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白玉瑕自進入涼州,見城內除了軍隊之外,還是軍隊。所有的男丁大多編入部隊,一些沒用的老弱婦孺則全都被移到城外人事農耕,或在水草地帶從事放牧工作。

涼州土壤肥沃,農產物多,出城便是一片美麗的耕地,不愧號稱河西第一穀倉,而附近所產的馬,更是天下第一良種,所謂『涼州名駒為天下之饒』是人駒知的古來名馬產地。

一路穿越荒涼沙漠來到綠油油之地,心境上多少是有些舒緩而適意的。她並不急著尋找答案,只是順著在蒼涼之中綠意盎然的涼州,襯著自己寥落的心情,感受短暫的怡然自得,即使寂寞,也是一種耐人尋味的寂寞,更是一種形而上的孤單。

從商末到唐朝,有一千多年的時間。是怎樣的情感,能夠延續不變質?是怎樣的性格,能固執到經得起漫長時間的考驗而不被吞噬?

人之所以奧妙難懂,的確其來有自!

不懂啊!以她如此淡漠的性情,如何承受他濃烈的深情?

或許,就某種程度而言,她對他負了心。

抽絲剝繭后的檢視,無論是無心或有意,她都必須承認,因為自己違心的逃避,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了他深執不悔的心。

算起來,她也是個殘忍的女人,傷人又傷己!

想起山叟老人的戲言,白玉瑕心頭又是一怔。

鄭遠祈真的會到涼州來找她?

白玉瑕心念一轉,突然覺得沒有把握。坦白說,她雖然在意他對孫弄月的深情,但要她放棄他,她--做不到!

這也是她心中一直矛盾的情緒。

真是好難!

一望無際的平原,處處耕耘得井然有序,平原到處都可看到漸漸萌芽的樹木挺立著。白玉瑕面對這個無垠的景緻,似乎已暫時撫平她胸口鬱悶的窒息感。

吁了一口氣,她不願再深想,只凝望眼前遼闊的一切,感受靈魂飄蕩在塵世間的渺小和無知,告訴自己介懷太甚,只是愚昧自己,徒勞傷神罷了。

無論是否能再見到他,她都必須調整自己的心境。她也許內心有些執著,但絕不會在行為上表現出來;動心與不動心之間既然已有取捨,縱使交心,她也不能表現得反常熱烈,那不像她--慣於淡漠無情的白玉瑕!

想起自己胸口上那塊巴掌大小的紅色胎記,白玉瑕心神不禁恍惚。

孫弄月的確是一個值得鄭子禹傾其所有去呵愛的女子,她擁有對愛義無反顧的決心及勇氣,

但她明白,即使自己和孫弄月是同一靈魂,可是在人格特質上,她和孫弄月完全迥異,所以她絕不是鄭遠祈等待尋覓的命定佳人,合該她是孤單孑然之身。

平原上捲起一陣強勁的風,襯著耳邊呼呼的風聲,白玉瑕聽到細微穩沉的聲音漸行漸近。她緩緩地旋身,見到熟悉的頎長身影在不遠處止步,並感受到對方的灼灼目光,即使他戴著黃色箬笠,遮去了大半面孔,她仍是一眼就認出來者。

她望著他,感覺時間彷彿靜止了動,彷彿回到初遇的時空。很快的,她主動打破沉默--

「沒想到我這麼快就能見到你!」白玉瑕坦言她的驚訝。

「你忘了,我向你保證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事實上,我認為我們分開太久了。」鄭遠祈聲音中有著明顯的笑意。

白玉瑕看不清他箬笠下的面容,只是納悶他高深莫測的保持距離動機何在。

她靜默著,等他開口。

鄭遠祈明白她的疑惑,走近她,並順手摘下箬笠。

「你--」白玉瑕震驚地望著他,不敢置信地端詳著眼前焦黑了半邊的殘敗臉孔。

鄭遠祈肅穆了神情,細細地觀察她的反應。不動聲色地注視著她。

「發生了什麼事?乍見他的傷殘,她完全忘卻武裝心防,憂傷明顯可見。

「告訴我,你的難過是因為我變得醜陋猙獰的臉孔嗎?」很故意的。他希望這幻化之像窺見她的真心意!

