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艾麗站在落地鏡前轉了一圈,不敢相信鏡子里的人是她自己,那個老處女裝扮的裘艾麗已經消失了。

兩天以前,克雷頓宣布要帶她到一個特別的地方去。因此,她花了一個下午在購物中心挑衣服,才挑到這一件讓他一看到,就想和她做愛的衣服。

她轉過身,由背後看著鏡子裡面的自己。不論克雷頓要帶她到哪裡,她都很高興愉快;其實,只要和克雷頓在一起,就算是在冰窖里,她也一樣覺得溫暖。

她花了些時間整理髮型,然後抹上一些化妝品。既然克雷頓說過,今天是一個很特別的場合,她更要使出渾身解術,讓克雷頓有面子。

她拿起剛買的小皮包,放進口紅、面紙、零錢和信用卡。當她夾緊皮包時,心情好的不得了。

過去幾星期以來,她心情一直都很沉重,不能相信克雷頓真的愛她。雖然她可以在他的吻、他的撫摸和他的呻吟聲中,或是當他對她說話時,感受到他對她的愛。但是,他一天總愛說個幾千遍,不僅在做愛時。連看一部爛電影、洗衣服,甚至打電話到辦公室給她時,他都不忘說那三個字。隨著時間過去,她越來越愛他了。

他的模樣已經深深烙印在她心裡,她無法想像他一旦離開后,應該用什麼樣的方法,才能把他從心中抹去。她很明白,這樣的日子不可能永遠存在,有一天,克雷頓會告訴她,他在哈佛的研究結束了,到時候,她只能一個人啃噬這番痛苦。

因此,她要趁著現在享受生活和愛。

今晚她穿上那件絲質黑夾克,戴上母親留給她的十字金項鏈;她的父母親並沒有留給她多少紀念物,因為他們一生忙著追求理想,最後連生命也遺留在異鄉。小時候,艾麗多麼渴望他們陪在她身邊,隨著他們的死亡,同時也粉碎了她的願望。

艾麗拭去眼淚,不會有破滅的夢了,她從不去幻想和克雷頓共有未來,所以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即使他們已經互相表達愛意,也改變不了事實。

她披上圍巾,離開前又端視了一下鏡中的瞼,深深吸了幾口氣,確定一切都完美才下樓找克雷頓。

當她踏進去時,並沒有看見他,她對今晚的氣氛頓感納悶,不知道克雷頓要帶她到什麼特別的地方,克雷頓的理由是,想擁著她共舞一夜,但是她不怎麼相信,因為他的眼裡閃著不尋常的光彩。

★★★★★★★★★★★★★★★★★★★★★★★★★★★★★★★★★★★★★★★★★★★★

一小時后,艾麗果然依偎在克雷頓的懷裡,在一家外表像倉庫的餐廳跳舞。除了他們,另有兩對男女,大部分的客人在晚餐后就離開了。艾麗用臉頰摩挲著克雷頓的西裝。「你真的打算跳一晚的舞?」

「累了嗎?」他溫柔地摟著她。

「不會!和你跳舞永遠也不會累。」

他緊摟著她的腰,慢慢移動舞步。「我想,那位鋼琴師準備要休息了。」

「我知道,就算是灰姑娘,也應該要離開她的舞會了。」

克雷頓愉快地笑著,「我有沒有告訴你,你今晚好美麗!」

「你至少說過三次了。」她的手環住他的腰,一根指頭搔著他的褲帶。「我謝過你送我的玫瑰花了嗎?」就在她下樓時,克雷頓早已捧了一束紅玫瑰在大廳里等她。

「你至少謝過三次了。」當音樂接近尾聲,他停下腳步。「我們可以回家,打開家裡的音響,看看赫伯那些不錯的收藏品。」他擁著她回到座位,幫她披上黑夾克。「你不會打算穿它去參加亞諾的聖誕晚會吧?」

