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嗯……真傷腦筋,爹要是也在這裡就好了……」
憶蓮趴在之前與司徒焰日他們討論血鳳玉的亭子里,雙手懶懶地倚著亭邊的欄杆,出神地看著下邊的蓮池。
蓮花的淡香混著池水的水氣,那涼爽的感覺可以鎮定人心,不過,憶蓮現在腦袋裡想著的事,絲毫不因此而有所頭緒。
自從司徒焰日兩天前向她告白之後,她就開始試著分析自己的心,想了解自己對他是否有著特別的感覺。從小到大,她一直是喜歡人的,總覺得無論是什麼樣的人,都有他們的獨特之處;即使是壞人,也有他不為人知的苦衷;有時,也是因為彼此想法的不同,所以才會造成人與人間的誤會。
而她喜歡交朋友,對每個朋友,她都能夠看到他們的優點,並且體諒對方的一切;她也從未試著去強硬改變對方,因為她知道即使親如父子,想法也未必相同。
不過……被視為朋友的人示愛,這種經驗她還是頭一次。
但這也讓她有了機會反省。難道在她心中,每個朋友的地位都一樣嗎?她捫心自問,發現並不是每個友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都是一樣的。
那麼,這其中有某些人對我而言是很特別的嗎?想了一想,又覺得每個人都是特別的,她實在無法區分。
以司徒焰日為例,他是個極為穩重的人,做事有擔當又負責,在他身旁,就會令人不自覺地有股安心的感覺,與趙珞比起來,他這一點就是一個特別之處。不過,自己似乎常看到他可愛的一面……諸如臉紅啦、心不在焉的樣子啦……想起之前他差點撞樹的畫面,她又不自禁地笑了起來。儘管他向自己表明了心意,但是,她一點也沒有討厭、困擾的感覺……
現在回想起來,心裡好像還滿開心的。只是她很疑惑,這種感覺叫做愛嗎?
聽父親提過,似乎愛是一種更深刻的東西,令人苦惱,令人甜蜜,令人茶飯不思。
還記得當時爹以詩經裡頭的〈蒹葭〉來做了例子——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吟詠了一段,他低頭看了女兒。
「蓮兒,明白這意思嗎?」長長的頭髮遮住了他的臉,不過從微彎的嘴角還是可以看出他在微笑。
才十一歲的憶蓮,聽著父親念著奇怪的詞,哪裡能懂。她把小臉全皺成一團,很努力地想,最後終於放棄了。
「爹!我不知道。你念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意思呀?」什麼蒹葭,什麼溯洄,她根本搞不懂那是什麼奇怪的東西,更別提裡頭的含意了。
「嗯……這是一篇情歌,講的是想念一個人,但那人卻與自己隔了一道無法跨越的河水,只能看見她,卻無法摸到她,即使想要渡河去找她,卻又始終可望而不可即……」父親淡淡地說著,眼神也沒看自己,反而望著天邊,好像在那裡有著什麼似的。
對爹說的話完全不能明白,她也只能看著父親,期待他再解釋下去。不過他卻笑了一笑,對她說:「你現在還小,這種男女之間捉摸不定的愛情,對你而言還太難,將來長大遇到了,就會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感覺……」
「什麼嘛!」她不滿地嘟著嘴,抓著父親的手,撒嬌地攀在上頭。
「說嘛!蓮兒會懂的啦!」
看著她的舉動,爹只是犬笑,戳了戳她的頭……
想到這裡,她不禁嘆了口氣。「什麼長大遇到了就會知道……我現在長大了也還是不知道呀!」她趴在手臂上,長吁短嘆。
司徒焰日大概是為了讓她有思考的空間,兩天來,除了吃飯以外,幾乎見不到他;而邀月大概是發現憶蓮有心事,也不來打擾,因此她得以專心思考。不過,想得頭都快裂了,她還是無法明白到底何謂愛情。
她站起來,伸展著身子,把手往上高高地舉起,然後放下。
「唉……身體都變得沒啥力氣了。出去走走好了。」她決定轉換一下心情。再想下去,也只是在原地打轉,倒不如改變一下心情,到外頭活動活動筋骨,或許能在無意中得到答案也說不定。
她拎起裙擺,走出涼亭,一陣微風迎面吹來,將她的髮絲吹了起來。
「今天的天氣很好呀,是散步的好天氣。」她看了看晴朗無雲的天空,拋下了纏繞多時的煩惱,步出了冷劍山莊的大門。
所謂冤家路窄,說的大概是這種場面吧?