「當然。」白玉瑕很刻意地表現出自己言語上的冷漠,但她不自覺的靠近,卻泄露了關心之情。

鄭遠祈看在眼裡,沒有點破,心中難以自控地飛揚起來。

「我只是好奇,憑你的修為,要傷你至此談何容易?」她頓了頓,刻意表現冷淡道:「我只是問問,沒別的意思!」沒料到這是他的試探,她對他的傷勢毫無疑心。

「無所謂,反正我這張臉惹桃花,毀了倒好,少惹是非!」他有意無意地問:「你嫌難看?」

白玉瑕心思混沌,沒多深想,只當是怕她會心生嫌棄的憂慮。她墨黑的瞳仁定定鎖住他,柔緩了語吻:「難看與否是其次,你人沒事才最重要。」的確,她不覺他難看,只是心痛他發生意外。

「但,你似乎不希望再見到我?」這才是正式的開場白。他不懂她刻意疏遠所為哪椿。

「告訴我實話,你到底是誰?」她的雙眸中泛著憂傷。不願拐彎抹角,單刀直人地問。

鄭遠祈瞬間明白她已洞悉一切,心中忐忑果真其來有自。「你見過師父他老人家了?」他幾乎肯定的語氣。

「他打開我的記憶。」重申問:「你還沒回答我!」

「我是鄭遠祈,也是鄭子禹。」他只能這麼答。

「這麼說來,你--」她無法再想像下去。

「我已有千歲之齡,這就是事實!」鄭遠祈不再有所隱瞞,坦言不諱。

「經過了千年歲月的洗禮后,我認為,你要找的人不是我!」白玉瑕話一出口,才知自己有多在乎他。

鄭遠祈至懷中掏出一隻白玉項墜。

「我不需要它,因為我絕不再離開你,拿回去吧!」他想要消滅她的不安。

瞪著他手中的白玉墜子,她拍開他的手。

「你不懂嗎?我不冉是孫弄月了。我就是我,我沒有孫弄月的任何一絲影子,我是白玉瑕,不是她!」

「我也不再是鄭子禹了。不必拘泥在這名字之爭,自始至終,我不曾改變心意,如你不會因為我外在的改變而嫌棄我!」鄭遠祈因為太在意她的感受反而弄得更擰。「這就夠了不是嗎?」一個探手,他將她摟進懷中。

「我認為不夠!」沒有掙扎,她盯著圈住自己的臂彎,談談地回答。

發現她偏執的意念堅定,他不再辯駁,有些泄氣的,他挫敗地問: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們彼此再分開一段時日冷靜一下,好適應對方的存在,甚至是橫跨在我們之間遙遠歲月的存在?」他的口氣有些無力。

白玉瑕輕嘆著:「或許是吧!」

「我認為沒必要!」他專制的語調,擺明絕不妥協。

「沒必要?」向來自詡的冷靜,在此刻瞬間瓦解。

「對。」他蠻橫起來,臉色陰沉得嚇人。

他真的不明白,她在了解事實前因後果之後,為何仍選擇離開他?她並不是對他無情,但她就是拒絕他的守候,這是他最傷心的地方,也是最痛恨的問題所在!