「有何不妥嗎?」她拿起皮包走向門口。「你不喜歡它?」

「它是沒什麼不妥的地方,但是,假如整個晚會裡,我要不斷花時間趕你身邊的蒼蠅,怎麼會玩得愉快呢?」克雷頓對她眨了眨眼。

「你真會說話!」她注意到克雷頓給了女侍一筆可觀的小費,還有一個迷人的笑容。

「來吧!花蝴蝶!」他們一起走出門外。「假如你一路乖乖聽話,回家后我請你喝香檳。」

她彎腰坐進車子里。「什麼香檳?」

「當我們跳舞的時候,它已經在我們的冰箱里涼透了。」他幫她關上車門,再回到駕駛位上。

艾麗睜大眼腈看著他,他居然若無其事地吹著口哨。「克雷頓?」

「嗯?」

「我們是不是要慶祝什麼特別的事?」

他發動車子,同時伸過一隻手來捏捏她的手心,用口哨聲吹著「或許是吧」的音調,艾麗聽了卻不太自在。

★★★★★★★★★★★★★★★★★★★★★★★★★★★★★★★★★★★★★★★★★★★★

克雷頓拉著艾麗,慢慢地轉了一圈,一切似乎都如他所願地進行著,火爐正發出熊熊烈火,為整個室內添上浪漫的色彩。低沉的音樂,彷佛是愛人的撫觸,廻盪在每個角落。艾麗喝過一杯香檳了,假如能按照計畫進行,他們將在床上暍完這瓶酒。

現在唯一讓他擔心的是,她突然不愛說話了,離開餐館后,她看起來若有所思。

他的手指在她背部上下撫摸。「你還好嗎?」

「我很好。」她的聲音帶著沙啞,清了清喉嚨,重複了一遍,「一切都很好,克雷頓。」她感覺到克雷頓眼裡的疑問,連忙補充一句,「這是我有生以來,最浪漫的一晚,有晚餐,跳舞和玫瑰花,現在還有香檳和爐火,身為一個女人,我還能要求什麼呢?」

藉著爐火的光,他緊盯著她不放,或許是光線的原因,他總覺得她的眼裡充滿了不安。「說它是一個浪漫的夜晚,還缺了一樣。」他的雙手輕巧地滑到她的腰上,在同一個房間內,他不該離她這麼近,她的身體不時摩擦到他的下體,激起他強烈的生理反應,他拚命壓抑著,等問過了這個重要的問題,他就可以得到紆解了。

艾麗上下打量他,目光停在他突起的下腹。她的金色睫毛眨動了一下,取笑道:「這就是你的答案?」

克雷頓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不是說這個。」艾麗露出不相信的表情,他笑出聲來,「好吧!也許是,在晚一點的時候。」說著,把她拉到火爐邊,他要仔細看著她,記住她臉上的表情,直到他八十歲的時候,他還要常常回想這一刻。

他用手背輕撫她的臉頰,語調清晰且穩定地道:「裘艾麗,你願意嫁給我嗎?」

「你說什麼?」艾麗大聲的問,跟著往後退了一步。

克雷頓儘力穩住笑容。「我在向你求婚啊!」

「為什麼?」她又往後退一步,雙手緊緊扣住搖椅的椅背。她怎麼會沒料到這一刻的來臨?她應該料到會有事要發生的,噢!但她說什麼也想不到他會向她求婚,這就是隱藏在玫瑰花,香檳和爐火背後的目的!她簡直要心碎了。

「因為我愛你!而且你也愛我!」他深深吸了口氣,放下手來。「這是人們相愛以後必經之路,他們會結婚,生兒育女,像你所說的,有六個小孩,還要有一棟古老的大房子來養他們。然後,要半夜餵奶,換尿片,及一堆帳單。」他的手伸進口袋裡,目光熱切地說:「艾麗,你願意嫁給我,和我共組一個家庭嗎?」

「我不能!」艾麗臉色蒼白的說,克雷頓的表情頓時呆住了。「我是說,我不會嫁給你的,克雷頓!」眼看克雷頓的肩膀無力地下垂,她的心抽痛起來,她不是有意要傷害他,但是長痛不如短痛。

