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翅鳥高飛天際，劃過白雲藍天，遠去之後，逍遙餘味。芳香的花朵，翠綠草葉，搖曳生姿，樹梢上偶傳來吱吱喳喳聲。

「慢慢來……」蝴蝶扶著惜秋走過高低台階，在東方爺的醫治下，惜秋的腿竟然又長肉了！這可真是一大奇迹。

「我們到前面的涼亭歇息吧！」雖然可以如常人行走固然開心，但是走久了也會累。

走進方亭，惜秋隨意找張石凳坐下，蝴蝶有意無意瞟瞄惜秋，心事重重的模樣。

「有話你就直說吧！」其實她早察覺蝴蝶心裡有事，而且一定與她有關！

「看你能再這樣走路，好似多年以前的光景，我以為……」

「以為一輩子都要愧疚於我？」

「我的確愧歉你，無論你腿傷是否能再痊癒，我這一生都對不起你。」

「別說了。」惜秋不禁搖頭嘆息。「明知道我是無理取鬧、得寸進尺，為什麼你還要容忍下去？這腿傷是我自己跌的，根本不是你的錯。」

這麼多年了，她終於能勇於承認自己內心的醜陋，是蝴蝶為她所作的一切打醒她的良知！

「不要再自責了，你付出的已經夠多了。」惜秋緩緩伸手握住蝴蝶的手掌。「姐……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雖然十年前的噩夢很可怕，但是因為你後來無微不至的保護，我已經可以走出陰霾，謝謝你。」

蝴蝶不敢相信自己可以親耳聽見妹妹一聲道謝--她真的以為陪伴彼此的會是永遠的仇視！

「還有，我決定告訴阿默十年前的真相，化解你們之間曾經存在的誤會。」

「不可以！」蝴蝶激動地反握惜秋的手，緊張道：「既然他心底另有答案，你又何必去揭發？千萬不要說，他會生氣！」

「就算他生氣，也是氣我，這本來就是我犯下的大錯，沒道理不受懲罰！」

「沒道理就沒道理，我不希望又惹風波。」她要沈默和惜秋白首偕老，絕不能有半點意外。「答應我，好好留在阿默身邊，讓他照顧你。」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一股不祥的感覺湧上心頭，惜秋不禁起疑。

