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聽說,握過鳳闕劍的人最終都沒有好結果,那位亡國的君主就不要說了,而那位開創岳池國的蠻人最後也是被謀殺而死,不得善終。之後,鳳闕劍的每一任主人結局都是如此,不是死亡,就是受傷。不過也正因為這樣帶有傳奇色彩的故事,反而讓鳳闕劍更加吸引人,也更加讓人不顧一切想要得到它。本朝的君主也是其中一個。
明明是把妖劍,卻惹來如此貪婪的眼光,不但害了自己,也把周圍的人拖入了地獄。很早之前,紅瑗就問過,如果他拿到了鳳闕劍,會怎麼做?
會怎麼做?對於這把造成他一家不幸的劍,除了把它千刀萬剮,他已經想不到別的法子。他不喜歡兵器,從不喜歡,那種濃厚的血腥味總會叫他狂吐難止。所以,他不用劍,也不用刀,只用摺扇,一旦沾了血跡,也可以毫不心痛地扔掉。用扇子的理由,從來不是因為他的名字,而是他對於兵器跟隨多年的厭惡。
手中的扇子不禁收緊,直到掌心開始隱隱作痛。抬頭一望,正好可以看見一片灰濛濛的天空,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很符合他此刻的心境。
南宮孤出來時,就看見葉炙站在月光下,自從紅瑗昏睡過去之後,他就一直這樣,絲毫沒有動的意思。
「岳小寧說,那是食心花的毒,它的用處並不在於毒性本身,而在於它的花香。」
食心花?那濃郁芬芳而又妖艷凄迷的花香,原來是屬於食心花,聽說,這種花不會要人性命,就連紅瑗這樣嚴重的情況,也只是長長久久的昏迷不醒而已。不過這花香可以傳得很遠,一旦接觸到空氣,就會隨著氣流不斷蔓延,直到百日之後,花香才會盡逝。
所以,用不了多久,秦府的殺手就會隨著花香而來吧。也許,那梅風也曾經不小心沾了一點花毒,因而被人發覺,繼而殺死。
「葉炙,現在不是發獃的時候,我們要在敵人來到之前想一個對策才是。」
「已經晚了。」他淡然而答。
側耳細聽,寧靜的深夜,逼人的殺氣悄然湧來,雖然遙遠,屋裡數十把寶劍卻已經不停鳴打,他們這回定是傾巢而出吧。
葉炙深吸一口氣,這一刻,他似乎又看見了年幼時所見的黑色焦土,以及看不清身份的屍體。他被人拖著離開,眼淚迷濛了眼睛。
「這裡我擋著,你們帶紅瑗走。」
「這算什麼,報答紅瑗的愛嗎?」
葉炙的背脊突然挺得非常直,唇角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淺笑。「你以為葉炙懂什麼報答嗎?不懂的,以前不懂,以後也不會懂。我不為紅瑗,只為自己,只為那個答案。與他們面對面的交鋒,我從來都是如此設想的。」對於紅瑗,除了保住她的性命之外,他什麼也給不了,註定只有辜負了。
南宮孤不止一次心想,葉炙這份嘻笑之下究竟是什麼,而此刻他卻寧可不知道。嘻笑的葉炙,可以一起玩,可以受他的騙,可以當著面說他是個小人;可是沒有了嘻笑掩飾的葉炙,他的形象卻一下子透明起來,脆弱起來。這樣的他,既不能玩,也不能罵,更不能與他爭辯什麼。
「你這個混蛋!」說出之後,南宮孤自己居然笑了,因為,突然就懂了他的心思。不說為了紅瑗,只想要一人承擔,也不要他和岳小寧為他涉險。
葉炙也隨著他笑了出來。
「總算還好,還會笑。」南宮孤頗為感慨。
「不會笑就真的不是葉炙了。放心,我雖然不為紅瑗,但也不會離譜到要去尋死,我只是在找一個解決的法子。」
「我隨你一起去。」
「不!」葉炙搖頭。
「這是為何?」
「因為,我不在乎紅瑗,你必須在乎紅瑗,照顧不能行動的紅瑗。」
南宮孤覺得他的話聽著荒唐,可是又怎麼也罵不出口。紅瑗說,葉炙的感情埋得很深,一旦發現,就一定會被他感動。別人不懂,紅瑗從來都是懂得葉炙的。若是這樣相知、這樣苦苦愛著對方的人最後還不能在一起,那上天也未免太殘酷了。
「憑什麼我要在乎紅瑗?」
「因為葉炙不是好人,但南宮你是好人。」
他突地袖袍一拂,南宮孤瞬間覺得胸口一涼,然後整個人都失去了行動能力。
「葉炙,你做什麼?」
葉炙不說話,只是笑得姦猾,一如往常,他手掌輕輕往前一送,南宮孤緩緩倒下,卻沒有跌到地面,而是穩穩落在了某人的懷裡。
