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紐約大學,建築系面試室。
三老一少熱烈地討論學問。
方思迅臉上掛著乖巧的笑容,輕鬆自若地應付教授們的問題。外祖父和父親是地產大王,曾設計及興建高樓大廈無數,自小耳濡目染,加上自己對建築深感興趣,教授所問的入門級問題對他來說只是一碟小菜。
答問結束,得高望重的教授們朝少年嘉許地點點頭,都露出滿意的微笑。
擔任主考官的系主任架上老花眼鏡,慎重地審閱少年的個人資料。
「你的推薦人是卓遠文君,他是你在美國的監護人?」
「是的。」算是吧,那個羅羅嗦嗦的傢伙,整天監管這個監管那個,總是像老媽子般照顧保護自己。
「嗯……」系主任沉吟。方思迅的程度是足夠,但情況卻有點複雜。從小是優資生,幾年前已獲得著名大學特別取錄,可是入學后因為婁犯校規被開除學籍,之後待過好幾家學校,也留下不良紀錄。但既然卓遠文一力保薦他……
老人抬眼,悄悄打量思迅。
少年長相漂亮,氣質斯文秀氣,一頭天然的黑髮烏亮整齊,穿著乾淨樸素的白襯衫和卡其色長褲,模樣怎麼看怎麼乖巧討喜,完全看不出曾經是問題少年呢。
對教育工作者來說,迷途知返的黑羊比徹頭徹尾的乖寶寶更招人疼,少年又有可靠的人作保。而且方思迅這名字有點耳熟,彷佛在哪裡聽過……方……方氏……
「你被取錄了。」微笑。
「謝謝。」思迅禮貌地欠欠身。
「好好用功,期待你成為優秀的學生。」系主任跟少年握手道別,親切地說:「代我問候卓君,就說我非常懷念以前在教員宿舍聚會的日子,他親手煮的咖啡無人可比,希望有機會再嘗嘗。」
「主任跟遠文認識很久了?」少年笑著問。
「當他還是學生時已經認識了。」系主任樂呵呵的,閑聊道:「卓君雖然是文學系生,但他品學併兼優,又是學生會會長,在校內非常活躍。」
思迅微笑,很樂意知道多些關於男人學生時代的事,而聽見他被稱讚,內心竟不其然泛起欣悅的感覺,比自己被稱讚更加開心。
「卓君畢業后留校任教,他對教學很熱心,學生和老師都喜歡他,假如他還在,早應該升作副教授了。」系主任繼續說,並順口道:「校方一直為他的離職感到很可惜,只是當年那件事……」說漏嘴了。
嗅到秘密的味道,思迅連忙豎起耳朵,可是對方已無意往下說。
「咳,當年那件事啊……我跟遠文討論過,他一直都很介懷呢。」裝出一副我什麼都知道的樣子,思迅巧妙地套話。
果然有人上當了,年老的教授嘆氣道:「發生這種事,任誰都會介懷。」
「就是就是。」到底是什麼事快點說哎!老頭不要賣關子了!思迅暗自著急,臉上卻不露出半點端倪。
幸好老人逕自說下去,「被自己信任的學生背叛,還被誣告性騷擾,最後不得不請辭,卓君對教育的熱情一定受到深刻的打擊。」
「怎麼會?」思迅吃了一驚,「我的意思是,這種事怎麼會有人做得出來呢。」
話閘子打開了,眾人的警覺也降低,侃直地談起事情的始末。
「卓君心腸太好了,對學生也太親切,不惜利用自己私人時間,免費向學生提供輔導。學生們有事沒事都愛找他,卓君的家和辦公室都成了聚會熱點。而聚集的人良莠不齊,漸漸便出現問題了……」
「交給卓君保管的考卷,試題接二連三外泄,大家都猜想是他的學生中出了害群之馬。」
「卓君不願意相信自己被疼愛的學生出賣了,但後來還是證實了大家的猜測。犯人是個女生,而且還是卓君的得意門生,她不知怎地偷到鎖匙,私自打了一套後備,用它摸進辦公室偷東西。」
「那女生被抓到了反而誣衊卓遠文對她不軋?!」方思迅漲紅了臉,怒火熊熊地燃燒。若那個女生現在出現在他面前,他一定會殺了她!
