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逸雲,怎麼樣?」

看著躺在床上不醒人事的柳如筍,沈逸天皺著眉頭,對著沈家二少沈逸雲問道:「她現在情況如何?」

沈逸雲是沈逸天平時倚重的左右手,醫術師承高人,有玉面神醫之稱。

「還好、還好大哥你及時拉了她一把,否則後果便要不堪設想了。」

沈逸雲深深吐了口氣,將柳如筍冰冷的小手放回被子里,「她額上這傷,我想只要靜養數日,應該就無大礙,大哥放心吧!」

沈逸天臉色綳得死緊,「我倒從沒見過這樣的女子,看她一臉柔弱,居然堅定得說死就死?」

沈逸雲搖頭,「其實,我倒不擔心她額上這傷口。我適才把脈時,發覺她體內積鬱的瘀氣比我想像的還要嚴重,這才是讓人擔心的地方!」內傷?其實,在沈逸天初見到柳如筍時,便已經察覺她的呼吸十分混濁,再加上她的瘀傷及寧死也不願回東海的態度……看來,只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便是黃進不但毆傷了她,更已經強行玷污了她!

想到此,沈逸天心情莫名煩躁,「依你看來,她的內傷如何?」

沈逸雲沉吟著,「說重不重,但對一個沒有武功的弱女子而言,再不加以治療,恐有嚴重的後遺症。」

「你的意思是,她的內傷沒有治療過?」沈逸天俊沉的臉上更加晦暗,他的視線又直盯在柳如筍身上。

「我想應是這樣沒錯。」沈逸雲點頭,「她原本就體質寒扇、長年未經調養,身體已經嚴重虛損,再加上這內瘀外傷,唉,恐怕得要調養好一陣子,身子才能恢復了!」

沈逸雲走到桌前,開始提筆寫藥方,「但若要完全回復正常體質,就非得每日服用我開的藥方,長此以往,或許可見成效。」

沈逸天皺起了濃眉,「照你這麼說來,她不是得在咱們這裡住上個大半年了?」

沈逸雲頓了一下,「如果要調理她的身子,認真來說,半年的時間也許還不夠一年的話,機會還大些。」

一年?難道他真要留下她,只為了調理她的身子?沈逸天緊抿著唇,不發一語。

沈逸雲同樣覺得留下柳如筍並不是最好的方法。

他搖著頭,「大哥,照我看來,此女乃東海幫送來的,意圖不明,大哥打算如何處置她?」

沈逸天皺眉,「說穿了,她的身子有無宿疾,壓根不是咱們要管的事。這樣吧,待她額上的傷痊癒后就把她送回東海去,要調養,讓她回東海去休養!」

沈逸雲點著頭,「是。但大哥,有一事我不知該不該說?」

沈逸天重重的吐氣,離開床前,「說吧!」

沈逸雲仔細端詳著柳如筍,「大哥,東海幫素來與我不和,這些都有跡可尋。但近來頻頻與我示好,也是不爭的事實。依邏輯看來,黃進為了討好大哥你,送個女人給你,也並非不合理。」

這些沈逸天都想過了,他點頭,「說下去。」

沈逸雲皺起眉,「但不合理的地方是,既是送給大哥祝壽,理應找個心甘情願的女子過來取悅大哥才是,又怎麼會挑一個混身是傷,顯然受到凌虐的女子來,這其中虛實之處,頗令人費解。」沈逸天眉頭蹙得極深,「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處。依你看呢?」

「其實,我原就猜想黃進此舉只有兩個意思,一是真心求和,二是別有居心。」沈逸雲繼續道:「依大哥適才所言,此女處心積慮的就想要大哥留下她,如此說來,黃進是否在求和之外,還想利用此女進行什麼計劃,也說不一定。」

「那麼,依你的意思,咱們要如何應對?」

沈逸雲微皺著眉思考,「既然如此,我建議,第一,反正她已無法長途跋涉,不如先將她留下,也可免她再遭黃進毒手。第二,儘快派人到東海去,明察暗訪東海幫目前的動向,以免敵暗我明,處於劣勢。」

沈逸雲的話不無道理,但他的第一個建議卻讓沈逸天的俊臉微沉。他不想留下柳如筍!她太美、太楚楚動人、大引人遐思!他不想留下這樣的紅顏禍水,一點一滴的來荼毒、試煉他沉寂已久的心。沈逸雲怎麼不知沈逸天猶豫的原因?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六年前的傷,重得讓自己的大哥失去往日的笑容,不但從此變了心性,經年累月的結果,更因為不斷的自我壓抑而變得冷酷無情。

沈逸雲不只一次的怪自己無能。身為神醫傳人,醫人無數的他,卻怎麼也醫不好大哥的心病!

