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十一封信
顧建軍走出石屋時,已經換上微笑的面孔,對雷黑牛道:「大爺,我和杜鶯話談完了,先走了。」雷黑牛目光獃滯的看著前方,沒有絲毫反應。村長上前送顧建軍兩人,邊走邊解釋道:「雷家兄弟就這性子,不愛說話,顧科長您別介意。」顧建軍點了點頭,到了村口便不讓村長再送,與手下小王下了山。
走出沒多遠,小王回頭見已經看不到村長,問道:「顧科長,杜鶯招了沒有,證實是雷洪乾的了嗎?」顧建軍搖頭道:「她什麼都不肯說,關鍵的問題都說不知道。想要查出真相,還得靠我們自己。」小王點點頭,邊走邊分析道:「雷洪突然銷聲匿跡,而且時間又那麼巧,各方面的線索也都指向他,確實最值得懷疑,不過有一點我到現在也想不通,如果是他搶了銀行,為什麼不用這錢給杜鶯看病?如果不想給杜鶯看病,又為什麼去搶銀行,而且只搶那麼一點點?」顧建軍淡淡的說道:「你還年輕,很多事你還看不透。」小王撓著頭「哦」了一聲,又興奮的問道:「聽您的口氣,已經認定是雷洪了?」顧建軍停下腳步,沉聲道:「我認定是誰並不重要,你記住,身為刑偵人員,我們的任務是找出證據證明罪犯有罪,而不是僅靠懷疑推測誰有罪。」
杜鶯打水洗掉淚痕,才走出石屋,見雷黑牛神色有異,忐忑不安的道:「爸,您回房休息會吧。」雷黑牛看了看杜鶯,問道:「是雷洪乾的嗎?」杜鶯心中一驚,顫聲道:「爸,您怎麼這麼問……」雷黑牛嘆道:「爸在山裡打了幾十年獵,靠的就是眼睛和耳朵,你關上門又有什麼用?」杜鶯知道瞞不下去,跪在雷黑牛面前,哭道:「爸,對不起……不是我想瞞著您,您老一輩子沒說過瞎話,我怕您不小心說出去。」
雷黑牛含著眼淚的將杜鶯從地上拉起來,痛心的說道:「孩子,爸明白,你心裡苦著呢,爸只想知道雷洪現在究竟在哪裡?」杜鶯凄聲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再也見不到雷洪了……」
光陰如梭,自從雷洪亡命天涯,雷黑牛便終日鬱鬱寡歡,加上他打了一輩子獵,身上傷病無數,年歲一大終於支撐不住,在雷祥七歲那年去世了。就這樣,雷家的全部負擔都落在了七歲的小雷祥身上。幸好雷祥兩歲開始便跟雷黑牛學功夫和獵術,用雷黑牛的話說,兩歲的小雷祥比當年三歲的小雷洪聰明十倍、機靈百倍,學東西快得驚人,筋骨也比雷洪強很多,雷黑牛隻有和雷祥在一起的時候,才偶爾露出笑容。
別的小孩七歲時還在幼兒園玩遊戲,而雷祥七歲時已經跟在爺爺**後頭在兇險的山林出生入死了五年,還要照顧重病的母親。也許正是因為小小年紀就承受了常人無法想象的生活壓力,他雖然和雷洪一樣,也是被憨厚老實的雷黑牛帶大的,性格卻截然相反,誰若是惹上他,他就和誰玩命,直到對方討饒認錯才肯罷休,因此村裡的大人小孩都怕他,集市上的地痞無賴也躲著他。不過他也不是蠻不講理的人,誰若對他好,他也感恩圖報,加倍償還,這一點還是保留了雷家的傳統。
雷祥十二歲那年,在集市上遇到剛開餐館的藍鳳馨來採購野味,因為藍鳳馨將他賣的十幾頭野兔、狍子等獵物全包了,因此對她很有好感。收了攤準備回家時,看見還在集市上轉的藍鳳馨被鎮上的三個地痞糾纏調戲,衝上去便噼里啪啦一頓狠揍,打得三個地痞頭破血流,又逼著他們向藍鳳馨認錯討饒,才放過他們。從此雷祥與藍鳳馨便交上了朋友,得知她是開餐館的,店裡緊缺新鮮野味,雷祥打到獵物就不再到集市上賣了,等每周三去縣醫院的時候送到她店裡去。而藍鳳馨的餐館因為有了雷祥這個級小獵人長期送貨,大大緩解了貨源問題,成為縣城裡有名的野味館,生意也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