蝴蝶別過臉去，收回自己的手。「我是說，希望我們能像一家人，彼此照顧。」

「那當然。」想蓉忽然介入，身旁跟著丫登芽兒。「打擾你們了。」

「不會。一起坐著聊吧。」雖然惜秋仍然是一副自視甚高的模樣，但是周圍的人都可以感受到她已經變得親善許多。

「你的腿傷好多了么？」

「嗯，大致上可說痊癒了，沒想到你大哥醫術如此高明，只是用幾根細針插在我的腿上，竟然就讓我萎縮的腿又長出肉來，真是讓我大開眼界，連瘸疤都消失不見了！」

惜秋還是不服氣東方皇宇欺侮蝴蝶，但是對他出神入化的醫術免不了嘖嘖稱奇。

「東方爺本來就是位神醫！」芽兒忍不住稱讚東方皇宇。

聞言，蝴蝶更覺得安心。「夫人，有勞你多費心思照顧我妹妹，蝴蝶感激不盡。」

「軟！怎麼這樣說呢？現在我們都是一家人，快快樂樂相處最重要，我當惜秋是妹妹，當你是姐姐，以後大家要互相照顧才是。」

蝴蝶點點頭沒有多言，她知道可以為一切感到放心……

南宮府上上下下慌亂成團，沈默在疲累中怒吼，他不明白！為何蝶兒要不告而別？

「蝶兒！你究竟在哪裡？」握拳擊案，不停壓抑心中的激動。

惜秋低泣著，她終於明白那天蝴蝶神情恍惚的原因了--

原來她想訣別！

蝴蝶失蹤了三天，南宮府出動搜索人馬也尋找了三天，可是卻一點消息也沒有！

全部的人急得猶如熱鍋螞蟻，惜秋終日哭哭啼啼，以淚洗面，想蓉雖然十分擔心，但是她一直安慰惜秋，說蝴蝶是吉人自有天相，只是……她卻也沒把握。

「不行！我還要去找！」沈默南從外頭回府，尚未歇息便又急著出去找人。

「沈總管！你先休息一會兒吧！可別太過勞累身子，這幾天你都不眠不休，身體怎麼承受得住呢？」想蓉勸阻著。「府里所有人全去找蝴蝶了，他們一定會找回她的！你寬心吧！」

「我一定要再去找她！多謝夫人關心。」說完，他持著佩劍又要往外走。

「沈總管！」一名丫環慌慌張張奔進花廳，手中揚著一張紙箋。「這是奴婢整理您的書房時發現的！」

書房？沈默一聽，趕緊接過短箋，白紙上寫了一行字--

善待惜秋，祝福你們白首到老。

「是蝴蝶留的字條么？」想蓉焦急問道。

沈默揉掉紙箋，不明白蝴蝶這麼做的用意，她究竟在逃避什麼？！

「上頭寫了什麼？怎麼揉掉了？」

沈默看向惜秋，深深疑惑地與她相凝，一字一句清楚說道：「蝶兒要我善待你，並祝我和你……白頭到老--」

「嘎？！難道……」惜秋震了一嚇！倒抽一口冷氣，神情充滿猜測和不安。

漸漸地，她回想起蝴蝶曾經對她說過的話，悲傷中又帶著詭譎。

……既然他心底另有答案，你又何必去揭發？千萬不要說，他會生氣！

……答應我，好好留在阿默身邊，讓他照顧你。

……惜秋！我是你的親姐姐，我不會報復你！只要你的腿傷能夠痊癒，犧牲什麼我都願意！

……相處久了，就能日久生情，何況你對他而言是重要的人，他會愛上你的。

……我會帶著所有過錯離開，等你腿傷痊癒，就嫁給阿默吧！

「不--」惜秋難過地放聲大哭！朝沈默重重一跪！

「惜秋？！」想蓉驚呼道：「怎麼了？」

「對不起！是我害的……」她傷心欲絕地哭訴道：「十年前……蝴蝶持刀刺殺你的那一夜……全是我計劃的陰謀！」

沈默怔愣地閉了閉眼，胸口產生異樣的衝擊感受。「你的陰謀？」

「我怨恨蝴蝶能得到義父的偏寵、得到你的心、你的愛……所以我不原諒她！既然我得不到你，你也不能屬於任何人！我告訴蝴蝶一個天大的謊話！逼她不得不恨你、殺你！」

沈默上前粗野地扳住惜秋的雙肩，急問道：「把事實真相告訴我！」

「我、我……」

「快說！」

沈默的力道大得嚇人，惜秋覺得整個肩膀都快裂開了！「好痛--」

「你放開她啊！」想蓉深怕沈默一時情急，錯手傷了惜秋。「有話慢慢說！慢慢說！」

「嗚……我割腕尋死，卻被你阻止了，我以為你愛我，誰知道你愛的人是蝴蝶，所以我將你支開后，用短匕割破了衣服，等蝴蝶和義父趕來時，我跟他們說……說你強佔我的身子--」