「到底為什麼?」他粗聲的問。

她不忍心看到他痛苦的眼神,遂將頭轉開來,牢牢抓著椅背。她多想撲到他懷裡,抱著他,好好安慰他。她曾經告訴過自己,當事情告一段落的時候,絕不會有任何傷害,但是現在她覺得像要死去一般。正因為她是如此愛著克雷頓,應該給他一個答案的。「因為你是一個夢想家,我不能嫁給你!」

「夢想家?」他用雙手托著後腦,「你是說,我和詹姆一樣?」

「詹姆有他的夢想,但和你的不一樣,你的夢想太冒險了。」

「你究竟在說什麼夢想?我一點也不知道!」

她注視著火爐。天哪!他為什麼還要和她爭辯?為什麼不能就讓這件事情到此結束?他們還是可以繼續當幾星期的愛人。「你想過我們的婚姻生活會是什麼樣子嗎?」

「我當然知道,我們將會有一棟大房子,有半打的小孩在每個房間跑進跑出,茉蒂和赫伯會時常來看我們,把我們的小孩都寵壞掉!」他的聲音激動不已。「我們會白頭偕老,一起帶孫子,還有,相愛不渝。」

艾麗抹去臉頰上的淚,克雷頓所描述的正是她的夢啊!「你知道我看到的是什麼嗎?」

「是什麼?」

「我看到我站在餐桌旁邊,想盡辦法向孩子們解釋,為什麼爸爸又沒有回來吃晚飯,因為他可能和尼安德塔人一起住在洞穴里,或是去參加十字軍東征了。」她的眼淚不聽話地拚命往下掉,哽咽的說:「我還要對他們解釋,為什麼爸爸選擇登上時空儀器,讓他體內的每個分子都被破壞,然後他就可以穿越時空。我還看到,當你一心追求夢想的時候,我要一個人獨自維持這個家。」她抽出一張面紙,擦去眼淚。「我的一生都在這種情況下度過,起初是我的父母,接著是我的未婚夫。」

克雷頓想要開口解釋,艾麗搖搖頭,阻止了他。「我愛你勝於生命,這是我不能嫁你的原因,因為我無法忍受經常不能看到你。」

「無法忍受?」

「不要說了!克雷頓!」她往前走了幾步,回過頭來,「假如--」她咬著下唇,說:「在這種情況下,我希望你明天能夠搬離開這裡。」

「你要我搬出去?」

「就算我拜託你。」她揮著手,以防他走過來。她必須先逃離此地,以兔自己崩潰,又當了一次傻瓜,克雷頓所形容的遠景太迷惑人了。「今晚什麼都不要再說了,你想說的事--我們明天早上再討論。」說著,她急忙走向門外。

「艾麗?」

她停下腳步,但是沒有回過頭。「什麼事?」

「我們甚至還沒有討論過未來。」

她的肩膀顫抖著。「我們不會有未來的,克雷頓!」

「那麼,為什麼我能預見我們將滿頭銀髮、滿瞼皺紋,一起抱著孫子?」

艾麗搖搖頭,盲目地往前走著,一直走回自己的房間,才停下腳步。

克雷頓沉重地嘆口氣,瞪著爐里的火。怎麼也料想不到,他精心策劃半天的事,居然會以這種局面收場。他知道女人有理由不嫁給男人,但是艾麗的答案應該拿個特獎,她竟然怕他會跳進時空儀器里,然後永遠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一小時后,克雷頓站起來,將火爐的帘子拉上,關掉音響的電源。他不知道明天早上要對艾麗說什麼,但是他是絕對不會離開的。

他關掉大廳的燈,檢查了所有的門窗后,才上樓回到自己那冷清的房間。

艾麗擔心的是他的工作,但是,有一件事情她並不知道,他剛剛苦思一陣子才想到。也許,以他的薪水而言,要負擔六個孩子和一棟古老的大房子,是稍微勉強了些。每次,在工作和艾麗之間做選擇,艾麗總是佔上風,也許,該是讓艾麗了解他工作的時候了,因為她不知道實情,所以才會胡思亂想。

