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要亂動！」魏家菱拍了一下她的小腦袋。
苗馨痛呼了聲。
「不要皺眉！你動來動去的，我怎麼修啊？」魏家菱瞪眼，她正在幫她修眉毛。小貓的眉形原來就長得好，只要稍稍修飾，她輕而易舉就可以把她改造成大美人。
「好了啦！姐姐，我快遲到了。」苗馨急著看錶，她可受不了康仔的嘮叨。
「急什麼，待會我開車送你去——眼睛往上看。」她拿起睫毛膏刷上她原本就十分翹卷的睫毛。
「哇！不要化妝啦！」
「你這麼素著一張臉幫客人洗頭是很不禮貌的，懂嗎？嘴巴張開，不要嘟嘴。」為她的嘴唇塗上粉嫩的唇色。
苗馨看起來煥然一新，可愛極了。
「漂亮！」魏家菱滿意地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響吻。
苗馨的臉全紅了。
魏家菱寵愛地捏捏她的臉頰笑道：「年輕真好，完全不用打粉。」
苗馨笑了，小女孩的美麗，她第一次淺嘗。她眷戀地看著魏家菱簡單地為自己的臉上淡妝，再看向魏家菱——姐姐就算脂粉未施，也是那般驚人的美……
「走！今天我要指定你幫我洗頭，要康仔親自幫我燙頭髮！」
「姐姐還要燙頭髮？」苗馨張大了眼。她愛極魏家菱那頭狂野如浪的大波浪髮型了，一甩頭的時候，全是她狂妄的傲氣。
不過魏家菱似乎不滿意。
「捲髮難整理，我要燙直！」她率性地說，拉了她的手就走。
那一定也很美，姐姐不論什麼模樣……她都喜歡！苗馨忍不住緊握住她的手，靠在她的肩上。
魏家菱一笑，揉揉她的秀髮。小貓……我可愛的小貓咪……你要像這樣笑，要多笑啊！
人生的轉變，宛如地球自轉的輪迴，經過了黑夜，又面向了太陽。苗馨的生命，此時停在日不落國的方位，迎著陽光，好燦爛。？？？
「哇！」阿嬌誇張地睜大了眼，然後吹了一聲口哨。
魏家菱以手撥開她如瀑般的直發，以手抵在門邊擺了個專業的Post，阿嬌立刻拿出相機按下快門。
閃光燈一落，周圍的工作夥伴全起鬨了。
「我也要一張！」
「等等，叫家菱去補個妝，直接進攝影棚啦！」
魏家菱一改往常轟走吵鬧的人的霸氣，反而仰頭大笑，居然嚇壞一票人，當場叫眾人鴉雀無聲，目瞪口呆地盯著她看。
「累死了，坐了六個小時才搞定的頭髮。」魏家菱一屁股坐上單人沙發，啜了一口阿嬌喝剩的咖啡。她皺了一下眉，大夥跟著心臟一縮，下意識地搗起耳朵。「阿嬌，換個牌子好不好？每次都泡這種三等咖啡！」對咖啡她可挑剔了。
咦？沒發火耶！眾人一陣錯愕。
「是！讓小的先為您奉根煙！」阿嬌哈著腰遞上香煙，殷勤地為她點火。
魏家菱駕輕就熟地吞雲吐霧，這才一愣，她厲眼掃向眾人，突如其來一吼：「見鬼啦？」
眾人一抖，感動得相擁而泣。這才是他們熟悉的家菱啊！
「家菱，你中彩券啦？」
「還是琴姐對你的作品滿意了，準備幫你開一場處女設計秀！」
「嗯！看她春風滿面——啊！不會是……」
「夠了沒？」魏家菱一瞪眼，恢復她的火爆性格：「都滾出去，吵死了人！」
眾人趕緊在颱風剛成形的時候識相地逃開，免得遭遇不測。
阿嬌笑嘻嘻地關上門，別過頭看她。
「我看我們的魏大小姐不是中彩券，也不是要辦服裝秀，而是……」她移坐到她面前笑道！「戀愛了！」
魏家菱輕蹙起眉宇，兩人都沒注意到簡琴正好轉開了門。
「我有這麼明顯嗎？」
「當局者迷啊！」阿嬌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小梅果然是未卜先知啊。」
「哼！我們才不跟你們一樣！」
「當然不一樣，苗馨是小貓咪，既乖巧又聽話；小梅是小野貓，潑辣又刁蠻。小貓沒有殺傷力，野貓的攻擊性才強呢！」
誰說小貓沒有殺傷力？她的眼淚，比貓的爪子還犀利！