他看著床上的柳如筍。眼前這美若天仙的女人可以留下嗎?她這閉月羞花的容貌。會不會又是另一次的紅顏禍水?

他的大哥不能再承受另一次的情感創傷了。這事得小心的處理,非得在最短的時間有個水落石出的答案不可!

☆☆☆

冷!連下了幾天的雪,今兒個特別的冷。

昏迷了數天的柳如筍,好不容易悠悠轉醒。她緩緩睜開眼,模模糊糊的看著周遭的一切……

這兒,仍是沈逸天的樓院,那麼,她沒死了……

柳如筍自胸中吐出抑鬱的氣,頭重腳輕的便想起身。不料,才動這麼一下,竟然覺得整個天地都在劇烈旋轉,腹內更是一陣翻湧……「哎呀!如筍姑娘,你別起來呀!」一個手捧湯藥的小婢女正好走了進來,看見柳如筍竟要下床,忙放下手中的葯急急上前扶住,「二少說你就算是醒了,也暫時不可以亂動的。快躺下!」

柳如筍眼前儘是一片灰黑!頭暈目眩之餘,一陣陣噁心的感覺更直衝上喉頭,她忍不住「哇」的一聲,難堪的吐了一地。

「啊!如筍姑娘,」小婢女春喜閃得快,雖沒吐到她身上.卻也急得她手忙腳亂,「你還好吧!如筍姑娘……」

「怎麼了?」沈逸天沉冽的聲音自門口傳來,他踏進房裡,皺眉問道:「出了什麼事?」

「啊!堡主!」春喜一邊扶著癱倒在床沿的柳如筍,一邊急著向沈逸天說明,「奴婢剛才一進門,就看見如筍姑娘要起床,接著就吐了一地……」

沈逸雲說過,柳如筍頭部受到重創,醒來后得小心沉靜點,否則可能會感暈眩不適,甚至有噁心嘔吐的跡象。

他走上前去,將虛弱的柳如筍接過手,對著春喜道:「你先去拿個痰盂來,再將這裡整理一下!」

春喜唯唯稱是,急急忙忙走出后,跟著另一個婢女一同把地抹凈,放下痰盂后便出去了。

這其間,柳如筍臉色一直蒼白如雪、柳眉緊蹙。她單手支撐在床邊,半個身子無力而虛軟的靠在沈逸天肩上直輕喘著氣。

好難受……為什麼只要她一動,便要渾身難受得想吐?

她艱難的試著抬起頭,看到攙扶著她的沈逸天,本能的就是一陣掙扎……「別動!」沈逸天沉聲道:「你現在的身子還很虛弱,不宜亂動!」

「沈……堡主,我……」但才一開口,那股噁心的感覺又直衝上喉頭,柳如筍忍也忍不住,「噢」地一聲,又難忍的吐出一堆東西!沈逸天眼明手快的執起痰盂,雖替她接住了大半,但仍有一些濺到了沈逸天身上!待柳如筍盡情的吐完后,他才將她放倒回床上。

「沈堡主……對不起……」渾身無力的柳如筍,臉色蒼白的緊閉著眼。經過這麼一陣折騰,在這麼個寒冷的下雪天,她額角邊竟也冒出了一顆顆的汗珠!

