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紫儀坐在爸爸的車上,局促不安的雙手揉著新買的白紗連衣裙,忍了很久,她還是憋不住地趴在前面爸爸的駕駛座後背上,柔柔地叫著:「老爸,老爸,咱們別去了,好嗎?」
江天風笑把著方向盤,說:「紫儀害怕了是嗎?」
紫儀端坐回椅子上,高昂著頭大聲道:「誰怕了?我才沒有怕呢!」
江天風還是笑,「沒有怕為什麼不敢去呢?放心,華伯伯和華伯母都是很和藹可親的人,會對你很好的。」
好什麼鬼頭!紫儀低著頭從嘴中咕噥著逸出一句詛咒。她簡直恨死自己現在這副乖寶寶的裝扮,這根本不是她江大小姐的本來面目嘛。更何況她最討厭別人逼自己去做她不喜歡做的事,偏偏他們現在即將要去做的就是一件令她最最厭惡的事。她很想跳下車逃掉,可她不敢。別看老爸現在溫文爾雅地沖她微笑,天知道他生起氣來的樣子能有多嚇人。上一次她從鋼琴旁逃跑,爬到後園中那棵大樹上的樹屋中躲了一個下午,結果被老爸發現后抓了回去,不僅將她臭罵一頓,還罰她連續練琴五個小時,害得她手指抽筋,休養了三天才能重新再摸琴鍵,可她這位老爸居然還笑眯眯地對她說:「鋼琴應該是你的朋友,而不是你的敵人。」
鬼才知道這破鋼琴究竟是誰的朋友,反正不是她江紫儀的,若不是老爸盯得緊,她早就想將毒藥倒進鋼琴里,讓它這輩子都甭想再開口!
千盼萬盼,求上帝求佛祖,好不容易將那個鋼琴老師盼到胃出血住院,她剛剛才逍遙了幾天,沒想至爸爸居然又擺著那張可怕的笑臉問她:「紫儀,給你找了個新的鋼琴老師,喜不喜歡?」
哦,天啊!什麼新老師?還不如讓我去死!
紫儀簡直是欲哭無淚。今天出門,任憑保姆把她打扮成仙蒂娃娃,心裡頭卻是大喊大叫無處發泄。
什麼華伯伯、華伯母,都和鋼琴一起統統消失才好!
好不容易車子開進一座大宅,走下車的紫儀根本沒心情看四周的景象,愁眉苦臉地低著頭和爸爸一起走進大廳。
迎面而來的是一對年輕的夫妻,對她父親熱情地迎上來寒暄道:「天風,終於來了!好久不見!」
江天風也微笑著走過去,一把抱住那個男的,笑道:「維人,最近好嗎?」
「沒你混得好呢。」那個男的笑著客套,「聽說你們公司的股票已經在美國上市了?最近行情如何?一定大賺吧?」
「哪裡,最近股市的整體行情都不好,只能勉強過活吧。」江天風擺著手回應。
聽老爸這麼回答,江紫儀很想翻給他一個白眼,大人都愛睜眼說瞎話嗎?昨晚上明明還聽到爸爸在飯桌上和媽媽說股票又攀高了三個百分點,年底準備在美國開一家分公司。他們這樣的人家如果都是勉強過活,那街頭那些失業流浪者靠什麼活命?