「是卓君親手抓到犯人的,他好意勸那女生向校長自首,但她惱羞成怒,反咬卓君一口。」系主任嘆氣,道:「性騷擾雖然是很敏感的問題,但校長、教師和認識他的學生都相信卓君是清白的。」
「他當然是清白的!」思迅怒叫。
「校方本想把事情交由警方處理,但他為了息事寧人卻情願辭職。」
「那個卓遠文,他是白痴啊!沒做過怕什麼?!」思迅幾乎氣死。
「卓君不是怕,而是不希望毀了少女一輩子。」系主任看了思迅一眼,道:「那女生本來就是誣告,聽見要報警立即嚇慌了。還是卓君代她求情,校長才答應不追究,讓她自行辦理退學手續。事情私下了結,那女生是沒事了,但卓君的聲譽卻無法挽回。那些不知情的學生和家長拚命追擊他,害他幾乎精神崩潰,而最後為了校方聲譽,他不得不辭職。」
「那傻瓜……」低喃。思迅很心痛。
「卓君就是這樣的人。」系主任溫和地微笑,道:「對自己嚴苛,但無論對誰都那麼親切寬大,有很多人受過他的幫助。」
「是嗎?原來他對誰都那麼好哦……」思迅突然感到不是味兒。
「他對青少年和老人特別關心呢。」系主任沒察覺他的異常,笑笑道:「自學生時代起他已積極做義工,幾乎每晚都不辭勞苦地幫助一些街童。」
「街童?」
「是啊,那些離家出走或因為種種理由無家可歸的孩子們。給他們派食物,關心他們,勸他們回家,替他們申請社會福利。」
方思迅苦笑。給食物,溫柔的關懷,提供一個『家』,代為申請學位。原來自己只是卓遠文幫助的芸芸街童之一。
「有些街童因為家暴,或某些可怕的經歷,變得像野獸般暴戾和喜怒無常,接近他們是很危險的,好幾次卓君都弄得滿身是傷。」
「啊……」心又痛了。
「但自從那件事之後,卓君對青少年輔導的熱情就減退了,也許背叛的傷害比什麼都來得重吧。」嘆息,系主任看著思迅,殷切地說:「不過看見他對你的事那麼熱心,相信他已經從打擊中復原了。所以希望你能勸勸他,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學校希望他能回來任職。」
「是,我會看著辦的。」思迅微笑。不,卓遠文不需要重執教鞭,經營咖啡館很好。比起深受學生受戴的大學教授,少年更喜歡他的咖啡館老闆。
◇◆◇
在市內逛了一天,方思迅回到咖啡館時已經到了打烊的時間了。
少年悄悄站在街角,透過玻璃窗凝視男人的一舉一動。
卓遠文穿著淺色麻質西裝,架著斯文的金絲眼鏡,以溫柔的笑容跟客人道別。
送走最後一桌客人,卓遠文細心地收拾,他把賣剩但完好的食物整齊地包成一份一份。思迅知道男人有這個習慣,每晚都會拿食物到附近的公園,讓飢餓的流浪漢們分食,理由是不要浪費食物,否則會遭天譴。
食物打包好,卓遠文看看了手錶,神情有點焦慮。然後男人拿出熬過湯的雞和牛肉,仔細剁碎了拌飯。
這些不適合人類食用的殘餘物資是流浪貓狗的夜宵,卓遠文的善舉把區內的野貓野狗都引來,經常弄得後巷烏煙瘴氣。負責打掃的思迅為此發了好幾頓脾氣呢,但卓遠文卻依然故我。
「傻瓜。」薄唇微彎,露出淺淺的笑。看著男人忙碌的身影,少年心頭有一種踏實的感覺。
「思迅!」這時卓遠文抬頭髮現了熟悉的身影,連忙衝出去,怒道:「你下午到哪兒去了?店裡忙死了!你就算不回來,也該給我打個電話——」消音。
街燈下,少年亳無徵兆地把身體靠過去,小臉埋進溫暖的胸膛。
很好,男人身上的氣息清爽,沒有半點油膩的味道。少年很滿意這個舒服的懷抱。
「思迅?」卓遠文嚇壞了,本能地抱住纖細的身軀,「發生什麼事?」