「寧,我和南宮是搭檔,而我和你卻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所以,希望你帶著已經不能幫我的南宮離我遠遠的。」
「你就那麼確定我會答應?」
「因為你我一樣,都不算好人,最主要的是,你不會希望你喜歡的人為了一把破劍送了性命。」
風雨即將到來,誰都明白。
丹鳳眼往上一挑,彷彿在分析著什麼。雖然,這鳳闕劍不是什麼破劍,但南宮對他而言,確實重於世間任何一物。終於,他一把抱起南宮孤,然後回答道:「如你所願。最好,你也記著紅瑗對你的好,對你的不顧一切,是個男人的話就要回來,別叫一個女人為你牽腸掛肚,擔心不已。」
南宮孤在他懷中無法行動,只好用抓狂的眼神看著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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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極深。
露,極重。
數十條人影在房子的各個角落蓄勢待發。
葉炙一身白衣,發上束著銀色的髮帶,容顏依舊溫和,只是溫和之間有著隱忍的冰冷。他坐在院子的正中央,桌子上放著許多把劍,開了劍鞘,躺在那裡,月光之下,發出森冷的光。
「出來吧,我等各位已經許久了。」
數十個人一起跳了出來,每個人都是身手不凡的高手,其中一個黑衣蒙面人站在高處,朗聲就笑。「很少有人有這樣的勇氣,真是叫人佩服。」
如此的危機,還可以泰山崩於前而眉眼不動,就這一點已然難得。
「是嗎?」
「雖然喜歡閣下的勇氣,不過我們還是要動手,誰叫你是國舅爺要殺的人。」
那人把手放在寶劍之上,而同來的那些人也都按住了寶劍,「其實你該埋怨自己運氣不好,動了他最在意的東西。」
「鳳闕劍?」
那人笑了,「你既然知道劍名,那就不是普通的匪盜了。也是,匪盜之流,哪裡會有如此的智謀和勇氣,布置得如此精妙的飛雨流花也沒有傷了你,真是厲害了。只可惜,你費勁力氣,還是拿了一把假的,就算你到了這裡也無法逃出去。」
他搖頭嘆息,「你不該動鳳闕劍的腦筋,秦國舅如此看重的東西,怎麼會讓你得手呢?真是太天真了!」
原來那些毒針有著好聽的名字,叫做飛雨流花。
「我知道的還遠不止這些。」
話裡有話,分明是還有內幕。
那人大約是秦遇之的心腹,一聽這話就上了心。「你知道什麼?」
「很私密的東西,你想我在這裡說嗎?」葉炙一步步誘引他。
黑衣蒙面人瞪著他,他在揣測,「你的目的是什麼?」
「很簡單。」他站了起來,「我需要你們把我帶進秦府,我要見一見秦國舅。有一個問題,我尋了二十年始終不得答案,我希望這一次可以如願。關於國舅,關於岳池國,關於鳳闕劍,關於十一公主——」葉炙的語氣擺明了就是一種威脅。
「不要說了!」他大吼一聲,對葉炙明明已經處於弱勢卻還如此囂張的樣子極為不滿。
「如何?」
「你就那麼確定我會帶你去,而非在這裡殺了你?」
葉炙笑得奪目,書生模樣的氣質,偏偏就是有著一股令人心寒的銳利。
「你們就如此肯定可以在這裡殺了我?」他搖頭,「不一定吧!」
這個男人不簡單,即使他的外表看起來如此的溫和柔順。
「成交。」黑衣蒙面人終於讓步,「不過,你不要覺得慶幸,進了秦府你恐怕會更加痛苦,到那時,你一定會後悔自己的決定。」
葉炙閉上了眼睛,極為柔順的眉上有著月亮的柔光,而他白皙的膚色幾近透明。後悔嗎?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曲府,遍地黑色的焦土,看不清身份的親人。有人拖開了他,眼淚迷濛了他的眼睛……
黑衣蒙面人一招手,四周的人迅速隱去,果然是訓練有素。
然後,他跳下了屋頂,站在院中。
「你叫什麼名字?」
「無名小輩。」
「無名?」他搖頭,指著他手裡的摺扇說:「若你是書生葉炙,你就絕對不是什麼無名人。江湖第一無情人,如何會是無名?不過做為無情人,我倒是有點不認同了。」
「怎麼說?」