在臨安城裡閑逛的憶蓮,因為中午時間到了,就隨便找了家客棧坐下來吃飯。飯還沒送上,猛地抬頭一看,就看到唐心雨從二樓走下。
原來這家客棧的二樓是供人住宿的客房,而唐門一行人就是住在這裡。雖然兩天前離開了冷劍山莊,但他們仍是留在臨安城裡,並沒有回去。
憶蓮有點頹喪地低下頭去,不明白為什麼出來散個心都會遇到事。好不容易把司徒焰日的事暫時丟在一旁,唐心雨一出現,腦袋裡又是一片混亂。
顯然唐心雨也看到憶蓮了,她神色不善地往憶蓮坐的位子走來,就這樣站在憶蓮對面,也不坐下,俯視著她。
「喂,你叫常憶蓮是吧?」
「是沒錯……」
「真是好笑的名字,有沒有人叫你改名呀!」常憶蓮?時常憶念著蓮花?
「想改也沒法子,這是我爹取的……」憶蓮歪了歪頭,不明白自己的名字哪裡好笑了。再說,即使如此,也沒必要改名呀,她看到唐心雨一臉受不了的表情,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
「你……你知不知道我在挖苦你呀!」看到憶蓮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她心裡就有氣。
這樣的女孩子有哪裡好呀!那司徒焰日是眼睛瞎了嗎?居然選她不選我?好歹我比她還明白世俗人情!她心裡不禁有著疑問。
「啊?你剛剛是在挖苦我?」憶蓮又不明白了,為什麼講個名字、叫人改名,就是在挖苦一個人?
看到她那副天真模樣,唐心雨就有氣。她一掌拍在桌面上,桌上的茶杯及茶壺都跳了起來,又落了下去,叮叮噹噹的聲音引起了其他客人的注目。
「哼!我看你這副樣子就有氣,以為只要裝得單純的模樣,就能夠迷得男人團團轉嗎?告訴你,沒那麼容易的事!」她劈哩啪啦說了一堆,憶蓮是一句也沒聽懂。
裝得單純?迷得男人團團轉?是在講誰呀?我嗎?可是我真的很單純嗎?
憶蓮很認真地想著。
一旁的唐心雨卻以為她是不屑和自己說話,火氣更大了。
「喂!說話呀!」她又拍了桌子一次,聲音之響,連客棧門外頭的人都轉頭看了一下。
憶蓮還是在想著,一點也沒聽到唐心雨的怒吼。
她見憶蓮連睬都不睬,心中大怒!除了司徒焰日之外,她還沒見過有人敢漠視她的存在,而憶蓮的態度,在她眼裡看來,倒像是對她這情場敗將的不屑。
自尊一再受挫,而受挫的原因,跟眼前的常憶蓮都扯得上關係。她當下運了內力,往憶蓮肩頭擊了過去。
本以為縱使常憶蓮不怕毒,但沒有武功的她受了這一擊,好歹也會受傷。結果就在拍到肩頭的同時,感覺到對方體內竟然生出一股極強的力道,連同自己的內力反彈回己身;絲毫沒有防備的她,馬上就往後退了好幾步,胸口一痛,竟嘔出血來,而拍出的右手臂都酸麻得無法動彈。
被她這一打,憶蓮馬上抬起了頭。她看到唐心雨嘴角溢血,又驚又怒的表情,馬上了解剛才是她以內力擊傷她,雖然憶蓮無意傷人,但身上的內力卻會在不知不覺間保護運轉。若唐心雨是以刀劍攻擊,不會武功徒有內力的憶蓮自然無法招架,但是剛才唐心雨是以掌擊出,內力自然反彈到自己身上。
「你不要緊吧?!」憶蓮著急地起身,想看看她的傷勢。
完全沒想到一個怯生生的姑娘竟然有著如此深厚的內力,在她遇過的人中,可說是生平僅見。彼此的內力差距可說是天差地別,一個不過十來歲的女孩怎麼會有這麼高的內力修為呢?她不禁感到一絲害怕。唐心雨看到她往自己走來,反射性的就射出數枚暗鏢,往她要害打去。
