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等待讓日子變得特別難熬。
佩如時而盯著電話,時而望著辦公室的門,期待迪凡會突然推門而入,激起她如觸電般的心悸。
電話會不會壞了?她這樣猜。
她拿起電話,嘟……一切正常啊!
早知道就問清楚他什麼時候回來。
「佩如,台中,老爹二線。」小玉透過對講機說。
她按了一個鍵,「我是歐佩如。」
「嗨!老爹,還記得嗎?很帥的那個男孩。」
「怎麼忘得了?你讓我印象深刻。」
佩如不是恭維他,他確實是少數留長發又不讓人覺得突兀的男人。
「想請你吃晚飯,行嗎?」
「下台中?今天恐怕不行。」佩如婉轉的拒絕。
「這樣子啊,我想跟你談一下場地的事。」老爹很抱歉的說。
「場地有問題嗎?」佩如急切的問。場地若出了問題,拍攝進度勢必延後,而播出時間和檔期都會受到波及。
「是有一點小麻煩,我覺得還是當面說比較好。」他渴望再次見到佩如,她的媚態像一塊磁鐵,緊緊吸住他的心,所以他不惜說謊也要見到她。
工作、愛情一樣重要,怎麼抉擇?
寶琳凄楚的面容清楚的映在眼前,
不行,為了寶琳,要趕快完成拍攝工作,如期上檔,為她找回一些自信心,否則她真會一蹶不振了。
「既然這樣,我們見面再談好了。」
佩如沒有忘了跟迪凡的午餐約會,她交代小玉通知迪凡取消。
◎※◎
坐在佩如面的老爹,正用含情脈脈的眼光凝視著她,他烏黑亮麗的長發扎個馬尾,服帖的躺在背後。
「你今天真漂亮。」老爹激賞的讚美佩如一身粉紫色套裝,「你凝脂般的肌膚,以及閃動光華的黑眸,配上這朵紅玫瑰就吏完美了。」他隨手拿起桌上花瓶內的玫瑰獻給她。
接過玫瑰的手起滿了雞皮疙瘩,老爹的話真是肉麻死了。
他眼中的愛慕,態度的親熱,都擺明了他的企圖,他想佩如絕不會拒絕他的追求。
佩如太了解像老爹這樣的男人,而她也最討厭這種人,外表甜言蜜語,其實一肚子壞;像迪凡就不會,他從不做這種承諾,才是個真正的好人。
不過,她還是投給他如玫瑰花瓣般嬌艷欲滴的笑靨,「你不是說場地有問題,要跟我當面談嗎?」
「是有點問題,不過現在說了傷胃,等吃過晚飯再說吧。」老爹狡猾的淺笑,淡淡的一語帶過去。
佩如可以猜到他的心思,卻不願意戳破,一切以大局為重,她低頭有一下沒一下的翻動盤中的菜肴。
老爹輕咳了一聲,想要明白說出他的用意,有話憋在心中實在太難受了,何況,這一點也不符合他「速食」的觀念。
「吃過晚飯後,我帶你去參觀我家,我家位在迪凡家別墅的上面,視野比他那裡更遼闊。」老爹語氣曖昧,手還一面向佩如的纖纖玉指握去。
她把商場上應付客人的方法用在企劃明顯、只求一夜之歡的老爹身上。
她用零點一秒來分辨他的手勢,以最快的速度一手握杯、一手撩發,躲開他的巨掌。
突然失去目標,老爹的手只好尷尬的向空氣抓了抓,又回到自己的勢力範圍。
「我恐怕沒有時間去看你的城堡,改天吧。」佩如輕啜一口咖啡,餐盤內的東西一點也沒動。她心中一直惦讓著迪凡,什麼都吃不下,真希望快點搞定老爹,早點趕回台北,說不定還來得及和迪凡吃消夜。
「我比迪凡更富有,我可以給你他沒有的。」他撂下豪語,「他給你多少,我加倍。」