「我得好好管教小梅才行，這樣一分析才發現她跟你真像，都是危險性十足的野貓。」
「你管得了她才怪！」魏家菱損她一句。她和小梅，不盡然像的，她沒有小梅那樣機智，所以才會遲鈍得只把小貓當小妹妹看；她也沒有小梅那樣敏銳的觀察，所以才看不出小貓對她的感情。
她有點泄氣。
「唉！說得那麼瀟洒，還是被綁住了。」
「愛情才不會綁住自由呢！」阿嬌說：「除非你不信任對方。」
「小貓還那麼小。」
「你看你，老把她當孩子看。小貓年紀小，可內心比你成熟多了。」阿嬌還真不給她面子，魏家菱卻無法反駁。「貓最黏人了，而且……她不會背叛。」
真是一針見血！魏家菱托起腮，沉思了一會，然後笑了。
「我真的很喜歡小貓。」
阿嬌也笑了。
「她是個好孩子。」
「哈！」魏家菱仰頭大笑了聲，美目凜凜發光。「魏家菱是個女同志，全天下男人哭死吧！」
「就算你不是個女同志，天下男人也要哭死，誰會笨得去惹一隻刺蝟？」
「笨的人多得是，唐立就是最笨的一個。」
「他不好惹。」阿嬌有點擔心，唐立的花心在圈子裡是出了名的。
「誰理他！」魏家菱從鼻孔哼氣。
「他前科累累呢！聽說有女明星替他生了小孩，墮胎的就不知道有幾個了，還有人為他鬧自殺呢。」
「白痴才會對那種男人死心塌地！」魏家菱更不屑了。
「我怕你不給他台階下，他會由愛生恨呀！」
「來啊！怕他啊？」魏家菱瞪眼。「下次遇見，我直接在他面前跟小貓親熱給他看！」
「琴姐，對不起，借過一下。」工作人員抱著資料夾進來，也讓裡頭對話的兩人聞聲將眼光移去。
「老師？」魏家菱站了起來。
簡琴的臉色難看得可以，她的雍容華貴正努力地維持那強烈的打擊所帶來的顫抖。
小貓，小貓……那個十七歲的少女，居然如此輕易地就擄獲了家菱的心……那顆她花了那麼多年都無法入侵的驕傲的心……簡琴心都痛了、碎了。
「老師，你來啦？」魏家菱心情相當愉快，跑到簡琴身旁要拉她的手。簡琴居然倉皇避開。魏家菱一愣：「老師？」
「我……我東西放在車上忘了拿了。」簡琴幾乎是落荒而逃的，一路還撞倒了一名助理，助理手上的照片散落一地。
魏家菱追了出去。
「老師！」
簡琴已搶先一步衝進電梯，她伏在電梯內重重喘息，不斷地自責與後悔！自責自己怎會在忍耐了這麼多年後居然失控地在家菱面前失態；後悔她過分激烈的反應引來家菱好不容易對她築起的信任。
她的心好痛……
早知道這樣，她不如就跟家菱承認了，說她這個令她祟拜不已的老師其實是個私生活糜爛的同志；說她這個讓她唯一信賴尊敬的老師其實一直愛著她、一直愛著她呀……
她衝進車內，忍不住伏在方向盤上哭了起來。那是一種椎心般的劇痛，她的家菱被奪走了，被一個小女生奪走了，她敵不過命運的摧殘，她年華不再，她老了。
家菱背叛了她！這樣的想法湧現在她混亂的腦海。家菱是個愛恨分明的人，她的愛情容不下二心，更不容一絲毫的背叛！
但是，家菱背叛了她！
她無視這麼多年來她對她的寬容與深情，也從不在乎當年她與潘晉文盲目的熱戀對她造成多大的傷害；她也不會去觀察她是這麼努力地在她心中維持一個尊貴的形象與地位……她卻對她這麼好，她從來不知道。
而終於，她討厭男人了，她變成同性戀了。但——她愛的卻是別人！愛的卻是那個她又嫉又恨的小女孩！
家菱背叛了她……
這句話反覆像個詛咒似的催眠了她，抨擊著她。倏地抬起頭，她發動車子狂奔離去，烙印在道路面的輪胎痕，幾乎要燃起了火線……
「老師，」此時魏家菱跑出大樓，只見簡琴的車飛馳而去。老師的異樣行徑，完全讓她摸不著頭緒。？？？
這是一個過分黑瑟的夜，隱沒在這個複雜的城市裡，是寂寞的人交歡的地方。
即使是台北，像這樣的地方，還是不多。
女同性戀者，是比弱勢族群更弱勢的一群；是同志世界更隱性的圈子。
男同志的話題浮上了檯面，GAYBAR提供了男同志尋歡與放肆白日壓抑的快樂天堂。