如果真被打中,肯定是死路一條。憶蓮只來得及將身體一側,但這樣還是避不過暗器。
突然身前一把連鞘的黑劍橫出,幾下揮動,就把暗鏢全部打落。不知何時,來了一個全身黑衣的青年,長長的劉海在臉頰兩側飄動著,後頭的頭髮簡單地束起。他的裝扮雖然俐落,但周身浮動著一股陰沉的感覺,令人為之一悚。
「閣下與她有什麼冤讎嗎?竟然要取她性命?」青年看著唐心雨,那眼中冷冷的憤怒令平時驕縱不可一世的唐心雨也為之一怯。
「是……是她先傷了我的……」撫著胸口,唐心雨抹掉了嘴邊的血痕。
「若不是你先以掌擊她,又怎會遭內力反彈?」顯然青年已經在外頭看到經過了。
憶蓮一看到此人,就不住打量著他全身上下,驚喜地喊了一聲:「阿黑!」隨即便心喜地擁抱住他。
一個姑娘家光天化日之下抱著一個男人,一旁的人見狀,不由得開始竊竊私語;隨著黑衣男子走進的幾個屬下也是一副訝異的表情,沒想到主子竟會讓一個女人抱著而沒反應。
知道旁人的眼光,那男子拍了拍憶蓮的頭,然後說道:「小蓮,鬆手吧。」
「那麼久沒見面,你看到我不高興嗎?」依言鬆開了手,憶蓮不解地問。
「我很高興,不過等我先處理完你這件事再聊,好嗎?」明白憶蓮的性子,絕對不會打擾別人辦事,所以這麼對她說。
「還要處理什麼?不是沒事了?」
「她剛剛差點就殺了你!」男子不悅地眯起眼,看得唐心雨一陣毛骨悚然。
「只是差點嘛!」她毫不以為意地笑說。
聽到這句話,不僅是那男子,就連唐心雨也睜大了眼看她。
看他一臉不贊同的表情,憶蓮連忙興奮地拉著他說:「先不要說這些了,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師父寫了封信叫我來的。」
「爹?爹到底在做什麼呀!那麼久了,連點消息都沒有,結果他不來看我這女兒,反倒先去找你了。」憶蓮發起牢騷。阿黑雖然稍微知道師父在做些什麼,但他什麼也沒說。
「啊!對了,你知道我現在住在哪裡嗎?」憶蓮一副「你絕對猜不到」的表情。
「冷劍山莊。」一點都不有趣的猜謎。
「你怎麼知道?」
「師父給我的信上寫了。」
「嗯,臭爹!壞爹!笨爹!」一連罵了父親幾聲,憶蓮突然靈光一閃,拉著阿黑的手就往客棧門外走。
「小蓮?」
「我帶你去認識一些人,他們是我新交到的好朋友喔!」憶蓮急著將司徒焰日等人介紹給他。
不忍壞了她的心情,阿黑吩咐屬下在客棧裡頭訂房等他,跟著眼光掃到唐心雨,看得她心中忐忑不安,也沒說什麼,就跟著憶蓮一同前往冷劍山莊。
「來,司徒大哥,邀月姐,我同你們介紹,這是阿黑!」憶蓮拉著阿黑,親膩地拉著他的手臂,向二人介紹。
司徒焰日看到憶蓮與一個陌生男人這樣親熱,心裡自然很不是滋味。不過一聽對方就是憶蓮的師弟阿黑時,還是不禁嚇了一跳。
「憶蓮,他是你……師弟?」邀月首先發問。眼前的男人怎麼看都比憶蓮大上許多,怎麼會……
「是呀!阿黑,這是……」憶蓮話還沒說完,他就接著說:「冷劍山莊少莊主司徒焰日,大小姐司徒邀月。久仰大名。」他一個抱拳,向二人行禮。
「不必客氣,阿……」原本想喊他「阿黑」,不過一想到這不過是個小名,直呼「阿黑」似乎不太禮貌,司徒焰日就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眼前的男子了。
看出了他的顧忌,阿黑自動報出了姓名:「在下擎天堡堡主,黑莫。」
「黑莫」這名字一報出,兄妹兩人都是一驚!