那個女的注意到了紫儀,笑著過來拉住她的手,問道:「這就是紫儀嗎?我們去新加坡時她才三歲多。真是越長越漂亮了,好像她媽媽。」
紫儀也笑著眯起眼,這句話她愛聽,當然不只是她,其實全天下的女孩子都愛聽,於是投桃報李,她也細聲細氣地回答:「阿姨,您長得好美哦,比林青霞還漂亮。」
華伯母睜大眼睛讚歎道:「天風,你家紫儀真會說話,是你教的吧?」
「哪裡,這丫頭笨嘴拙舌,平時從來不多說話。」江天風一本正經地回答,眼睛卻瞟著故作崇拜樣的紫儀,那眼神分明是看出了她的裝假,卻還在漫不經心地接下去,「其實孩子也沒說錯,九年不見,小雅還是那麼有魅力。」
華維人猛捶了一下江天風的肩頭,瞪著眼睛道:「她可是我老婆哦,你這個花心大蘿蔔少打她的主意!」
幾個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團,紫儀卻很沒情緒,大人的話題她插不進去,只能幹看著,她很怕爸爸一會兒把話題轉移到自己身上。於是開口問道:「阿姨,洗手間在哪裡?」
林嫻雅低著身子回答道:「出門左轉第三個門就是了。」
「謝謝阿姨!」紫儀立刻奔到門口,一扭門柄沖了出去。
外面是長長的走廊,紫儀沒有朝左邊轉,那裡通向大門,她跑向右邊,因為她看到那邊直通一個花園,對於她來說,陽光明媚的大花園比起富麗堂皇的大客廳要有意思得多。
跑進花園裡,她深深地吸上一口新鮮空氣,似乎能感受到一種自由的味道。不知為什麼,空氣中夾雜著一股淡淡的花香。四下一掃,發現不遠處有幾棵白玉蘭。
紫儀輕笑著,躡手躡腳地來到一株玉蘭花前,環顧四下無人。猛抬手一拽,掐掉了一朵白玉蘭。
輕輕地觸碰花瓣,軟軟的,好嬌嫩的感覺。白得像玉,有一種紫儀說不出來的感覺,似乎是高貴,還是神秘?總之,就是感覺美好。
忽然間,她好像聽到了琴聲。
琴聲?鋼琴聲?老天!是我的幻覺吧?她苦惱著想逃跑,怎麼會逃到這裡還被魔鬼一樣的琴聲附身?
「停下!快停下,我不要彈了!」她抱著頭大喊,但那琴聲卻依然叮叮咚咚,固執地不肯消失。
漸漸地,紫儀開始意識到,這並非幻覺,而確實是有人在彈琴。於是她開始尋找琴聲的來源,走到花園的一角。驟然發現這裡有一座小小的玻璃房。透過落地的玻璃牆.她可以清晰地看到裡面有一架閃閃發亮的白色三角大鋼琴,而坐在鋼琴前的人……她揉揉眼,幾乎不敢相信,竟然是一個孩子。
她推開門,走了進去,看著對方的雙手在琴鍵上自如地飛舞,忍不住讚歎道:「你彈得真好啊!」彈琴的孩子一下子楞住,停了手,獃獃地看著她這個不速之客。
紫儀卻先問道:「你是誰啊?」
那孩子一皺眉,顯然有些生氣,沉下瞼反問:「那你又是誰?憑什麼進我的琴房?」
「我是……」紫儀眼珠一轉,看著對方異常漂亮精緻的臉,忽然福至心靈,笑著大聲道,「我是你的姐姐!」
孩子又一愣,被她怪異的回答震住,但是又立刻反擊:「你胡說!我根本沒有姐姐!」
紫儀不服氣地問道:「你今年幾歲?」
「十一歲。」孩子老老實實地回答。
紫儀更開心了,「我比你大一歲啊,就是你姐姐,來,叫姐姐!」
孩子有些怒了,冷下臉呵斥道:「你騙人,你才不是我姐姐!」
紫儀一瞪眼,「好嘛好嘛,不叫姐姐就不叫,有什麼了不起的,我才不稀罕要你這個妹妹。」
「我是男生!」孩子很認真地強調自己的性別。
紫儀卻又一次質疑:「你是男生?」怎麼看都不像,男生都很粗枝大葉的,有幾個會彈鋼琴的?還能有他這麼一張漂亮的臉蛋?看來看去,不知不覺對他有了好感,笑著問道:「你的鋼琴怎麼能彈得那麼好?我練了好久都不會彈你剛才的練習曲。那個該死的車死你,搞到我一個頭兩個大。」
「是車爾尼!」男孩兒再一次認真地糾正,歪著頭看她:「你怎麼能是我姐姐,什麼都不懂。」
哦?他竟敢小看我!紫儀瞪大了眼睛,一把推開男孩兒,自己大大咧咧地坐在琴凳上說:「名字說錯有么關係?只有女孩兒才像你這麼斤斤計較,我看你真不像男孩兒!」她猛然抬起手,飛速地向琴鍵上砸下去。
眼前的曲譜她練過,短短的一首練習曲她練了兩周,總要找機會出來表現一下,不知為什麼,這個男孩兒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從來都沒有人能用這樣強橫的口氣和輕蔑的口吻和她說話,但是他敢,所以她就更要給對方點顏色看看!
她迅速地彈完,然後翹起下巴對男孩兒說:「怎麼樣,我也能彈你練的曲子。」
男孩兒的表情此刻一片沉靜,只有那雙漆黑的眸子像星星一般閃著光澤。指著曲譜,他面無表情地說:
「你剛才彈錯了第六、第八、第十七、第二十三一共四個小節。休止符沒有彈出來。」
哦!哦!他居然又來教訓我!他以為他是誰?肖邦嗎?貝多芬嗎?
