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望著身後的大紅花轎和大排長龍的嫁妝,王庭梁知道今天的排場會讓眾人津津樂道;而明天的場面,也定會讓眾人更加難以忘懷。

看來,明天商芷蘭會成為全杭州城的大笑話是無可避免的。

想一想,這樣的自己還真有點自私:為了自己的將來而去傷害另一名無辜女子。

可憐的商芷蘭!他的決心開始動搖。

不行!他不能心軟!王庭梁將心中的念頭甩開。

人不為己,天誅地減。

他要是不能鐵了心放手去做,他和葆音之間就更不可能有未來可言。

與其要三人痛苦,倒不如犧牲一人,成全另外兩個。

商芷蘭,你別怨我!

要怪,就怪你不該嫁給我。

要怪,就怪命運捉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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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宵一刻值千金!

這句話對王庭梁而言可是相當諷刺,他並不想進入新房過春宵,一直在房門外遲疑,不敢進入。

「姑爺!」喜房的門被打開,走出一位商芷蘭帶來的陪嫁丫鬟。

「你先下去吧!」他故作鎮定的支開她。

「是!姑爺!」丫鬟非常識相的離開,她可不想壞了人家的洞房花燭夜。

今晚不進門,明天的戲也不用唱了。

硬著頭皮,王庭梁進門,順手將門關上。

掀開喜帕,就見佳人羞澀垂首的模樣;火紅的喜燭照上她白嫩的玉膚襯托出她臉頰上的紅潤。

這樣的佳人該是令人心動的。

王庭梁知道自己的心若不是早已全給了林葆音,他必定會愛上她的。

唉!一切都是命!他和葆音的幸福全都要靠她的犧牲來成全。

原本是想和她來段短暫的纏綿,卻在看見她后打消原先的念頭。

自己不能愛她,又何必毀了她的清白;他該讓她帶著清白之身,去尋找她的幸福。

吹熄蠟燭,命商芷蘭解開衣衫;他將兩人的衣衫全數丟棄於地,和她保持些許距離,緩緩在她身旁躺下。

他不但不敢碰她,連看一眼也不敢,只好假裝很累的呼呼大睡。

商芷蘭對於王庭梁的行徑感到疑惑,卻不敢開口詢問;只因她記得娘在她出嫁前的交代--出嫁從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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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人!你給我醒來!」王庭梁用力地搖著好夢正酣的商芷蘭。

迷迷糊糊中醒來,商芷蘭尚未了解發生什麼事,就被王庭梁賞了一個響亮的巴掌。

這一巴掌打醒了商芷蘭的神智。

撫著刺痛的臉頰,面帶無辜的問:「相公,為何打奴家?我是犯了什麼錯?」

莫名其妙被打一巴掌,她已管不得什麼三從四德,定要問清楚事情的原委。

看到她無辜的表情,王庭梁差一點動搖他的決定;但是,想到葆音會為他另娶他人而傷心哭泣,他就無法對面前的她仁慈。

她雖然無辜,可是,葆音更加無辜。

一想到這,他的臉色就更加鐵青,說話的聲音也就越來越大。

「別叫我「「相公」!我沒有你這種不守婦道的妻子。」王庭梁大吼。

商芷蘭捫心自問是否真如他所言的不守婦道?

可她沒有!她認為自己是清清白白的。

她自小被灌輸女誡、三從四德的道德觀,將名節視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今日平白無故被冤枉,即使對方是她的相公,她也不能容忍他無的放矢的污篾。

「相公,奴家自認為非常自愛,是清清白白的,不知相公為何說我不守婦道?

還請相公明示。」

「還敢說你是清清白白?」

王庭梁用力將被子掀開,指著乾淨的床單間:「你不覺得床上少了什麼嗎?」

「啊--」喜被忽然被扯離身,嚇得她一陣尖叫,慌慌忙忙地拉回被子,重新蓋在自己身上。

「我不明白你說什麼?」突如其來的狀況讓商芷蘭忘了對「相公」說話要恭恭敬敬。

「你還敢裝傻!」

王庭梁故意大吼,目的是想引起眾人注意。

「我真的不知道、不明白你問的是什麼!」

商芷蘭真的胡塗了,她不清楚為何一夜過後,她的世界就變了。

咱的一聲!

又是一個巴掌打上了她的臉。

要打下這一巴掌,王庭梁也是挺不願意的!,不過,一聽到外頭傳來腳步聲,為求逼真,他只好狠下心來又甩了無辜的商芷蘭一巴掌。

「犯錯的人是你,你還敢這麼義正辭嚴地對我說話?你要知道,我可以讓你坐回頭轎回家,以嚴懲你的不貞。」王庭梁終於點出重點。

回、頭、轎!

這三個字重重地擊中商芷蘭的心房,她知道這三個字的嚴重性;一旦她坐回頭轎回家,不光只是她的名譽一受損,就連商家也會讓人笑話。這個臉,她丟不起,她的家族也丟不起。

凡是女子婚前不貞,夫家便能要女方坐回頭轎回家,這一件婚事也不算數;而認定是否貞潔的標準,則是洞房花燭夜的落紅。

難道他剛剛問說床上少了什麼,是--落紅?