擎天堡是北方第一大堡,地處宋、金兩國邊境,裡頭高手眾多,財力雄厚,且實力堅強。崛起以來,就陸續滅了許多幫派,而那些幫派的頭頭全慘死在黑莫劍下。最令人不解的是,黑莫之所以找上這些幫派的原因不明,有一陣子甚至引起武林同道的反感,以為擎天堡是邪魔歪道,以殺人為樂。然而除去這血腥面不說,擎天堡對其周圍百姓卻是極好,黑莫更是受到那些百姓的愛戴,武林中也有不少人曾受過擎天堡的幫助,亦正亦邪的舉止令江湖中人又敬又畏。
擎天堡能發展成北方第一大堡,其堡主黑莫自然引人好奇。雖然聽說他有極高的武功,但幾乎沒人見過黑莫。
而如今站在他們面前這個不過二十五、六歲的男子就是那神秘的擎天堡堡主黑莫?兄妹兩人面面相覷,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儘管照面時從對方的氣度上來看,就認為不是泛泛之輩,但怎麼樣也沒想到來頭如此之大。
「你們怎麼一副那麼驚訝的表情?」憶蓮不明白擎天堡在江湖上到底是如何厲害,黑莫在江湖中又是被人稱為一流角色的心狠手辣。她只知道阿黑就是阿黑,是她從小一起生活的家人。看到司徒焰日及司徒邀月訝異的表情,她不能理解這有什麼好驚訝的。
「你之前沒跟他們說過我的名字?」黑莫轉頭看著身旁的憶蓮。
「有啊,叫阿黑呀。」
「全名。」
「我忘了……」憶蓮傻笑了一下。
嘆了口氣,黑莫無奈地再問:「你怎麼不會忘了自己的名字?」
「我很少叫你的全名嘛!只要叫你阿黑,你就知道我是在叫你啦!」憶蓮辯白道。
「我也只叫你小蓮,所以忘了你的姓名也是很正常的嘍?」
「我知道錯了……」憶蓮低下頭懺悔。
黑莫笑著拍了拍她的頭。
看到憶蓮與黑莫態度親密,雖然心中不斷地告訴自己,這是因為他們是師姐弟的緣故,但心裡酸澀的感覺還是揮之不去,一隻名為「嫉妒」的大蛇纏在他的喉間,讓他無法開口說話。
看他面容苦澀,眼光直盯著一個人,黑莫順著視線看去,發現司徒焰日看的竟是憶蓮。黑莫也不說話,就只打量著他。
看到黑莫打量著自己的眼光,司徒焰日也不甘示弱地回視。首先注意到兩人較勁的是司徒邀月。她有點為難地看著兩個男人,跟著憶蓮也發現了。
「咦?阿黑,你跟司徒大哥很投緣喔!你們兩個看對方都很順眼是吧?」
聽到這句話,在場的三人都懷疑起平時憶蓮到底是怎麼看東西的。
「我就知道你們兩人一定合得來的!司徒大哥很厲害吧?」憶蓮開心地說著。
聽到后一句贊語,司徒焰日的心情在剎那間好了起來。原來憶蓮對他的評價其實不差。
司徒邀月順勢說:「憶蓮,難得黑堡主來此一趟,既然他是你師弟,冷劍山莊自然也該款待他一番,不知堡主意下如何?」眼光溜到黑莫身上,邀月想看看他的反應。
黑莫沒多思考,點了點頭,答應了。
「閣下若不介意的話,冷劍山莊里還有客房,就請您住在冷劍山莊里吧。」邀月說道。
「我還有三個屬下在客棧裡頭。」
「冷劍山莊自然會派人請他們過來。」邀月回答。
黑莫看了看憶蓮,然後再回覆說:「我在客棧里還有些私事要辦,傍晚時再來打擾吧。」
邀月微微躬身,說道:「既然如此,冷劍山莊在傍晚前會準備好各位的房間,並設宴款待各位。」
「多謝!」說完,黑莫向兩位主人行禮,就要離開。
「阿黑,等一下,我也跟你一起去!」憶蓮也想跟去。
「你在這裡等吧,我傍晚就會過來了。」他安撫著她。師姐弟說完了話,黑莫就先離開了。