原本她還對他存有一些好感,因為他是迪凡口中的好友,但是他的話實在太傷人了。
她忍住氣,決定給他一點教訓。她故意嗲聲嗲聲的偎在他身邊,只待他做出不禮貌的動作,就重施故技的烙個五指印給他。
他果然中計,傾身向佩如吻去,而佩如的一隻手已經蓄勢待發,只等他接近危險區域,她就向他揮去。
但是,說時遲那時快,佩如正要揮出的手,被一隻熟悉的手抓住。
她怒氣沖沖的回過頭,就瞧見迪凡一雙冷得不能再冷的眼眸。
「你怎麼在這?」
「很驚訝吧!我在這,剛好破壞了你自編、自導、自演的一齣戲。」迪凡很氣啟己親眼聽看到的,佩如果然又在企圖釣凱子了。
迪凡的話就像從冰庫拿出來一樣,冷硬而堅不可破的砸在佩如心坎上。
「不是這樣的,事情不是像你表面看到的這樣。」佩如焦急的解釋,她不想再讓迪凡誤會她。
老爹可不想看到心愛的佩如被扭紅了手臂。他拉住迪凡,好言相勸,「別這樣,這麼做不好看。」
「你別管。」他甩開老爹的手,拖著佩如直往外走。
◎※◎
回到前一次來台中曾停留一夜的別墅,迪凡終於鬆開手,而佩如因此重心不穩倒坐在沙發上。
他低著頭生自己的氣,早就知道佩如人盡可夫,為何還如此憤怒?
在一旁的佩如從沒看過迪凡氣紅了眼的模樣,嚇得縮在一旁默不作聲。
「我送你回台北。」迪凡沒有辦法忍受看著她,想著她曾是別人的,那種椎心的痛楚。
「不,不要趕我走。」佩如半跪在迪凡身邊,搖晃著他,「你聽我解釋。」
佩如感覺到迪凡似乎離她越來越遠,失去他的心痛,讓她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撲簌簌落下。
而她的淚水,讓迪凡不忍。就算眼前的她哭成個大花臉,仍然釋放出某些特質,讓他不由自主的心動。
他嘆口氣,抱著她,終於屈服在她的眼淚之下。
「你贏了。」
被他抱個滿懷的佩如突然顫抖起來。他為什麼這麼說?這是什麼意思?
「你聽到了嗎?你贏了,我不計較你的過去、你的家世、你的一切,我就是要你。」
佩如突然覺得五雷轟頂,原來迪凡只是要她的人,而且只看重她的人,根本不在乎她的心、她的愛。
她用盡全力要推開迪凡,卻被他吻得失去了力量,逐漸融化在他的懷裡,任他予取予求。
他的吻越來越熾熱,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他對佩如的渴望已到了極點,連身體都在隱隱作痛。
佩如的意識完全迷失在迪凡任意游移的探索中……有一個微弱的聲音不斷在心中響起;停止吧!但那樣的聲音,在一片情海中,連個漣漪都打不起來。
迪凡越來越難耐心中的渴望,他艱難的停下動作來,「我要你,現在。」
她看著迪凡眼中高漲的情慾,終於決定將自己獻給她最愛的人。
她主動吻著迪凡,享受他帶給她的歡愉……在一片喘息聲中,迪凡得到了宣洩;佩如則在一陣痛楚后,得到全新的體驗。
當兩人完美的結合達到最高點時,迪凡有一些奇特的感覺。隨後,兩人就像從雲端緩緩飄落下來。
佩如赤裸著,以迪凡的手臂為枕,躺在他懷裡,享受彼此身軀與心靈的契合。
他仰躺半晌,聚集他的思緒,佩如的處女膜對他來說,是一個極大的震撼。
外界什麼傳聞全是假的,她竟然還是個處女!