但女同志酒吧，卻是少之又少。或許也如異性戀一般，女人的感情永遠比男人細膩而含蓄；男人的愛情用身體談，女人的愛情用心情談。
簡琴好想巴黎。就在今夜她沉醉在台北少有的女同志酒吧里，這裡沒有人認識她，沒有人會用異樣眼光看她，但她依然討厭這裡的氣氛。
太嚴苛、太直接地暴露了她老邁的事實，不會有人來跟她搭訕，不會有人請她喝酒；不像在巴黎，沒有人認為她四十歲，在外國人眼中的東方人，她的美貌與身段，都勝過她們二十歲的女孩。
她的煙一根根地抽，她的酒一杯杯地灌，她醉了，跑到擁擠的舞池隨著音樂搖擺，天地都在旋轉。
好恨，她好恨……
有個男孩——一個外貌打扮都像個男孩的女孩撥開人群朝她走來，扶住了她搖晃的肩，閃爍的燈光下是一張帥氣十足的臉龐。
「你的手機叫個不停。」她手上拿著的是她的手機。
簡琴抓不著焦距地在半空中揚手。
女孩——像男孩的女孩，直接把手機塞到她手上。
是家菱。
她不能讓她看見她這副模樣，不能讓她聽見心碎的聲音。簡琴跌跌撞撞地衝出人群撲到門外，她狼狽地滑坐在地上，把混亂的思緒整理了一遍。
於是，她打電話給唐立——「家菱不是不愛你……她是因為不信任你……加上，加上她身邊有個妹妹。一個叫小貓的小女生，那個女孩子……很可怕，你去找她……勸小貓離開她……小貓以為家菱是她一個人的……你去跟那個小女孩談，去求她……」
掛上電話，她一倒在牆上，吐了。
「你還好吧？」那個帥氣的女孩出現在她身旁。
簡琴滿臉的淚，忍不住撲到她懷裡痛哭起來。？？？
「老師到底跑去哪了？都這麼晚了。」魏家菱都快把電話給燒了。
苗馨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她。
「姐姐，老師以前會這樣嗎？」
「當然不會，她是我見過最溫柔、最有氣質的女人了。」
魏家菱想破頭也想不出老師是哪裡出了問題。她不放心地起身抓了車鑰匙。
「小貓，我過去老師家一趟。你先睡吧！」
苗馨其實很想跟，但她總覺得……老師不會喜歡見到她的。她乖巧地點點頭。
魏家菱打開門，忍不住又回頭叮嚀了聲！
「不用等我，先睡喔！如果沒事，我就回來了；有事的話，我也會打電話回來。」
苗馨笑了，用力點點頭，直到她離開，苗馨才褪下笑容，撫著寶貝的白毛喃喃自語……
「聽姐姐說老師的反應……我想，老師應該很喜歡很喜歡姐姐吧，只是姐姐一向很遲鈍……就是因為姐姐不了解，所以老師傷心吧……」？？？
魏家菱著急地猛按電鈴，不過就跟她的手機一樣沒回應，她都快擔心死了！
她就不信老師會徹夜不歸，走到一旁的窗戶，推開窗，她煩悶地點起煙來。？？？
「叮鈴……」門鈴聲。
苗馨丟下畫筆立刻衝去開門。
門一開，她期盼的笑臉也僵住；門外那個高大帥氣的男人，她從來沒見過。
唐立的笑容迷倒眾生，要迷昏這樣一個清純少女，對他而言比喝水還容易。
「你是？」
「家菱的朋友。」他頓了一下，保持完美的微笑，從身後亮出一把鮮艷的花束，再強調了語氣。「男朋友！」
苗馨張大了眼！怎麼可能？姐姐的前任男友不是潘晉文嗎？
「你是誰？」她皺眉了。
小女生看到他不流口水露出愛慕眼光，還稍露敵意地皺起眉來，她是第一個！
「我叫唐立，是個攝影師。」他還是笑著。這會還大方地徑自走進家裡。
苗馨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這個男人太輕浮了，不管他長得多帥，她第一眼就不喜歡，姐姐又怎麼可能跟這種人交往？
「家菱沒跟你提過嗎？」
苗馨在他身後搖頭。
唐立直接把花擺在桌上，看見桌上一隻小白貓好奇地盯著他看，他不耐地移開腳步。他討厭貓，陰沉又冷漠，最不可愛的動物！
他懶得理那隻陰森森的小白貓，四處參觀著這個豪氣的房子，他眷戀地呼吸著。