「……」搖頭。
「別怕,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無論是什麼事,我都會幫你的。」放軟了聲音,卓遠文的語氣柔得像水,說不出的親切可靠,讓人忍不住想依賴他。
「傻瓜。」這男人怎麼這樣傻,不管對什麼人都無條件地付出。
「什麼?」愕然。
方思迅忽然抬頭朝他一笑,卓遠文看他笑得那麼高興才放下懸著的心。
「別隨便戲弄人。」板臉。
「我考到了。」思迅沒頭沒腦的說。
卓遠文一愣,旋即緊張地問:「什麼考到了?」
「駕駛執照啊。很利害吧,只考一次便pass了。」甜笑。
「……你今天就是去考駕照啊?考到了所以這麼高興嗎?」輕蹙著眉。
「當然了,不然你道是為了什麼?」側著頭。
「我還以為……」苦笑。
思迅笑得更歡。他喜歡看男人無可奈何的表情,也喜歡讓他為自己煩惱。
「難道你以為我會因為考到大學而高興嗎?」
「……」他是這樣以為沒錯。
「傻瓜,大學取錄我是理所想當然的事啊,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思迅壞壞地笑。
「啊?你的意思是……?」
思迅得意地宣布:「我九月入學了,拿到全額獎學金。」
「真的?」大叫,卓遠文喜極擁抱少年,「太好了,思迅。」
男人抱得好緊,少年的心漏跳了一拍。
「好好獎勵你吧,明天我們去車行挑輛小跑車,給你上學代步。」卓遠文慷慨地說。
思迅搖頭,「我乘公車上學就行了。」二手車也要二、三千塊,他不想卓遠文花這個錢。
「可是冬天擠公車會很辛苦。」
「很多學生都擠公車上學,別人做得到,我也可以。」而別人做不到的,他也能做到。思迅微笑,強調:「放心吧,我不會令你失望。」
少年露出自信堅定的笑容。自己不是卓遠文第一個拯救的人,相信亦不會是最後一個,可是自己絕對會是芸芸眾人中最特別的一個。
「遠文,我不會讓你後悔為我付出過的一切,我會令你以我為榮。」
「咦?」男人一怔,心裡涌奇怪的感覺,「你第一次這樣叫我。」
「是、是嗎?」思迅臉紅。遠文……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脫口叫得那麼親密。
「是啊。」微笑,男人感慨道:「平常你都連名帶姓地吆喝,卓遠文做這卓遠文做那個,好像我是你的奴隸;不然就當著眾人面前叫我猥瑣老闊、小氣老闆、混帳老闆,令我好難堪。」
「什、什麼啊……我以後不亂叫就是了。」尷尬低頭。
「思迅,我覺得你今天真的好乖啊。」摸摸少年的頭,男人像個長輩親切地說:「那你以後叫我遠文叔叔吧。」
叔叔?銳利的眼睛眯起,修長的腿一踹。
「你吃撐了!你以為你比我大多少?想討我便宜?不要把我當小孩子啊!」叛逆期的少年揚長而去。
男人抱著被踹痛的腳直跳。
青春期的小鬼千萬是不要惹他,都是喜怒無常的妖怪哎。
不經不覺開學已經一個多月了,方思迅學業工作兩忙,日子過很充實。
「遠文,起床了。」少年一邊煮早餐一邊叫,「我今天有早課,你要一個人顧店。」若不是要考試,他逃課算了。
「知道了。」睡眼惺忪的男人從睡袋裡爬起來,自言自語道:「這個周末一定要去百貨公司買張床。」再睡地板腰骨要受不了了。
在三個多月前(閣樓談心后),某個溫度超過三十度的晚上,閣樓的住客搬到二樓來睡(理由是閣樓沒有空調)。身為戶主的卓遠文以優良的待客之道,把雙人床讓出來。雖然現在時序已經到涼爽的深秋,但轉眼便是嚴冬了,男人當然不會讓少年睡在沒有暖爐的地方。