白玉瑕心思一片紊亂,防衛性的口不擇言道:

「我原本就沒有期望你會這麼快出現在我面前,尤其在我尚未做好心理準備之前。這也就算了!偏偏你人一來,就開始霸道地主宰所有的一切,由不得我作選擇,這算什麼?你想過我的感受沒有?我說過我不是孫弄月,你也休想要我變得像她一樣q天站在你面前的女人,是白玉瑕,無論我的前身是誰,我要的是你的真心,你的全心全意!若你還認為我和孫弄月沒有差別,那就別再跟著我,也收回你放在我身上的迷戀!你的承諾,我要不起!」

「迷戀?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會到涼州?」他咄咄逼問著,氣氛頓有劍拔弩張之勢。

「也許,是我來錯了。」她的回答有些負氣意味。

「別誤解我話中的意思,玉瑕。」鄭遠祈連連哀嘆,大有百口莫辯之冤:「我以為你到涼州與我相會,該是確定自己的心意后所做的決定才對。」

「算是堵回我的話嗎?」白玉瑕惱了。

「冤枉啊!玉瑕。」鄭遠祈深感大事不妙。

「少來這一套,你用不著在我面前裝可憐!」她冷哼,逕自踱開。

「玉瑕,你聽我說--」

「夠了!你讓我自己一個人靜一靜,算我求你好嗎?」白玉瑕心煩地揮揮手,收拾起脆弱的心緒,匆匆逃離鄭遠祈的視線範圍……

「說你笨,還真是一點都沒有冤枉你!」山叟老人倏然出現在鄭遠祈身後,彷佛看不下去的揶揄口氣道。

鄭遠祈緩緩轉身,沒有吃驚,只能以無可奈何的神情抱怨:「師父,要不是你多管閑事,我早就贏得她的芳心了。」對於山叟老人那孩童般愛惡作劇的行徑,他早已見怪不怪。

「我多管閑事?若不是你這塊大木頭沒本事,我才懶得插手管呢!」山叟老人嗤之以鼻:「若想抱得美人歸,以你的笨方法,依我看,還有得拖呢!」

鄭遠祈臉上寫滿不耐煩,一副沒心情打哈哈的模樣,他直覺地想走人,不願在此處和山叟老人閑耗瞎扯。

「怎麼?有了愛人就罔顧師徒之情,嫌我-嗦煩人?」」老人搖搖頭,一陣世態炎涼的不勝唏噓:「唉,我這老頭子畢竟比不上冷艷過人的紅顏知己,照顧你千餘年,換了個沒人理的下得,真是凄涼啊……」

鄭遠祈哭笑不得,軟了態度,他走向前欠身: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弟子一直銘記在心。」

「好說。」山叟老人笑得開懷。

「弟子愚昧,想請教師父您老人家有何高見?」確定山叟老人想找他解悶的興緻,與其任他攪局,不如讓他當軍師來得安全!

「嗯……」山叟老人沉吟了半晌,端詳著鄭遠祈的臉。「首先,變回你原來的德性,然後向她解釋你誆她的動機,否則她會氣得不可收拾!畢竟你以負傷的幻化之像編了她,於情於理,都該給她一個解釋!」

「慘了!我不該用這個方法試探她!」他深知不妙。

「知道就好。」老人又是一陣搖頭。「所以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尤其是感情這檔事,你看你自己,平時比我這老頭還冷靜沉穩,但一碰到她,就方寸大亂,笨得要死!」臨到頭來不忘損他一番,山叟老人說得既愉快又起勁,欲罷不能。

鄭遠祈很忍耐地忽略他的辱罵調笑,沒有吭聲。

「還有,你的修行可免去生老病死,但她沒有,這一點,你必須盤算在內……」此時,睿智的光輝在老人眸中閃動。「她一定會有許多彷徨及不安,所以給她時間讓她好好想想,你逼得太緊,她反而會臨陣脫逃!」

鄭遠祈靜靜地聽著,不發一語。其實這些問題他都想過……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你必須完全捨棄對孫弄月的情感--」

「這我不懂!」鄭遠祈明白問題癥結關鍵在此。

「白玉瑕和孫弄月雖是同一靈魂,但她們倆的特質迥異,思考模式當然也不同。因為你對孫弄月執著過甚,白玉瑕很自然會認為自己成了替代品而無法釋懷,更害怕你對她的感情只是出於一時的迷戀,一旦熱情冷卻,你認清她終究不是原來那名嬌俏可人的小女子后,就會毫不留情的離開,與其如此,不如一開始就快刀斬亂麻來得乾脆,所謂長痛不如短痛便成為地明智的選擇。這--就是我的分析!」老人澄澈直直地盯著他:「那你明白該怎麼做了嗎?」

