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假期結束后回電視台上班的第一天，由於唐松筠不太清楚企劃內容，節目遂仍由代理主持人負責。

她倒也樂得輕鬆，就窩在辦公室里上網，看看今日新聞、順便逛了一下各大拍賣網站、購物網。

同事們一見到她，紛紛趨前，爭先恐後、七嘴八舌的追問她的法國之行。「你有沒有登上巴黎鐵塔欣賞夜景?」

「乘船游塞納河、吃晚餐一定超：浪漫。」

「你一定有去左岸暍咖啡，附庸風雅一番吧?」

「羅浮宮、凡爾賽宮也是非去不可。」

聽著同事提到的著名景點，唐松筠的俏臉轉為鐵青，腦袋一片空白。她遲疑了會，才揚起眉、得意洋洋道：「那還用說，那些地方我統統沒錯過。」

她可沒說謊。她在雜誌、旅遊網站及旅遊節目中都看過那些景點，文字及電視解說讓她有身歷其境的感受。

「有拍照片吧?讓大家欣賞一下嘛。」有同事起鬨，其他人也連聲附和。

「呃……我的相機在途中不幸摔壞，照片全泡湯了。l唐松筠鎮定的解釋著。

她越來越佩服自己的應變能力，這樣一來，就沒人知道她根本沒空拍照、欣賞風景了，而出國前買的高級數位相機，早就被她晾在一旁，連怎麼開機她都還是一頭霧水。

「真慘。」一名女同事惋惜道。二定很心疼吧?」

唐松筠胡亂頷首，含糊的應了聲，草奉帶過，想要儘快終結話題。「謝謝大家關心，總之，我度過了一個非常美妙的假期。」

做完總結，她著手收拾桌面，起身拎著「Celine」印花捉包，準備離開。「我有事要外出，各位下午見羅。」接著，不讓同事有機會再發問，她趕忙以迅雷下及掩耳之姿消失在辦公室。

才剛踏出大樓，一陣蒸騰熱浪就迎面襲來，讓甫從冷氣房出來的唐松筠霎時頭暈目眩，眼前一片迷茫，腳步顛躓了一下。

待不適感消褪后，她凝神思考接下來該做什麼打發時間才好。聽說美術館有新銳畫家的個展，相當受到好評，全辦公室的人都在討論，走在流行尖端的她豈能放過?要下，就是去看那部感人肺腑、賺人熱淚的得獎影片……