「還嘀咕什麼?動作快點。」端出早餐,方思迅大聲催促。
卓遠文應了一聲,趕緊梳洗整裝,從浴室出來少年已經在早餐桌上等他。
「好豐富。」男人讚歎。煎雙蛋、火腿片、還有熱騰騰的牛奶麥粥,「不好意思,辛苦你了,本來應該由我來照顧你的。」慚愧慚愧。
「好啦,快吃吧,別羅羅唆唆了。」思迅給他倒了杯濃濃的咖啡。因為自己要上學,間接加重了卓遠文的工作量,害他每晚都忙到半夜才能睡,「咖啡館我己經打掃了,麵包和鬆餅也放進烤箱。焗派用的酥皮我剛才已揉好,只等麵糰發酵。」
「思迅,其實你犯不著這麼操勞。」卓遠文心疼,忍不住說:「你現在應該專心學業,店裡的事我能應付。」
「哼,是誰為了準備食材忙到三更半夜?」少年給男人老大的一個白眼,吩咐:「我考完試便回來了,蛋糕待我回來才做,你別瞎忙。」
「中午艾美會來幫忙,你就不用特地趕回來了。」卓遠文說。其實以前他一人也應付得來,思迅太愛操心了。
「艾美笨手笨腳,不要讓她進入我的廚房。」少年理直氣壯道。
咦?店裡的廚房什麼時候變成思迅的私人重地了?男人疑惑,但不敢質疑,唯有迎合道:「這樣吧,我們多請一名兼職,這次請個精通廚藝手腳利落的。」
「不必!我一人就能搞定。」斬釘截鐵。
少年語氣略有不悅。卓遠文不知自己哪裡惹到了他,只好小心翼翼地說:「雖然你很聰明,不用怎麼念書也能考到好成績,可是我認為你應該把生活重心放在學校,不要把時間浪費在小小一家咖啡館。」
「店裡不需要我嗎?」少年放下刀叉,默默地啜著咖啡,臉上看不出喜怒。
「不是不需要,而是你有更重要的事待辦啊。念大學除了為得到一紙文憑,也是人生中一段很寶貴的經驗,你應該珍惜它。」卓遠文措詞更加小心,幾乎誠惶誠恐地勸說:「好好享受校園生活吧,不要老是逃課,下課後也不必急急回來打工,多參加社團活動,空餘時間跟同學去聯誼。」
見少年還是沒有表情,卓遠文討好道:「你上課和參加社團活動的時間我都照算工錢給你,好不?」
思迅笑了笑,卓遠文還以為他肯答應了。
「學校的事我自有分數,你少羅嗦。」少年斯文地用餐巾抺抺嘴巴,挽起書包,吩咐:「不準艾美進入廚房,不準再請員工,不準私自做蛋糕。」說完便掉頭而去,也不待男人回答,一副我說了算的樣子。
「思迅,等一下,我送你上學。」卓遠文連忙去拿車匙。只要不太忙,他都樂意會管接管送,只是思迅常常逃課,讓他撲空。
「不用了,車子借我,我會速去速回的。」薄唇彎起漂亮的弧度,少年揮揮手,「你乖乖看店吧。」
「什麼速去速回啊?!好好考試,接下來的課也不許翹掉。」卓遠文大叫。但大門已清脆地關上。
這小鬼……無奈搖頭,男人坐下,端起杯子啜一口咖啡,香醇的味道在口腔瀰漫,少年的手藝完全附合自己的口味。
孩子長大真快,才短短几個月,二人的角色已在不知不覺間掉換了,現在反而由思迅照顧自己,事無鉅細都要管上一把。
男人嘴邊不自覺浮起笑意。
自己曾經心灰意冷,決心遠離麻煩,不再多管閑事。沒想到會遇到思迅,也幸好遇上了他,自己的生活才添了生氣。
想到這裡,咖啡館的門鈴響起來。
是思迅忘記了帶什麼東西嗎?搖搖頭,卓遠文笑著應門,「迷糊蛋,連鎖匙也忘了啊?」
大門打開,男人的笑臉一凝。
◇◆◇
以最快速度成完考試,少年興沖沖地回去,但在門外卻意外地發現咖啡館掛上休息的牌子。
咦?沒有開店?怎麼回事?難道出事了么?
