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警告

第四章 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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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的弱點了,我知道怎樣才能徹底打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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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魔鏡碎了,陪伴我五年的魔鏡碎了。

我受的打擊,比當年知道老爸的死訊還大。

我一直相信這面鏡子有著魔力,只有美麗而惡毒的女人才能擁有它。當我從一個天真純潔的女孩楊思如變成心中充滿算計的女人楊仕儒,我擁有了它;而擁有了它,我成為心如蛇蠍的妖女、黑寡婦。它就是我,我就是它,我相信我的靈魂就鎖在鏡子里,而鏡子的魔力幫助我一步步成功。

鏡子碎了,好像我的靈魂也成了碎片。我的靈魂失去了依附的地方,我全身的力量好像一下子被掏空了。

像個放完了氣的氣球,我在床上躺了三天。掙扎了這麼多年,我從未感到這麼疲勞。

三天後的午後,我才從床上爬起來,慢條斯理地梳頭、換衣服。

☆☆☆☆☆

已經是九月,天氣依然火熱。天空只有几絲淡淡的白雲,顯得更高、更遠。

花園裡各色的玫瑰燦爛地綻放著。我戴上寬邊的白色遮陽帽,拿著花籃和剪刀,小心地剪下一朵朵玫瑰花,放在花籃里。

午後的太陽還很熾烈,強烈的紫外光射得人皮膚髮疼。我放下纏繞在帽檐上的薄紗,遮住臉,繼續埋頭在花叢中。

紅色、白色、粉色……只剪開到最盛的花朵,那些含苞欲放、蓓蕾初綻的,就讓她們留在枝頭開放吧。我只選已經美到了極致,正在走向衰亡的,好讓她們在我的房間、床頭留下最後的美麗。

抬起有些酸疼的腰,不經意向大宅的方向看去,一個人在二樓的窗口揮手,是傑尼·宋。

我笑了,也向他招招手。

他把手放在嘴巴邊喊了一聲,好像在說馬上下來什麼的。果然兩分鐘后,他就笑吟吟地出現在我面前。

「剪玫瑰花嗎?」

「是啊,裝飾房間用。」

「我來幫忙。」他自告奮勇。

「好吧。」正好我的腰也彎疼了,大概是最近太缺乏運動了。我把剪刀遞給他,提起花籃跟在一邊。

傑尼·宋愉快地剪下一枝含苞欲放的白玫瑰。「別,」我攔住他,「別剪這種,剪那些快要謝了的。」

「為什麼?」他看看花藍里的花,有點不明白。

「讓她們留在枝頭開放不是更好嗎?她們的青春剛剛開始。」

傑尼·宋好像很感動的樣子,看看手中的花,「對不起,那這一朵算我送給你的吧。」

「謝謝。」我伸手要接,他卻用剪刀「喀嚓」一下,剪去大半截花梗,拉過我垂在胸前的辮子,把花朵插上。

我低頭看一看插著白玫瑰的辮子,有一剎那的恍惚。今天我穿了一件普通的花格子棉布連身裙,我都不知道我的衣櫃里什麼時候有這件衣服的,把頭髮綁成兩條鬆鬆的麻花辮垂在胸前。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十多年前,我還是那個無憂無慮,以為世界正對我微笑的楊思如。

「真美!」

「什麼?」

「我曾去過保加利亞,那裡種植著成片的玫瑰,供提取香精、製造高級香水用。採摘玫瑰的季節,姑娘們穿著鮮艷的民族服飾,在玫瑰田裡採花。然後,還有玫瑰花車遊行,姑娘們戴玫瑰花冠,載歌載舞,還要選玫瑰皇后和玫瑰公主……」

「那一定很美。」充滿歡樂,像童話故事。

「她們都沒有你美,你才是最美的玫瑰皇后。」

我聽過無數的讚美、奉迎,詞藻比這句話更華麗,可是都沒有這一句包含真誠。我只能很俗套地回答一句:「謝謝你的讚美。」

「我喜歡你。」

「啊?」我瞠目結舌。

「我不明白尉芳為什麼不喜歡你,你美麗又和善。」

那是他不知道我的真面目,我沉默。

「我也很喜歡伊莎貝拉。」

「伊莎貝拉是誰?」

「我父親的太太,第四任太太。很活潑、很真率的小女人。她和我父親生活得很好,我們兄弟姐妹都喜歡她。不過我不喜歡珊妮,她是我父親的第三任太太,因為她烤的餅乾太難吃了,而父親總是逼著我們吃完。謝天謝地,幸好伊莎貝拉從不下廚。」

