,尤其他身旁還跟著四位身手顯然不凡的護衛。
她待在江南也有好些時回了,卻從不曾見過像他這等氣勢不凡的人物。
裴霖風低垂著頭思索著,美麗的唇瓣習慣性地抿了一抿。她的目標是那江南首富蘇鵬海,而不是眼前這名出色的男子!她在心裡提醒著自己。
很快地,她又回復一貫的溫婉矜淡,清麗的芙顏綻出一朵柔媚的笑,流轉的水靈眸光向眾人掃了一眼,一雙蔥白玉手輕輕地撥弦,樂音緩緩流瀉而出,仔細一聽,是一曲"有所思"。
未見,悅耳的絲竹聲回蕩在整個春回校內,所有的食客們皆沉醉於美妙動人的樂音中……
段雲樓氣定神困地喝著酒,弧形優美的唇微微上揚著,似笑非笑。深達的黑眸里精光閃爍,目不轉睛地看著輕彈琵琶的裴霖風,灼熱的視線始終離不開眼前這有著絕色容貌的女子。
她就是風兒嗎?那個他想了十幾年,也找了十幾年的風妹妹!
這十多年來,他從不放棄尋找裴霖風,她是他心中唯一的愛戀,更是他今生註定的小妻子。他發誓,他終有一天一定會把她找回來,讓她永遠伴在自己身邊,不分離。
他相信她仍然活著,十七年前的那個夜晚,他眼睜睜地看著她被一名白衣男子帶走。每當想起那一刻,他背部的傷疤便會隱隱泛疼。
所幸皇天不負苦心人,經過多年的查探,他已得知當年帶走風兒的是裴夫人的師兄君少歡。
這人在江湖上極富盛名,但卻深不可測,所有關於他的消息全來自於傳聞。他的行蹤飄忽,喜歡雲遊四海,為了尋找他,他和父是幾乎動用了大理皇朝所有的菁英。
歷經了十多年的查訪、尋找,終於得知他的落腳處在仙霞嶺之顛,並在江南一帶出沒。
傳言君少次收了四個女孩為徒,並認她們為義女,將他一身的絕學全數傳授給這四名女子。舉凡劍法、術數、醫理等,他幾乎無所不精。
幾日前,他得知江南出現了四位仿若滿仙般的絕色女子,其中一位人稱風兒姑娘,在春日樓里賣唱,他心裡驀地一動,宣覺她便是他尋找多年的風妹妹。
但為了更加確定其真實身分,他不遠千里而來,只帶了四大護衛離開大理,回到闊別多年的江南。
思及往事,段雲樓幽黑的履眸倏地一黯,旋即又綻出更熾熱的光芒,深沉濃烈的眸光牢牢地鎖住著台上那一抹清妍明麗、纖靈動人的身影。
裴霖風低垂著頭,纖細的手指在弦上不斷地撥動,即使專註於彈奏上,她仍可敏銳地察覺到方才那名男子的視線如影隨形、熱烈而放肆,像是一把燃燒的火在她周身肆虐,讓她無法忽視。
她的心微微悸動,纖指的撥動也有些亂,她幾乎要忘了曲調。
好不容易一曲奏罷,她已無心再為眾人演奏,況且她的目標人物仍未出現,她決定今日就到此為止。於是她緩緩站起身,微笑接受眾人的掌聲之後,微微福了福身子準備退下。
就在這當口,台下突然傳出一道微帶酒意、口氣輕優的濃濁嗓音——
「風兒姑娘請慢走!"一名衣著光鮮亮麗、臉泛紅光的年輕男子站起身來喚道。
「姑娘既然在酒樓里賣唱,做的是買賣生意,何不下來陪本大爺喝兩杯,大爺我還可賞你幾兩銀子。"一邊說著,這男子一邊色迷迷地盯著裴霖風,臉上凈是粗鄙猥褻的笑意。
他這話可講出了春日樓里許多客人們的心聲,眾人一陣鼓噪,異口同聲地要裴霖風下來陪酒。
裴霖風冷冷地瞥了那帶頭的男子一眼,冷漠地道:「小女子只賣唱不陪笑,大爺您找錯人了。況且這裡是酒樓,不是妓院,大爺若是要找姑娘,可是找錯地方了。」
這番話將眾人堵得啞口無言,一時之間,大家全靜默了下來,唯獨方才那名出言不遜的男子根本沒把她的話聽進耳里。
「哼!少在那裡故作清高了,出來賣唱和賣笑還不都一樣,本大爺要作陪酒是看得起你。"男子撇著唇,一勝邪佞地道。
裴霖風神情冷淡地輕哼了聲,秀眉微桃地譏道:「閣下真是好厚的臉皮,您看得起我,我還未必看得起你呢!」
這話可大大激怒了那衣裳華麗的男子,只見他猛拍了下桌子,虎目圓勝地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消遣本公子,你可知道我是誰?」
