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要同情我！」轉過身悄悄的擦掉眼淚，佟馨故作無事的道：「我已經告訴過自己，沒有了葉煒，我要活得更堅強才對。」

「我支援你！」楊寰宇手握拳頭，語氣堅定的說著。

「謝謝！」有人支援，佟馨頓時開心了許多。然後她脫口道：「你是我上台北后第一個認識的朋友。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楊寰宇。」

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后，他第一次感覺輕鬆自在，因為除了看到她一抹率真的笑容外，他看不到其他的……例如，將他當獵物看的目光。

「我叫佟馨。」

「我知道，你剛剛對我介紹過了。」

「真的呀？我都忘了。」佟馨不好意思的吐吐小舌。對自己的迷糊個性，她再清楚不過了。末了，她終於又想到了她的約會，「啊！你不是說要送我去律師事務所嗎？那就快走吧！我遲到了。」

「可是……」

「怎麼了？」看他面有難色的看著停在一邊的機車，佟馨有點慌張的道：「不會吧！你的車……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你的車剛剛已經撞壞了？」

「不是！」

「那是怎麼了？」

「你剛剛也看到了，我差一點撞到你！」

「那又怎麼樣？」她沒事呀！

「原因是……這機車我不太會騎，更不會載人……」楊寰宇有一點不好意思的說著。

他的轎車剛好在保養，他又突然心血來潮的想試試一別十幾年的機車自己到底還會不會騎，所以他才會在修車場借這麼一輛舊車，還小心翼翼的先在小巷弄試騎，要不他也不會遇見佟馨，更別說是差一點撞到她了。

「沒關係！只要你認識路就好，我來載你。」

「你要載我？」楊寰宇瞠目結舌。

不是他有性別歧視啦！可是讓一個小女生騎機車載他……尤其，堂堂男子漢大丈夫，這樣真的很奇怪耶！

「放心啦！我騎車的技術很棒，不會讓你摔跤的。」佟馨自信滿滿的道，「以前在花蓮老家，我常常騎這種機車載一百公斤以上的稻子也都沒問題。」

稻子？敢情她把他當成稻子了？

「楊寰宇，快坐上來，我要發動羅！還有，抱緊我的腰喔！」

呃！抱腰……

真的可以嗎？他可是男生喔！

老實說這輛機車真的有夠破，一路上排氣管的聲音之大簡直快到不堪入耳的地步，尤其整個車身在行進間活像快解體一樣，真是讓人不得不捏一把冷汗。

可佟馨一點也不在意，反正老家那一輛機車也比這輛好不到哪裡去，她倒是挺習慣的；何況她現在只求趕快到達目的地，免得讓葉煒有機會罵她。

至於楊寰宇，說真的，只要他能繼續抱著佟馨的腰就好，其他的他根本無心理會。

有一種幸福的感覺在他的心底悄悄滋長，佟馨的頭髮因風吹拂的關係，老是拍打到他的臉，讓他如沐春風，感覺棒極了！

當兩個人風塵僕僕的趕到律師事務所的時候，已經比預定的時間晚了一個半小時，早已焦急的等在那兒的葉煒說有多生氣就有多生氣。

當然，他之所以脾氣會特別大，一方面自然是因為佟馨遲到太久，另一方面則是陪在他身邊的江芙蓉給他很大的壓力，這才是他大發脾氣的最大主因。

瞧江美蓉臉色鐵青的模樣，他實在怕極了她會一氣之下離他遠去，那麼他想少奮鬥二十年和擠身上流社會的夢想，可能就因此而飛了。

所以當葉煒終於看到佟馨出現的時候，他那種憤怒的樣子何止是要抓狂，根本就是想殺人了！

「佟馨，你到底死到哪裡去，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氣沖沖的飆到佟馨的面前，葉煒旁若無人的指著她的鼻子就罵。