★★★★★★★★★★★★★★★★★★★★★★★★★★★★★★★★★★★★★★★★★★★★

隔天早上,艾麗小心地走進廚房,她心裡還是期望克雷頓會突然從某個地方跳出來嚇她。剛才經過他門口時,發現他並沒有整理行李,而整個餐廳還都是他的東西,他的車子還停在車庫。她不想看到他,更不想讓他看見她的樣子,因為哭了一整夜,眼睛又紅又腫,身上隨便穿著舊牛仔褲和一件大毛衣,頭髮全糾成一團,她現在的樣子可怕極了。

整個晚上,她心裡不斷回想克雷頓的那句,「你願意嫁給我,和我共組一個家庭嗎?」每想一遍,她就心碎一次。克雷頓向來和他的工作相依唯命,自從親人們都去世后,他孤單地生活了十幾年,雖然也有相同的遭遇,但是她還有茉蒂和赫伯,克雷頓卻只有一個人。

她下意識地打開咖啡壺,今天早上,她唯一吃得下的食物就只有咖啡了。

她有個預感,克雷頓絕不會就此罷休,他一定想要得到更多答案。她拿起馬克杯,倒滿了一杯咖啡,當克雷頓走進來時,她剛好準備喝第一口,沒想到它還這麼燙,她被嗆得一直咳。

克雷頓立刻跑過來,用力拍著她的背。

艾麗向後退一步,抬起手來,等到舒服了些,才難過地說:「我還好!謝謝!」她看著他的手,皺起眉頭,他顯然不知道自己力道有多大?她扭動一下肩膀。心想,他不僅讓她心碎,甚至還把她給打傷了。

「你還好嗎?」

「你開門進來時嚇到我了,害我嗆到,如此而已。」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嚇你,我剛從喬治家回來。」他把她放在枱子上的馬克杯遞給她。「再喝一口,喝慢一點。」她照他的意思做了,克雷頓也幫自己倒了一杯,靠著冰箱看她。

艾麗把頭低下來,雙眼注視著杯子,好像其他東西都不存在。她知道克雷頓看著她,她等著他發問。不論如付,剛才他關心的樣子,還是讓她很感激。

「你喝完咖啡了嗎?」

艾麗不解地看著他,把杯子放在枱上。

克雷頓轉過身幫她把吊在門后的夾克拿過來。「我們走吧!」

「去哪裡?」她慢慢穿上夾克。

「你等會兒就知道。」他打開門,和她一起走到門外。

「我不認為這有什麼用,克雷頓。」艾麗停下腳步來,發現克雷頓已經把門上鎖了,她甚至還沒拿皮包。

「這是你欠我的。」他打開車門,等她坐進去。

「我欠你什麼?」艾麗微皺眉頭。

「你等會就明白。」

他看起來既非生氣,也不是沮喪,而是一臉堅決。好像她真的欠他什麼,艾麗自認為欠他的或許不只這些。從一開始,她已經知道他們不會有結果,卻任憑事情發展下去,想到這一點,她默默坐進車內。

克雷頓正是開往學校的方向,但他停車的位置不是圖書館旁,而是南邊的停車場。克雷頓一言不發地走出車外,艾麗跟著下車。今天是星期日,校園一片冷清。走了幾步,艾麗發現他們正往克雷頓的研究大樓走去。克雷頓走到大門前,按下密碼,響了一聲之後,門自動開了。

艾麗站在門外,「我不能進去。」

克雷頓在門內皺著眉頭。「為什麼?」

「我沒有通行證。」

「你有的。」他將門再拉開一點,等她進來。

「什麼時候開始的?」她故做冷靜,但是眼睛忍不住向里看。

「從今天早上七點鐘起,你可以在內部人員陪同下參觀這棟大樓。」

「為什麼?」她緊靠著門。

「我提出了申請。」

艾麗驚訝他事先沒有問過她的意思,也驚訝他的要求被准許了。她看著克雷頓以及漆黑的大廳。不論如何,她不能錯過這個見識神秘大樓真面目的機會。於是,她深深吸了口氣,走進門內。克雷頓隨手打開開關,大燈立即照亮整個大廳。