看到憶蓮還注視著黑莫離去的背影,司徒焰日很不是滋味的說:「你們感情很好。」此時的他,心裡升起了濃濃的危機意識。
「嗯……其實雖然說我是師姐,不過因為阿黑大了我七歲,其實比較像是兄妹的關係……」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司徒對黑莫的敵意,憶蓮說出這些話。
「你當他是哥哥?」他心裡一松。
「對呀!」她不知道他為何一臉如釋重負的樣子。
「憶……」他還想說些話,卻被憶蓮的聲音打斷了。
「對了,阿黑晚上要來吃飯!邀月,我可以到廚房去做些他喜歡吃的菜嗎?」她拍了下手,連忙問著。
「何必要你親自做呢?吩咐廚子一聲就好了。」邀月看到大哥在一瞬間面無血色,連忙勸說。
「這可是我爹教給我的獨家菜肴,別人做不來的,借你們的廚房一用!」說完,就跑到廚房去了。看她一溜煙的就跑掉了,邀月連阻止都來不及,再看看大哥的神情,一臉的落寞與失意,她深深地同情起他了。
「大哥……」
「我先回房休息一下。」司徒焰日交代了一聲,慢慢走回去了。
「唉……」邀月無力地長嘆一聲。
「阿黑,你多吃點。司徒大哥,邀月姐姐,你們也嘗嘗看我作的菜!」憶蓮開心地招呼著。
餐桌上只有四個人,而看到許久不見的家人,最開心的就是憶蓮了,她笑容滿面的夾著菜往三人的碗里放。
今晚的菜色相當豐盛:八寶珍珠雞、翡翠湯、醣醋魚……還有許多從未見過的菜。司徒兄妹二人是頭一次見識到憶蓮的烹調功夫,嘗了一口,都覺得好吃極了。
「憶蓮,看不出你這麼會作菜!這是什麼羹?」舀起了一匙顏色繽紛的羹湯,裡頭的材料成顆粒狀,有紅有白有綠,入口即化,口齒留香。邀月好奇地問。
「這是四色玉。」憶蓮得意地說。
「四色玉?」她只見到三種顏色。
「還有一個是近乎透明的顏色,幾乎看不出來的。」
聽到憶蓮這麼說,邀月仔細看了一下,果然裡頭還有著幾乎透明的食料,不仔細看還真的看不出來。
「這裡頭用的材料到底是什麼?」邀月雖是江南第一才女,但是富裕的家境,根本不需要她這大小姐動手作菜,也因此她對烹飪是一竅不通,看到憶蓮露了這一手,讓她佩服到極點。
憶蓮笑笑地說:「其實只是很普通的材料,紅蘿蔔、白蘿蔔、青菜、豆腐。不過選材的時候就要仔細挑選,更重要的是後面處理的功夫。像那透明的顏色,就是只揀了白蘿蔔的心,用文火慢慢燉煮直到爛透了,呈透明狀才算成功,我用了三顆大蘿蔔才弄出這碗羹呢!」
聽到這句話,再看看碗里的羹湯,兩兄妹都為這碗中物的背後功夫流了冷汗。光是白蘿蔔的部份就這麼麻煩,更別提其它材料的處理與湯的調味了。
「之前不知道原來你的廚藝這麼好。是向誰學的?」司徒焰日好奇地問。要收服一個男人,先從他的胃收服起就對了。吃過憶蓮的料理后,現在的他對憶蓮的好感又更上一層了。
「當然是我爹呀!」
「你爹會作菜?」想著一個男人在廚房裡頭穿梭的模樣,司徒焰日覺得不可思議。
「他作得可好了,不過自從我長大了以後,他就不再作菜了,都是由我掌廚的。」
黑莫在一旁點頭,表示附議。
趁著氣氛正好,邀月在旁邊問道:「不知道黑堡主是為了什麼來到臨安呢?」
「家師以飛鴿傳信,通知我過來,一是為了小蓮,二是……」講到這裡,他停住了嘴,看了看司徒兄妹后,才慢慢地說:「……為了貴莊裡的血鳳玉。」
餐桌上的氣氛頓時一沉!