沈逸天冷硬的臉上倒也看不出是否不悅,「既知自己的身體狀況,就不要再勉強說話了,難不成還想再吐我一身?」

吐他—身?柳如筍使勁睜開眼,看著沈逸天身上占著的糊狀物,臉上一陣赧紅,「對不起……」

「你要對不起的不只這一件事情!」

沈逸天可也毫不客氣,「你沒事在我這裡尋死尋活的,不但花了我一堆銀子也就罷,如今還搞得我得弄一大堆人伺候你!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尋短來造成大家的麻煩?」

柳如筍連頭都不敢隨便動一下,深怕那股噁心的感覺又要讓她出糗。

她索性閉上眼,強抑住喉頭的苦澀,「沈堡主,你一心要把我送回東海,已無異拿把刀插在我心上了,那麼,不如讓我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你想死倒也沒那麼困難!不過,我沈家卻不想莫名其妙多了個死人,招眾人口舌非議!」

柳如筍緩緩睜開了眼,看著沈逸天。

原來,她死在沈家,會造成人家的麻煩,她垂下眼,「對不起,我沒想過這一點。」

沈逸天諷刺的道:「我也看出你沒想到了這一點了!」

「那麼,可否麻煩沈堡主將我送出堡去,好讓這事做個了結?」柳如筍閉上眼,聲音沒有表情,「只要把我送出去,我便不會再給你們惹不必要的是非,我的死活,也不會是沈堡主的負擔了。」深以為柳如筍這番話不過是以退為進之舉,沈遍天實感不悅。他站在床前,雙手抱胸,「你現在說的倒輕鬆!先前我要把你送走,你尋死尋活的就是不肯走!如今你在我堡里,莫名其妙的將頭上撞出了個大洞就說要走,你有沒有想過,如此一來,豈不要陷沈某於不義之地?」

對於沈逸天的怒氣,柳如筍表情平靜異常,「既然沈堡主不要我、懷疑我,那麼,我的受傷不過是咎由自取而已,相信江湖上的人不會非議沈堡主才是。」

這女的是撞傻了,還是這一撞,竟把她的良知給撞出來了?

沈逸天眯起眼,「這會兒你倒替我著想了!在你撞牆尋死之前,怎麼不見你這麼想?」八。。

柳如筍苦澀的揚起了嘴角,她睜開眼.「沈堡主,你還是儘快把我送出堡去,讓我自生自滅吧。」二

柳如筍這麼一副慷慨赴義、從容就死的模樣,看得沈逸天緊抿著嘴,久久不出聲。

柳如筍緩緩抬眼,「沈堡主?」

沈逸天重重吐了口氣,猛地轉過身,「不管我現在對你有什麼看法,總之,要走也不是今天!你是在沈家受傷的,我自然會讓你把傷養好后才會把你送走!」

這話讓柳如筍原本死沉的心燃起了一線希望。難道,她這一撞,竟成了她能留在沈家的轉機?

柳如筍螓首忍不住激動的轉了一下,「沈堡主……你的意思是?」然而,太過激動的結果,那股反胃的噁心又開始襲上心頭。

沈逸天回頭,深皺著眉,「你不要亂動!好好養傷,不要再給我惹麻煩了!」

柳如筍不斷吞咽著,試著讓那股噁心的感覺抑下。她緩緩點著頭,「是,只要沈堡主願意收留我,我絕不會成為你的負擔。」

她已經成為他的負擔了!沈逸天端起桌上的湯藥,走到床前,刻意嚴峻的道:「我警告你,留你,不過是萬不得已的下下之策!等你傷一好,就得立刻出堡去,一刻也不得留!」

柳如筍緊緊咬著下唇,硬將哀求的話吞回肚裡。

如今的她怎能得寸進尺,沈逸天好不容易才答應讓她留下來,她萬萬不可以太過急躁,以免弄巧成拙呀!

反正,只要留在沈家一天,她就有機會完成柳少慶的交代。只在留在沈家一天,她就有機會能找到壁玉神劍。

也許,托她受傷的福,在沈逸天對她有所興趣之前,她就能完成這項任務了。所以,她不能著急,絕對不能讓沈逸天看出任何破綻!她順從的低下了頭,柔聲道:「是,沈堡主,我懂你的意思。」沈逸天居高臨下的看著柳如筍,眼神閃爍,「還有,由於你身份特殊,因此,除了這個房間以外,你哪裡都不準去!否則的話,別怪我不客氣了!」

不可以走出這個房間?那麼她想完成計劃不就又多了一層阻礙,柳如筍眨著眼,又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沈逸天手執已經冷掉的湯藥,又看了柳如筍好一會兒,沉板的眼眸中,不經意閃出了一抹抹光芒。