商芷蘭此刻才恍然大悟,明白他強調一整個早上的是什麼。

她憶起嫁出門前曾聽娘提起過,新婚之夜和相公同床時,剛開始會有點痛,但這種痛忍一下就過去了;因為會痛才會有落紅,才表示自己是處子之身。

昨夜她和他同是裸身睡在床上,她沒有痛的感覺,難道她早已非清白之身?

不!不會的!

這打擊對她而言實在太大了,整個人無力地倒在床上。

看她的模樣,王庭梁知道自己賭對了--他在賭她對房事的一無所知。

「終於知道自己在嫁我時已非完璧之身了吧?識相點,快收拾包袱坐回頭轎回去!」王庭梁動手拉她下床。

「不--」商芷蘭跪下來求他。

「求求你別趕我回去,我不知道為何沒有落紅,但我是清白的。求你相信我,別趕我走!我們家丟不起這個臉。」如今她早已是淚流滿面。

這是她第一次求人,而情況卻是這麼的令人難堪。

「我們王家也丟不起這個臉!更收不起你這個不貞的媳婦!」

這句話原本是要出自於王庭梁口中,但他都還來不及開口,就被破門而入的王父搶先說出口。

他在門外早已將事情聽得一清二楚,他怕他那心軟的兒子會答應讓她留下來,所以就自作主張的先開了口。

「求求你們!我真的是清白的。求求你們相信我!」顧不得自己身上僅剩被子遮身,她對著眾人猛磕頭。

「事實勝於雄辯!事實擺在眼前,你要我們怎麼相信你?」

王庭梁希望她能死心回家去,別再做無謂的懇求。

「來人啊!把她給我抬回商家!」王父下令。

他絕不讓一個不貞的女人污了王家的門風。

此時,商芷蘭是真正絕望了。

「我不服!」

她想掙脫被抓住的手,卻是徒勞無功。

只見她回頭大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是清白的!」

是啊!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就這樣損了一個女子的名節,王庭梁心中也不好受;不過,他硬是壓下心中的難受,目送搭回頭轎回家的商芷蘭。

他真的很抱歉讓她成為門當戶對下倒楣的犧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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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麼事?又有人在迎親嗎?」

「不是啦,昨天成親的商家小姐今日坐回頭轎被趕回家了。」

「回頭轎!難道商家小姐不是以清白之身嫁入王家?」

「知人知面不知心喔!原以為商家的閨女應該是玉潔冰清的,怎知竟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一路上的閑言閑語讓商芷蘭快要崩潰,她很想出聲反駁,但她知道現在不論她說什麼都沒有用;因為,眾人早已先入為主的認為她是個不貞的女人。

沒有人會相信她是清白的!

她是被人冤枉的!

現在,坐在轎內的她只希望能早點回到家,由家人替她尋回公道;家人是她目前唯一的寄託。

當花轎慢慢接近家門時,早就有好事者先至商家告訴商老爺;所以,當商芷蘭一掀開轎簾時,就見家中的大大小小全站在門口等她。

「爹!娘!」

一見到親人,商芷蘭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傷,只想一吐她所受到的委屈。

「住口!」商老爺嚴厲的喝上商芷蘭。「我們沒有你這種不知廉恥的女兒。」

一聽到爹爹如此無情的話,商芷蘭淚水盈眶,緩緩跪了下來,哽咽地道:「女兒不孝,今日讓爹、娘蒙羞,這全是女兒的錯。但女兒絕對沒有做出對不起爹、娘的事情來;今日所發生的一切全是受人冤枉,請爹、娘為女兒作主、討回公道。」

「無風不起浪!你若沒做出這種羞恥的事,王家是不會讓你坐回頭轎回來。你說你受到冤枉?王家和我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人家為何要冤枉你?若是你行得正、坐得直,你哪會有把柄落在他人手中?」

人言可畏!就因別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商老爺就這樣定了女兒的罪。

天哪!為什麼連她最親的家人,都寧願相信別人也不願相信她?!

商芷蘭的心全碎了,她冷聲地詢問:「爹爹不相信女兒是清白的?」

「事實擺在眼前,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他也很想相信自己的女兒,但她坐回頭轎回來是事實,要他如何相信她?

「老爺,女兒是我養的,我最清楚她的為人;她知書達禮,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有辱家風的事。老爺,你要相信自己的女兒啊!!」