佩如不解的望著迪凡,為何經過剛才如此親密的事後,他反而顯得心事重重。
「怎麼了?」佩如用手去卷迪凡胸前的毛,還在回味著先前的溫柔繾綣……
迪凡推開她的手,下了床,穿上衣物,匆匆上桌上揮筆寫了些什麼。
然後,他走向佩如,遞了一張支票給她。
「這是你的酬勞。」他用了最大的努力說出最殘酷的話語。
迪凡的舉止讓她自慚形穢。「為什麼用錢來侮辱我?」她將支票往地上一丟。
「這是你應得的。」他將地上的支票撿起來,再次遞給佩如。
「你要傷害我到什麼時候?」佩如傷心的說。
迪凡眼中的不屑,帶給她很大的衝擊。
「你是自願,又不是被逼的,說什麼傷害不傷害?」他輕佻的笑了笑。
佩如眼中蓄滿了淚水,差點讓迪凡心軟下來。他咬了咬唇,暗想:我給不了你婚姻的保證,只好用錢來償還你。」
「是,是我下賤,我投懷送抱,我不知羞恥!孟迪凡,謝謝你今天給我的一切,我會永遠記住你是怎麼傷透我的心。」
◎※◎
淚水又不受控制的潸然落下,斗大的淚珠就滴在蔻絲汀的企劃案上,她不是捨不得這個案子,而是捨不得孟迪凡。
經過昨晚,她對他是徹底死心了,她不會傻得相信迪凡有難言之隱,所以故意說重話,讓她知難而退。
這一切都是他設計好的,是他讓她情不自禁的愛上他,然後再一腳踢開她,好報復她對他的失禮。佩如暗想。
迪凡啊!你為什麼要傷害一顆愛你的心?佩如不斷想著前因後果,總是找不出絲毫頭緒。
她將殘留在頰上的淚珠抹去,把心一橫,走進老董的辦公室,將企劃案交在他手裡。她不能忍受再見到孟迪凡嘲笑的眼神;決定自己再也不要見到他這個魔鬼。
老董喜出望外的接過企劃案,「開竅了!」
看來迪凡是聽到了他刻意引佩如說出的話,跟佩如翻臉了,要不然固執如牛的她,是絕不會交出企劃案的。
這樣正合他的心意,他又贏回了他的搖錢樹。
他按了一個鍵,吩咐他的秘書,「叫傑克進來。」
「沒事我先出去了。」她不想看到傑克勝利的表情。
他看出佩如臉上的不甘心,安撫的說:「這個廣告會以你的名義參展,不會讓你吃虧的。」
自從踏入廣告界,她一直有個願望,就是得到廣告金獅獎,可是現在得不得獎,她已經不在乎了。
◎※◎
迪凡將帶來的野百合插在花瓶里,整個病房頓時瀰漫著淡柔的花香。
子明巡房時,發現了這個稀客,「一大早來看希娜,該不會是又遇到煩心的事吧!」
「請你不要用那對X光眼照得我連一點秘密都沒有。」迪凡找了一把椅子,坐在希娜旁邊。
「什麼事說出來聽聽,也許我可以為你指點迷津。」
迪凡想起佩如昨晚絕望的眼神,心痛的責怪自己,「我愛上一個女孩,卻傷了她的心,我想這一輩子她都不會原諒我了。」
「告訴我,你為什麼愛她,又要傷害她?」
「我原本以為她就像我認識的那些女孩,任意且隨性,是個放浪形骸的拜金女郎。可是昨晚我跟她上床之後,才發現她仍是處女,我嚇了一跳,突然覺得自己很骯髒,甚至不敢直視她聖潔、發光的面容。」
迪凡實在想不到話來形容他當時的震驚。她將完整的自己獻給他,要的不是名、不是利,而是承諾。
是他給不起的承諾——婚姻。
能夠娶到佩如是他的幸運,可是他越愛佩如,就越擔心詛咒成真;越擔心希娜,越害怕面對一直逼向他的事實。
「其實能夠彼此相愛,是最幸福的。」子明深情的望著希娜。
如果迪凡這時候回過頭,他會看到子明閃動的棕色眸子里,裝滿了濃情蜜意。