「所以蝶兒拿著短匕，用最悲哀的決心置我於死地！是不？」

沈默像被抽空魂魄似地，無神地放開惜秋，此時此刻才明白，他和蝶兒是在重重誤解下，珍貴地互相傾愛，即使是仇怨也無法斷絕的愛……

「沈總管？」

沈默伸出手阻止想蓉的詢問，現在，他只想冷靜思量蝶兒的去處。

「阿默，是我害你和姐姐分散兩處，你怪我吧！但是無論如何求你一定要找回姐姐！」

沉寂的氣息從他身上泄落，如果失去她，他這一生還能為誰活呢？

「我會找回蝶兒，因為她是我沈默惟一的妻，我不會怪你，因為你是我和蝶兒最珍視的親人。」

惜秋徹底悔悟，她終於明白--自己是備受寵愛的！為什麼她一直不懂得去珍惜呢？

一名探子闖了進來，向沈默稟告：「啟稟沈總管，小的查探了守城門的幾位，他們都說三天前看見總管夫人騎馬出城，往南方而去。」

因為蝴蝶曾經整治地方惡霸，百姓們都對她印象深刻。

「立刻備馬！」

「是。」探子領命退下，丫環也當機立斷地去替沈默準備細軟。

「我知道蝶兒去哪裡了。」他欣喜地握住雙拳。

「真的么？」惜秋和想蓉也跟著欣喜若狂了！「蝴蝶會去哪裡呢？」

「黑谷。」

「那是義父修行的居所，除了蝴蝶，沒人知道黑谷在哪--」

「我知道！」沈默似乎感覺得出一切都是天意。「乙道人曾經傳受我劍法和心經，我去過黑谷。」

「那真是太好了！」東方皇宇搖著玉扇出現，將手中端捧的玉盒交給沈默。「拿去吧！這個……是很重要的寶物吶。」

「我也要去！」惜秋拉住沈默的衣擺要求道。

不過如果讓她去，可會耽誤很多事。東方皇宇收起摺扇指向惜秋。「安分點，否則我會打斷你的腿！」

「你--」壞人！

「惜秋，我大哥是想讓沈總管儘快找到蝴蝶，他沒惡意。」

沈默不自覺握緊玉盒，他知道--一切都不單純！

蝶兒……「我很快就去你身邊。」

他的雙掌間，才是她翩舞的天地……

參天的巨木行行排列，形勢如同梟雄爭霸，孰勝孰敗千年仍未分出個勝負。

老人身形佝樓，站在高長的草葉間反被隱去了蹤影，不易識見。

忽聞足聲到臨，老人跨開與外形不符的疾步，迅速擋住來人去路。

「來者何人？」

「乙道人？」沈默停下腳步，試探性問道：「可認得我么？」

老人抬起慧斂的眸子，凝視男子的同時也露出驚詫的目光--

「你是……阿默？！」乙道人激動地往前一步，想審視更仔細，卻又感到生疏。「真、真的是你？！」

「是我。」

「老天！我以為再也--」

「我沒死，早該回來探望您老人家，只是當初心結難解，所以遲至今日。」

「你不用說。」乙道人拊著白須，感嘆道：「我都明白！」

沈默跟隨著乙道人的步伐，緩緩走著。

「蝶喋徒兒心繫於你，卻因為惜秋丫頭一番作弄，迫使你們有情人不得不分離，我是旁觀者清，卻無能為力替你們排解情結呀！」乙道人好不惋惜。「幸好上蒼垂憐，助你長命。」

「這次來此，是為目的請教。」

「哦？」乙道人的眼底閃過一抹異色，隨即黯然。「何事？」

「蝶兒可有來此。」

久久，乙道人長嘆一口氣。「她是在黑谷里沒錯，不過……」

「讓我見她！」

「何苦呢？」見是心碎，不見是心傷，不如不見。「她已時日無多，就讓所有恩恩怨怨隨蝴蝶徒兒的心思一併消逝吧！」

「時日無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沈默非問個水落石出不可！

「你就別問--」

「我愛蝶兒！我與蝶兒之間只有情沒有恨，我承諾守護、陪伴她一輩子！這也是你的期望，不是么？況且我和蝶兒已是名符其實的夫妻，她的事我有必要知道！」算是他霸道吧！有關於蝶兒的一切，他都要能掌握！

