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喬希婕將車騎進停車棚，熄火后解開緊縛在腰間的背帶，小心的把高思婕抱下車，取下彼此的安全帽，鎖好車，手牽著手走入餐廳。

「希婕，這裡！」滿是顧客的餐廳里，一名一頭短髮，衣著中性的女子揮手輕喚著她。

喬希婕快步走近，拉開兩張空椅，先抱起高思婕坐上其中一張，自己再坐下來，跟大學死黨顧安潔打招呼，「安潔，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沒關係，她就是你債主的女兒啊？長得好可愛喔！」顧安潔一看到小女孩便忍不住驚呼，愛不釋手地摸摸她的小臉。「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她叫高思婕。」喬希捷替她回答，「思婕，叫姨姨。」

「姨姨好！」乖巧地打完招呼，高思婕隨即轉向喬希捷，撒嬌道：「媽咪，我想喝可樂。」

「媽咪？」顧安潔聞言驚呼一聲，快速對照兩人的長相，指著死黨尖喊：「要死了！你竟敢騙我！」

喬希婕被她突來的怒氣下著，瞪大雙眼，覺得莫名其妙，「啊？我騙你什麼？」

顧安潔氣得站了起來，指著她責問：「其實她根本就不是什麼債主的女兒對不對？她幾歲了？虧我們好情……不，交情那麼好，你居然瞞著我偷生孩子！」

「你到底在說什麼？」無端被死黨指責未婚生女，喬希婕哭笑不得，只好強調，「她真的是我債主的女兒啊！」

「真的嗎？」顧安潔狐疑地說，眼神仍充滿不信，「那她為什麼叫你媽咪？」

「我也沒辦法啊，告訴她很多次，要叫我姨姨而不是媽咪。就是糾正不過來，連她爸爸也拿她沒辦法。」喬希婕邊解釋邊猜測，「也許是她媽媽長得跟我很像吧。」

顧安潔又瞄了她倆一眼，「那她應該長得像她媽而不是像你！」厚！真是不說不像，越看越像啦！

喬希婕和高思婕不約而同轉過頭互看對方一眼，相似的表情和動作惹得顧安潔再次驚呼。

「連一個小動作都這麼有默契，你還敢說你們不是母女！」

顧安潔之所以這麼氣惱，是因為她大學時就對喬希捷很有好感，好不容易兩人混熟了，大二那年鼓起勇氣表白，喬希婕卻說她已有愛人，她才黯然放棄，安分地與她當知己。

後來兩人斷了音訊，最近喬希婕忽然主動聯絡，向她藉以前穿過的制服，經顧安潔再三追問，確定喬希捷目前無男友，才又燃起希望，誰知她居然連小孩都生了！

「還有，你說她叫什麼……高思婕？哪個婕？一定是你那個婕對吧？看孩子的爸多愛你，連寶貝女兒的名字都要有你一份！」顧安潔氣呼呼地將她頂罪。

「喂喂喂，這年頭撞名有什麼希奇？你的名字里還不是有個潔。再說，就算我要生小孩，也得先有對象吧？」喬希婕不以為然地反駁，真搞不懂安潔到底是約她來吃飯還是吵架？

顧安潔一屁股坐下，悻悻然地瞟她一眼，「怎麼會沒有？大二的時候你就說有愛人了，所以不能接受我的感情，這件事我有寫在日記里，鐵證如山，你別想否認！」

什麼？安潔是「蕾絲邊」，而且對象還是她？

媽呀，這會不會太勁爆……等等，什麼愛人？她本人怎麼完全不知道有這回事？

「我才沒有！」喬希婕激動地否認。

「反正你當時就是這樣告訴我的。」但也有可能是怕傷感情，才故意用那種方式拒絕她，總之是只聞樓梯響，不見人下來，無論現實中是否真有此男，只要當事人不認，就註定是各說各話的羅生門。

「可是……」她真的不記得啊！

難道，她是為了拒絕同性的感情而隨口捏造出這號人物，事後就忘了這麼一回事？嗯，可能是這樣吧。

「算了，反正事情都過去了，就當沒發生過吧！」顧安潔召來服務生，點完餐開始刺探軍情，「那個男人，他真的對你沒有別的意圖嗎？」

進來了半響才發現高思婕還背著書包，喬希婕立刻替她取下，頭也沒抬的回答，「哪個男人？」

顧安潔將下巴努向高思婕，「還會有誰？」

「誰？」抬眼接收到她的暗示，喬希婕立刻明白，不當一回事地揮揮手，「喔，你說她爸爸啊？拜託，你想太多了！他每天忙得要死，我都上工快一個星期了，還沒機會跟他多說兩句話，所以那是不可能的啦！」