紫儀哼哼冷笑,「這麼說你彈得很好啦,那你來表演一下。」她站起身騰出位子,斜眼看他怎麼彈。
男孩兒卻搖搖頭,倔傲地說:「我才不要彈給你聽。我從來不會彈琴給我不喜歡的人聽。」
紫儀覺得這小男生真的很欠扁,居然狂到這種地步,好在他只有十一歲,若是他再大一點,不知道他是不是要把眼睛放到月亮上去。
「小子!告訴我你的名字!」紫儀正在考慮要不要他下個戰書,日後找機會單挑。
男孩兒還沒來得及說話,遠處卻傳來華伯母的聲音:「寶寶,寶寶,你在幹什麼?還不趕快出來見江伯伯?」聲音由遠而近,停在門口,華伯母美麗的臉上露出一絲詫異,「紫儀也在這裡?」她又笑了,「那,你們已經認識了吧?紫儀,這是我的兒子,叫華司澈,司澈這是你的紫儀姐姐。」
紫儀如勝利般流露出得意的微笑,終於在長輩口中得到了「姐姐」這個名正言順的稱號,而且還偷到了這小子的昵稱。於是她故作溫柔地笑著看著對方那張略有青色的臉,刻意地扭曲了聲音,柔柔地喚道「寶寶你好!我是你的紫儀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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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苑學園是一所從小學到大學都設施完備的貴族學校,能進來讀書的子弟無疑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紫儀就在這所學校里讀書,但是和厭惡鋼琴一樣,她厭惡這裡的學習生活。那些沒完沒了的禮儀課、形體課、鋼琴課……簡直像是生活在19世紀的古歐洲。她不喜歡穿著淡紫色的連衣裙制服,然後優雅地向所有人躬身問好。她最最嚮往的是隔壁那條街的新城小學里的孩子們,每次路過他們學校門口,都可以看到歪戴著帽子,爬上樹頂的小男生和尖叫著毫無風度氣質的女孩子們。
南苑學園裡一點人氣都沒有。托著腮看著窗外,她無助地嘆氣,窗外的小鳥都比她自由,可是她這麼一個大活人卻只能被關在籠子里,無聊,無聊死了!
「江同學,江同學!」
有人在叫她,她斜著眼沒精打采地問:「幹嗎?」
湊過來的是利澤銀行董事的千金肖雅琪。在這個學校里,大家介紹彼此都不會直接喊名字,前面必然要加上「某某公司董事的公子」或是「某某集團總裁的千金」這類的頭銜。
虛偽!紫儀最恨虛偽和勢力眼,可是每當她這樣被人介紹出去的時候,還是強裝出一個笑臉回應。他們早晚都是上流社會的精英,誰知道多少年以後彼此會不會有用得著的地方?所以不能等到那時再拉關係,交情要從小培養。
唉,這種觀點也是從社交課里學來的。
好在這個肖雅琪倒還沒有那麼討厭,只是有的時候有點像個小白痴,學習進步慢,反應遲鈍,除了對電視里的偶像明星感興趣,能把人家的生辰八字,脾氣稟性倒背如流之外,至今都背不出一首李白的詩。
肖雅琪趴在她的桌角,今天的她似乎格外興奮,像發布一條重要消息一樣悄聲說:「知道嗎?咱們班要來一個新生,聽說是從國外轉來的。我剛剛跑到校長室去偷看,他正在報到,是個好漂亮的男生哦!」
紫儀漫不經心地回應:「哦,是么?有多漂亮?能比過你的那群偶像嗎?」
肖雅琪歪著腦袋,很認真地想了想,堅決地回答:「他長大了以後一定比那些人都漂亮。」
「那好啊——」紫儀順便拉長了「啊」音,打了一個哈欠,「你最好提前預定下他,別讓別人搶走了。」她趴倒在桌子上,眼睛困得睜不開,就想睡大覺。
正好此時,上課鈴聲響了,班主任領著一個新生走進來,對全班同學介紹:「這是咱們班新轉來的同學,名叫華司澈,希望大家以後互敬互愛,能與他成為好朋友。」
還在半夢半醒中的紫儀先是在女生們的一片驚呼聲中攪擾得不能入睡,然後聽到「華司澈」這個名字后猛地醒來坐直身,詫異地看過去。
那個站在黑板前,一身筆挺制服的小男生,彬彬有禮地微笑著,燦爛而美麗的笑容讓全班女生集體傾倒,卻讓江紫儀有些不寒而慄。他怎麼會轉到自己的班上?