「你若是無情人,就該知道要了解一個真相,今夜絕對不是最好的時機,你在明,我們在暗,你一人敵百,又有多少勝算。我要是你,會走,會逃,再伺機而動。我想,以你的本事,要一人離開絕對不是難事,而且看得出來,你不是那個中了食心花的人。
「所以,唯一的理由是你想要保護那個中了食心花的人。你有武功,可是未必能夠保得了一個全然不能動的病人,所以,你就選擇在一個最不好的時機留下,好拖住我們。無情人葉炙?也不過如此罷了。」
江湖第一無情人,真是無情嗎?葉炙眼神黯了黯,他從來不是什麼無情人,之所以表現得如此,不過是不讓人接近他罷了。他自認是個不祥之人,自己的存在會帶給人傷害,所以寧可做個無情人,以無情對天下,以無情換取別人的厭惡與遠離。
「閣下高估了。而且這件事情始終都是我一個人做的,我不想別人插手。」
「我很好奇,究竟是怎樣的女子可以得到你如此一個無情人的庇護?」
「什麼人?一個傻子罷了。」
從頭到尾就是一個傻子,紅瑗不過是一個為了愛情而痴傻的狐狸呀。曲家的葉炙,雖然不是無情人,但確實是不值得愛的人,愛了就是一種不幸,可紅瑗卻偏偏說,愛與不愛、值得與不值得都是她自己的事情,這樣的人已經痴了,更何況,她還是狐狸,怎麼不是傻呢?
蒙面黑衣人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答案。
「我們走吧,想來,主人也等得心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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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
葉炙終於見到了秦遇之。
「你是葉炙?!」秦遇之大約五十開外,雖是錦衣華服,卻遮不住他一臉的惡容。
「我是葉炙。」
「聽說,你要問一個問題?」
「不錯,我要問一個問題。」
秦遇之被他不痛不癢的態度弄得火大,而他的笑則更加冒犯了他的威嚴,「你到底是誰?」
「曲家!」
輕輕一語,好像踩到了秦遇之的尾巴,他一下子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你說什麼?」
「曲家,我是說曲家。」
「你是誰?曲家和你有什麼關係?」
「二十年前那個夜晚,有一個人闖進了曲府,他偷偷溜進十一公主的房間,奸辱了她,然後又盜走國寶鳳闕劍。」
秦遇之的眼皮開始不停地跳動,這個溫和的年輕人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你難道忘記我了嗎?」葉炙輕輕翻開衣領,露出了半隻妖藍的蝴蝶痕迹。
「在那間暗黑的房間里,鳳闕劍,還有我。」
秦遇之這輩子怎樣也想不到,這種模樣的劍痕還會出現,所以亂了陣腳的他,忘記了其實那個躲在房間里的孩子並沒有見過他的真容,也忘記了那個沒有被燒死的孩子最終死在冰冷的湖水裡,「你就是那個孩子?你居然沒有死?」等到這一切已經暴露無遺的時候,他不明白自己犯了最大的錯誤,「你居然敢詐我,膽子還真是不小呢!」
葉炙的臉部線條始終非常柔和,眼神也和平日一般平和,竟然一點也看不出所謂的仇恨以及大戰之前的煞氣。他笑了,如久雨的天,終於豁然而開,一片碧藍。
「你笑什麼?!」
「笑這個荒唐的世界,笑這個黑白不分的世界,所謂權力,竟然可以做到這樣的地步。」終於,一切答案浮出水面,這麼多年的糾結在這一刻解開,他覺得非常累,就是吐出的氣也是極為虛弱的。
「不錯,我殺了人,害了你全家,可是,即使那麼多年過去,你姓曲的,依舊拿我沒有法子。不僅如此,你還註定要死在這裡,去和你的死鬼親人碰面!」秦遇之毫無悔意,臉上儘是陰險毒辣,分明就是想要馬上殺了葉炙。
「除了這些,你就沒有想說些別的什麼嗎?比如對我的家人,比如對那個為了維護我而一家殯命的無辜人?」葉炙皺著眉打量肩上的傷痕,「這些年,我無數次想著,和那個兇手見面的時候,該說什麼,而他又會說什麼?原來,這就是答案。」