「你父親娶了幾個太太啊?」

「只有四個。我父母很早就離婚了,現在他們各自有自己的家庭。我和繼父、繼母都相處得不錯。我們彼此互相稱名字。」

典型的西方家庭,在中國是看不到的。中國人總是相信,沒有血緣的家人就是敵人。

「我勸過尉芳,可她不肯聽,還說你是壞女人,勾引他父親。上帝,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戀父情結!才會對她父親的妻子充滿敵意。」

她說的一點也沒錯。

「她很生氣,不准我為你說話,還警告我……」他突然住了口。

「警告什麼?」

「沒什麼。」他的臉色有點發紅。

不說我也知道,無非是叫他提防我色誘他。我還不至於低級到引誘一隻純潔的小羊羔,那樣太沒有成就感。我喜歡挑戰不可能的任務,比如笪尉恆……我假裝沒看出什麼,一指不遠處一朵黃玫瑰,「我要那一朵。」

「好!」傑尼·宋顯然為我轉移話題而鬆了一口氣,跳躍著剪下那朵黃玫瑰。

「這一朵,還有這一朵……」我東南西北不停地指。

「喂,小姐,慢一點好不好?我已經疲於奔命了。」傑尼·宋誇張地揩一下額頭上的汗水。

「小朋友,體力太差,要多鍛煉喲!」我嘲笑他。

「哼哼,竟然嘲笑我,你看,這是什麼?」他屈起一條手臂,做一個大力水手的姿勢。

我故作正經地走上前,捏一下他手臂上的肌肉,「嗯,讓我猜猜看,棉花?不,是肥油?」

每猜一個答案,傑尼·宋的臉就抽搐一下,兩頰鼓鼓的,像只嘴裡塞滿松果的貪心小松鼠。我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你好壞!」他也笑了起來。

「是啊,我是壞巫婆,你不知道嗎?」我沖他扮個鬼臉,「小鬼,快把你的手指伸出來,讓我摸一摸你長得夠不夠肥,能不能讓我吃上一頓炭烤人排。」

「我好怕呀!」傑尼·宋配合地做個發抖的動作,「我的身上只有骨頭,沒有肉,不能吃。」

「那我就把你關進豬圈,天天喂餿水,把你養肥了再吃!」

「我的肉是酸的,一點也不好吃。」

「我最喜歡吃酸的,你沒聽說女人愛吃醋嗎?經常吃酸的,可以養顏美容,青春永駐。」

「哇!我好怕,饒了我吧。」傑尼·宋轉身逃走。

「站住!讓我吃一口你的肉。」我提著花籃在花叢里追逐。

我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笑聲像銀鈴在花園裡回蕩。我暌違已久的笑聲!天空很晴朗,玫瑰花很芳香。

☆☆☆☆☆

洗了個香噴噴的澡,洗去一身臭汗,也洗去幾天來的沮喪和空虛。晚餐時,我神清氣爽地準時出現在飯廳。

「大家好啊。」今天人真是意外的齊啊,那個常常在公司忙到十點多的人,那對常常外出晚餐兼約會的情侶,還有我這個常常躲在房裡用餐的人,居然全到齊了。

笪尉恆只是沖我淡淡地點一下頭,就吩咐上菜。笪尉芳則冷冷地把臉撇開,好像我是透明的空氣。我只好沖傑尼·宋擠一擠眼,他聳聳肩,還我一個無奈的苦笑。

晚餐在沉默中進行。不經意一抬頭,總能對上笪尉恆探究的目光。又在提防我了,我狠狠地白他一眼。分分秒秒提防吧,累死你。小姐我今天休息,不搞陰謀詭計。不過,哼哼,我還是會找機會給你搗亂的。