他明明比自己小一歲的啊……
再下課時,華司澈已經成為全班同學的焦點,被女孩子們團團圍住,問長問短,雖然外形較同學瘦小一些,但是華司澈的回答卻沉穩冷靜,頗有些少年老成的肖雅琪擠在人前的最中間,迫不及待地首先發問:
「華同學,你原來是在新加坡上學的呀?那裡好美哦!我去年還去玩過一次呢。為什麼會回來呢?」
華司澈微笑著回答:「是因為家父生意的關係,我和母親隨同他一起回來的。」
紫儀就坐在華司澈的後面,聽著他的回答,心中不斷地嘿嘿冷笑。「家父」?說得真咬文嚼字,說「老爸」不就好了。
又有人在問:「你看上好小哦,你真的有十二歲了嗎?」
「我其實只有十一歲,不過以學業的進度來看,校長決定讓我跳一級。」
「哦——」女生們拉出長長的驚嘆,開始讚美,「那你一定是非常聰明了。」
「哪裡,以後還要請大家多多照顧。」
於是女生們開始有爭寵的傾向——
「華同學,你剛來,對學校一定不熟悉,回頭我領你去四周看看吧,咱們的學校好大的,走兩天都走不完。」
「華同學,我家裡今天晚上有個宴會,你能來參加嗎?」
「華同學,一會兒是上音樂課,音樂教室就在隔壁那棟白樓里,我領你去吧。」
「華同學……華同學……華同學……」
紫儀快被那群女孩子的聲音吵瘋了,從課桌中抽出音樂書,衝出教室,一口氣奔到了學校的音樂教學樓里。
上音樂課,紫儀一樣不能省心,今天全天下的人好像都在圍著華司澈轉,就連老師也不例外。
今天老師開壇講授的是俄國音樂。由於他們是貴族學校,學校里的學生基本上人人都會演奏樂器,所以音樂課上極少傳授樂理知識,而是以音樂的精神理念作為主要中心思想。
老師在講台上講得十分專註,而台下聽講的女生們卻把目光都投注到新來的華司澈身上,根本沒人注意到老師在講什麼。
講了有大半截課,老師也受不了被學生輕視了,他不能和這些貴族小姐發脾氣,只好點名道:「華同學,請你講一講,俄國最著名的音樂家都有什麼人,說出五個就好。」
紫儀又想沖老師翻白眼,這麼白痴級的問題還敢拿來問人,華司澈起身回答:「安東·魯賓斯坦、穆索爾斯基、伊凡諾夫、斯克里亞賓、格林卡。」
老師點點頭,拋出第二個問題:「拉赫瑪尼諾夫的第二鋼琴協奏曲和柴科夫斯基的第一鋼琴協奏曲各分幾個樂章?各自的節奏主題是什麼?」
女生們還沒來得及為華司澈的上一個回答而鼓掌,聽到第二個問題之後立刻炸了鍋,紛紛譴責:「老師你怎麼能出這麼難的題?華同學怎麼可能知道?你剛剛也沒有講到啊!老師,換個問題吧!」
老師苦笑著解釋:「我是覺得咱們不應該只學書本上的知識,額外的課外知識也應該知道一些,你們都練鋼琴,這兩首協奏曲是必練的,現在就了解一下這方面的知識是有必要的。」
「不行不行!老師根本是在強人所難!華同學只有十一歲,比我們還小呢。」女孩子們依舊在抗議。
華司澈卻清朗地開口:「謝謝大家的關心,這個問題我也許能夠回答。」
全班一下子安靜下來,華司澈略沉寂了片刻,隨即流暢地回答:「拉二作品一共分三個樂章,第一樂章是中板,c小調,第二樂章是肅穆而舒緩的三部曲,第三樂章是詼諧的快板,C大調。而柴一也分三個樂章。第一樂章是莊嚴不太快的快板,降b小調;第二樂章是樸實的小行板,第三樂章是熱情的快板。」
他朗朗的回答令在場所有人震驚,沒有人想得到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可以如此輕易地回答這樣的問題。
老師的本意是想借他的回答不上來教育其他同學上課專心聽講,而他如此輕鬆的回答卻令老師呆在原地,無話可說了。
女孩子以更痴情的目光看著他,那所有的目光里幾乎都進發著粉紅色的桃心,只有一雙冷冷的目光夾雜在這些花痴的眼中,那就是紫儀。
看著還在微笑的華司澈,她身上一陣發冷,小小年紀的她並不懂得什麼心機城府,只是覺得這個華司澈的身上似乎有一種與他年紀極不相稱的氣質令她害怕。看來和他同學的這些年,她要加倍小心,少和他有什麼牽扯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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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在學校里紫儀拚命躲避和華司澈有牽扯,但是她的一切努力在放學后仍然付予了東流。
放學時,紫儀背著包來到校門口左張右望,奇怪,今天她家的司機怎麼來的這麼晚?