四年過去,小餐館成了大酒樓,光靠雷祥送的貨已經不夠用,而有專人為酒樓四處收購。不過藍鳳馨已經逐漸將雷祥當成自己親人看待,也習慣了每周見他一面,一到周三便會站在酒樓外面等雷祥。她這時候當然已經知道雷祥家裡的境況,只是每次要送他錢,他都不肯要,只好用各種理由,多給一些買他獵物的錢。這一點,雷祥心裡也明白。
杜鶯這十五年幾乎是靠著回憶往事才撐下來的,這時終於能把憋在心裡的話都吐露出來,便再也剎不住了,時而微笑,時而落淚,直到天蒙蒙亮才把這段刻骨銘心的往事說完。
雷祥開始還焦急母親的病情,後來見她越說越平順,氣色也漸漸好起來,才安下心聽她講過去的事。卻不料越聽越吃驚,心中激起萬千波浪,他想不到自己的母親和父親竟然會有如此一段能讓石頭也落淚的悲慘往事,而正是因為此事,父親才拋家棄子,不知所蹤了十五年。
看到雷祥也已經是眼含熱淚,神情激動,杜鶯抬手輕輕為他抹去眼淚,說道:「媽不是故意要瞞你,是怕你人小嘴不牢,萬一說出去,咱們娘倆就害了你爸了。」雷祥點頭道:「我懂。以前一直以為是爸扔下了您不管,所以我也不願去想他,現在我明白他的苦衷了,若是換了我,只要能救您,我也會這麼做。」杜鶯含著眼淚道:「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答應媽,一定要找到你爸,好好孝敬他過下半輩子。媽這些年還有你在身邊陪著,他在外面孤苦伶仃,比媽苦多了。」
雷祥點頭答應。說道:「可是不知爸去了哪裡。現在怎麼樣。都過了十五年了。如果是我地話。只要還活著。怎麼都要想辦法回來看看您病好了沒有。」杜鶯板起臉道:「不准你亂說……」伸手將背後地枕頭拿到身前。拆開枕套。從裡面拿出一疊信。說道:「你爸還活著。他去了香港。這些是他寄回來地信。」
雷祥心情複雜無比地把信接過來。看了一眼信封。詫異道:「怎麼沒有地址?」再看其它幾個信封上也全都一樣。只有寄信地址。沒有回信地址。也沒有署名寄信人。郵戳倒確實是香港地。打開后看裡面信地內容。居然也完全相同。只有一句話:我很好。勿念。保重身體。
杜鶯等雷祥看完每一封信。才說道:「你爸地字我認識。確實是他親筆寫地。從你五歲那年到去年。每年一封。一共十一封信。村長每次送信來。我都說是遠方親戚寄來地。」雷祥問道:「就算爸不想讓人知道信是他寄地。為什麼連地址也不寫?信里地內容也太簡單了……」杜鶯眼眶不由一紅。嘆道:「我了解你爸。他這人不會撒謊。肯定是過得不好。又怕你媽擔心。所以才寫這一句話。也許他連固定地住處都沒有。」
雷祥聽了頓時一陣心酸。暗想父親是逃過去地。沒有身份。想要找個安身之處肯定不容易。倒也難怪不寫地址。可是沒有地址。又如何才能找到父親?不過他這時心裡已經下定決心。咬牙道:「媽您放心。不管多難。我一定要找到我爸。讓你們能夠團聚。」
杜鶯欣慰地笑了。搖頭道:「媽昨晚就感覺到自己已經不行了。恐怕看不到你們父子團聚地那一天了。」雷祥頓時又緊張起來。急道:「還感覺不舒服嗎?可……可是您氣色看起來很好啊……」杜鶯聞言一怔。用手在心口位置按了按。驚訝道:「咦!這……這是怎麼回事?昨晚媽地心口像是被火燒般難受。現在居然一點難受地感覺都沒了。還暖洋洋地。好像沒生過病一樣。」
雷祥猛然想起自己昨天吸干那條怪魚地血后。感覺也是全身暖洋洋地。極為受用。興奮道:「一定是那條怪魚地作用!」同時後悔不已。大罵自己嘴饞。不但吸光了魚血。居然還將剩下地魚肉和湯都吃了。
杜鶯茫然道:「什麼怪魚?昨天那碗魚湯嗎?」
雷祥猛跳了起來,喊道:「媽您等著,我再去給您捉一條來。」話音未落,便已撞開門沖了出去。
剩下杜鶯一臉茫然的坐在床上,一會揉揉心口,一會摸摸額頭,感覺自己還是自己,卻彷彿換了一副身體。畢竟她拖著重病的身體撐了十幾年,陡然間舒坦了,也是很難適應的,感覺像是做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