☆☆☆☆☆

「李嬸,麻煩你告訴老王備車。」我下樓告訴李嬸。

昨天和傑尼·宋在花園裡玩得太瘋,我的腳又開始隱隱作痛,我以為忍一忍就能過去,沒想到一覺醒來,疼得更厲害了,連下樓都必須扶著欄杆。

「老王家裡有事,請假了。」

我只好忍著痛自己開車了。「麻煩你扶我去車庫。」

「夫人,您的勞斯萊斯小姐開出去了。」

「那是我的車!」笪頌賢留給我的遺產之一。

「小姐說……說是她父親的,就是她的,不是您……」李嬸吞吞吐吐。

不用說我也可以猜到下面的話。這個臭丫頭太過分了,我不去招惹她,她倒來惹我!

「不是還有一輛賓士嗎?」我的腳實在疼得受不了,當務之急是去醫院。

「小,小姐把鑰匙帶走了……」

「可惡!」我氣瘋了,抓起電話撥了熟悉的電話號碼。

「達賢企業總裁辦公室,你好。」

「找笪尉恆聽電話。」我的語氣沖沖。

「請問您是……」秘書小姐可能被我直呼總裁的名字弄得不知所措。

「我是他媽!」

「小姐,你別開玩笑了。」秘書的聲音一下冷下來,「我們總裁很忙,沒空接這些無聊的電話。」

「你敢掛電話試試看!」我猜到她的下一個動作,厲喝一聲。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顯然我猜中了她的打算,「小姐,你到底要幹什麼?」

「我說了找笪尉恆聽電話!」這個白痴女人!「我不是他的情婦、他的女朋友、他的紅粉知已、他的愛慕者,你可以放心,我不會妨礙你麻雀變鳳凰的夢想!」

聽筒里傳出一聲清晰的抽氣聲,大概被我的尖酸刻薄嚇呆了吧?

「喂?」一個低沉渾厚的男中音。

我激蕩的情緒找到了噴發的對象,一下子洶湧而出,「笪尉恆,你這個卑鄙無恥下流齷齪低級混蛋的小人,你這個殺人不用刀、吃人不吐骨頭的王八蛋、臭蛋、壞蛋……」越來越難忍的疼痛讓我的心情壞到了極點,潑婦罵街一樣地把所有能想到的罵人辭彙都用上了。

「你到底有什麼事?」他的聲音透著不悅。

「什麼事?你想讓我死,也不必這樣費事,乾脆直接給我一槍,捅我一刀,拿繩子把我勒死,再放一把火毀屍滅跡……」

「你發什麼瘋?」

「我要是發了瘋你才高興呢!你就不用承擔謀殺罪名,戴著你的白手套,滴兩滴鶚魚的眼淚,告訴你,你休想!」

「喂……」

我不聽他的回答,「喀」的一聲把電話掛斷,感覺自己心裡的悶氣消了不少。

「鈴——」

電話鈴響了,我下意識地拿起聽筒。

「喂……」是他的聲音,我又啪地一聲掛斷。

「鈴——」電話鈴又不死心地響了。我乾脆拿起、掛斷,再把聽筒放在一邊,一口氣跑回樓上,把自己拋在大床上。

噢,老天!我竟然不知死活地跑上樓,我的腳……老天,疼死我了!我趴在枕頭上,眼淚一顆一顆地落下,又被枕頭吸收,很快就成了一大片印漬。

☆☆☆☆☆

受傷的腳突然被什麼觸碰了一下,我嚇得一下子坐了起來。一張放大的俊臉嚇了我一跳。是笪尉恆,他的注意力全在我的腳上,皺著眉又用手碰了一下我的腳。

「你幹什麼?」我縮回腳恨恨地瞪著他。

「腫起來了。」他直起腰,「醫生一會兒就到。」

「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了。」我冷冷地說。他以為裝出一臉疼惜的表情我就會感激他?我不需要他的同情。