盤算著該何去何從之際，包包里忽然傳出悠揚的和弦鈴聲，她連忙翻出手機，習慣性的先看來電顯示，卻是一組陌生號碼。

猶豫片刻，她選擇接聽。「嗨!請問哪位?」

「松筠嗎?」彼端，沉穩悅耳的男性嗓音鑽進她的耳膜里，竟引得她冒起雞皮疙瘩。

「我是呀，請問你是哪位?」她蹙起眉，客氣的詢問。

對方沉吟了下，徐緩道：「認不出我的聲音嗎?真失望。」

她咬唇皺眉，努力想辨別對方的身分。「你是……小奇吧?」但三秒后她自行翻供。「是阿軒，沒錯吧!」她提高音量，感到得意不已。

「嗯哼。」男人頗不以為然。

也不對引唐松筠眉心擠出摺痕，轉了轉眼珠子，忽然喊道：「我知道了，你是金剛!」這次一定不會錯。

「我是韓韜。」他悶悶的報上名。每當她猜錯一次，他的不悅便更增添一分。

答案揭曉，她的心霍地漏跳一拍，然後瘋狂鼓動著。彷彿感到不可思議般，她用手緊貼心臟處，感受著狂亂的律動。

「哦……是、是你啊。有什麼事嗎?」她的聲音嚴重走調，泄露出慌亂不安的情緒。

「打擾你工作了?」他試探道。

她清清喉嚨，掩飾過度的詫異及緊張。並且不斷自我告誡：鎮定!唐松筠，鎮定的擊退他，別再讓他王導一切。

「你怎麼有我的手機號碼?」她質問道，儘可能讓聲音顯得冷漠。

韓韜在電話另一頭輕笑，一語雙關道：「我想要的，很少失手。」

聞言，她不禁感到頭皮一陣發麻，覺得他太猖狂，卻一時詞窮，找不到話來反駁。

「松筠?」

那端太過安靜，讓他以為斷訊了。

不行!她的氣勢要凌駕過他，絕不能被他看扁了。「我很忙，有事快說咀。」

她乾脆擺出架子。

縱使她口氣欠佳，卻絲毫不影響他的決定，他斬釘截鐵地說道：「把今晚空出

來，六點豐你還在公司吧?我會過去接你。」

聞言，她的腦子轟隆隆乍響，頓時喪失思考能力。在她回神之前，韓韜已道了再見，逕自結束通話。

半晌，唐松筠才找回遠揚的思緒，氣呼呼的鼓著雙頰，像只生氣的河豚。他、他、他他他他……以為他是誰啊引憑什麼命令她?但她偏偏不如他的意，就下信他能拿她怎樣。

現在，她需要做些事情轉移注意力，否則她怕自己會氣得衝到「AOK」找那個姓韓的傢伙理論。

哼哼!憑他，絕對敵不過她的伶牙俐齒。

可不是嗎?她可是以反應快著稱的節目豐持人呢!而他，下過是個只懂得賺錢的市儈生意人罷了。

藉由眨低對方，讓唐松筠得到報復的小小快感。

能讓唐松筠將所有煩惱和下愉快拋諸腦後，嫵疑地，非「血拚」莫屬。她的購物範圍並不局限於任何一種物品，看對眼、感覺對了比較重要。

午餐時，她買了一份漢堡、一杯咖啡果腹，填飽肚子后，她一路閑晃至名牌精品店林立的路段來尋寶。

每當目不轉睛的盯著櫥窗內陳設的商品時，她總是會感到一股莫名的悸動。

那些衣服、提包真是藝術品，美得不可方物。若能穿著它們出席宴會或派對，

一定會讓她更加出色迷人，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說不定，她命中的真命天子也會被她「煞到」。

但它們的價錢，得花光她一整個月的薪資——真是高不可攀。唉!只能忍痛道再見了。畢竟，她不可能只暍白開水度日，但如果……

等等!她剛才似乎瞄見「特價品」的告示，是什麼東西在特價?

唐松筠連忙踅回原處，看見纖塵不染的玻璃櫥櫃、掛著「特價品」的牌子下，是一隻「Fendi」經典款式的短皮夾，正以三折價出售。

她的美眸閃著耀眼光芒，全身血液因此沸騰不已。她下假思索的衝進店內，等不及售貨小姐詢問，便伸手探向「獵物」。

「咦?」

皮夾上，赫然多出一隻白皙的手，導致她無法順利取得。

唐松筠垂下肩，晶燦的眼瞳進射出堅毅銳利的光芒，射向天外飛來一隻手的主人：是個風韻猶存、穿著打扮皆講究的女人!

「是我先看到的，歐、巴、桑!」她瞪大眼，態度強硬，直言不諱的喊道。

即使對方相一般歐巴桑有非常大的差別，不過，在這個節骨眼上，她也顧不得其他，將東西買到手才是當務之急。

被她視為歐巴桑的王彩宜，向來極為重視保養，縱使即將邁向六十歲大關，外表卻完全不顯老態。

她兒子的年紀應該比眼前的小姐大上幾歲，但被當面喊歐巴桑，仍不免感到驚愕。

「我比你早進來，當然是我先看到的。」王彩宜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刻回擊。

「可是，這皮夾是我先看到的。」唐松筠挺直腰桿，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她非買到不可。三折耶!一生恐怕就只有這一次。