艾麗看了一圈,有些失望,她原本預料會看到像科幻片裡面出現的情景,但是這裡完全沒有。大廳有一半是會客室,另一邊是警衛區;擺飾大多是玻璃或不鏽鋼做成,四面牆和地毯是深藍色,整個格局看起來明朗清爽。

「這裡是我們的秘書--珍妮的辦公地方,她不喜歡在裡面,這裡安靜多了。」他伸手指向會客室里的淺藍色沙發,「我經常在上面躺個幾小時,但是很不舒服。」

當克雷頓像個導遊一樣介紹時,艾麗皺起眉頭。他又一一打開每個開關,以及每一扇門。

艾麗一走進其中一個房間時,不禁張大了嘴巴,這正是克雷頓小組的研究室,裡面擺了六張桌子,她立刻認出克雷頓的位置,因為桌上放著他曾經形容過的大紙箱,而且,桌上至少擺了一打的咖啡杯和一些披薩的空盒子,房間裡面還有幾台電腦。

克雷頓跟著她的眼光,把整個房間看過一遍。「很抱歉,實在非常髒亂,我們沒有負責打掃的人,只有當垃圾滿了,或是雪倫--我們小組裡唯一的女性,威脅她待不下去了,我們才會趕緊清掃乾淨。」

艾麗往前走了幾步。「我可以進來這裡面嗎?」

「當然可以,只要不把黑板上的東西擦掉。」他拉出會議桌旁的椅子,坐了下來,然後把腳蹺在桌面,艾麗則在室內到處走動。「你也可以提出任何問題。」

艾麗再一次驚訝地回頭看他。「我在這一方面也得到允許了嗎?」

「不,這是我個人的決定。」他把雙手托在腦後,「假如我隱藏不說,如何能解開你心中的恐懼呢?」他閉上眼睛,嘆道:「我們之間不會有秘密,艾麗,永遠都不會。」

艾麗咬著嘴唇,仔細打量克雷頓,他看起來滿臉疲倦。她又把室內看了一遍,他們顯然沒有料到會有客人造訪,否則至少會稍微收拾一下;如此說來,呈現在她眼前的是平日的情況,沒有任何偽裝,而她現在該做的就是將它仔細看清楚。

她在每張桌子間走動,看看黑板上寫的字,以及印表機印出來的資料。她甚至打開一個克雷頓的檔案夾,因為上面註明「美國太空總署」,裡面大概有五十張外太空的照片,另外有一些關於銀河及黑洞的資料。她將檔案放回原位。好啊!這下子,她對孩子解釋爸爸不回來的理由,不是他跟著哥倫布出海去了,而是到火星去教那些小綠人玩撲克牌。

她慢慢折回克雷頓的座位旁,他正好張開限睛。「都看過了嗎?」

她聳聳肩,指著整個房間。「我一點都不明白。」她唯一看得懂的,是黑板上的井字遊戲,這個應該不能算吧!

克雷頓笑著站起身。「不要急,我也曾經被杜威的十進位法整得七葷八素。」他本想伸手過去摸摸她的臉頰,但是就要碰到她時,立即把手縮回來。「沒有其他問題嗎?」

「有幾千個。」她注視著他退縮的手。「但是不知從何問起。」心裡卻忍不住喊著,她昨晚是那麼的想念他,難道她這一生就要如此孤單下去?