鄭遠祈平板無情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端倪,即使如此,山叟老人仍是滿意地笑了。

「為師能幫你的也只有這些了,其餘就看你自己了--」老人家若有所思地笑道!「我等你的好消息!」

鄭遠祈擺擺手,算是道別。

他目送山叟老人蹦蹦跳跳像個孩子似的步伐離去,終至消失,原本無表情的臉,攏上一抹勢在必得的笑意……

涼州城向東南方看去,是一望無際的曠野。日沒時分,黃色的太陽沉向西方,那直射而來的落日光輝,將東方的水草地帶、西方的平原、目光所及的城壁和人物,全都映染上嫣紅色澤,彷佛一幅瑰麗壯觀的大畫,令人震撼!

從拂曉至黃昏,白玉瑕就一直在同一個地方站著,眺望著遼闊景緻,恍如遺世獨立、超脫物外的陷入自我冥思中。冷艷依舊的容貌,似乎是無風也無雨的平靜,看不出任何一絲情感波紋浮現,素來銳利有神的美眸顯得滄桑悠遠,彷彿對塵世間的紛擾有了徹底的領悟和心死!

勁風迎面而來,她仍然一動也不動地佇立著,單薄的身子更是透出一股出色的飄逸與逼人的靈氣。即使心中的塵埃尚未落定,也即使糾結的情感尚未理清頭緒,冷靜自若的保護色依舊未曾在她身上有所褪減,至少,在一陣沉穩的足音漸近前是如此!

不用刻意地揣度,她也清楚來者何人。

慢慢旋過身子,她的目光和對方交會。

在昏黃的殘照下,她看清那是張依舊卓爾不凡的男性臉龐,毫無半點先前的假疵。

沒來由,她感到心頭上的傷口結痂后再度剝落……

「你騙了我。」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掩蓋了心房的失望與悲哀。她明白,即使他以假面具試探她,她仍是無可救藥地愛他,這是不爭的事實。

「即使在我騙了你之後,你還是願意相信我?」鄭遠祈沒有再走近,眼神深幽專註地盯著她。

白玉瑕靜靜地望了他一會兒,然後若有所思地轉移目光。

「告訴我,你捨得下關於孫弄月的記憶嗎?我要聽實話!」

鄭遠祈想起月兒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幕,那是一種絕對的心痛!

「不能。」他肯定地說。

明知道他會給她這樣的答案,但不知為何在聽他毫不遲疑的回答后,她竟有一股想哭的衝動!

雖然如此,他那深執不悔的決心,卻是當初令她不由自主深受吸引、罔顧理智告誡而栽入情網的主要原因。

那是怎樣的一種矛盾心情啊!深愛他的真情至性,卻又痛恨他曾將生命中的熱情交付出去,無論對象是她的前世與否,她都無法裝作不在意,她甚至懷疑同樣的真心摯情有付出第二次的可能--

「既然不能,又為什麼要來?」她的聲音幾低不可聞。

「為了你。」鄭遠祈的目光不曾移開,他定定地望著她。「我是為了你而來。當初我舍不下月兒,現在我舍不下你,對我而言,這意義是相同的。」

「對你而言,當然沒有差別,因為你從以前到現在,一直沒有任何改變,但我不是,我變了!外表改變,內心也改變,若不是你師父他開了我的天靈蓋,如今,我和孫弄月之間,不會有任何共同點,包括記憶、包括情感--」白玉瑕說著說著,神情愈見悲凄。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你沒有前世的記憶,我在你心目中,根本就沒有任何分量,是不是?」他感覺背脊微微發涼。

這一刻,他有著深沉的無力感,這種感覺原本對他來說,早已是很遙遠的記憶,就在他抱著斷氣已久的月兒無能為力的時候;這種感覺令他害怕……

他怕自己會再度失去她!