「對不起！我不小心迷路了。」她又沒來過台北，迷路應該可以算是情有可原吧？

「迷路？說得倒好聽！我看你根本是在整我，不想來對不對？」

「我才不是……」

「好了！我不想再聽你廢話，快點進去把協議書籤一簽，我還有事要忙呢！」

打斷佟馨想要解釋的話，葉煒粗魯的拖著她急急往事務所走去，簡直不耐煩到極點了。

「哎呀！好痛！」

用力的縮回被葉煒抓住的手，佟馨反著手肘，企圖用吹氣的方式減少剛剛擦撞破皮的疼痛。

真是的！葉煒哪裡不抓，竟往她破皮的地方抓，痛死了！

「喂！幹什麼不走？又想藉故拖延時間嗎？」

無視於佟馨手肘的傷痛，葉煒的口氣簡直只有氣急敗壞可以形容。

眼看江芙蓉已經從洗手間走出來，換句話說這件事他再不趕快辦妥的話，江芙蓉一旦發飆，那他江氏駙馬爺的寶座肯定不保！就算保住，光是江芙蓉的嬌蠻撒潑，他一樣是有得受了。

葉煒一慌，顧不得佟馨的手肘正因他剛剛的粗魯動作而沁出血絲，他用力一扯，急拉著她再往裡面走。

「啊！我的手真的好痛！葉煒，你別拉我行不行……我自己走……哎喲！」

忍不住手肘被葉煒抓著的疼痛，再加上跟不上他快走的腳步，佟馨一個踉蹌，整個人往地上撲去——

該死的是，葉煒居然選擇在這個時候鬆手！

結果，砰的一聲——

別看佟馨纖細的身子像是沒幾兩重的樣子，但她這一下頭先著地的跌勢，幾乎震動了整個地板！

「先生，你……唉！小姐，你有沒有怎麼樣？」

站在一邊的秘書小姐實在是看不下去，只是她畢竟是領人薪水的小職員而已，所以再怎麼看不慣，她也不敢得罪眼前這一個衣著考究又盛氣凌人的客戶，只能同情的試圖扶起跌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來的可憐女子。

「還不快給我站起來！」自從認識江芙蓉后，葉煒早已習慣了有錢人的處世還有說話的態度，換句話說，葉煒現在的眼睛是長在頭頂上的，看見佟馨這種糗樣，他只會擺出一副不關他的事的樣子，然後冷冷的道：「告訴你，就算你要給我裝死，也要先把離婚協議書籤完！」

老天！她的額頭就像是要裂開一樣痛！她這一跤跌得還真慘，幾乎是把全身都撞痛了……明知道有一個好心的小姐努力的想幫著扶起她，可她就是站不起來！

「我不是想裝……」

葉煒的話真傷人，她才不是想裝死，是他害她跌倒耶！

她很想解釋，也很想罵葉煒沒良心，可是……咦！她臉上到底沾到了什麼東西，怎麼會濕濕黏黏的？

「哎呀！小姐，你流鼻血了。」

秘書小姐驚慌的嚷嚷，剛好解答了佟馨的疑問。

原來是流鼻血，難怪她會覺得不舒服，而且有越來越暈眩的感覺。

「秘書小姐，不好意思，麻煩你給我一張面紙好不好？我……」血流得太快，佟馨為了表達自己的意思，她只好比手勢。

「好！我知道，你先躺一下，我馬上去拿。」

一時無法將她拉起，只好無奈的又將她放回地上，秘書小姐急著奔回自己的位子拿面紙。

只是她心中難免一嘆！

在律師樓工作不只三年，離婚夫妻的案子她也看了許多，可以說早已見怪不怪了；然而到這裡辦離婚手續的夫妻再怎麼交惡，至少也保持基本的禮貌和尊重，所以今天這一對特別令她印象深刻。

這個讓人看起來滿有好感的女孩真的好可憐，最讓她想不到的是，這麼斯文的男人居然粗魯無禮得令人生厭！

想到這裡，她不得不再次提醒自己，將來找老公可不能讓斯文的外表給矇騙了。

「佟馨，事情辦得……啊！你怎麼了？」

才剛踏進律師事務所的大門就看見佟馨滿臉鮮血的躺在地上，楊寰宇的心霎時就像是被人用力重擊了一下似的，痛得幾乎快無法呼吸。

顧不得佟馨滿臉的血還有她身上的塵土可能會把他一身名牌的休閑服給弄髒，他伸手一撈，將佟馨往自己懷裡一帶，便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