水床一側微微下陷,他坐在了床邊。「你哭了?」

「哼!」我扭過頭,胡亂用手背抹著臉上的淚水。

「這是我第二次看見你哭,兩次都是因為腳疼。」

「還不是你害的!」說得好像我是小孩子一樣,一點點痛就鬼哭鬼叫,痛哭流涕的。

「似乎只有受了傷,你才比較像個女人。」

「我哪一點不像女人了?」我怒沖沖地回頭,看見他笑得像個白痴,「笑什麼?幸災樂禍啊?」

他還是笑。像大人看著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

「不準笑,大白痴!」我更氣惱了,用沾了淚漬的枕頭扔他。

他輕鬆地接下枕頭,托起我的腳,把枕頭墊在下面。哼!我才不會感激他。

醫生提著藥箱來了,檢查之後宣布:「骨骼剛剛癒合,還不能過度受力,你沒有注意休息,以致於傷情反覆。肌肉韌帶組織發炎,我給你打一針封閉,每天熱敷、按摩,千萬注意不能再用力。實在疼得受不了,就吃一片止痛藥。」

他又捏又按地檢查,已經疼得我眼淚汪汪,還要打針!

「可不可以不打針?」那可是直接打在腳上傷處呀。

「打針不僅可以止痛,還可以消炎,讓你早點恢復。」醫生耐心地解釋。

「怎麼,你還怕打針?」笪尉恆可惡地咧咧嘴。

「我才不怕!大夫,你給我打吧。」我瞪他一眼,才不想被他看扁了。反正長痛不如短痛。

並沒有我想像得那麼疼。醫生留下藥走了,笪尉恆送他出去。

我獨自坐在床上,摸著傷腳,似乎已漸漸不疼了,我的壞心情也好轉了許多。

腳步聲響,是笪尉恆又轉回來了。

「好些了吧?」

「好些了。」

想到我今天在電話里把他罵得狗血淋頭,他居然不計前嫌地趕回來,還為我請了大夫,好像我欠了他一次。可是讓我開口道謝,我實在開不了口。

我們沉默著,我低著頭不開口,他也站在那兒,沒有離去的意思。

我心裡掙扎了好久,好吧,我的確欠他一次。「謝謝。」我低著頭悶聲說。他一定會趁機大大嘲笑我一番吧?像那天……

「不客氣。」

咦?我抬頭看他,他微笑著,仔細地看,是那種沒有嘲諷的、很溫和的笑。

「你不回公司嗎?」我找個話題。

「快中午了,我吃了午飯再去吧。」

「哦。」他平時都不回來吃午飯的。

又是一陣沉默,我的手無意識地扭著床單。

「你要是總這麼安靜就好了。」

「什麼意思?」我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冒出一句感慨。

「你安靜的時候很可愛。」

「呸!我任何時候都美麗又可愛。」我翻個白眼。

「包括腦子裡轉著壞念頭的時候?」他呵呵一笑。

「人家哪有轉什麼壞念頭。」事實上,那是我最可愛的時候。我要做一個美麗壞女人,對著鏡子說:「魔鏡,魔鏡,告訴我,誰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如果魔鏡回答白雪公主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人兒,那麼我就用毒蘋果毒死她!可是,我的魔鏡……

「告訴我,你為什麼想要達賢公司?」

突然的問題讓我一愣,我沒想到他會這樣直接地問。「因為達賢是個大公司,擁有它,就等於擁有很多金錢。」

「你為什麼要擁有很多錢?你生活中缺什麼嗎?」

吃的,穿的,用的,住的,都比以前好上幾十倍,我什麼都不缺,可是……誰知道這些能保有多久呢?「錢,我缺錢。」

他嘆了口氣,「你要那麼多錢幹什麼?」

「幹什麼?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我從來沒有想過。買衣服?買化妝品?這些我並不真的那麼喜歡,只是我的裝備,征服男人的工具罷了。珠寶?我買昂貴的珠寶,不是為它們的美麗,而是因為它們與衣服、化妝品相比,可以保值。「反正,我就是想要很多錢。」

他抬起手,我以為他要打我,嚇得閉上眼,等著巴掌落在我臉上。可他的手快要碰到我的頭髮時又縮了回去,放在長褲口袋裡。「我可以提供你優厚的生活,保證你衣食無憂。你不需要錢。」