「你想聽什麼?想知道理由?」
「不!我一個字也不想再聽,只想馬上用你的鮮血祭奠我的親人,你可知道他們死時的慘狀?」才開的花敗了,才藍的天暗了,只剩昏昏的水,幽幽的樹,他童年的夢從此變了調。
「那是他們運氣不好。誰叫十一公主住進了曲府。」美麗的東嶽國公主住進了曲府,他心慕不已,趁著夜色示愛,卻沒想到被拒絕得毫無臉面,她還說自己已經愛上了曲家長子,也就是面前這個書生的親人。他惱羞成怒,姦殺了十一公主,又盜走鳳闕劍,目的也是為了嫁禍給曲家。他不得好,曲家人也不要好過!「誰叫十一公主看上了曲家人。」
多麼簡單的理由,而這理由的背後就是數十條人命的消失。
「秦國舅,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遺言?」葉炙極為無辜的看他。
「大膽!你居然敢這麼對我說話,你以為你是皇帝嗎?」他拍案而起。
「我知道閣下的位置很高,坐得也很穩,不過,我是江湖人,做的也是江湖事,報仇雪恨快意江湖的事情,歷來是與朝廷權位無關的。所以,我要馬上殺了你。自然,我沒有你那麼狠心,我會給你時間留下遺言的。」
葉炙逕自走到一邊,不等吩咐就坐了下去,一臉笑意。
秦遇之瞪大眼睛怒吼,「你這個臭小子真是狂妄,我倒要瞧瞧你怎麼讓我死。」
他一招手,守在外面的數十個高手一起湧入房間。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急著尋死的人,也罷,我讓你如願。」他緩緩取出身上的寶劍,那寶劍極為纖薄,脫鞘時一片寒光,就如同它的主人葉炙一樣,看起來無害,卻鋒利暗藏。他把劍舉起,邊看邊嘆,「平日我不用劍,因為劍是這個世間最最邪惡的東西,不過,它倒是和你非常相配,邪惡的劍與邪惡的人。」
橫劍而出,一聲龍吟,劍身上灌注了全部的內力,一揮而止,留下滿屋的寒輝。那些黑衣人把他團團圍住,滿天劍雨,他卻依然不慌不忙,左手是劍,右手為掌,左右齊發,打法依舊是上次的只攻不守。不,應該說比上次更加無所顧忌。
秦遇之看見面前劍光閃爍,心裏面直打著鼓。他知道,這個男人不是平常所見的宵小,他不簡單,本身又帶著極大的恨意,這讓他的劍法更加鋒利,無人能擋。
他的手心開始出汗,腳下一陣哆嗦。
他不禁高喊,「殺了他,你們誰殺了他,我重賞。」
重金誘惑之下,全部的黑衣人都精神一振,招式也更加猛烈,只聽見屋內一聲脆響,他手中的寶劍終於因為承受不了眾人的內力,斷為兩截。葉炙只是冷冷一哼,丟棄手裡的斷劍,此刻他眼中的溫和全部收去,餘下的只有一種凄厲和玉石俱焚的決然。
他縱身一躍,空中舞起數十個掌花,眾人看不清,等到明白的時候,葉炙已經跳出了他們的合圍,來到秦遇之面前。
他舉手推掌,胸口卻突然一陣甜腥翻騰,一口鮮血竟然硬生生地噴到了秦遇之的臉上。
就這一個疏忽,他一下子失去了先機,秦遇之躲開了他的掌心,而他自己卻再次陷入了圍攻之中。
他的氣息已然不穩,體力已然下降,他知道一定哪裡出了問題,可是一點也不遲疑或者後悔。
驟然間,他的身形一凝,無數的長劍落到了他的胸口、四肢各處,鮮血,如同絕艷的花朵,冉冉在天地之間開放。
他緩緩而倒,仰頭而望,輕聲說著什麼,眾人細聽,才知道那是一個人的名字——紅瑗。
秦遇之看見危機解除,自然也就大搖大擺走了出來,站在葉炙前面,笑得邪惡。「無知的小子,居然也敢說出那樣的話來。」
可是,下一刻他的胸口一窒,他以最滑稽的方式住口,驚懼萬分地盯著自己的胸口,那上面是一把細小無比的短劍,劍的尾巴上墜著紅繩,露出胸口之外的劍身也是妖藍的色彩。
「你做了什麼?」
葉炙緩緩閉眼,唇角上沾滿了紅色的血跡,他卻笑得溫和,「那是我送你的禮物。」這些年他四處找劍,而這劍正是他在西域的時候找到的,一直沒有出手賣掉,只是因為它上面的毒和鳳闕劍上的毒性極為相似,卻又不盡相同,早在那時,他就不停的幻想把劍送入仇敵心口的感覺。「它沒有名字,不過我叫它玉石俱焚。」
「解藥!」他大口喘息地伸手。
「既然是玉石俱焚,又如何會有解藥?」他奇怪地反問。
是呀,一個要玉石俱焚的人,怎會給對方留有餘地?