「來不及了！天盤已經沒有任何指示，玉菩薩也不再發光……」乙道人娓娓道出蝴蝶的前世今生，愈說愈糾結，心頭、眉頭全結成一團。

他憐惜這年輕的生命，更無奈於自己竟然束手無策！虧他算盡天下、枉他接繼前世重責，沒想到仍是徒勞無功！

「只要將隱回歸玉菩薩身上，蝶兒就能免去天難？」

「是。不過來不及了，天盤失去指示，隱也失去下落，什麼都來不及了。」

沈默忽然端出玉盒，彷彿將所有希望都捧在手上。

「這是……」乙道人自然認得玉盒，只不過玉盒內是否裝有隱，就不得而知了。

「正是蝶兒救命之物，請您盡心了！」

「嘎？！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乙道人亮起雙眸，接過玉盒，狂喜道：「哈哈！天猶憐見啊！蝴蝶徒兒命不該絕吶！你果然是蝴蝶徒兒的真命天子！」

沈默將隱交給乙道人，遠趟趕及，只為挽救他的蝶兒……

延綿的黑道，他已十年不曾觸足，每走一步，心情亦沉亦浮，他是用什麼樣的心情訣別這份熟悉？應該把握珍惜的，為何卻捨得放棄？

走到盡頭，他伸手推開石室的機關，順利進入密室里，他如願見到掛心的身影，原想衝上前擁抱住她，卻因為一聲沉沉的嘆息傳來，阻止他滿腔熱血和滿心衝動！

「玉菩薩……若是菩薩，就請完成蝶兒的心愿吧！讓阿默和惜秋都能得到歸宿。」她雙手合十，虔心祈求。「我不怨菩薩，只感謝菩薩最後的成全。」

他一步步走近她身後，因她的祈求感到生氣！這一輩子，他的心都只能屬於她？

「菩薩，我本是不信神的，但是現在我心平氣和求你，求你完成我的夢--」

「蝴蝶夢么？」

閑言，蝴蝶失慌地回過身來，他立刻展開雙臂牢牢地抱緊了她！

「阿默？！」他怎麼會在這裡？！天！是她在做夢么？「你來找我么？」

「不找你找誰？」他捨不得鬆手地縮緊雙臂，眼底罩著霧氣。「傻瓜！一個人獨自承受孤寂，你要我為你心痛到死么？」

「不！我不要你心痛！」因為她知道心痛是折磨人的。

「那就陪著我、永世不離！若你從我生命中消失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他有些激動，但是也有滿心的感動。

畢竟能再擁抱最心愛的人兒，是莫大的幸福和運氣！他險些就失去了她--

「可是我……」蝴蝶黯然欲絕道：「恐怕大限將至。」

情未逝、身已亡啊！

「哪有什麼大限！你的未來，還得由我負責！」

「不是的！你聽我說--」

「你才要聽我說。」他啄了她的粉唇一記，毫不掩飾眼眶的晶剔。「所有事情我都清楚了，惜秋的陰謀、你的難言之隱！全令我震愕！卻也叫我更加珍惜！往後是我們要攜手共織才是。」

「你不怪惜秋吧？」

「不怪，我早答應過你，原諒她種種任性，況且全是久遠的過去了。」他是聰明人，當然懂得怎麼做才能抱住幸福。「惜秋誠心祝福我們，所以才說出實情，你可別辜負。」

「但是我……」

「東方爺將隱交給我，而我已轉交道人，只要道人行禮啟儀將隱歸回后，你即能免去災難厄劫。」

「都是真的？！」她太驚訝了！簡直不敢相信。

他又吻她。「是真的。」

他們互相凝視彼此，耗費十年的光陰盤旋於背叛的圈子裡，最後終於化開束縛擁抱了真愛，究竟他們是傻？還是痴？

「答應我！再也不要讓我們任何一個失去對方！那種痛苦，誰也不要再承受了！好么？」他捧著她的小臉。

她輕點點頭，給了他真切的承諾。

註定的姻緣，牽續未完的蝴蝶夢呀！今生今世，他們將永遠相守！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