「那，他是不是又老又丑又禿頭又有鮪魚肚？」搞不好還有口臭、香港腳、陳年頑癬……要是對方真長得這樣，她就不怕希婕會愛上他了。

「這個嘛……」喬希婕邊想邊回道：「其實他長得不錯，年約三十，濃眉大眼，鼻子高挺，嘴唇很性感，頭髮濃密，膚色健康，身材高姚，腿也很長，個性溫文有禮，成熟穩重……」

啊——聽不下去了！

「他是做什麼的？」可惡！把希婕放在條件那麼好的男人身邊，跟送羊入虎口有什麼不同？

「好像跟玩具有關吧。」喬希婕不確定地說。

玩具？做這行會賺很多嗎？

顧安潔發豪語保證，「你想兼差，我幫你介紹，保證工作輕鬆，薪水高。」

「不行啦！你別害我。」債主給她機會兼差，還特地為此買了機車給她，她哪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反悔，害人家手忙腳亂？

而且，她還想找機會向他討教如何投資理財賺大錢呢！

此話一出，顧安潔活像被雷劈中腦門，臉一僵，顫著手指向她，武斷地說：「你愛上他了！」一定是這樣！

喬希婕倒抽一口氣，美眸瞪得像銅鈴，白皙的俏臉瞬間染滿紅霞，支支吾吾地否認，「我、我才沒有。」

她頂多只是對那些與現實不符、曖昧難解的夢境感到迷惑，硬要說那是愛，未免太誇張了。

她居然臉紅了！完了，真的沒希望了……顧安潔，你要冷靜啊！萬一惹得希婕起反感，就再也沒機會翻盤了！

「我不放心，讓我跟他談談。」顧安潔軟言要求。

喬希婕眉頭微蹙，不解地問：「不放心什麼？」

「或許他老早就看上你了，為了得到你，他守株待兔，精心布局，先成為你的債主，再騙你來當保姆，然後把你收編為情婦，好連他一起「照顧」……」天啦！越想越恐怖！

「他不是那種人！」喬希婕一聽，想也不想的回道。

「嘖嘖……一頭狼請一隻羊當保母，照顧披著羊皮的小狼，那隻羊傻傻地幫他照顧小狼，渾然不覺自己就要被狼當成大餐吃掉。」顧安潔挑眉看著她，以對小朋友說故事的語氣嘲笑她對債主盲目的信任。

「別亂講，人家都有老婆了……」戴在他無名指上的，應該是婚戒吧？

「有老婆又怎樣？等你發現自己一絲不掛的在他的床上醒來，就別抱著枕頭痛哭流涕，後悔把我的警告當耳邊風！」

瞥見服務生端著牛排朝她們走來，早就餓扁了的喬希婕不想繼續這個無聊話題，隨口敷衍，「好啦，我會小心。」她一邊攤開餐巾擋在高思婕面前，一邊柔聲叮嚀，「思婕，坐好別動，才不會被油噴到喔。」