「是我先看到的。」王彩宜微微拾高下巴，散發出一股凌厲氣勢。

剎那間，唐松筠被對方的氣勢駭住—那自信滿滿的神態，跟某人好相似……

怔愣了一會兒，她赫然察覺皮夾被「乘機打劫」，於是忙不迭的回過神來，繼續上演皮夾捍衛戰。

不管這豐途殺出來的歐巴桑像誰，她絕下輕言退讓。

兩軍對峙許久，唐松筠最終以「蠻力」勝出，一舉奪得皮夾，她驕傲的微揚起眉示威。

以前跟歐巴桑交鋒時，她們通常都仗著自己年紀大，為達目的下擇手段，兇狠無比。她就因此吃了好幾次悶虧，懊惱了好幾天。

根據經驗，搶輸的歐巴桑接下來就會擺出臭臉，嘴裡念念有詞，讓你覺得自己好像犯了滔天大罪、最後讓你承受不了道德壓力，繼而把東西讓給她。

她可下會上當。

王彩宜臉上掠過一閃而逝的失望。「我果然老了，搶不贏年輕人。」話里，沒有絲毫諷黥意味，只是面帶微笑的自我解嘲。

一聽到她這麼說，唐松筠原本僵硬的表情、態度也隨之軟化。

王彩宜毫下避諱的打量她，唐松筠也不甘示弱的看回去。若要比眼睛大，她可不會輸。

「你真漂亮、也很有品味。」未了，王彩宜由衷讚賞道。

原本她在腦中猜想著對方可能會說出多難聽、批評的言語，然而此刻婦人大方泰然的態度，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嗄？」唐松筠瞠目結舌，不敢置信。「你剛剛說……說什麼?」說完又仔細研究她的表情，揪不出丁點虛偽的痕迹。

王彩宜但笑不語，朝她禮貌性的頡首后，從專業售貨員的手中，接過該品牌的精緻紙袋。

離去前，店內所有售貨小姐紛紛在門邊排開恭送她。「謝謝您的光臨，歡迎您下次再來。」

名牌精品店的售貨小姐，個個都眼高於頂，對方若非高級會員或超級大戶，絕不可能受到如此禮遇。

從婦人身上的名牌服飾判斷，想必她是個有錢人大太。但姑且不論她是何許人也，唐松筠都對那位婦人的好風度留下深刻印象。

婦人臨走前對她的讚美，竟讓唐松筠覺得渾身不對勁。

手中拿著干豐萬苦爭來、低價購入的名牌皮夾，她非但沒有豐點喜悅之情，反而還覺得莫名沉重。

喔!她需要冷靜一下。

在到常去的飯店暍下午茶、歇歇腳之前，唐松筠抱著朝聖的心態，再拐進飯店的精品部純欣賞。

當她駐足在香奈兒的店面往裡瞧時，赫然驚見剛剛那名婦人，手中又多了幾袋戰利品，在售貨小姐的熱烈歡送下走出來，兩人無可避免的四目相接。

王彩宜愣了一秒后，旋即從容下迫的對她展露優雅微笑。

「Hi……」唐松筠遲疑了下，吶吶的揮手打招呼。

「好巧，又碰面了。」王彩宜笑容滿面，貴氣非凡。「這回，我可是先下手為強了。」她揚了揚袋子，開玩笑道。

唐松筠先是一怔，會意后忍下住輕笑。「剛剛真的很抱歉。」她為自己的口無遮攔致歉。

「我倒覺得你很有趣，我喜歡你下認輸的氣拼勁」。」王彩宜坦率道出想法，沒有貶損的意味。

唐松筠尷尬的陪笑著，打從心底喜歡這位長輩。「不曉得您有沒有空?」她客氣的問。

王彩宜狐疑的望著她，還是選擇答覆。「有。有事嗎?」

「我想邀您一起暍個下午茶，算是為我剛才的失禮陪罪。」唐松筠誠摯的提出邀請。

「哦?那真是太好了。」王彩宜很乾脆的接受邀約。

於是唐松筠主動分擔她手中的購物袋，兩人一起朝飯店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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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點半未到，韓韜便駕車抵達「快樂購物」小組辦公室，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