「那不一樣。」就算我可以用他的錢買任何我想要的東西,那也不是我的錢,「我不管,我就是要錢,很多很多的錢。」我倔強地直視他。為了得到很多很多的錢,我不惜耍盡各種手段。

他皺起了眉,緊緊盯著我,目光讓人看不懂,「你……唉!」他低嘆一聲,「你有時很好懂,有時又很難懂。你仔細想想,為什麼要錢,想出一個答案再告訴我。」說罷轉身走了

古怪人!我咕噥一聲,躺平在床上。要錢哪有為什麼?男人拚命工作,女人嫁人、賣笑,不都是為錢?商人經商、工人做工、農夫種田、明星唱歌演戲……誰不是為了錢?幹嗎讓我想?

讓我想一想,我要錢做什麼?反正我要很多錢,錢越多我越心安。世界上最幸福的死法,就是躺在錢堆上,被金錢砸死。

好像也不是一開始就愛錢的吧?讓我想一想,我是什麼時候開始立志要撈很多錢的呢?大概……是我嫁了第一任丈夫之後吧?記不清了……

我不知不覺睡著了。

☆☆☆☆☆

我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傑尼·宋探進一顆頭,可愛地問:「我可以進來嗎?」

「請進,請進。哦,快進來,別來那些客套了。」我急忙坐起來,很高興有他來陪伴。

「聽說你舊傷複發了,還好吧?」

「好多了,」我動動腳,「一點也不疼了。」不過腫還沒消。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他一臉歉意,走到床邊。

「不關你的事啦。」我擺擺手,「是我自己不小心,忘了自己有傷,才和你瘋鬧的,瞧,樂極生悲了。」

他還是用充滿歉意的眼光看著我。

真讓人受不了,除了怨恨、控訴的眼光。從來就沒有人用那種很對不起我的表情看著我,我真的不習慣。我只好拍拍床邊,「坐下呀,別傻站著,仰著頭看你,我脖子都酸啦。」

傑尼·宋笑了,好像一下子輕鬆起來,坐在旁邊。

「喂,你不是和尉芳出去了嗎?」

「是啊,尉芳要去逛街。」傑尼·宋搖搖頭,縮了一下脖子,「女人逛起街來好像永遠不會累似的。買起東西來更是瘋狂,恨不得把百貨公司搬回家。走得我腳發軟,提得我手發酸,嘖嘖,我簡直怕極了。」說著還做了個恐怖的表情。