原來,這幾天柳如筍一直昏迷不醒,沈逸天在深怕她重傷不治之下,別無選擇,只得親自以口哺葯。這一喂,就一連哺了數天。

雖然當時柳如筍是毫無知覺的。但是,沈逸天卻清楚的記得,每每將她那溫涼的唇瓣給哺成了嫩紅色時,他心中的那股莫名激動的感受。

心虛的柳如筍並未察覺到沈逸天眼底蠢動的慾望。她只覺沈逸天這般犀銳的眼神,直盯得她渾身不自在。

她眨了眨眼,看著沈逸天手上的湯藥,「呃,沈堡主?」

好半晌后,沈逸天才抿起唇,「這葯你喝了吧!」

「嗯。」柳如筍掙扎著緩緩起身,雖然不再想吐,但是仍感暈眩不適。沈逸天見狀,只得深皺著眉坐到床邊,伸出一隻強壯的手臂,幫忙著將她扶撐而起。

「謝謝堡主……」柳如筍閃避著沈逸天莫名炙熱的視線,以碗就口,輕啜了口冷涼的葯汁,但入口的苦澀冰涼讓她微頓了一下。見柳如筍似乎遲疑著不願再喝葯汁,沈逸天眼底又閃了一下,「怎麼?不想喝?」

柳如筍總算感覺到沈逸天異於尋常的眼神。

她不敢看他,也不敢解讀他眼中的含意。她囁嚅的道:「不,只是葯冷了,有點苦而已……」

葯冷了?沈逸天沉下了眼,緩緩揚起嘴角,「嫌葯冷?也許,讓我像前些天一樣,將葯汁用嘴渡進你嘴裡,就感覺不到冷了?」

用嘴哺葯?柳如筍睜著杏眼,她猛地抬起頭看著沈逸天……

沈逸天沉凝的盯著柳如筍的小嘴,扯著嘴角,「這幾天你昏死在床上,動也不能動,我不想辦法讓你把葯喝下,難不成真要讓你死在咱們沈家?」

沈逸天的話,讓柳如筍臉上「轟」地一聲,頓時潮紅一片。

原來在她昏迷期間,都是沈逸天將葯渡給她的。那麼,他這會兒來看她,並非偶然,而是不知道她已經清醒,刻意又要來喂她葯汁的。

想到這裡,柳如筍捧著碗的小手竟不由自主的微顫起來。

沈逸天兩潭深泓似的黑眸已經燃出了點點火花,「怎麼?你不是青樓里的當家花魁?怎麼為這麼點事就臉紅?」

是啊,她現在的身份可是青樓女子呢!她怎麼可以為這事慌張失措、亂了陣腳呢?

「不,我只是沒料到堡主為了我,竟……」為了掩飾她心中尷尬,柳如筍慌張的便想把葯給一口喝下!

只是手忙腳亂之餘,小手不穩的差點將碗給弄翻,雖讓沈逸天眼明手快的接住了,但仍溢了些許葯汁在沈逸天的手上。

「啊,對……對不起。」柳如筍連忙向沈逸天道歉,並急急的抬起另一隻手想替沈逸天拭去葯汁。

沈逸天沒動。

他只沉靜的看著柳如筍幾近笨拙的舉動,感覺她冰涼的手指擦過他的手背,滑過他的指尖,留下一道火熱的印記!

「謝謝堡主,我……自己來就可以了。」柳如筍試圖把碗整個拿回,但是,沈逸天執碗的手卻不動如山。

沈逸天的舉動,讓柳如筍心亂不止。

難道,她終究逃不過這一關?男人對女人,仍然只有那最原始的目的?

沈逸天堅毅的嘴角抿成了一直線。半晌后,他終於放了手,「你喝吧!」

柳如筍明顯鬆了口氣。她緊張的點了點頭,執過碗,仰起頸子,便緩緩將葯汁送入口中。

看著柳如筍喝葯的悠柔動作,讓沈逸天原本混雜的心情愈來愈煩躁。數天以來,他沉靜已久的心再次沸出了莫名的警訊。

這把不斷悶焚的火炬,已讓他心煩意亂的,足足延燒了數天之久。

難道,真是因為柳如筍太美,太具致命的吸引力?抑或是,他真的將自己封塵太久,再也抗拒不了任何女人的引誘?

他不想知道答案!

因為,他深怕當謎底揭曉的一天,就是他沈逸天萬劫不復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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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心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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