「我認為我們之間沒有你預期的未來!」白玉瑕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逕自轉身踱開,背向鄭遠祈說著。

天色逐漸暗淡,整個涼州也似乎隨之安靜下來,而進入休憩狀態。

「我不會放棄我對未來的期望,一如我不會放棄你!我會等,等到你願意接受我的那一天!」

「沒有用的。」她搖頭,他的承諾令她心神俱碎。等?等到她發禿齒搖、白髮皤皤的那一天?他千年的修行可以不老不死,她呢?她能忍受他看著年華老去的自己,終至凋零,讓他再一次經歷死別的哀傷?

不,那情景光是想像就令她痛不欲生,夠了,就到此為止吧!

「你的拒絕,是為了報復我以幻化之術探測你的真心?」他突兀地開口。

「不。」

「既然不是,那你告訴我,為什麼要否定我們的未來?我感覺得出,你對我並不是全然無情,只是,你有心結!」倏然攫住她的肩膀,逼得她不得不轉身。他炙人的眸光灼灼燃燒著,彷彿筆直地竄進她的心扉深處。

一陣滾燙刺痛了她的雙眼,不可思議的,她的淚水撲簌籟地淌了下來。

乍見她的淚水,鄭遠祈心中雖然慌亂,卻又莫名其妙地感到欣喜。

白玉瑕防衛性地撇開臉,不願讓他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

「我們不可能會有結果!」她俐落地將淚抹去,但仍拒絕正面迎視他。

「說清楚!」他粗聲命令道。

「我只是個凡俗之軀,沒有不病不老不死的能力--」白玉瑕抑下即將崩潰的情緒。「我只會讓你再痛不欲生罷了!難道這是你想要的結果?」

「你就對我這麼沒有信心?」他聲音中有著嘆息。

原來,一切早在山叟老人的預料中,絲毫不差!

「這與信心無關!」她低語:「我說的是事實。」

她是個貪心的女人,她不要殘缺的感情,也不想委曲求全,更不願違背自己的心意和原則,她要的是一份全心全意,完完整整的感情,否則她情願放棄。

這是屬於白玉瑕的固執!

無關前世記憶,更無關前世性格影響!

「若排除這項因素,能改變你原先的決定嗎?」他的語氣不再冷硬,漸趨溫煦。

白玉瑕搖頭,算是回答。

「那--你還氣我騙了你嗎?」他再探詢她的心思。

「難道你喜歡任人耍著玩?」她反唇相譏,眸中慍意乍現。

「希望你會覺得我是情有可原……我絕對沒有耍你的意思,你能諒解嗎?」鄭遠祈自知理虧,只有認錯的分。

他的態度教白玉瑕忍不住心軟。

不,她沒有資格心軟!對她而言,那不啻是一種奢望,更是對自己殘忍!

拒絕他!

她的理智告訴她。

雖然心底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抗議,但她刻意地忽略那個聲音。

此刻,似乎只有冷漠的無言以對,才能夠保護她。

「為什麼不說話?」

鄭遠祈細細端詳著她冷如冰封的神情,揣測她的心思。

一個使勁,她快速地推開他的鉗制,匆匆踱開。

「到此為止吧!」她狠下心說。

他錯愕地望著她。

「什麼意思?」

「非要我說個明白,才能讓你死心嗎?」白玉瑕嘴角逸出一絲淡淡的苦笑,「就算諒解又如何?」想起他肯定無法放下對孫弄月的承諾,她心一橫,咬著牙說:「夠了,前世所有的恩怨,到此為止吧!悲劇結束了,我不想再有牽扯,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大家各不相干。我累了,不想再理會這些了,你就當放過我,可以嗎?」她說得狠心絕情。