隔著油煙看心上人殷勤地照顧小女孩，顧安潔頓時食慾全消，獨自生悶氣。

吃完晚餐，喬希婕便向顧安潔道別，載著高思婕先行離去。

站在餐廳外，顧安潔點起一根香煙，用力吸了一大口隨即煩躁地丟開踩熄，取出鑰匙，抬腿跨上她的重型機車，準備發動引擎。

這時，一輛紅色跑車突然駛近並猛踩剎車，差點撞上她的車尾，她還沒開口理論，駕駛座上的男子已降下車窗，探出頭傲慢地看著她。

「你好像是希婕的朋友？」

顧安潔聞言，懷疑死黨被跟蹤了，下意識地問：「你是高啟睿？」好傢夥，可讓我逮著你的小辮子了！

「我是差點跟她結婚的相親對象，你現在有空嗎？」

什麼，差點結婚？那個該死的小妮子居然什麼都沒說！

「當然有，你想在這裡說？」顧安潔按捺著火氣，冷笑回答。

「跟我來。」不屑的又掃了眼她中性的打扮，劉爾凱猛轉方向盤，快速將車駛離。

喬希婕剛停好車，就看見高啟睿打開門走過來，替她解開背帶，抱起女兒。

「咦，高先生，你今天這麼早就回來啦。」

「是比平常早一些。」

因為下班時間還沒到，於是喬希婕便跟著進入屋內。

高思婕在幼稚園玩了一天，傍晚又跟著喬希婕去跟朋友吃大餐，還沒到家就累得見周公去了。

高啟睿將女兒放上小床，蓋好被子，俯身親吻孩子的小臉，讓站在一旁的喬希婕看了不禁想起童年時母親說故事哄她睡覺的回憶。

「嗨！你在想什麼？」見她發愣，高啟睿伸手在她眼前輕輕揮動。

她立刻回過神，仰起臉看他，「我只是想起小時候，我媽媽每天晚上都會說故事哄我睡覺。」

她甜美的笑靨有如沁涼的夜風，為他吹去一身燥熱，也讓他平靜的心湖泛起陣陣漣漪。

「是嗎？我以為你只有在看書的時候才會這麼專心。」他輕笑著提起某天晚上，發現她獨自待在書房裡看書，專註得連他走近都沒有發覺，直到他出聲捉弄才嚇得驚慌尖叫的事。

回想起被抓包那次，他促狹地輕喚她「honey」，灼熱的氣息拂掠耳際的酥癢感，喬希婕心緒大亂，慌得只能拚命鞠躬道歉。

「對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那次是因為小丫頭早早就睡了，他又還沒回來，她才會溜到書房看一下財經報道，誰知他竟會突然出現，當場逮到她偷懶。

「沒關係，最新一期的「商情資訊」今天寄來啰，想去看看嗎？」高啟睿微笑邀約，領著她前往書房。

她眼睛一亮，興奮地回道：「好哇！」終於有機會探聽他白手起家的秘辛了！

來到書房，喬希婕拿起那本新雜誌，邊坐下邊瀏覽封面上的標題，隨口和他聊聊。

「今天累嗎？」

「有時還好，不算……」高啟睿在沙發另一端坐下，望著她，欲言又止。

看他坐落後朝她伸出手，她不解的將雜誌遞還給他，卻被他握緊了手。

他將雜誌擱在一旁，上半身一倒，自動躺上她的腿。後腦勺的體溫迅速穿透長褲，熨暖了她微涼的肌膚，帶來莫名的悸動。

高啟睿有些痛苦的皺起眉頭，低啞地說：「連續一個星期熬夜處理公事，我的頭倒是挺痛的。」

不過，為了能空出時間邀她出遊，加班累積連續假期，再累也值得。

他突如其來的親昵舉動使喬希婕忍不住輕顫，一種跳脫現實的錯亂感硬生生的截斷了大腦與身體之間的連結，害她恍惚得忘了保持距離，任他繼續枕在腿上，深情的仰視著她。

好熱情的眼神……他這樣看著她，心裡在想什麼呢？

喬希婕傻傻的問：「呃，我的皮包里有綠油精，你要不要……」

「不用，我只要看到你就不覺得痛了。」高啟睿微笑說著，握住她的小手湊至唇邊，在掌心印下一記溫柔的輕吻。

她覺得自己好奇怪，整個人像是被靜電包圍，渾身暖暖麻麻，明知不該放任，卻一點也不想推開他。

怎麼會這樣？他們明明不熟啊。

喬希婕低頭看著他，著魔般的以指尖緩緩劃過他的下顎，來回輕蹭著上頭新生的胡碴。

這感覺好熟悉，而且，她竟完全不想排斥這樣的親昵……高啟睿立即握緊她的小手，輕笑道：「你臉紅了。」

天！她在做什麼？

喬希婕聞言，白皙的臉瞬間染上嫣紅，不管他還枕在他的腿上，她迅速挪臀靠向沙發扶手，之後驚慌地起身繞過沙發，快步沖向房門，沒想到仍慢了一步，被困在門板和他之間，只能無助地咬唇斂睫。

「你對我也有相同的感覺吧？」直視她的眼，高啟睿不容她逃避地問。她還記得他，否則她不會這麼自然的回應他的調情！

望進他的眼，她腦子裡的警鈴立即大作。

「我們……不能這樣。」不可以！他是有婦之夫，而她是他女兒的保姆，不該不顧道德的界線，做出這樣的錯事。

「為什麼不能？你似乎並不討厭我啊。」不是他不想直接說出真相，而是害怕隨之而來的後果將會造成難以彌補的傷害。

「這跟我討不討厭你沒有關係。」突然發覺自己對他的好感難以估量，她驚詫不已，直想逃避這個令她著迷又困惑的男人。她深呼吸，故作冷靜地道：「高先生，請你別這樣……」

「叫我的名字。」

「呃，高先……」喬希婕瞪大美眸，愣愣地看著他越靠越近。

高啟睿的熱唇印上她的，溫柔的蹭吻，試圖誘她張開唇瓣。

即使失去了許多親密的回憶，她的潛意識裡仍有殘留的投影，使得她毫不反抗地接受，熱情地回吻著他。

分不清喘息聲是出自於誰，它是那樣急促、饑渴、欲罷不能，不僅是他，她也一樣。

四唇相貼后，熊熊烈火隨之猛烈的燃起，燒盡理智，吞沒矜持，久未釋放的情慾極欲找尋出口，他瘋狂地纏吻，急切地解開她的衣扣；她狂野地回吻，野蠻地拉扯他的上衣，激吻已無法滿足彼此的需求，情不自禁的渴望得到更多歡愉。