只是在死之前,他好想念一個人,想要和她在一起,而非這樣一身是血躺在地上,只有她,才能包容他的一切,好的,壞的,難看—的,好看的,都行。
「紅瑗。」
他輕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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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炙!」
夢中的紅瑗突然驚醒。
「紅瑗,你醒了?」岳小寧側頭來看,只是驚異地瞧見她一臉的汗水。
「作惡夢了?」
「岳小寧,我夢到葉炙了,他一身都是血的叫著我,好可怕。」她轉頭去尋找葉炙,卻什麼也沒有看見。「葉炙呢?他在哪裡?」
岳小寧眯起丹鳳眼,安慰她,「他和南宮出去辦事了,馬上就會回來的。」
「真的?」
「當然是真的。」他轉開了視線。
就在這個時候,門突然被人撞開了,南宮孤一路說著話。「不行,我覺得這樣子不行,我一定要去秦府,葉炙一個人絕對是鬥不過權高位重的秦遇之的。」猛然間,他住了口,因為他看見了紅瑗瞪大的眼睛。
「你們在說什麼?葉炙不在這裡?他去了哪裡?」
南宮孤尷尬地看著岳小寧,岳小寧只好嘆了口氣。
「紅瑗,我們——」岳小寧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相告。
「我聽到了,你們說他去了秦府,我們明明說好不管如何都要在一起了,為什麼他總要如此一意孤行呢?難道他以為付出去的感情可以收回嗎?」
「紅瑗。」岳小寧蹲下身,扶住她的肩膀,「聽我說,葉炙一向固執,他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你應該理解。」
「那麼你們呢?為什麼不留著幫他,你們不是一直在一起做事嗎?為什麼他不在,你們卻在?」
「紅瑗,你還不能了解他的體貼嗎?他是為了你才讓我帶走你和南宮。你該知道,留在那裡會有多麼的危險。」
「我怎麼會不知道?這個傻瓜,總是這個樣子!」
紅瑗心裡發痛,她低頭,說話一下子沒有了以往的率真以及從不掩飾的自信。
「可是我們約好了,要一醒來就可以看見他,他也答應了,怎麼可以騙我呢?」
「沒錯,你們約好了,你要相信他。」岳小寧拂開她的發,「葉炙是個不服輸也不會輸的傢伙,你要信他。」
紅瑗空洞洞的眼睛沒有生機,彷彿一下子被硬生生剜去了心。居然被騙了,葉炙,她是不會甘心被這樣子撇下的!