商夫人出聲為女兒說句公道話,堅信女兒是清白的。

總算有人肯相信她,商芷蘭破碎的心終於感到一絲絲安慰。

「夫人!她就是被你給寵壤,今日才會做出這種事來;我都沒怪你了,你還敢替這個孽女求情?」商老爺將炮火轉向商夫人。

「老爺,凡事要講求證據,你不能因為外人的三言兩語就定了蘭兒的罪,這對蘭兒是不公平的。」

商夫人為了女兒,不惜跟商老爺對抗。

「反了、反了!惡妻、孽女無法可治!」

一氣之下,商老爺口不擇言地連同妻子一起責罵。

「你……」商夫人氣得說不出話來。

看爹和娘為了她的事吵架,商芷蘭心中覺得過意不去;她知道爹是個很重面子的人,看來今後,商家的大門她是再也進不去了。

再加上爹所說的話太傷人,雖說「虎毒不食子」;可是,爹卻是個為了面子連女兒都可以不要的人,他一定不會再認她這個女兒的。

「爹、娘,請原諒女兒的不孝!」

她用力磕了三個響頭以報答父母這些年的養育之恩。

「女兒不在的時候,希望你們能好好保重身體。」

商芷蘭在眾人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就起身跑離這個她待了十八年的家。

「女兒啊--」

商夫人想追上去,無奈卻被商老爺抓住。

「這種女兒不如不要,就讓她去吧!」商老爺拖著她入內。

不是他狠心不要女兒,而是如果讓女兒進家門,他會對不起商家的列祖列宗,也無法杜悠悠眾口。

女兒!出門在外要小心,等這風頭過後要回來啊!家裡的門依然為你而大開。

商老爺也只能在心底為女兒祈禱,希望這風波能早日平息,能讓女兒早日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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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家后的商芷蘭茫茫然地走著,不知該往何處。

現在的她是有家歸不得,且知情的人全都退避三舍,不可能有人願意收留她。

天下之大,竟無她容身之處!!

她漫無目的地走到溪畔,望著潺潺流水,終於回過神來。

她的清白無人相信、她的冤屈無處申訴,就連親人也不願認她,那她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活著好苦啊!

倒不如死後一了百了,什麼感覺都沒有。

「爹、娘,請恕女兒不孝,要先走一步。我知道讓你們白髮人送黑髮人是很殘忍的一件事,但女兒真的是有口難言,就讓我以死來證明我的清白,也只有這樣才能洗刷商家所受的屈辱。」

她聲淚俱下的向上蒼訴說她的決心。

「老天爺,我商芷蘭不孝,無法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願來世做牛做馬以求能報答他們的恩情。」

商芷蘭雙腳跪地、對著上天祈求。「老天爺,求您保佑我父母長命百歲、無災無厄。」她對著上天又拜又磕。

祈求完畢,她脫下鞋子擺在大五頭上,戀戀不捨地回頭再看這人世間一眼,隨即轉過身,毫無依戀地赤腳走向溪水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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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我是倒了什麼楣?」

穆子然在看見水中即將滅頂的紅色身影后,忍不住低咒。

他原是想去王府看看好友王庭梁現在的情形,誰知在經過溪邊時就看到有人投河自盡;他想假裝沒看到,但雙腳卻好像有自我意識般地使出蜻蜓點水的輕功,三兩下就到那人身邊。

算了!既然被他遇見,就出手相救吧!否則,他心裡也會不安。

伸手用力拉起那人,抱著她在水面行走至岸邊。

「放開我!」

商芷蘭怨恨此人的多管閑事,讓她想死都死不成。

「姑娘!螻蟻尚且偷生,你又為何如此想不開,想以死了結此生?」

看見她姣好的面貌,穆子然覺得她就這麼死了會很遺憾。

「我是生是死又與你何干?」

商芷蘭根本聽不進他的規勸,只想求得一死來解脫,於是她用力地想掙開他的懷抱。

聽她這麼說,穆子然的心中頗覺不是滋味。

他不贊同的說:「以前你想死是和我沒任何關係,不過,自我救了你開始,你就是我的人,你的生死就不是由你決定的。」

聽到他的胡言亂語,商芷蘭的脾氣也跟著上來。

「誰是你的人?我並沒有求你救我,是你自己多事來阻止我自盡,我都沒怪你了,你得了便宜還賣乖?」

「你是沒求我,不過,我可不能見死不救。」穆於然說著違心之論。

其實他才沒那麼好心,會救她純屬意外。「既然救了你,你就該以身相許來報答我;所以從這一刻起,你是我的人了。」

不知為什麼,穆子然心中突然有一股莫名的衝動想留她下來。

「瘋子!」

商芷蘭仍不放棄掙扎,不想再和這個瘋子糾纏不清。

「放開我!」她用力大吼。

「放開你?別想!」

他就是不放手,一來是怕她又去尋死,二來……他根本不想放手。

「你……」

知道再和他多說無益,商芷蘭低下頭來,往圈在她腰上的手用力一咬。

穆子然的手吃痛地鬆開。

「你……」

真沒想到她會咬得這麼用力。

一得到自由,商芷蘭立即拔腿就跑,方向依然是溪水正中央。

見她又快碰到水了,穆子然心急地使出手刀往她頸項一砍;她人一軟,昏倒在他懷裡。

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樣的感覺,看到她又要尋死時,他的心竟猛地緊縮,讓他好難受。

甩開這股奇異的感覺,他抱著她離開水邊,怕她醒來后又想尋死。

怎麼樣才能阻止她再次尋死呢?

有了!

就將她綁在身邊,讓她就算想死也死不成。因為,他會畫力阻上她尋死並保護她的安危。

也只有這樣,他才能真正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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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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