「真心話?」他無法置信。

白玉瑕隱忍心痛,強自鎮定。

「真心話。」確定他的疑問,她冷冷地硬聲答道。

轉過身,她不願也不忍見他失望、失落,甚至失意的神情,努力武裝自在的舉止。

「說謊!」鄭遠祈臉色僵冷,一個跨步,他捏住她的肩頭,使勁地將她摟入懷中。「你這死固執,非得這麼折磨我才甘心嗎?」他的眼眶已有熱意。

白玉瑕失控的淚水再度潸潸落下。

她沒料到自己竟如此眷戀他的懷抱

她更沒料到自己的情感竟能泛濫成災!

不該呀!她該立即抽身,別讓自己陷得更深才是,可是,她卻又忍不住沉溺在他那霸道的溫柔中,遲遲不舍離去……

「放開我!」她哽咽道,痛恨自己不爭氣的眼淚仍沒命似的奔流。

「玉瑕,你說我們就在這裡定居下來好不好?」他將她摟得更緊,沙啞的嗓音透著無限深情。

白玉瑕毫無招架的餘地,只能任他密密實實地擁著,擺脫不得!

「不要問我,我根本沒得選擇,不是嗎?」她恨聲回答,惱極他專制的行徑。

鄭遠祈鬆緩了手勁,先前的激動不再,在卸下她的偽裝之後,他的眉宇間攏上笑意,神情一派縱容。

「你愛上我了。」他說出他所觀察的結論。

「我沒有!」她急忙否認。

不知為何,事實由他口中說出,教她心驚不已,備覺震撼!

「你有。」他肯定地推翻她口是心非的辯駁。

「我沒有!」白玉瑕堅決否認,音量不自覺提高,再一次,她紅了雙眼。

看出她幾近崩潰邊緣,鄭遠祈決定逼她說出真心意。

「你有。」自信篤定的口氣,他目光炯炯地定住她。

「我沒有……沒有……我沒有愛上你……我不要愛上你……」像是深受打擊似的,她在他懷中拚命掙扎,又打又捶又吼又叫地垂著淚:「我說沒有就是沒有,我不准你再說下去,我不會愛上你的……絕對不會……我不愛你,我不要愛你……」

白玉瑕哭得凄凄慘慘,鄭遠祈的前襟早已濕透,他寵愛萬分地將她鎖在臂彎中,靜靜不發一言,等待她平復心情。

過了好半晌,白玉瑕終於筋疲力竭,全身乏力地軟癱在鄭遠祈懷裡,她聽到他悠悠地開口:

「你不想愛我也沒關係,不過,我一定要讓你明白一件事!我從來不曾將你當作是月兒的影子,甚至是替代品--即使你和月兒擁有相同的靈魂。我知道自己面對的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特質,但我愛的就是這樣的你--你的冷靜、你的淡漠、你的傲氣、你的美麗、你的一切一切,都是我所珍愛的。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只能說,在我心中,月兒曾是我最重要的人,但現在,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你一定要明白這一點!」

白玉瑕聞言,整個人愣住了。

這--算是告白嗎?

心中漲得滿滿的--喜悅嗎?

她不曉得,她只知道,她的眼中,只有他一個!

「原本,我為自己設了兩條路,一是和你相伴修行;二是放棄長生不老的能力,與你白首到老。但就目前看來,這兩條幸福的路似乎都與我無緣了,自作多情的下場,莫過二永無止境的孤單,也許,這就是我必須選擇的第三條路!他自顧自地喃喃說著,故意視而不見她的慌張與後悔之情。

「我--」

「師父他老人家罵得好,也難怪你不肯原諒我!慌你在先,惱你在後,不重視你的感受,又痴纏著你,勉強你和我在一起……」他的神情揉合了無奈和落寞,「這一切是我自己造成的,怨不得任何人!玉瑕,放心吧!我不會怪你作這樣的決定。」

他放開了雙手,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

「你走吧!我尊重你的決定。」

退了幾步,他神色複雜地凝望她,眸中有著送行的永別與祝福之意。

「你仍是這麼可惡,一個人自說自話,完全不顧我內心的感受!」白玉瑕光火地瞪著他,氣急敗壞!