啊！如果沒有那股貓騷味，那就更完美了。
「姐姐不在，你不要亂看啦。」
「亂看？」唐立大笑：「這裡我比你還熟。」
苗馨心頭一震，隨即瞪大了眼！
唐立回過頭看她，這個單純的小女孩，一眼就可以將她看透。
「你一定就是小貓吧！果然和家菱講的一樣可愛……不，更可愛。」他笑得自信迎人。
苗馨渾身發顫，這個男人的輕佻令她作嘔，他的言語又讓她失措。
姐姐的私生活……她的確不了解。
「我知道她不在，去找琴姐了吧。我是特地送花來給她一個驚喜的。」他走向大門，回過頭對著臉色慘白的苗馨笑道：「我會再來的。」
手一伸，輕抹了一下她纖細的下巴，苗馨一陣強烈的戰慄貫穿全身。
「你好可愛，小貓。」
她不知道呆站了多久，不知道那個男人說的話是真是假，唐立、簡琴都帶給她無比的壓力與恐懼。
姐姐，快回來呀！回來告訴我……那個男人說的是假的……苗馨心慌不已。
笨得可以的小女孩！唐立得意地笑著，往上抬頭看著燈亮的窗。
但不可否認，她確實長得很可愛，出污泥而不染的清純小蓮花，他唐立……還沒碰過這麼乾淨的女孩。
琴姐說得沒錯，那個小女生把家菱當成自己的親人了，那麼黏、那麼霸道的佔有慾，在她澄澈的大眼睛中表露無遺。
先嚇嚇她就好。唐立坐上車，他對這隻可愛的小貓，也很感興趣哩。？？？
是電梯開門聲。魏家菱立刻丟掉燃盡的第三根煙，倉促一回過頭，就是一愣！
漫天的酒氣充斥著整個迴廊。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那個憔悴的、爛醉的女人，應該是老師吧？那個俊美的、纖秀的男孩……是男孩吧？
而蹣跚不穩跌出電梯的……就是他們兩人吧？那親密擁吻的……也是同樣這兩人吧？
男孩笑著啟開他的唇，擁著簡琴讓她掏出鑰匙。
「老師……」魏家菱的聲音顫抖地傳來。
簡琴手上的鑰匙也在瞬間掉落地上。猛地一回過頭，簡琴幾乎立刻軟倒在男孩懷裡。
她所認識的老師，總是端莊優雅、總是溫柔細語，她不可能讓自己的妝花了，不可能讓自己的衣服皺了，不可能讓自己醉了，更不可能……讓一個陌生男人吻了她……
「姐，她是你的學生啊？」男孩貼在她耳畔開口了。
魏家菱震愕地退了兩步，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不是男人……那種細緻的嗓音、那光滑的皮膚、那秀氣的五官……是女孩才有的！
太殘酷了！太傷人了！簡琴發狂地哭喊了聲，立刻拾起鑰匙打開門和那個女孩衝進門去。
「老師！」魏家菱撲向前，大門「碰」地緊閉，任她按壞了電鈐、敲紅了手也不予回應。
她懂了……原來是這樣……
老師是個同性戀！
但她仍不懂！為什麼老師會害怕讓她知道？為什麼老師要這般倉皇地逃避她？老師也知道她的好朋友阿嬌也是同性戀，現在……連她都是了啊！
「老師！」她氣急敗壞地朝著緊閉的大門吼著：「老師，你為什麼要躲我？有什麼事不能跟我說的？你以為我會瞧不起你，還是排斥你嗎？你明知道我不是那種人嘛！你開門啊！」
她使勁地敲門，只差沒氣得用腳踹了。
「開門啊！老師……我不會走的，除非你開門，否則我不會走的！」
門開了，是隔壁的鄰居。
「三更半夜的，吵什麼吵啊？」
「關你屁事！」魏家菱別過頭就是一吼，嚇得對方立刻把門關上。
她使勁一敲門，整個拳頭又紅又腫。
「老師！開門呀——」
門開了，她紅紅泛紫的拳頭差點落在對方臉上，是那個帥氣的女孩。
「她要我叫你走。」
「我要親耳聽她說。」魏家菱盛氣凌人地推開她，直接衝進去。
客廳、房間、陽台、廚房都沒有人影，她直接去拍浴室的門，沒想到才一拍，浴室門就打開了。
簡琴坐在大浴缸里，滿滿的白色泡沫覆蓋她全身，她的臉色蒼白得像滿溢的白色泡泡，髮絲垂落在頰上，更添憔悴……