子明收回熾熱的眼神,繼續未完的話,「我知道你一直避免去想起那場車禍,甚至逃避回憶當時的情形,要是一味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你需要真相來幫你渡過難關,希娜也需要。我猜你是為了希娜,才不敢去愛那個女孩,可是你怎麼知道希娜仍然愛你呢?搞不好在車禍之前,你們不過是普通朋友,你根本是在庸人自擾。」
子明說的沒錯,可是如果事實是他和希娜彼此相愛呢?他不敢冒險賭自己的運氣。
「憑三言兩語就要你放下心頭的重擔是不可能的,這幾年你付出的已經夠多了,你供養她的家人,又為她延攬一流的主治醫生,你能夠做到的你都做了,我相信希娜不會怪你愛上別人的。你又何苦讓醒著的人傷心,醒不了的人也痛苦?」
「你說的都有道理,可是除了希娜和那場車禍之外,還有一件事讓我無法坦然愛她。」
迪凡踱步來到窗邊,看著陽光從葉片的縫隙中泄了下來。「是詛咒,一道解不開的孟家之咒,註定了孟家人要孤老一生或死於非命,我不能愛她,是因為我不想在紅塵間有所依戀,到時又難捨難分,我深知失去所愛的人的痛苦,不想佩如為了我承受這苦刑。」
「我聽杜宇說過這件事,你為什麼不找你阿姨再談談?也許可以從她口中探得一些究竟。」
每當問到母親的事,阿姨就淚流滿面、全身顫抖,他怎麼忍心問得下去?
再試一次吧!迪凡想。如果能夠解開咒語,他就能跳開噩夢。
「我這就去找我阿姨。」他回頭看了看楚楚可憐的希娜,「她就交給你了。」
子明望著如睡美人般的希娜,只中喃喃自語,「我愛你……」
◎※◎
佩如輕輕鬆鬆完成對鑽的企劃案,事情出奇的順利,就她所知,蔻絲汀的廣告片在這兩、三天已經開拍了。
兩個星期沒有見到孟迪凡,佩如的心都快乾涸了。她時常在心裡猜想著,他過得好不好?有想我嗎?
透過百葉窗的縫隙,佩如看到氣急敗壞的傑克正向她的辦公室走來,她的警覺系統瞬間響起。
果然,他怒氣沖沖的打開門,噼哩叭啦一陣大罵:「你看你簽的什麼人啊!簡直莫名其妙到了極點。」
看傑克橫眉豎眼的,肯定是拍攝進行出了問題。她沒有出聲,省得被他的流彈打到。
「別一副無辜的樣子,若不是老董要我幫你收拾爛攤子,我才懶得理你。」傑克雙手叉腰,一副「老子有得是理」的模樣,內心則是暗自雀躍,終於把這小妮子從頭頂上趕下來了。
「你夠了沒有啊!」佩如站起身來,用力一吼,氣氛馬上不同,很快就扳回劣勢。「才給你幾分顏色就開起染房來了。」
傑克衡量了一下情勢,佩如目前在老董心中還算有些分量,犯不著得罪她。作下決定后,他像換張面具般輕易的換上另一副嘴臉。
「別生氣嘛,我只是來知會你一聲,若是寶琳再酗酒的話,孟迪凡就要換了她。」他靠近佩如,語氣頓時柔和起來,跟先前的兇悍模樣判若兩人。
寶琳出事了?不會吧,昨天自己還跟她通過電話啊!
當她聽傑克說到寶琳是如何遲到,又醉酒的出現在搭起的攝影棚內,她為自己之前的怒氣感到一絲歉疚。如果是她負責這件案子,也會像傑克一樣生氣。
「租場地要錢,集合工程組要錢,每耽擱一天工作,公司就賠一天,再這樣下去,公司豈不是要賠死了?」傑克由情感方面訴求,果然達到效果。
佩如能夠體諒公司的難處,也為寶琳的不敬業感到憤怒,因此她將態度放軟了下來,「我會找她談。」
不過梁傑克的話中有話,老董曾跟他說了什麼嗎?