「遠文!」急叫,方思迅衝進去。
「思迅,你又翹課了,怎麼屢勸不聽呢。」男人剛好從廚房出來,手拿著三人份的鬆餅和熱咖啡,看見少年下意識地皺眉訓話。
「你有朋友來了?」吐舌,少年轉話題。
「這……」男人斯文的臉露難色,他沒想過思迅那麼快回來。
有古怪哦。方思迅挑挑眉,正要好好審問。
「思迅。」威嚴的男聲突然響起。咖啡館最內側的桌子坐著一男一女,二人不徐不疾地來到少年面前。
男的年約五十多歲,兩鬢霜白,西裝筆挺,手上戴著勞力士鑽石手錶,一副商界成功人士的典範。而女的大概三十齣頭,腹部微微隆起,作成熟優雅的少婦打扮。
「思迅,我跟你爸特地來看你。」少婦率先露出親切笑容,招呼道:「你看來氣色不錯。」
方思迅不語,臉上凝滿寒霜。一旁的卓遠文看得心頭一顫,他從沒見少年的臉那麼冰冷,那雙眼中的恨意簡直令人心寒。
「思迅……」他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方思迅看他一眼,冷聲質問:「他們怎會在這裡?」
不待卓遠文回應,思迅的父親方君澤輕咳一聲,代答:「幾天前我跟紐約大學聯絡,商量關於成立方氏教學基金的事。我跟建築系的主任聊起來,才知道你現在是紐約大學的學生。你這孩子,念書是好事,怎不告訴家裡?」
「哼,早知道這書不念也罷。」思迅低聲咒罵。
方君澤權當聽不見,逕自說下去,道:「總之你肯回去學校就好,爸會支持你的。你以後只管專心念書吧,不必再打工。你這孩子,瘦多了,在外面吃苦了是嗎?以前發生的事算了,既往不咎吧。我們畢竟是一家人,只要你改過,爸一定會給你機會。」男人呵呵笑著踏前一步,伸手想摸兒子的頭。
思迅厭惡地閃開,抿著薄唇不發一言。他惡恨父親那自以為是、高高在上的姿態。
方君澤的手尷尬地凝在半空,他的妻見了連忙上前打圓場。
「看你,好不容易見到兒子,你馬上就跟他訓話,煩都煩死了。」少婦微笑,握住丈夫的手溫婉地勸道:「思迅跟以前不同了,現在斯斯文文的,剛才乍見幾乎認不出來,你也不必再為他擔心。」
「嗯。」比起以前染金髮,打扮新潮古怪的不良少年,現在的名校生兒子當然順眼得多。方君澤滿意地點點頭,笑著宣布好消息:「思迅,你平姨懷孕了,你快要當哥哥,要給弟弟樹立好榜樣。」
少婦也露出幸福的笑容,依偎在丈夫身邊。
方思迅看著他們只是冷笑。
「狗男女。」冷冷的一句讓眾人變了臉色。
「思迅,以前的事是我不好,你針對我沒關係,但別怪錯你爸,你爸一直很想念你……」少婦慘白著臉。
「你還對那畜生這麼忍讓幹嘛?你沒聽到他怎麼罵我們?」方君澤氣得發抖。
「夠了,要上演夫妻恩愛夫慈子孝的戲碼,你們一家三口只管去演,但不要算上我。這裡不歡迎你們,立即給我滾!」思迅疾聲厲色,不留半點餘地。
「思迅,別這樣說話。那是你父親和繼母,你不能侮辱他們。」卓遠文看不過眼。
「他們做得出來還怕人說嗎?」倔強少年大聲反駁,怒叫道:「那對狗男女做那麼多苟且的事,你為什麼要偏幫他們?他們給你什麼好處啊?你收了他們錢嗎?」