「那就從頭開始問吧!」他撿起一兩個披薩盒,將它們丟進門邊的紙屑桶。

「你能夠穿越時間嗎?」

他笑著拾起幾個空汽水罐。「不!不能。」

艾麗皺起眉頭。「那麼,你試著穿越時間嗎?」

「不!」他把罐子扔進黑板旁的回收箱。「至少目前沒有。」

他邊嘆氣,邊拿起六個空咖啡杯走向角落的小廚房?「但是我們不可能達到目的,至少在我這一輩子是不可能。」

她滿瞼疑惑地看著他。「你知道你做的研究是無法達成的?」

「不!」他將水槽放滿肥皂水,把咖啡杯泡進去。「過去二十年來,政府一直到處尋找從事時空飛行的人才,而且頗有收穫,就是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中,有關時間旅行的部分理論也有可能實現。在物理學的法則來說,沒有東西可以阻止穿越時間。」

「真的?」天呀!原來這一切都有可能成為事實,他們真的正在做時間飛行的研究,她緊張地看著室內。

「是的!」克雷頓把咖啡壺放入水槽里。「美國政府有幾個這種科學小組,從不同的角度來進行研究,透過一些資源交換,我們這一小組被分派到哈佛大學來,由政府負責經費、哈佛大學可以分享試驗出來的成果;幾年來,我們從不同的觀點來進行試驗,研究小組運用個人的專長與所學,整個小組搭配的非常完美。自從八月份來到哈佛后,我們決定把重點放在穿越空間方面,而不去管時間的旅行。」克雷頓拉住她的手,讓她在一個梯子上坐下來。「我們稱它『空間轉換』,我們希望能事先確知降落的地點。」

艾麗注視著樓梯,在那上面有個鐵門。「那麼,你能穿越空間嗎?」

克雷頓嘆口氣,說:「算是可以吧!」他推開那扇鐵門,打開另一排燈。「根據測試結果指出,我們的失誤很多。在第一次測試中,有些變數我們不考慮在內,比如說,另一個次元。」

艾麗走進那房間,立即感到寒冷,聽克雷頓這麼說,她可以想像,在這層樓底下的空間,可能已經不見了。她仔細看著房內的大型機器,中間豎著十五尺高的雷射槍,其他的儀器也都閃著金屬的亮光,看起來的確有些科幻電影的味道。「這個儀器可以用嗎?」

「有時候,它叫空間轉換儀,但是我們都叫它『奧斯卡』,這是取自芝麻街裡面那個小彆扭的名字,因為它老是找我們麻煩,動不動就當掉。」看見艾麗眼裡的笑意,他也跟著笑起來。「你大可隨意看看,但是不要摸任何東西。」

艾麗向他走近幾步。「這就是萬聖節晚上他們對你做的事?」

克雷頓有點逃避,遲疑了一下子才回答,「是的。」

「你瘋了嗎?」艾麗大叫,「你可能會出意外死掉!」她開始帶著恐懼的眼光看著那座碩大的儀器。

「或許比這更糟。」

「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們有四個空間,長寬高,還有時間,」艾麗聽了點點頭。「有些物理學家,提出『線』的理論,是形容粒子在高能量的狀況下的行為,這些提出『線』的學者,認為應該有十或二十六個次元,而不只是我們所說的四次元。」

「我還是不了解。」

「我們曾經用『奧斯卡』做過幾次實驗,我們可以把東西送走,但是無法控制它的目的地。可怕的是,在我之後的幾次實驗,大部分傳出去的東西,都不見了。」他笑得很勉強,「不知道它們到哪裡去了!」

「你是說,消失在空氣中?」

「沒有東西會消失在空氣中,除非還有另一個我們不知道的次元存在,把一些東西拿走了,譬如說我的眼鏡。」

「它不是在餐桌上嗎?」

「不!在萬聖節那晚,『奧斯卡』把我傳送到你家的時候,我還戴著它,那是一副黑框眼鏡,上面還有我的名字,和學校的地址,但是到你家時,它已經不見了,在我著落的地點,什麼也沒有,它會到哪裡去了呢?」