她叫住他離去的腳步,「傑克。」
「嗯?」他回過頭,等著佩如說出叫住他的理由。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總認為我是靠美貌平步青雲,但我不是。當你沉醉在溫柔鄉的時候,我正苦思腳本;當你在冷氣房裡吹冷氣的時候,我頂著艷陽到處找景,我的努力你一向都看不見,只是依憑空揣測就給我扣了一頂大帽子。我從來不想辯解什麼,是因為我相信清者自清,可是我不說,你就當我默認了,甚至串通孟迪凡來整我。」一想到迪凡,她的心情忍不住哀怨起來。她想起小玉在茶水間聽到的事,原來罪魁禍首是傑克。
佩如一反強硬的語氣讓他很不習慣,後頭的話也讓他聽得一頭霧水,「我不明白你說的。」
「你贏了,我愛上孟迪凡,而且被他甩了,這一切有沒有合乎你的計劃?」
「你以為這一切全是我設計的?」他訝異得合不攏嘴。
他從佩如上挑的眉毛找到答案。
「當然不是我,我曾經試圖警告你,別陷入孟迪凡的情網裡,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有什麼能力可以說服他聽我的?」
佩如也許不相信他的藉口,但是最後一句她絕對相信,他跟迪凡有什麼關係?迪凡是絕不會聽命於他的。
◎※◎
佩如站在門口好久了,最後終於決定按鈴叫寶琳開門,省得她又說自己不尊重她。
等得大概有十分鐘了吧!仍不見寶琳前來應門,佩如心中頓生一股不祥之感。
她趕忙用鑰匙打開門,屋子裡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可是佩如內心的不安卻越來越強烈。
當她走進寶琳的卧房,一陣刺鼻的香味迎面撲來,像是打翻了香水瓶似的。
她發現寶琳正安詳的躺在床上,直覺得情況不太對勁,趕忙過去搖晃她。但是儘管她如何用力搖動,大聲喊叫,寶琳仍一動也不動的躺著,臉上化著她居家時極少打上的濃妝。
這時,佩如突然發現斜躺在寶琳床頭柜上的酒瓶和安眠藥罐,她大叫:「不!」隨即用最快的速度撥通一一九。
她用盡全力想搖醒寶琳,不斷的說:「為什麼要丟下我?你知道我現在除了你,再沒有其他朋友了。你就這麼狠心拋下我,寶琳……你為什麼這麼傻,這麼傻?」她的淚水滾燙的落下,想到和寶琳共同走過的青春歲月,不禁悲從中來。
對佩如來說,寶琳和她之間的情誼,甚至比自己親妹妹佩芝還親。
記得有一年,她病倒在小套房裡,連看醫生的錢都沒有,是寶琳跑到建築工地去挑了一天磚,以換來的薪水帶她去看病;事後卻始終絕口不提,直到她無意間發現寶琳肩上的淤痕,她才吞吞吐吐的說出到工地打零工的事。
那是佩如來到台北后,第一次流淚,為了寶琳對她的真情。
她輕撫寶琳的臉龐,淚水仍然不斷湧出,「你不要嚇我,你知道我不能沒有你,寶琳……」
◎※◎
急診室的紅燈亮了起來,寶琳被一群醫護人員推進去施行急救、灌腸。
佩如無助的在走廊上來回踱步,寶琳正和生命交戰,而自己卻絲毫幫不上忙。
她暗暗的禱告,希望能得到上天的垂憐,救寶琳一命。
不知道等了多久,只見醫院的人潮來了又去,而她幾乎望眼欲穿。
終於,急診室的紅燈滅丁,主治醫生首先打開門,走向佩如。
「你是楊寶琳的親屬?」
「是的,我是。她現在怎麼樣?」佩如好怕從他口中聽到不好的消息。
他嘆了一口氣,幽幽的說:「還好你發現得早,否則後果恐怕不堪設想。不過目前她並沒有脫離危險期,還需要觀察一陣子,我們已經盡了力,只希望她能有堅強的求生意志。」
「我可以進去看她嗎?」
「等過一個小時,麻醉藥退了之後,再進去吧!」
「謝謝。」佩如感激的說。
他走了一段路之後,突然回過頭對佩如說:「她在送進來時,口中不斷喊著『杜宇、杜宇』的,聽起來像是個人名,她似乎非常掛記著他。你最好儘快設法找到他,讓他跟楊寶琳說幾句話,希望能夠激起一些她求生的意志。」
杜宇,是杜宇!她是為了杜宇自殺的,佩如的悲傷瞬間轉為憤怒。杜宇!你太過分了!