他一臉苦相逗得我格格直笑。

「我最怕陪女人逛街了,可是我母親、伊莎貝拉、蔚芳,還有我的姐姐妹妹、侄女甥女也總愛拉我逛街,真不知道為什麼。」

「誰叫你太紳士。」一個好脾氣的、耐心的男人,不懂得拒絕的好好先生,「免費勞力,不用的女人是傻子。」

「原來我在女人眼中就是個免費勞力,我還以為是個帥帥的白馬王子呢。」傑尼·宋用食指和拇指撐住下巴,擺了個帥帥又酷酷的POSE。

我差點笑倒,這個傑尼·宋還挺會耍寶的。「帥帥的王子,你的白馬呢?」

「哦,我讓它站在窗外,踩著它的背,爬上窗口,來為我的公主獻上一朵含著朝露的玫瑰。」他雙手捧心,做出一個羅蜜歐式的姿式。

「可憐的王子,你的公主被囚禁在高塔里,由惡龍看守著。等在這兒的,是邪惡的巫婆。」我故意發出惡毒詭異的嘿嘿笑聲。

「哦,偉大的巫婆,請憐憫一個鍾情的可憐人,把我的公主還給我吧。」抑揚頓挫的語調,像在朗誦莎士比亞的詩句。

「年輕人,要想見你的公主,就挖出你的心來換吧。我需要一顆王子的心和貓頭鷹的眼淚,加上蜘蛛的毒液,來煉製長生不老的魔葯。」

王子立刻愁眉苦臉,「可不可以不要挖心?可不可以用一小片指甲,或者一縷頭髮代替?」

我使勁兒忍住笑,兇惡地板起臉,「天真的年輕人,你以為可以和我討價還價嗎?快快挖出你的心吧,你選擇是自己受死,還是讓我的惡龍把你吞掉?」我也用誇張的詩一般的語調。

「哈哈哈……」

「咯咯咯……」

我們都笑了起來,沒注意到門外的隱隱喧嘩,越來越近,直到「砰」的一聲,門被推開。我和傑尼·宋一齊看向門口,笑容僵在臉上。

是笪尉芳,一臉怒氣沖沖,連頭髮都好像在噴火。

「拿去!」一個閃亮的東西向我扔出來,我頭一偏,那個東西擦過我的臉頰,「嘩啦」落在地毯上,是一把車鑰匙。

「你得意了,是吧?」笪尉芳像一列火車頭,橫衝直撞,「你以為那輛車是你的?那是我爸爸的,你不過是用色相,靠勾引男人換來的,不要臉的女人!下賤!」

「尉芳!」傑尼·宋吃驚地叫。

「尉芳!」她後面跟著笪尉恆。是不是他要求笪尉芳把車還給我,激怒了她?

「大白天你們關在房裡幹什麼?你還有什麼狐媚手段,連我的傑尼你也不放過?蕩婦!婊子!」看見傑尼·宋她更生氣了。

「尉芳,不要胡說!」傑尼·宋難堪地漲紅了臉,「我只是陪夫人聊天。」

「聊天?你怎麼不陪我聊天?叫你陪我逛街你就不耐煩,倒有閑心來陪她。你被她迷住了?告訴你,她不過是個最會勾引人的狐狸精、小蕩婦,專門勾引男人,吸男人精血。你這個不要臉的臭女人……」

「尉芳,夠了!」笪尉恆沉聲地喝止她。

「哥,你看她,勾引我的傑尼,她是存心和我作對,故意讓我難看!」

笪尉恆帶著刺探意味的犀利目光在我和傑尼·宋之間來回穿梭,似乎在探究我們的關係。

我冷冷地看著他,在心裡冷笑。他當然會護衛他的妹妹,反正我本來就是個狐狸精,見男人就引誘正是我的本性,一點也不用奇怪,不是嗎?