他讓佟馨的頭枕在他的肩窩，隨即伸手往後褲袋一抽，拿出一條手帕捂住佟馨的鼻子，幫她先做止血的動作。

楊寰宇從來都不相信這世界上真有所謂心電感應這回事，但就在他剛剛把機車停好，考慮著是上律師樓一趟還是待在原地等佟馨辦好離婚手續下來時，莫名的心痛感覺已經自動將他帶上了電梯，且按下了樓層的數字鍵。

老天！瞧她這副樣子，要不是他及時趕到，真不知道佟馨會變成什麼模樣！

想到這裡，他的心一緊，冷冷的眸光不客氣的掃向身前的一男兩女。

首先，他排除了那個長頭髮的小姐有參與欺負佟馨的可能，因為她正拿著一盒面紙，憂心的詢問著他是否需要用到。剩下並排站在一起的男女，那種不屑一顧的睥睨態度，他不用猜都可以知道，眼前這個狗眼看人低的男人一定就是葉煒，絕對不會錯！

至於站在一邊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女人——瞧她跟葉煒肢體上不自覺所流露出的親昵，再加上佟馨先前那一點點「提示」，就邏輯來說，楊寰宇大概也可以把整件事情拼湊個七八成了。

葉煒的確是出色沒錯，但顯然還是比不上他楊寰宇。雖然，他忍不住要嫉妒他曾經是佟馨的丈夫，享受過跟她共枕眠的樂趣，不過現在既然他們要離婚了，他樂得擔下照顧佟馨的責任。

沒錯！他真的想照顧佟馨，不是因為同情她現在正有氣無力的躺在他的懷裡，而是早在跟她擦撞后的對話開始，他對她就有一種特殊的感覺，就像是他失去許久的肋骨如今終於重回他的身體一樣。