南宮孤一把拉住她強行起身的動作。
「你要幹什麼?」
「去幫他,此刻我們應該在一起的。」紅瑗堅定地說。
「你這樣子根本不能動。」
她搖頭,「你不了解我們,只有葉炙知道我,不害怕我,不嫌棄我。要是我在這一刻放棄了,那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找到愛了。兩百年來只有葉炙一人而已,從第一次在微雪峰見面時,我就知道,我們是分不開了,這是緣份。」
南宮孤一愣,還來不及消化她的話便脫口而出,「我們一起回去,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紅瑗只是搖頭,「這是我的事情,我要一個人去做。」
她掙扎著站起來。
岳小寧上前一步,拖住了她。「難道你要這樣回洛陽?你可知道,我們離開洛陽已經十日了。」
紅瑗突然回頭?璀然一笑,那是世間沒有的妖媚和艷麗。那一刻,岳小寧和南宮孤都覺得面前的少女不再是人間的女孩,而是山林里的精怪,充滿了屬於精靈的妖艷。
「是呀,我要跑回洛陽,不過不是你們想的那樣而已。」她的發突然成了紅色,她的眼睛成了墨綠顏色,她的手指變尖,長出了長長的指甲。
然後,女山化身成狐,躍身一跳,跳出了窗外。
岳小寧瞠目結舌,「她是狐狸……」
只有南宮孤有些恍然大悟。他們在微雪峰遇到過一隻狐狸,紅色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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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炙並沒有被殺,因為秦遇之不想死,他留下了他,把他關在牢里,折磨他。
可惜一切的手段都無法折服這個叫做葉炙的男人,秦遇之覺得不解,這個人明明看起來是那樣柔弱的書生樣子。
可是,似乎就是再大的威脅手段,也撼動不了他分毫,一直一直,他就躺在那裡,仰天而望,不知道在看著什麼。
要是有人找他說話,他往往不願意回答,說多了,他才會笑著問:「我還沒有死,他死了沒有?」
笑聲里滿是嘲弄。
只有一次例外,當日那個追到岳小寧的住所圍剿他的蒙面黑衣人來到獄中看他,他問:「我記得中毒的人不是你。為什麼你會突然如此不濟?」
「你怎麼知道我是突然不濟,也許我是心急於殺秦遇之,所以才會冒險這樣子。」葉炙淡淡地笑看他。
「不要騙我了,食心花的癥狀我最清楚,你吐血是因為你強行運功壓制毒性的緣故。食心花雖然不致要人性命,但強行壓制卻會變為最兇險的毒。」他盯著葉炙的眼睛,突然之間,想起了葉炙仰頭而叫的名字。「我明白了,你一定用了最傻的法子給那個叫做紅瑗的女人解毒,對不對?」只有通過氣息交融,以嘴吸毒,才會使得食心花的毒到了他的身上。
葉炙沉默。
「我真是不懂,你究竟是怎樣一個無情人呢?」男人搖頭大感不明。
「對天下,我無情;對紅瑗,我不能。」不能無情,就是假裝的無情也不能夠。
原來,一切只為了紅瑗而已。一個可以用生命交換他的快樂的女子,一個如此了解他的內心的女人。
「你來這裡,不是只為了談這些事情吧?」秦遇之的心腹無事不會登上三寶殿的。
「有帶來國舅爺的一個交換條件以及交換條件失敗后的懲罰。」男人嘆了口氣,說:「不過,我覺得還是直接執行懲罰比較方便。」
「為什麼不試試呢,也許我會考慮也說不定。」他無所謂的聳肩,只是才說幾句,就已經冷汗不止了。
「何必試呢?我知道你不會有解藥的,因為就算沒了武功,失去了一切,你還是你,葉炙,江湖第一無情人。所以就算他拿著鳳闕劍和自由來交換,你也不會有的。因為從一開始,你為那把玉石俱焚的劍取名字的時候,就已經料想了所有的結局。而在這所有的結果里,你的敵人都只能死,他必須死,所以你不會有解藥。」
他看著葉炙靠在牆壁上,蒼白的臉上沒有半點血絲。
「原來,我的敵人也會如此了解我。」
那男人聽了趕緊撇清關係,「我只是受雇於人,怎麼也算不上你的敵人。」葉炙身上有太多的意外,所以就算他看起來已經完全沒有抵抗能力,最好也不要為難於他,更不要小看他,不然的話,那絕對會有意外發生的,那位國舅爺不正是前車之鑒?
葉炙表情極淡,就連笑意也是淺淺的,若隱若現,「那麼我的懲罰呢?」
男人從懷中拿出一個翠玉做成的小瓶,遞了過去。
他硬是撐起虛弱無力的身子,接過小瓶,也不問其中是什麼,打開之後,仰頭就喝了下去。
「葉炙,說老實話,我真佩服你,你是一個真英雄。若不是拿了人錢財,我一定會與你結交,只可惜——你的一生竟然叫一個女人給毀了。」
他知道,若是當日他離去,花些時日先解開食心花的毒性,他日再尋機會,今天就不會有這樣的悲壯慘烈了。
「葉炙,你可曾後悔?」
他輕笑,搖頭,平淡卻又幸福。
「哪怕這葯會讓你再難看見這個世界?」
他點頭稱是。
男人嘆一聲,竟是無語。
走之前,他再次回頭,說道:「葉炙,他就要死了,也許明日,也許後日。不過,他下了命令,在他死前,他會一把火燒了這裡,燒了你,等到那時,你會高興還是悲傷呢?」
「我會笑著看滿天的飛火,然後在十八層地獄迎接他的到來。」秦遇之是惡人,而他也是,所以人間無法解決,就去地府解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