寶琳暫時還不會醒,她不能幫她做什麼事,但至少她可以幫主琳痛罵杜宇一番。
當車子停在杜宇的診所前面,佩如想起她當初極力說服寶琳來看杜宇,是希望他能解決寶琳失眠的毛病;卻萬萬想不到,當初一個好意的決定,竟差點害死了她最要好的朋友。
杜宇是把寶琳推向死亡之路的兇手,她不能放過他!
她一把怒火燒到頂點,粗魯的推開護士的攔阻,也不在乎她的叫嚷,「砰!」一聲推開杜宇診療室的門。
也許是太突然了,杜宇呆愣了幾秒鐘。
「對不起,杜醫生,我攔不住她。」護士無奈的說。
「沒事的,你先出去吧。」他對護士揮揮手,轉身向躺在椅上的女人說:「林太太,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今天就到此為止,別忘了下星期三複診。」那名婦人離去后,佩如再也按捺不住性子,走到杜宇的辦公室桌前問:「你是杜宇?」
沒禮貌的人他見多了,卻從沒見過無理取鬧還能像她這般理直氣壯的。
「我就是杜宇,你到底有什麼事?」他的口氣很差,誰教她跟寶琳一樣是個美麗的女人?而他認定美麗的女人都有一副蛇蠍心腸。
杜宇傲慢的態度無疑更加深了佩如的怒火。
她胡亂抓一通,將手上一疊疊的病歷表丟向杜宇,而且邊丟邊罵,「兇手!你這個喪盡天良的禽獸,我丟死你!」
這些日子以來,為了寶琳的不告而別,他已經是痛不欲生了,現在又被個神經病女人指著頭罵,他已經耗盡了平日的修養。
「夠了,別再丟了!我警告你,你再丟我就報警。」杜宇不客氣的說。
佩如停了下來,狠狠的瞪著他,「報警?!去報啊!正好讓警察把你這個沒肝沒肺的廢物捉去關起來。」
「喂!等一下。」杜宇被罵得一頭霧水,還是搞不清楚狀況。「拜託你講點道理好嗎?你跑來我這裡,不分青紅皂白的把我罵得狗血淋頭,到現在卻連個理由都沒有。」
「理由?寶琳為了你自殺,就是最好的理由。你真是個王八蛋!她為了你連工作都丟了,你竟然瞞著她要去結婚。你欺騙了她的感情,逼她走上絕路,你就不怕報應嗎?」佩如擦去眼眶中蓄滿的淚水,一想到寶琳正在生死邊緣掙扎,一顆心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杜宇壯碩的身軀搖晃了一下,「你是說寶琳自殺?她在哪?帶我去看她。」
「別一副假惺惺的樣子,現在她這樣不是正稱了你的心、合了你的意嗎?要不要開個宴會,慶祝你終於擺脫她的糾纏??