「你就是葉煒？」

淡漠的音調，一如他面對公司不盡責員工的冷肅。

他看不起這個不憑真本事而靠女人的裙帶關係坐龍椅的男人。

「你是誰？」

葉煒不屑的掃了眼前這個落拓不羈且穿著打扮顯然不是上流社會一族的男人一眼，大腦則自動否定掉他那一股令人折服的氣勢。

「我是佟馨的朋友。」懷抱著佟馨，楊寰宇大方的說。

他無視於葉煒冒火的眼光，還有不屑的語氣。

有沒有搞錯？不是他逼著佟馨要離婚的嗎？為什麼他的眼裡會有一抹不該有的醋味？

「佟馨的朋友？哈！你騙誰呀？佟馨來台北不過才七天，她又不出門，怎麼可能會有朋友？」

葉煒太了解佟馨了，自從他幾年前表明要娶她之後，她就一直死心塌地的等著他；據他父母給他的資訊，等他回來娶她的這段日子，她連跟同村的男孩子都不肯多說一句話。

也就因為如此，他才會將佟馨吃得死死的。

對葉煒來說，一個他說東就不敢說西的妻子，其實是很能滿足他的大男人主義的。

可惜的是佟馨家就跟他們家一樣苦哈哈的，要不然比起江芙蓉的動輒得咎還有頤指氣使，柔順的佟馨無疑是比較適合當他的妻子。

唉！可惜呀！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你是在吃醋嗎？葉先生。」楊寰宇故意挖苦他。

此時他很高興看到葉煒身旁的女人對他瞪眼！

「你在胡說什麼？我跟佟馨的離婚協議只差她簽名了。」

有一點心虛的瞄了一臉不高興的江芙蓉，葉煒硬著口氣回答。

相較於愛情，他雖說選擇比較實際的麵包，但此刻看到佟馨窩在別的男人的懷裡，老實說，他還是忍不住會吃味。

「楊寰宇，我的鼻血好像不流了，應該可以起來簽字了。」本來就正好窩在楊寰宇的頸側，佟馨小聲的在他耳邊說道。

被人家拋棄已經是夠丟臉的了，沒想到還演出這一幕被棄置在地上的戲碼，現在佟馨只想要趕快把離婚協議書籤一簽，然後離開這裡。

「好。」楊寰宇小心翼翼的扶著她站起來，心疼的為她撥開沾著血且黏在臉上的頭髮。「簽完協議書，我帶你去看醫生、擦個葯，很快就不痛了，別擔心，嗯？」

佟馨溫順的點點頭，感激的對楊寰宇一笑。她明白，剛剛要不是他伸出援手，現在的她肯定更難堪。

唉！從小就認識到大，可以說是青梅竹馬，甚至是有過婚約的男人，誰能想得到竟是郎心似鐵呀？

「怎麼樣？有沒有吃飽？如果還不夠的話……」

「夠了、夠了！這些份量都足夠養一頭豬了。」看著滿桌的空盤，佟馨吐著舌頭，有一點不好意思的說著。「對不起！楊寰宇，我不是故意吃那麼多讓你破費，實在是因為我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了……不過你放心，等我找到工作后，我一定會還你錢的。哦！還有剛剛看醫生的醫藥費，我都會還你。請你相信我，我絕不會賴帳的！」

人生地不熟，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肯對她伸出援手的人，難怪佟馨會那麼緊張，怕人家誤會她。

「放心！我相信你。」來不及細想，楊寰宇已經脫口而出。

「謝謝你相信我！」想起狠心的葉煒，佟馨有感而發。

「對了！佟馨，發生這種事，你需不需要先回家告訴你的父母一聲？」

「不！我不敢回去……我想，他們知道一定會很傷心的。」

想起兩家長輩對他們的期望，如今卻是落得這樣的下場，佟馨說什麼都不敢回去講的。

「那……」

「是葉煒變心，要說也應該是他回去說才對。」

「佟馨，你能不能告訴我，對於跟葉煒離婚的事你會不會很難過？你……很愛葉煒嗎？」

該死！他問這個幹嘛？剛剛簽字的時候，佟馨還哭得淅瀝嘩啦，怎麼可能會不難過？他根本不應該問這麼白痴的問題！

知道不應該，可卻已經來不及住口了。

「離婚我當然很難過，何況我從小就希望嫁給葉煒。」說到葉煒，佟馨的聲音充滿著悲傷。

「哦——」尾音不自覺的拖得好長，楊寰宇卻理不清心中五味雜陳的感覺究竟所為何來。

莫非，他正在對葉煒吃味？

可能嗎？他和佟馨才認識不到一天，若說愛會不會太誇張了？可若說他不愛，又怎麼可能對佟馨有著想要疼惜的感覺？而且為了她，他幾乎改變了今天所有的行程，甚至不想離開她。

這……

錯錯錯！或許，真正的原因是同情吧！

他同情她被人拋棄又無家可歸。

是了！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不是嗎？他對佟馨有特別的感覺，一定就是因為這樣沒錯！

「咦！楊寰宇，你怎麼好像突然變得很不開心，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

「沒有！你沒有說錯什麼？」打起精神，楊寰宇接著問道：「對了！既然你暫時不想回家，今後打算怎麼辦？」

「先找住的地方，然後找工作……」

失去葉煒，她的人生突然變得沒有目標，根本也不知道今後該怎麼辦。

「需要我幫忙嗎？」

「不！不用了。楊寰宇，你已經幫了我很多，我不能再麻煩你了！」

萍水相逢，他已經幫她太多。

這樣的人情債，她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還得清。

再說，她可不想做個人見人怕的麻煩精。

「那好吧！下午我還有事，這是我的手機號碼……佟馨，記住！你隨時可以找我。」

特助的緊急電話讓他不能再漠視必須要開的會議。再說，他也希望離開一段時間，可以幫助自己釐清一些對佟馨的迷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