憶蓮看到大伙兒原本高高興興地吃飯,突然間全都換上一副嚴肅模樣,她不高興地說:「你們在做什麼呀?吃飯的時候就好好吃,不要提其它事嘛!血鳳玉的事很重要的話,等吃完飯後再慢慢討論,現在只要專心吃就好了。」
黑莫聽完后,說:「小蓮說得對。我想,詳細的情形明天再說吧。」話完,他就不再開口提關於血鳳玉的事了。
司徒兄妹雖然好奇,卻無法再令他開口。這頓飯最後是在閑話家常中過去,卻已經令二人有了風雨欲來的預感。
夜已深沉,在醒心閣里看書的憶蓮正打算熄燈就寢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誰?」
「是我。」門外是黑莫的聲音。回客棧辦完了事後,他就帶著部下住進了冷劍山莊,由司徒邀月安排他住在客房。
打開門,看到他仍是一身黑衣,與夜色融成一體,要不是手上提了盞燈,可能還分不出人在那裡呢。
「要聊天?」憶蓮憑著多年相處的經驗,很快就猜出他的來意。
他點了點頭。憶蓮回身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書,再另外拿了燈火。
「到花園走走吧。」她關上了門,對黑莫這樣說著。
沿著走廊來到花園,他們就靠在廊柱上,看著月光下朦朧的景色。
憶蓮眼裡看著,嘴裡也跟著問:「你跟爹都知道血鳳玉的事?」
「嗯。」黑莫與憶蓮注視著同方向,輕輕回應。
「為什麼以前從不跟我提起?」憶蓮看向他,單純地問道。
「背後的事情,太醜惡。」
「所以?」
「不想讓那些事污染你。」他溫柔地看著她。
「我雖然單純,但並不無知。我很明白人生並不是只有美麗的一面,相對的,醜陋的事也是一定會存在的,這點道理我也明白的,你認為我無法接受?」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能接受,但是一旦你明白了真相,你一定會難過好一陣子。」
「因為天義莊的事?」她問。
「你知道了。」黑莫毫不訝異,他明白憶蓮雖然向來不爭什麼,卻不代表她是個什麼都不在意的女孩;很多時候,她透悟的道理比他這個擎天堡主更多。
就這方面來看,她確實有當師姐的資格。
「我聽他們討論時,拼湊出來的。」他們指的是司徒焰日、司徒邀月以及趙珞。三人雖然只提起一點點,但聰慧的她,將斷續的消息組合起來,也可明白他們大致的猜想。
「我是天義莊的遺孤嗎?」
黑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是。」他閉上了眼睛。「你與血鳳玉背後的血案毫無關聯。」
「談談你吧!司徒焰日對你很好。」他陳述他看到的事實。晚餐時,司徒焰日頻頻看著憶蓮,又三不五時的為她夾菜,這些他都看在眼裡。
「嗯。」
「他很喜歡你。」
「嗯。」
「他向你示愛了。」
聽到這句話,憶蓮很快地看了他一眼。
「你怎麼知道?」
「用眼睛看的。」他好笑地說。
憶蓮是個對感情一事很遲鈍的人,其實早在她十三、四歲的時候,就有些農家的青年對她很有好感,只不過不好意思開口,所以憶蓮誤以為對方是把自己當成好友,即使有人送她鮮花,也當成是一番好意。
可是今晚用餐時司徒焰日的舉動卻令她有點迷惘;當他為她夾菜時,她還會想了一想再回答。
這些看在黑莫眼裡,他很快地就推斷出憶蓮明白司徒焰日的心意。再細細推敲,就可以確定司徒焰日絕對曾向憶蓮示愛過。否則憶蓮到了離開冷劍山莊時,肯定還不知道有個男人把她放在心裡。
黑莫看著憶蓮,問:「那麼你對他的感覺如何?」
憶蓮喪氣地回答:「我還搞不清楚呢。」
「是嗎?」
她伸出了手,一一的扳著手指說:「其實我想這個問題已經好幾天了,今天早上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首先,我很喜歡他,他雖然很正經,但對人真是沒話說的好。其次,他很尊重人,對女性也很禮遇;再來,他也很有涵養,跟他談話是很開心的事,言之有物,我們還挺聊得來的。還有……他的長相也還可以……武功也不錯……可是,這些只能說是他的好,而不能說是「愛」吧?」
看到她不知所措的樣子,他臉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幾分。
「為什麼這麼急著釐清你對他的感覺?」
「因為……」她出神地想著司徒焰日向她表白心跡時的情景,「他那時候……好認真、好焦急,他希望我能早點回答他。為了回應他這份心,我想,儘早弄清我自己對他的感情,讓他安心,是我此時應該做的。」
這種體貼他人的心意,是憶蓮之所以為憶蓮的原因,而同時,也是黑莫一直無法學會的東西。
他的體貼,從以前到現在,只為家人而展現;為朋友,他自認無法做到像憶蓮這樣的程度。
黑莫憐愛地拍了拍她的肩。「我想,你要明白,「愛」只是一種感覺。你找出了他的優點只是更加了解他而已。你應該思考的是:跟他在一起的感覺,有沒有其它不一樣的地方,是你以前從未體驗過的。」
「從未體驗過的……」億蓮因這句話而陷入了思考。
明白她正在想事,黑莫不再開口,兩人就在走廊上站了許久。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憶蓮深深地吁了口氣:「不行,還是不明白。」
「慢慢來吧!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就像個兄長一般,黑莫這樣安慰著她。
「也好。」兩人再次回到了醒心閣前,互道晚安后便各自離開。
關起門,換上了就寢的衣服,憶蓮倒在床上,原本紛亂的心思一時之間還無法安定。
「感覺嗎?」她喃喃自語。不知不覺中,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