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嫂!」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喬若曦被一個粗魯的聲音拉回現實，轉頭，發現叫她的是

一個染金髮的年輕男孩，好像叫阿豐吧?這群黑衣人當中，就他最年輕也最愛喳

呼。

「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麻煩?」

「咦?」

「我看你臉色很難看喔，剛剛那女人是來找麻煩的嗎?你放心，她如果敢對你

不好，我們兄弟不會放過她的。」

這下子喬若曦被嚇得不輕。

「不，不!那是我的朋友啦!你們不要想太多，千萬不要想太多!」

這些人的思考迴路也不知道是哪裡有問題，老覺得她被欺負，總想幫她出頭，

實在讓她壓力好大，不過有時候也會覺得有人那麼挺她，讓她有一丁點的感動……

「沒事，我進去煮飯了。」不擅於跟這些人相處，她只能盡量躲到廚房去。

「大嫂就隨便弄幾個菜好了，別太麻煩，我們都很好養，還有飲料什麼的就不

用了，我們兄弟自己泡茶來喝就好了。」

雖然知道這些人是好意，不想讓她太忙，可是他們似乎都忘了這家咖啡屋還有

對外營業，除了他們，偶爾——雖然少之又少——還是會有其他客人來的。

跟他們爭論似乎沒有用，她只好勉強彎起嘴角。「謝謝。呃，我去忙了。」

走進廚房，見到眼前的景象，她的心臟幾乎停擺——

只見烤箱中突然竄出火花，接著一下子就燃起熊熊烈火。

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她手腳都慌了，當烤箱中傳出爆裂聲她才回過神

來，放聲尖叫。

外面的人立刻沖了進來。

「大嫂，怎麼回——哇靠!」

「干!快去拿滅火器!」

「媽的，打110!」

幾個黑衣人動了起來。喬若曦雖然聽到他們說的話，也知道該做些什麼，可是

根本連動都沒辦法動，她的手腳都在發抖，只能獃獃的看著眼前可怕的火焰，感覺

所有的力氣都消失了。

「大嫂，你到外面去比較安全!」阿豐急忙拉著她往外走。

她根本就沒辦法拒絕，事實上，如果不是他拉著她的話，她的腿連移動都有困

難。

「大嫂你在這裡待著!」阿豐把她送到店門外。

完蛋了!

她惶然的站著，亂烘烘的腦袋裡只一直重複著這句話。

店燒掉了，她唯一可以賺錢的來源沒有了，住的地方也沒了，該怎麼辦？

四周傳來喧鬧的聲音，隨著消防車刺耳的鳴笛聲，附近的鄰居都跑出來了，然

后一群消防員衝進她的咖啡屋。

她緊張的咬著手指，慌亂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對了!收銀台的現金得去拿出來!

一想到，她立刻慌忙的往店裡沖。

「你幹麼？」

怒吼聲響起，她的身子立刻被鎖住。她轉頭看見盛怒的褚天闊，原本就夠有威

嚴的男性臉龐，現在看來更加猙獰可怕。

「我的錢在裡面!」她哭著說。

「為了一點錢連命都不要了嗎？」

他的吼聲讓她耳膜都痛了起來。

喬若曦委屈的瑟縮著身子，可憐兮兮的看著他。「可是那是我唯一……」看到

他臉上的表情，她不敢再說下去了。

「呃……你怎麼會來?」略回神后，她眼眶泛淚的開口問道。

「他們通知我了。」他的眉皺得很緊。「你有沒有怎樣?」雙手抓住她的雙

臂，用力之大讓她疼得直吸氣，可他沒注意到，只是緊張的把她從上到下看個仔

細。

「沒、我沒事。」可是你再抓著我就有事了，嗚……

他放開她，明顯的鬆了口氣。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我也不知道。」她沮喪的快要哭出來。「我離開廚房，出來送一個朋友，才