一輛金色的勞斯萊斯停在她面前,從車上走下來一個中年男子,對著她微笑,「江小姐,您好,您父親委託我接您放學,他說他會晚些時候再過來。」
紫儀警惕地看著這個陌生男子,禁不住退後兩步,頭腦中立刻閃現的是兩個字:綁架!她看過太多這方面的電視片,也聽說過這樣的畫面,上學期她們學校一位金融大亨的兒子就是被這樣綁走的。對於他們這些富人家的孩子來說,綁架是時刻都有可能發生的事,他們最先接觸的教育就是:不要和陌生人走。
中年男子看出她的戒備神情,笑著解釋說:「您不用擔心,我是華府的管家,我們家夫人正在家裡等您,您父親說等您練完鋼琴他會去華府接您。」
華府?紫儀一楞,這才注意到在車內後排座位上坐著的那個人正是華司澈。她有些明白了,因而更加頭疼起來。怎麼躲也躲不過這家人呢?要去華府學琴,她上回其實已經從爸爸的口中知道了這個消息,說華司澈的媽媽是國際知名鋼琴家,因為前幾年他們定居在新加坡,所以一直沒有聯絡,最近回來后爸爸特意找到他們,邀請華伯母做她的鋼琴老師。上回看那個華伯母雖然好像很好說話的樣子,可是一想到又要和鋼琴坐在一起,屋子裡可能還有華司澈這個小子,就是覺得氣不順……
她胡思亂想著,眼睛瞟向華司澈的方向,他正好搖下車窗,臉上再沒有了在學校時和藹可親的微笑,只是冷淡著對管家吩咐:「她不上來就算了,咱們走吧。」然後投給紫儀一個輕蔑的眼光,一聲招呼都不打又搖起了車窗。
紫儀被他的眼光激怒了,霍然拉開車門,一屁股坐了進去,大叫著:「開車吧!」
車子向著華府的方向開去。
紫儀坐在車裡,四周的氣憤僵硬得沒有一絲熱氣。
她抱著書包,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排座位的椅背,不發一語。
華司澈也不理她,自己抱了本書專註地看,好像她這個人根本不存在。
沉默了許久,紫儀悄悄側過頭,用眼角的餘光掃視著華司澈手裡的書,原來是一本安徒生童話。哈,他到底還是個小孩子,看的也不過是童話書。噫?等一等!他看的好像是——英文原版?!
「你看得懂上面的字嗎?」紫儀又忍不住開口,「這麼厚的一本書要看多久啊?」
華司澈頭也沒抬,「在新加坡我上的是英語學校。」
一句話就將她幼稚的提問斃掉。
紫儀在心中偷罵:能看英文書有什麼了不起,用得著這麼踐得二五八萬似的嗎?她別過臉去不理他,華司澈卻轉過頭來問她:「你好像什麼都不學哦,沒知識的女人怎麼做千金小姐?」
「喂,喂,華司澈,別小小年紀就裝大人哦!」紫儀瞪著眼睛的樣子像是要揍人,「我最看不慣你的小老頭樣兒,好像什麼都知道似的,其實你也只是一個小孩子而已。」
「你嫉妒我。」華司澈眨著清亮的眼睛,「我知道,你今天一直都在沖我翻白眼。你嫉妒別的同學看重我的樣子,而你不是。」
「華司澈!你真的很欠扁!」紫儀再也忍不住了,回過身雙手猛地抓住他的衣領,惡狠狠地盯著他,「你少臭美了!我才沒有嫉妒你呢。我最討厭你那副社會精英的樣子,明明還是個小孩卻偏偏裝成熟,比別人多知道一點東西就要拿出來臭現,你有什麼了不起的?」
華司澈還是安靜地坐著,很有風度地回答:「有的總比沒的好,不像某些人,把『車爾尼』叫成『車死你』。二十八小節的練習曲一口氣能彈錯四個小節,你也很了不起了。」
紫儀死死地瞪著他,在心中發誓,一旦有一天她擁有了足夠的力氣,一定要將華司澈丟得遠遠的,看他摔得一身灰頭土臉的時候還能不能保持眼前這種假道學一樣的風度。