「可能掉在某處,而撿到的人懶得寄還給你。」

「可能!」他在六尺寬的平台上來回踱步。「但是其他那些東西呢?那一籃橘子,那些咖啡杯,還有一本字典,外面還包了一張紙,寫著歸還者可獲一筆獎金。」

「這代表什麼嗎?」她有點魂不守舍,離那平台遠一點。

「我們唯一能確定的是,沒有任何有生命的東西,可以再用『奧斯卡』來傳送,我想,你也知道這計劃必須考慮到安全性。」

艾麗麻木地點點頭,一時之間,她沒有辦法消化這麼多事情。

「所以,如果我告訴你,我們對國會撒謊呢?」

「你對國會撒謊?」艾麗驚訝地張大嘴。

「不完全是謊話,而是隱藏了一些實情,假如讓一些好大喜功的議員知道,我們的實驗已接近成功,他們一定會不顧一切安全問題,逼迫我們用人體試驗。這個小組的每一個人,所做的工作,大都是在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研究。」

他引導她走到樓下,一路拉著她的手,直到下樓后關上燈。「還有問題嗎?」

艾麗搖搖頭。「我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麼多。」

克雷頓輕撫她的臉頰。「我可以理解,很抱歉,我忘了自己和這些東西已經接觸十幾年,突然告訴你這些,可能嚇壞你了。」

「你一定熱愛這份工作。」艾麗露出理解的眼光。

「不如愛你那麼深。」他溫柔地畫著她的下唇。「我當初自願當那隻白老鼠,是因為我是小組中唯一沒有家庭牽挂的人,但是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自告奮勇了,艾麗。現在,我有你,還有茉蒂和赫伯正等著我回家。」他將雙唇湊上她的瞼龐。「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們這些人都很喜歡哈佛?當中至少有四個人想搬到哈佛來,亞諾和他太太這周末已經開始在看房子了。」

「真的?」艾麗喃喃的說,克雷頓用力吻著她的下顎。

「雪倫也想在這個可愛的城鎮生孩子。」

當克雷頓的唇吻遍她的頸部,她無力地呻吟著,把頭別到另外一側。

克雷頓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她。「嫁給我好嗎?艾麗?」

突然間,她打了個冷顫,回到現實來。這男人只用幾個吻就讓她失去了理智。她重重地搖著頭,往後連退幾步。「你還不知道嗎?我不能這麼自私。」

「自私?」克雷頓一臉迷惑。

「我不能阻止你去實現夢想!」她雙手顫抖指著那個房間。「幾年後,假如你找到一個安全的飛行方式呢?你會不會自願第一個接受實驗?」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轉身跑到會客室。「假如你發現了另一個次元呢?你一定會想要前去探險!」

「艾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這一切改變不了,你終究還是個夢想家,我不能嫁給一個像你這樣的人!」她哭著,跑出大門消失在陽光底下,只留下克雷頓站在大樓內;憤怒地大聲吼叫。

★★★★★★★★★★★★★★★★★★★★★★★★★★★★★★★★★★★★★★★★★★★★

艾麗察覺到克雷頓走進廚房,但她繼續切著蘿蔔。自從那天早上到他的實驗室之後,兩天以來,他們之間就像陌生人一樣;偶爾交談幾句話,大部分都是克雷頓先開口,但也只是說他不回來吃晚餐等的小事。艾麗快受不了這種情形,她無心工作,食慾減退,最糟的是,惡夢連連,讓她總是睡不好。

她一不小心,切到了自己的手指頭,她忙將刀子放下,才轉過頭來,竟看見克雷頓還站在她後面。「晚餐在十分鐘之內就會好。」

他點點頭,從衣架上取下夾克。「我到喬治的房子去看看。」

「過了今晚,你就不必再去了。」

這句話總算吸引他的注意。「為什麼?」

「茉蒂和喬治明天就回來了,我兩點會去機場接他們。」

「赫伯呢?」

「他留下來陪瑪莎,茉蒂和喬治進展得不錯,茉蒂說,他們可能在明年一月結婚。」

克雷頓直視著艾麗。「愛情是與生俱來的能力,不是嗎?」說完,把門帶上就走出去了。

艾麗愣了一會兒,才喃喃自語,「不!愛情會把人逼瘋。」她噙著眼淚,繼續切著蘿蔔。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劫吻博士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劫吻博士
上一章下一章

第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