奈何，全辦公室的人都還在忙祿著，唯獨女主角不在。等待期間，韓韜撥打了數通電話，但唐松筠的手機始終呈關機狀態。

時間已逼近七點，他的好心情也隨著一分一秒過去而逐漸消逝，一股莫名的情緒逐漸在心頭髮酵。

「韓董，松筠應該不會回公司了，要不要留個紙條或是……」一名女同事紅著臉，主動找他攀談，心頭小鹿亂撞。

話甫落，一抹纖麗的倩影霍地飄進辦公室里。

「咦?大家還沒下班呀?」完全狀況外的唐松筠滿面春風，笑咪咪的和眾人打招呼。

循著大夥的視線望去，一尊高大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她陡然一悚，手上提著的血拚戰果，差點掉落在地。

「晚安。」韓韜寒著俊臉睨著她，語調如冰。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唐松筠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防備的盯著他。

「松筠，韓董等了你半個多鐘頭了。」有同事挺身而出，替韓韜抱不平。

「等我？」唐松筠怪叫。「我又沒叫他等。」她不以為然的低啐。

韓韜閣下眼瞳，下悅之情如滾雪球般越發擴大。「不是約好六點半見嗎?」他捺著性子「提醒」道。「打了一整晚的手機，卻不通。」

他分不清那種浮躁的心態，究竟是因為氣憤、還是因為擔心。

好像有那麼一回事。但，她從頭到尾都沒答應不是嗎。「那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唐松筠犀利的拆他的台。

手機……哦!看電影的時候關機，一直都忘了開。

聞言，他俊朗的臉孔蒙上一層冰霜，周遭氣氛陷入一陣詭異的僵窒。

瞪著他難看的臉色，她不由得感到一陣暢快。報了一箭之仇的感覺，真是—太、棒、了!

「是嗎?」韓韜迅速調整情緒，微挑的嘴角蘊藏著危險的火藥味。「是我表現得還不夠好，不足以感動你嗎?」慣於掌控一切的他，難以忍受屈居下風的滋味，所以他不假思索的脫口問出。

在刻意決定接近她之後，他的理智和思緒開始叛亂，經常做出衝動的決定。

他類似告白的這一番話，已引起眾人的訝異。

他在講什麼外星話，她怎麼有聽沒有懂……

唐松筠擰起秀眉，不友善的覷住他。

「那麼，請你做好心理準備。」他挨近她，低嗄道：「接下來，我會讓你徹底感受到我追求的誠意。」這段露骨的追求宣示，惹得全場一陣嘩然。

他字字鏗鏘的重擊她的腦袋，導致她的思緒短路，無法運轉，當場僵成一座雕像。

「打擾各位工作，先告辭了。l韓韜見好就收，臨去前，意味深長的睇了她一眼，「明天見。」他附在她耳邊低喃。

他的氣息噴拂在她的雪膚上，體內好像有道電流正在亂竄著，讓唐松筠感到一陣酥麻。「我才不想見到你。」別開眼，她《一上著殘存的理智，悶悶的道。

「你會見到的。」韓韜斂眉，十足肯定。

他們如此近距離的談話，落在旁人眼中，不做曖昧聯想也難。

待韓韜離開后，所有人立刻將她團團包圍住，好奇的探究著最新八卦。

但此刻唐松筠的腦袋一片嗡嗡作響，完全聽不進去任何一句話，只能獃獃的踩著虛浮的步伐，驅車回家。

她應該覺得生氣的，可是為什麼心跳得好急好快，就像要蹦出胸口?

她想，她一定是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