她呆望著白色的泡沫，虛弱地啟口：「你走吧……」
魏家菱一愣。
簡琴抬起頭，眼光是投向門邊的女孩。
女孩沒說什麼，只是聳聳肩，對她笑了笑，還順便對錯愕的魏家菱眨了眨眼便離去。
簡琴收回目光，繼續呆望著白色泡泡……
魏家菱走了過去，她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老師的模樣讓她於心不忍。
忽地，簡琴笑了……好滄涼、好悲傷的微笑。
「老師……破壞了在你心中的形象吧？」
魏家菱看著她，久久不語。真是讓人窒息的沉默，她忍不住輕嘆。
「你先洗澡，我到外面煮咖啡等你。」
才轉身，簡琴就拉住了她的手，紅腫的手，此時她才感覺到刺骨的痛。
簡琴濕淋淋的手，心疼地撫著她的手，泡沫沾上她柔細紫青的皮膚，簡琴心痛得幾乎快掉下淚來。
「怎麼這麼用力呢？都瘀青了……這麼嫩的手……都瘀青了……」簡琴顫抖而哽咽的口吻，柔軟而深情的揉捏，透過她的指尖，戰慄了魏家菱的神經。
這一股過分曖昧的舉動，讓魏家菱毛骨悚然。那的確不是她所認識的老師，兩個女人的親密愛撫，也不該發生在她們身上。
就在她心疼不已的唇印要印上那泛紫的手背時，魏家菱觸電似的抽回了她的手。
這樣明顯的抗拒，讓簡琴強忍的淚終於落下……
「家菱……」她緩緩仰起頭。家菱眉宇深鎖的表情，讓她心痛難耐。「你怕我嗎？家菱……還是你討厭我了？老師是個同性戀，讓你覺得噁心了？」
「我才不是那種人！」魏家菱反駁，但她漂亮的雙眉依然無法舒展開來。「老師，你根本不必瞞著我，同性戀就同性戀，你永遠都是我尊敬的老師啊！」
是嗎？可是你的眼神……好傷我的心哪！
「尊敬？」簡琴的笑，令魏家菱不安。「我根本不要你尊敬我……你怎麼這麼傻？你怎麼都不了解呢……」簡琴趴伏在浴缸邊哭了起來。
魏家菱蹲在她面前，扶著她的裸肩急道：「老師，你別哭啊！哎呀！我……我就是這麼粗心嘛！難道你會因為自己身為同志而活得那麼痛苦嗎？老師，你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你看看阿嬌和小梅，她們有多快樂？你再看看我和小貓——」
「住口！」她突然抬頭一吼，紅腫的眼睛滿是血絲，眼淚澎湃得似怒濤狂潮。
魏家菱嚇住了！她從沒看過老師發過脾氣……
「你跟小貓？你跟小貓？你居然跟小貓！你為了她變成同性戀，你為了她背叛我！你怎麼沒想過我？你怎麼可以不愛我，而去愛一個沒腦筋的小孩子？」
「老師！」她幾乎失聲尖叫。
驚駭錯愕，夾帶著忿怒悲傷，她來不及阻止簡琴的歇斯底里，來不及思考她溫柔和善的老師為何變成一個瘋癲痴狂的女人，她就再一次地被她失控的舉動震駭得不能自已——簡琴吻住了她！強勢霸氣又肝腸寸斷的一吻……
水花四濺，飛濺在空中，粒粒成珠，珠珠似刃，砸落在她身上，幾乎像子彈一樣貫穿了她的身體，痛入筋骨……
魏家菱狠狠推開了她，讓她跌落滿溢的水中，她自己跌坐在濕冷的地板上，也濕了一身。
她長年隱藏了她的真面目，她對她的悉心呵護，和如今的嫉妒，都是因為她愛她……魏家菱這才完全明白，老師對她的好、老師對她的寵，全都是老師對她的愛。
這樣的愛……太可怕！
她不知老師算計了多久、多少年來潛入她的生活；她不知道老師對她的愛這麼深濃、這麼強烈，但這樣的愛……太可怕了！可怕得把她分裂成兩個人格，可怕得讓她無法接受這兩個人格的過分極端！哪一個才是老師？她分不清了。
她搖著頭……只是搖頭。
她搖頭，而簡琴心碎。
魏家菱倏地起身跑走了，簡琴失去她了。
她想，她大概真的失去她了。在她努力了這麼多年以後，到頭來她居然還是失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