鄭遠祈故作不解地挑了挑眉,算是回答。

「就算我不走,也會被你氣走!」她惱火極了,忿忿地說著:「從頭到尾全都是你一個說了算,完全沒有我置喙的餘地,我發誓,要是你再這麼忽視我的感受,我們人此一刀兩斷,互不相干!」

白玉瑕怒氣沖沖地說完后,赫然發現鄭遠祈臉上出現一抹詭異的笑容,她心中頓時恍然大悟,怒氣在瞬間煙消雲散。

「你--又騙我?」她露出了難得一見、令人目眩不已的笑容,一步一步的,她慢慢走向他。

「情非得已。」他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但眸中的專註神采,泄露了他的認真和深情。

「你真的很可惡!」她忍不住斥責。

「我知道。」他表示認同。

「那句話,我想聽你再說一次。」她垂下眼,有些羞澀。

「哪句話?」他佯裝不解。

「我--」她看進他耐人尋味的笑容里時,頓時有所領悟地收口。

「說呀!」鄭遠祈壞壞地笑著催促:「怎麼不說了?」

「你--」她瞪了他一眼,只覺雙頰一陣滾燙。

「我給了你承諾,但你一直沒有任何回應。我只是希望,你能給我一些明確的保證好讓我安心。」他可憐兮兮地說著,眼睛還巴巴地望著她。「可以嗎?」

白玉瑕在他的注視下微微發窘,局促地旋過身子背向他,她吶吶開口:

「如果,你想叫我『娘子』,我是不會反對的。」

鄭遠祈笑得開懷。總算,他等到了她的承諾。

「娘子,依你看,我們是先回師父那兒拜堂,還是要遊山玩水一番再回去來得好?」

「別岔開話題!那句話--你還沒說呢!」她嗔了他一眼。

情人間的甜言蜜語,怕是聽不膩的。

「那--我要你教我說!」

她看出他的意圖,輕輕地笑了起來。

雙子勾住他的頸項,她低語:

「我愛你,你呢?」這一刻,喜悅湧上心頭。

「無庸置疑。」他也笑了:「是的,我愛你,很愛很愛你,滿意了嗎?」說

靜謐的夜空,月明星稀,銀色的光輝灑落大地,沁涼如水的晚風,透人心脾。

經厲一千多年的等待,真愛的尋獲最是令人感動!

有情人終於眷屬的過程,雖然辛苦,卻也甜蜜,人世間的美好,莫過於此,不是嗎?

幸福--才剛要開始呢!

落幕後的心情小札

原本,我沒有打算寫以古代作為背景的故事,但劇情是我老早就構思好的,既然不想改變劇情,所以下筆的時候,選擇了先秦時期的商朝這個時空來發展!

大概是寫到第八章的時候,聽到了一首歌,很好聽,也很感動人心,特別是我的心!或許是因為我正在寫這個故事吧!歌者的聲音,歌曲的旋律及歌詞,尤其是歌詞,字裡行間的那種意境,正是我想像中男女主角彼此相愛的心境。如果,可愛的你或他,正巧喜歡我的故事,也想感受一下看完故事的心情,不妨一同分享這闋由喬庄寫的『還能愛誰』吧!

風花雪月疑似夢,你我都身在其中,

相愛只耐幾秋冬,我不懂!

此生最愛的是你,最難放下是回憶,

千言萬語訴不盡,你可懂?

曾經是我太執著,強把痴情種;

曾經是我太脆弱,禁不起傷痛,

似幻似真,好一場夢!

海角天涯,何處再尋你的美,

在你之後,我還能愛誰?

茫茫天地之間,何物不成灰,

愛過一次,生死終不悔。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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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戀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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