裴霖風抿嘴一笑,回道:「我管你是誰,著你這副色慾費心的痴肥模樣,總不可能是天皇老子吧。」
此話一出,旁人哄堂大笑。
「住嘴!不許笑!"男子氣急敗壞地吼著,常年飲酒過度而顯得浮腫的雙眼.此刻正惡狠狠地瞪視著台上的俏人兒。
「你這個臭娘們,竟然不知道我是誰!哼,我可是江南首富蘇鵬海的親侄子蘇弘光,也是虎嘯山在未來的主人。」
裴霖風聞言,整個人頓時怔愣住,她旋即眯起眼,寒光凜凜地瞅住蘇弘光,"你是蘇鵬海的侄子蘇弘光?」
「沒錯!"蘇弘光得意洋洋的昂首嗤笑,"怎麼,怕了吧?你現下跌的可是我們蘇家的地盤,就連這春日樓也是虎嘯山莊名下的產業之一。若還想在這裡混口飯吃,就識相地給本少爺陪個不是,過來乖乖地陪我喝幾杯酒。」
出乎意料的,裴霖風並沒有拒絕他,妍麗的笑顏綻出一朵嫵媚的笑花,身形裊娜款擺地步向蘇弘光。
「蘇少在主,這可真巧了!"她來到蘇弘光面前,笑臉盈盈地坐了下來。"家父生前和蘇老莊主是舊識,二人都曾在昔日的天雨山莊當過食客,未料一場半夜裡的殺戮,讓家父和蘇老前輩分散了,家父在臨終前仍惦記著蘇老前輩的生死呢!沒想到數年間,蘇老前輩竟已成了江南首富虎嘯山莊的主人。」
蘇弘光一聽,臉色微微一變。叔父曾是天雨山莊門下食客這件事情,這世上知道的人早已見閻羅王去了,而這女娃兒竟能將當年的事情說得一絲不差!
「敢問姑娘貴姓?分尊又如何稱呼?"蘇弘光不敢大意的問道,神情驟然轉為提防戒備。
裴霖風掩嘴一笑,美眸斜脫了蘇弘光一眼,輕聲道:「蘇公子何必如此緊張,小女子姓裴,是當年天雨山莊的遠親,家父也是當年的食客之一,只不過家父的際遇不若蘇老前輩這般風光、順利。」
姓裴?會是天雨山莊的餘孽嗎?蘇弘光在心底暗暗思忖著。不可能!當年的大屠殺叔父曾說過裴家人並未有任何活口,這事大有蹊蹺,看來他必須趕緊回去向叔父稟告。
「不知姑娘現居何處?既是叔父故友之女,我當告知叔父擇日拜訪姑娘。"蘇弘光佯裝關切地問。
「不敢當!應該是小女子前去拜訪蘇老前輩才是,只是…時機未到。"裴霖風噙著一抹談笑,別有深意地道。說罷,她抱著燒槽琵琶,向蘇弘光微微欠身,然後旋身走進酒樓特別為她準備休息用的房間。
蘇弘光眯起眼,陰森地盯著裴霖風離去的背影好半晌,接著霍然站起身來,向身旁幾名家丁喝道:「回虎嘯山莊!」
酒樓里的客人見美人走了,也沒什麼熱鬧可看,便逐一散去。
唯獨段雲樓仍兀自優閑地品嘗美酒,一邊輕搖把扇,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幽途的黑眸閃動著光芒。
旁人只看得見那雙黑眸里的慵懶,卻看不見其中致命的危險和深沉。他總以漫不經心、瀟洒放逸的態度來掩飾真正的情緒,只在精光內斂的黑眸中,隱隱透著幾分讓人不敢逼視的威嚴。
方才那位自稱姓裴的姑娘和蘇弘光的對話,他全都一字不漏的聽過耳里。現在,他更加可以確定這實唱的風兒姑娘便是他朝思暮想的風妹妹!
「想辦法將剛才那名女子請到我的畫舫里來,記住,不許傷了她半根寒毛。"段雲樓對身邊的四大護衛低聲命令道。
「還有,派人查一直虎嘯山莊的底細,尤其是莊主蘇鵬海,將他一切過往事迹給我查得一清二楚。」
「是!"四名護衛恭謹地答道,隨即離開酒樓,執行命令去。
「我的風兒,我終於找到你了!這次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身邊,該替你討回的血債,我會一一為你索償!"段雲樓揚起唇角,從容瀟洒地自斟自飲,神態看似閑散,然而在燈火的照映下,那張俊美容顏所浮現的笑意卻讓人明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