襯衫、內衣、領帶、長褲、襪子，凌亂的散落腳邊，他的唇暫時與她的分開，放肆的游移在她的肌膚上。她拱起身迎向他的唇舌，銷魂的快意令她等不及想脫下底褲。

但越是心急，喬希捷顫抖的手指就越解不開長褲的鈕扣，只好低喘著求助，「幫我脫掉它。」

「那怎麼行？」以為她在撒嬌，高啟睿暫停挑逗，輕笑著說完。

喬希捷閉眼嬌喘，心中懊惱不已。

討厭！早知道會這樣，晚餐就別吃那麼飽，撐得褲子都脫不掉，萬一鈕扣一解開，豈不是糗死了？

肥肉？

「啊！」他們在做什麼？她怎麼會像個蕩婦似的回應他的挑逗，甚至自動脫衣迎合他的愛撫！

理智倏然回籠，嚇醒了喬希捷，她彎身撿起上衣，迅速穿回去，並用力推開近乎赤裸的高啟睿，像是被妖怪追逐般狼狽的奪門而出。

騎著機車，她猛轉把手加速前行，一路狂飆，耳邊不斷響起死黨的警告。

等你發現自己一絲不掛的在他的床上醒來，就別抱著枕頭痛哭流涕，後悔把我的警告當耳邊風！

好可怕！

清醒的瞬間，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後悔，而是慶幸褲子還穿在身上，沒被他看見她小腹的贅肉……

唉，喬希捷，你是想男人想瘋了嗎？因為一個熱吻而變成色女，說自己沒那方面的經驗，誰會相信？

忽然看見前方的紅燈，喬希捷緊急煞車，掀開安全帽的擋風罩，試著讓熱燙的臉降溫。

眼角餘光發覺一旁不尋常的視線，她轉頭一瞧，一名男子兩眼發直的盯著她不放，連他後座的女子都已經擺出晚娘臉，氣憤地猛捶他，他還不知死活的用眼角偷瞄。

真是！她又不是裸體女騎士，有什麼好看的？

喬希婕眯眼瞪過去，等綠燈一亮，立刻狂催油門直到返家。

她拿出擺在機車置物箱里的皮包，準備上樓。

「你好。」見到房東先生拎著垃圾走出來，她向對方打了聲招呼。

「你……好啊。」房東看著她，老花眼鏡后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與她錯身而過時依依不捨地轉身目送她離開。

咦，怎麼連上了年紀、向來嚴肅的房東夜用那種怪異的眼神看她？是她的臉沾到髒東西了嗎？

喬希捷納悶的轉向掛在牆上的鏡子，打量了半天，臉上頂多只有接吻時暈開的唇膏，然而當她不經意的低下頭，發現柔軟的針織衫下少了內衣包裹，胸前的渾圓原形畢露，頂端的突起也一覽無遺。

「啊——」她抱緊皮包，蹲下身慘叫。

她忘記穿回內衣了啦！難怪那些男人會死盯住她的胸部不放！

嗚嗚，她真的不是那種豪放女啊！

回想一路上發現的詭異眼光？

要掉頭回去拿嗎？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要拿什麼臉面對他……

明天怎麼辦？

明天怎麼辦？

今晚，高啟睿本來真的沒打算讓兩人朝「限制級」的方向發展，只因太久沒有親近她，忍不住輕啄她的唇后就想深吻，深吻時又覺得意猶未盡，貪心的想要一口氣拉近三年來的距離。

唉，這真是大錯特錯！她一定嚇壞了吧？

她回吻他時，他真的好開心，開心得以為她終於恢復記憶——至少是激情的部分，但他錯了，那頂多只是她潛意識裡的殘存印象，都是他過度樂觀，萬一她氣得罷工，不肯再來了怎麼辦？

唉，不是決定重新追求她嗎？怎麼會一碰到她就失去理性？

撿起被襯衫覆蓋的內衣，他苦笑著低喃，「高啟睿，你到底是在猴急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