「她死了嗎?我要見她,我要見她!」杜宇想到再也見不到她,忍不住一陣暈眩,急忙用雙手撐住桌面。
「我不想再看到你虛情假意的模樣,在你那麼殘忍的對待她之後,你還有臉見她?」
杜宇的確看起來非常哀慟,但是佩如仍然不相信他對寶琳有絲毫的真心。
「我愛她,我愛她,讓我見她。」杜宇堅定的說,就算是最後一面,他也要見到她。
佩如輕蔑的笑了笑,「愛她怎麼忍心傷她傷得這麼深,愛她又怎會甩了她,跟別的女人結婚?」
「結婚?」杜宇這才聽清楚佩如的話,「我沒有要結婚,我愛寶琳,從我第一眼看到她,我就忍不住為她瘋狂;是她存心跟我玩玩,是她一直避不見面,甩了我,讓我痛不欲生。」說到激動處,杜宇也忍不住心痛。
「你是說你沒有要結婚,你還是愛著寶琳?」佩如真不敢相信上天竟跟寶琳開了這麼大的玩笑。
「我愛她一如從前。」杜宇緊皺著眉,向她說明自己的心意。「不,是比以前更濃,更強烈。」
「天啊!你們之間到底有著什麼的誤會?她以為你拋棄她,你又以為她不愛你……你為什麼不早說呢?這次她真的被你害死了。」
「快帶我去見她。」杜宇焦急得不能忍受等待,連一秒都不行。
在前往醫院的路上,佩如將寶琳這些日子來的難過和悲傷,一古腦的全說給杜宇聽;杜宇也不諱言的訴說失去寶琳的痛苦,他怪自己不該為了懸殊的家世背景而猶豫,而他這一猶豫,差點害死了他最心愛的寶琳,也毀了他唯一的幸福。
這樣的懊悔,一直到了醫院,聽到護士說寶琳曾醒來過,已脫離了危險期,才稍微好過點。
「你也累了一天,先回去休息吧!」杜宇在病房前對佩如說。
看現在這種情形,留在這也沒有多大用處,她相信杜宇一定會好好照顧寶琳。
「也好。」她從皮包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杜宇。「這是我的名片,背面有我家裡的電話,如果寶琳醒了,或是有什麼突髮狀況,希望你馬上跟我聯絡。」
杜宇接過名片,看了一眼,手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你叫歐佩如?」
佩如不明白自己的名字有何特殊之處,居然能讓他如此震驚。
「是的。有問題嗎?」
杜宇正考慮要不要告訴佩如他訝異的原因——
「嗨!釣翰,好久不見了。」有個穿白袍的醫生在杜宇身旁叫喚。「最近好不好?」
「不錯啊!」杜宇希望儘快結束談話——在佩如還想不到任何蛛絲馬跡之前。
但那人似乎不懂杜宇朝他眨眼的用意,還是繼續說:「我這幾天找愛德華都找不到,你幫我找找他,並且轉告他,他這次體檢有一些問題,請他儘快來複檢。」
在那人走開之後,佩如懷疑的問:「你是約翰?」
看來紙是包不住火了。他點頭。
「你是約翰,你記得我,所以看到我的名片時,才會這麼訝異。」佩如喜望外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細細看來,杜宇的神韻還真有幾分像約翰,只是少了小時候頑皮的神情。
「愛德華呢?我找了他好多年,他好不好?」
「他……」杜宇吞吞吐吐的不太願意說。
「他怎麼了?死了嗎?」這是佩如做過最壞的想像之一。
「沒有,不過也跟死了差不多。」愛德華的心情的確是哀莫大於心死,說他死了並不過分。
「他在美國還是台灣?我真想馬上見到他。」像久別重逢的親人般,她期待著能早日完成生日時許下的第三個願望。
「他在台灣,但是我不想你見他,不想你打擾他的生活。」杜宇說得很傍徨,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我跟你保證,我不會介入他的生活,我只想看看他,知道他現在過得如何。請你相信我,我不會擾亂他原有的平靜。」
佩如說的話句句實言,雖然以前她曾幻想過,愛德華有一日會堅守承諾回來娶她,可是現在腦海里充塞的全都是孟迪凡的身影,只有他才是她唯一的等待。
可是人生總有些遺憾,一直以來,她都認為和愛德華的感情是天註定的,就算分隔兩地,總有一天還是會見面,共結連理;沒想到再見面時,她已心有所屬,而他也應該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如果真的能見到愛德華,那麼洛城應該對她死心,回到淑媛的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