華司澈還在平靜地和她對視,平靜地對她進行忠告:「你的眼睛很漂亮,不過瞪起來的樣子就好像死魚眼。」
好惡毒的一張嘴,怎麼在學校的時候大家就沒有看出來?紫儀握緊拳頭,幾乎就要揍上去了,可是看到那張白晰精緻的臉蛋又實在下不去手,鬆開他,嘿嘿一笑,「看在你比我小的分上,我這次先饒過你,記住以後對姐姐說話要懂得禮貌。」
華司澈又把目光投回書頁上,嘴上卻淡淡地說:「女人不是很怕老嗎?怎麼還有人偏偏愛充老?」
紫儀心中的火「騰」地燒了起來,她一把伸過手去抓華司澈的胳膊,沒想到華司澈卻正好打開車門,避過她的手,一轉身下了車。原來是她剛才太過於專註的生氣,竟然沒有注意到車子已經停下來了。
紫儀追下車,口中還在喊道:「華司澈!找個機會咱們單挑!」
「挑什麼?」華司澈回頭斜睨著她,「比彈鋼琴還是比背書?」
「比……」紫儀搜腸刮肚地想著究竟要和這傢伙比什麼才一定能贏他,華伯母卻已經走到她們面前,笑道:「紫儀來了?快進來吧!」
紫儀只好暫時咽下要說的話,不情願地跟著華伯母走了進去。
教室暫定為客廳,客廳的一角擺放著的是一架純黑的大鋼琴,華伯母領著紫儀走過去,耐心地對她說:「我聽你父親說了你現在進度,不過我還是要先聽一聽你的演奏,然後咱們好研究一下是不是要給你重新制定一個學習方案。」
紫儀無奈,只有隨手彈了一首練習曲,雖然沒有準備,但是彈得很用心,因為華司澈就坐在她身後,她幾乎能感覺得到那雙漂亮而冷漠的眼在怎樣悄悄注視著她的演奏。
演奏完畢,華伯母點點頭道:「你的基本功還好,但是樂感似乎差一點,比如第三小節,第六小節,都有空拍的地方,腳下的踏板踩得不夠積極。」她回過身對華司澈道:「司澈,你來給紫儀姐姐示範一遍。」
華司澈似乎有點變了臉色,並沒有立刻起身,皺著眉道:「我有點累了,想去休息一下。」
華伯母一笑,「第一天到了新學校,難免有點累,不過紫儀姐姐來咱們家學琴,你要盡好地主之誼,回房去換換衣服也好,不過別耽擱,下來陪陪客人。」
華司澈輕輕地應了一聲,出去了。
紫儀輕吐了口氣,還好,他走了,身上好像有個很沉的擔子可以卸下來了。回頭再去看樂譜上那些來回遊動的小蝌蚪,噢,她的頭又疼了。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今天的學琴課算是結束了,華司澈此時才慢悠悠地重新走了回來,仍然是沉默著坐在客廳角落的一處沙發中,捧著一本書埋頭細讀。
紫僅遠遠地看了他一會兒,悄悄問身邊的華伯母:「華司澈的鋼琴也是您教的嗎?」
「是啊!」華伯母的臉上難掩驕傲的神色,嘴裡卻在安撫她,「不過紫儀你也不用著急,你很快也能彈到司澈的水準的。」
「他……有多厲害?我是說鋼琴。」紫儀咽著口水,鬼鬼祟祟地打聽。
華伯母微笑道:「說厲害也許有些誇張了,他只是比較用功,彈琴的時候比別人更專心一點,但他自己從來沒想過要當鋼琴家,即使從新加坡走之前他剛剛獲五連冠——亞州地區少年組的鋼琴冠軍。」
紫儀的舌頭幾乎要從嘴裡掉出來了。驚詫地看著遠處那個似乎還沉浸在書中世界里的華司澈,早就知道這小子不簡單,沒想到厲害到這個地步,如果她選定這個人作為自己的敵人,不知道最後誰會死得比較慘一些?或許,她根本就沒有勝的希望吧?她不禁有些泄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