幾分鐘的時間就這樣子。」

他瞪著她，臉上是又急又氣的表情。「怎麼那麼不小心!」

她咬著下唇，眼淚撲簌簌的掉下來。「我也不想啊……」

為什麼要罵她?為什麼那麼凶?她已經夠慘了還要承擔他的怒氣，想到這點她

就感到很委屈，眼淚也落得更急更凶了。

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拿眼前這個女人沒辦法。

他擔心她。他真的好擔心、好擔心她。

這個小女人老是迷迷糊糊，走路會跌倒，現在還把自己的店給燒了，讓人一刻

也放不下心，從公司趕來的路上，他的心一直緊縮著，生怕她有什麼意外。

第一眼看到她沒事時他松子口氣，可是下一秒卻見她要往店裡面沖，他整個人

好像被丟進冰窖里一樣全身凍結。

現在又看到她的眼淚，哭得亂七八糟的小臉跟噘著的小嘴……

唉，敗給她了。

他年輕的時候一天到晚打架，遇到再強勁的對手都毫不畏懼；現在在商場上跟

人廝殺，再艱難的情況他都有自信能夠應付，但是偏偏遇到這個讓他束手無策的女

人。

低咒了一聲，他把她抓進懷裡，粗暴的抹去她臉上的淚水。

「別哭了。」沒安慰過女人，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對，只有粗聲的說：「沒

事，一切有我。」

一切有我。短短的四個字像一陣暖流流進喬若曦的心裡，融解了她絕望冰冷的

心情。

她愣愣的被他抱住，感覺到他胸口的溫熱，還有讓人心安的沉穩心跳聲。

看到店裡失火，她以為完蛋了，以為前途一片黑暗，爸媽不在身邊，她一個人

壓力好大，她勉強支撐了好久好久……

可現在突然有人跟她說——沒事，一切有我……她再也撐不住了。

「靠!你怎麼越哭越凶。」

手忙腳亂的抹去懷中女人那像開關壞掉的水龍頭一樣不斷湧出的淚水，充滿挫

敗以為自己又說錯什麼話的褚天闊狼狽的咒罵連連。

那低沉的聲音，那溫暖的體溫，卻讓喬若曦緊緊抓著不想放開。

&&&

消防員走了、看熱鬧的人也走了。喬若曦走進自己的店裡，幾乎被眼前的景象

嚇傻，她腿突然一軟，如果不是褚天闊抓緊了她的腰，她可能會軟倒在地上。

餐廳里濕淋淋、亂七八糟也就算了，廚房幾乎全毀，所有的用具都燒毀了，牆

壁也焦黑一片。

她知道這樣的情況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果不是褚天闊的手下剛好在的

話，整棟房子可能都會燒得精光，但她還是很難接受，她唯一的生財工具沒了，想

到重建這間店需要花費的金錢跟時間，她就一陣暈眩。

她茫然的走向流理台，熟悉的乾淨檯面被碎屑跟臟污弄得看不清原本的顏色，

她徒勞的想把上面的臟污給清掉，於是伸手去拿那些黑乎乎的東西。

「嗚……」

她的手才剛碰到那東西就被高熱給燙了一下，隨即她的身體被猛力往後拉。

「你幹什麼？」

怒吼聲把她的耳朵都快震聾了。

「放開我，我得趕快整理，我還得做生意。」她試著掙脫褚天闊的手，可是一

點用也沒，他像惡鬼般的瞪視更是讓她嚇得不敢動。

「要整理不是現在!你看你，把自己給燙傷了!」

他舉起她的手，惱怒的看著紅腫的指尖。

「過來!」

他把她的手放到水籠頭下沖，可是水龍頭似乎也壞了，他咒罵連連，然後把她

拖離廚房，到吧台的小流理台沖水。

「你不要給我亂動!明天我會派人來處理。」

「可是……」

「沒有可是，你現在上樓去收拾行李，這地方被煙熏成這樣不能住了，你從今

天開始跟我住。」

「啊?」

「你有別的意見?」

對上那緊眯的雙眼，她說不出反對的話來。「沒、沒有。」

「那上去收拾行李。」

「呃……」

這一切的變化來得太快，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去住他家……好像是一件很

恐怖的事情，可是她又想不出別的辦法，而且在這麼心慌意亂的時候，有個人很明

確的告訴她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反而讓她混亂的心有了依靠。

似乎看出她眼裡的猶豫，他揉揉她的頭。「放心，沒事，我會保護你。」

也許是他變得柔軟的聲音安穩了她的心，也許是那霸道又溫柔的誓言起了作

用，總之，喬若曦很沒用的又紅了眼眶。

她發現自己很喜歡他揉她的頭髮，她喜歡他粗厚的大掌碰觸她的感覺。

那種粗魯的溫柔讓她很怕會上癮。

&&&

來到他家，站在那扇黑色大門前，她才突然領悟到這件事意味著什麼——

她要住在他家?跟他兩個人?