「思迅!」卓遠文氣煞,厲聲道:「你當我是什麼人?」
方思迅一愣,冷靜下來。
「對不起,你不了解事情始末,我不該遷怒你。」低聲,少年紅著眼睛,向世上唯一的『親人』低頭,「我不是故意質疑你的,但我好怕那女人對你花言巧語,你又聽信了她。遠文,她是個淫婦,不管她之前跟你說什麼,你千萬不要相信。」
「你說什麼!孽子!不許你污衊小平!」方君澤大怒,若不是被妻子拉住,他早衝上來撲殺親兒。
「嘴巴放乾淨些,不要胡說八道!」卓遠文也生氣了,溫文儒雅的臉上罕有地出現怒氣。
「你不相信我嗎?你寧願相信那賤女人?」少年慘白了臉,傷心到極點。為什麼每個人都被那女人迷惑?父親如是,現在卓遠文也是。就連初戀情人,當日也聽信女人的話,相信她是個好母親,所做的一切都是了自己好,「混蛋!你根本不知道那女人做過什麼好事!為什麼就要偏幫她啊!」
「你鬧夠了!思迅!」男人低喝。
「不,思迅沒說錯,你別罵他。」少婦頹然,慚愧地說:「是我勸思迅的戀人跟他分手,讓思迅到美國升學的。」
「你這樣做也為了思迅的前途。」卓遠文說。
少婦掩住臉孔,「我做的不止這些。為了讓離家出走的思迅回來,我故意設計兩個少年。我到他們倆人打工的店,暗中付錢讓老闆開除他們,害他們每份工都做不長久,生活陷入困境。後來我又要脅思迅,若他不乖乖去美國,就對他的戀人和朋友不利。」
卓遠文呆住了。方思迅雙眼幾欲噴火。當初知道女人做了什麼好事時,他真恨不得殺了她。而事隔兩年,再一次聽到女人承認罪行,他還是一樣的生氣。
「這些事全是我的主意,小平只是聽我的吩咐辦事。」方君澤維護妻子。
「不,思迅,你爸爸什麼都不知道的。」妻子也維護丈夫。
少年怒極反笑。
「噁心死了,你們做戲給誰看?反正你們姦夫淫婦蛇蟲一窩!統統給我去死吧!」方思迅說著搶過卓遠文手中的托盤,劈頭朝二人砸去。
「不!」卓遠文大吃一驚,來不及阻止事情發生。方氏夫婦被燙熱的咖啡淋了一身,方君澤的腦袋還被砸到了,「思迅,太過份了!傷了人怎麼辦?!你快道歉!」
「姦夫淫婦死了最好!」少年嗤之以鼻。
「思迅!」氣極揚手。但二人眼神接觸,卓遠文看到少年深藏的傷痛,心中不禁一軟。
「不,遠文,不要打思迅。」少婦撲上來拉住男人。
方思迅看見氣往上沖。
「誰要你裝好心了!」狠狠一推,少婦踉蹌後退,腳步不穩跌倒地上。
「啪!」
重重的耳光落下。
少年皮薄,白晢的臉頰迅速紅腫,留下五道清晰的指印,看起來甚可怕。
「你向孕婦動手,實在太過份。」卓遠文心痛,也痛心疾首。
方思迅呆若木雞,他從沒想過卓遠文會動手。
「假如你平姨和腹中寶寶有個萬一,我饒不了你!」方君澤抱著愛妻怒叫,恨恨地瞪著兒子。
「嘿……」方思迅笑了,冷看著眾人,道:「她們母子的命是命,我和我媽就是不命了。」
「思迅!」卓遠文心頭一顫。
少年決絕地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