現在才反悔不知道來不來得及?不過恐怕是來不及了，他站在大門的那一頭，

皺眉瞪著裹足不前的她。

「進來啊!」

「是……」

硬著頭皮進了門，屋內的情況讓她張大了嘴。

好大，什麼都好大。客廳好大、電視好大、沙發好大……可是除了大以外，就

是空。這個屋子沒有什麼人居住過的真實感，跟她那個老舊又狹窄，但是裝飾了家

人照片，還有她的拼布作品的小房子大大不同。

這個嶄新的公寓位在精華地區，只有十幾戶，應該可以算是豪宅了，可是裡面

卻一點「人味」都沒有。

「那個……我是不是該跟你的家人打個招呼?」一開口講話，她發現竟然有回

音。老天，他家究竟有多大?

「不用了，我沒有家人。」看出她眼裡的疑問，他抿著嘴解釋。「我老爸幾年

前就酗酒過量死了，媽媽我一出生就沒見過。」

她看著眼前高大的男人，想像一個橫眉豎目的叛逆小男孩，從沒有感受過母親

的溫暖，只跟著一個長期醉醺醺的父親在一起……

她的童年是快樂的，雖然家裡沒有太多錢，但父母給了她滿滿的愛，她沒有辦

法想像，在他這樣的家庭環境中長大，會是多麼辛苦的一件事情。

是否因為如此，他才加入幫派，變成黑道老大?

雖然之前和好友說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但她心裡其實也認為他是混黑道的，

只是為了怕好友懷疑一向痛恨黑社會的自己怎會跟這樣的人來往，才會那樣說，但

現在得知他不幸福的童年時，竟讓她生出一股莫名的心痛和捨不得，覺得即便他去

混黑道也是情有可原，不但沒有以往對黑道人士的排斥厭惡，只有滿心的心疼。

「你哭什麼？」

他的一聲大吼，才讓她注意到自己臉龐上竟然濕濕的。

「我、我也不知道……想到你……嗚……你一定很辛苦吧?」

他變了臉色。

這答案他沒有預期到。因為從來沒有人說過他辛苦，從來沒有人在乎，就連他

自己也早就把這件事當成理所當然。

反正每個人的命不一樣，他有個沒用的醉鬼老爸，不是忘記他的存在，就是發

酒瘋時把他揍個鼻青臉腫。從小他就知道自己得靠自己，也體會到唯有變強變壯，

才能夠讓那些想欺負他的傢伙不敢動他。

沒有人告訴他這樣叫做辛苦。

也從來沒有人為他哭過……

這女人為什麼老是會做出他意料之外的舉動，老是能觸碰到他堅硬的心底下，

那唯一的柔軟?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甚至將視線移開。

「跟我去房間。」他粗聲道。

「房間」這兩個字把她多愁善感的眼淚給嚇了回去。瞬間她又回到現實，發現

現下自身的處境，比他的過去還需要她擔心。

「過來!」

他的命令不容許她有多想的空間，她膽顫心驚的聽命往前。

房間跟客廳一樣，布置得非常簡單，只有一張大床。黑色的床單、金屬的床

架，很有他給人的感覺。

「這是你的房間?」她怯生生的問。

「嗯。」

果然跟她的猜測一樣。「你有沒有客房?呃，我睡客房就好了。」

「沒有。」

「那我睡客廳就可以了。」

「你不想跟我睡?」

他皺眉，直接的語語讓她招架不住。

是啊!她不想。可是她懷疑他可以接受這個答案嗎?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他看了她幾秒后，竟然說：「我睡客廳。你可以梳洗休息

了，店的事情我明天會處理。」

接著他很乾脆的走出房間，乾脆的讓她傻眼。

就這樣嗎?他把自己的房間讓給她?

喬若曦還有些不敢置信，她機械性的從袋子里拿出換洗衣物，走進房間里的浴

室去洗澡，滿身黏膩跟煙味，讓她根本無法思考。

可是一邊洗澡她一邊回想，發現自己好像給他添了很多麻煩，而他的慷慨更讓

她內疚不已。

洗完澡，她走出房間，客廳里只剩一盞夜燈，褚天闊高大的身子縮在沙發上。

雖然那沙發在她看來已經很大，可他的腳還是此沙髮長，所以只能辛苦的突出沙發

外，一看就知道是很不舒服的姿勢。

他好像洗過澡了，短髮還有點濕濕的，雙手交叉在胸前，現在天氣很冷，但他

一件棉被也沒有……

她還在呆愣著替他擔心，他卻突然張開眼睛說話，把她嚇了一跳。「有什麼

事?缺什麼了嗎?」

「沒、沒有。」

她突然覺得他很像靈敏的野獸，連她已經盡量放輕的腳步聲都可以聽到。

搶走他房間的內疚讓她不自覺有了個荒唐的念頭，「我是想說……」天啊!她

一定會後悔。「我想說……其實床滿大的，那個……晚上也很冷……所以、所以，

你要不要到房間里睡?」

光講完這句話喬若曦就面紅耳赤，更別提心臟都快要跳出胸口了，她真不敢相

信自己竟然會主動要他跟她同床。

他挑起眉。「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跟你上床?」

「不是!」

她倏然蒼白的臉色還有往後退了一步的動作，都讓他深深蹙眉。

「如果不是那個意思就不要來吵我!」她不知道他已經在剋制自己了嗎?同處

一室，對他的自制力是極大的考驗。他可以耐心等她願意跟他更親密，可是她不能

要求他完全沒有感覺，看來她不是太天真就是太不懂男人了。

看見他齜牙咧嘴的表情，她深感愧疚的垂下頭來。「我實在很過意不去，你幫

了我那麼多忙，我遺害得你沒床可以睡……」

她沮喪的語氣、快哭出來的表情，讓他看了只想嘆氣。

他輸了。

褚天闊不得不承認，自己連這麼一點委屈的表情都不想在她臉上看到。

「算了!好吧，我進去睡。」

他唰的一聲從沙發上爬起來，大步走向自己的房間，反而是她遲疑了，慢吞吞

的跟在他身後。

「過來睡啊!」

他低沉的聲音讓她抖了一下。

見她不動，他臉一沉，把她抓過來丟到床上。

「啊!」

喬若曦小小的尖叫一聲，在她還來不是掙扎之前，他已經把她整個人固定在他

懷中，還用棉被緊緊裹住兩人。

男性的氣味充滿了她的感官，他結實的肌肉把她壓得發疼，那種感覺讓她快要

暈倒了。

「放心，我什麼事都不會做的。」

瘩啞的聲音帶著某種壓抑，他收緊了雙臂。「睡覺!」

「嗯。」她只能緊張的吐出單音。

他似乎真的不打算做什麼，在他懷裡僵硬了十幾分鐘后她才漸漸放鬆了下來。

不知道他睡了沒有，她偷偷看他緊閉的眼，還有抿緊著的唇，看起來像是睡著

了，可是貼近她下腹部的某個奇怪硬物正抵著她，讓她不由得滿臉紅暈。

即使她再沒經驗也知道，「這種情況」應該不可能是睡著的吧。

「謝謝你。」她輕聲的說。

只是很想對他這麼說，不管他有沒有聽到。

他突然張開眼睛。「謝什麼?」

「呃……謝謝你今天晚上陪在我身邊，讓我住你家，還幫我這麼多。」還有那

份隱忍，那份尊重……只是她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

「你不需要謝我，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以後我會保護你。」他很認真的看

著她的眼睛，嚴肅的說出這些話來。

甜蜜又溫暖的感覺像是突然綻放的花朵一樣在她心裡開放。

她慌張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垂下眼掩飾自己慌亂的表情。

比不上愛情電影或是小說里那些甜得膩人的愛語，他的話更像是一記直拳深深

打進她心裡。

喬若曦很感動，感動到不知道該如何回報這樣沉重的情感，想起她還沒跟他解

釋清楚當初的誤會，她不安的咬著下唇。

「你不用為我做那麼多，我好像只會給你添麻煩。」

「我不覺得有什麼麻煩，你不要想那些有的沒有的，你是我的人，有我照顧

你。」

他的想法似乎是那種傳統的大男人，不過很實際，也很窩心。

「不要想了，快睡覺!」

他揉揉她的頭髮，把她的臉埋進他胸前。

她聽到他的心臟穩定的跳動聲，奇怪的是，這麼親密的接觸竟然不再讓她感到

害怕，反而有種很安心、很溫暖的感覺。

出乎意料的，她很快就睡著了，也許今夜的一切太讓她疲憊，也或許……是因

為他牢牢把她鎖在懷中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