「尉芳,你不要亂猜。」傑尼·宋急於解釋,「大哥,我和仕儒沒什麼,我聽說她身體不舒服,上來看看她。」

「你聽聽,你聽聽,都叫什麼『仕儒』了,還說沒什麼!」笪尉芳更氣了,「哥,你今天一定要把狐狸精趕出去!」

那不過是傑尼·宋的洋派作風,但我根本不想解釋。

探究地觀察了半天,笪尉恆終於移開了目光,「尉芳,別鬧了,跟我出去。」

「哥!」笪尉芳跺腳,「你親眼看見了她勾引傑尼,還不把她趕走?難道說你也被她迷住了?」

笪尉恆的臉驀地一沉,用令人不寒而慄的聲音低喝:「尉芳,注意你的話!」

「我沒說錯!不然你幹嗎逼我把車子還給她?那是爸爸的,本來就該是我的!是她用下流手段騙去的。」

「她是父親的妻子,那是父親留給她的。」他眼裡寫滿不耐。

「我不承認!哥,你忘了媽媽嗎?你忘了媽怎麼被狐狸精欺負,怎麼被趕出去的?」

「那與她無關。」

「反正都是一樣的狐狸精,就是她們為了錢勾引男人,拆散了咱們家,害死了媽媽。你都忘了,你和所有男人一樣,都被她的外貌迷住了……」

我真榮幸,成了所有狐狸精的代表。

「夠了!」

「別忘了,她怎麼在董事會上給你難堪,怎麼勾引外人想奪走公司,她是條青蛇。無恥的賤人,你休想再使鬼花招,我不會放過你!」

我冷冷一笑,我要使鬼花招,憑她攔得住嗎?笪尉芳呀笪尉芳,我本來沒把你當作敵人,是你自己要來招惹我的。

傑尼·宋再也看不下去了,拉住笪尉芳指著我鼻子的手,「尉芳,咱們出去說,別在這兒鬧。」

「你拉我?你捨不得她是不是?我罵她你心疼了是不是?我偏要罵!狐狸精!賤女人!不要臉的蕩婦……」她尖叫著掙扎著,想要掙脫傑尼的手。

笪尉恆突然做了個出人意料的動作,他把笪尉芳抱起來扛在肩上,大踏步地向房外走去。

笪尉芳一面手舞腳蹬,拚命地想要掙脫,一面尖叫著:「放開我!放我下來……」可是笪尉恆鋼鐵一樣的手臂,她怎麼掙扎也沒用。

「放開我……」笪尉芳拍打著尉恆的肩膀、手臂,一路尖叫著被扛了出去。

傑尼·宋急急忙忙地跟在後面,沒有和我道別。

尖叫聲一路下樓,「砰」的一聲關門的聲響后,聽不見了。大概瘋狂的笪尉芳被扛回了她的房間。

這「砰」的一聲像發自我內心的聲音,好像內心的什麼也關上了。

☆☆☆☆☆

我早就習慣了,習慣女人嫉妒、敵視的目光。這樣瘋狂的場面也不是沒有見過。比如笪頌賢的情婦在我們的婚禮上大鬧,把紅酒潑在我的婚紗上,我連笑容都沒有變。那個女人本來以為自己能從情婦升為正室,沒想到被我半路殺出,搶了她快要到手的位子,她怎麼能不瘋狂,不撒潑?不過,為我沒做過的事情承擔罪名,我還不願意。早知道就真的引誘傑尼·宋,至少現在被罵也不冤枉。

笪尉恆高大挺拔的身影又出現在門口。

「你又來看什麼?」我心裡突然怨恨起來,不是因為他剛才做了什麼,而是因為他看到了那亂糟糟的一幕。

他不回答,大步地走進來。

「怎麼,來替妹妹出氣?來呀!」我仰起臉朝著他,最好他一巴掌打在我臉上,好讓我名正言順地怨恨他、報復他。

他只是瞥我一眼,徑自在床邊坐下。臉朝著前方,不看我一眼。「我母親和父親是青梅竹馬,結婚後感情很好。」

「講家史呀?我不愛聽!」我嘲諷地打斷他。

他好像沒聽見我的話,自顧自地往下說:「我父親用母親的嫁妝投資開了個小廠,生意很艱難。母親帶著我,既要照顧家庭,又要到廠里幫忙。後來妹妹出生了,母親更忙了,就不再去廠里了。父親的生意逐漸上了軌道,錢賺得多了,應酬也漸漸多了起來,常常三更半夜才回家,父母經常爭吵不休……」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誰愛聽這些?

「父母越吵越厲害,每次吵后,父親門一摔就走了,母親只能摟著我和妹妹哭。母親說,爸爸在外面有了女人,不要我們了。後來,爸爸就經常帶著妖艷的女人回家,那些女人吆喝著讓媽媽伺候她們,媽媽要是不肯,就要挨爸爸的打。」

我不想聽這些,這些話卻偏要鑽進我的耳朵里。他的語氣很平靜,表情也很平靜地直視著前方,好像在講別人的故事。可是不知為什麼,我好像看見,他心裡有一個小男孩在無助地哭泣。

「後來爸爸要離婚,媽媽不肯。爸爸乾脆就把外面的女人接回家住,當著媽媽的面打情罵俏。那個女人罵媽媽,打媽媽的耳光,爸爸也不管……」我看見他的手捏成了拳頭。一個小男孩,只能看著媽媽受人欺負,而不能保護媽媽,內心的悲傷、憤怒可想而知。

「有一天爸爸把媽媽趕出了家門,我和妹妹想追,卻被攔住了。沒幾天,爸爸就把我們送到了美國的寄宿學校。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見過媽媽。一直到上了高中,我偷偷跑回中國,到處打聽,才知道媽媽被趕走沒多久就死了。」

我低著頭沉默,他也沉默著。

女人,為什麼女人的命運只能系在男人身上。遇上一個好男人,就上天堂,不幸遇上個壞男人,就只能在地獄里掙扎。

我知道笪頌賢不是個慈善家,但沒想到他在前妻面前是一頭狼,在我面前卻是一隻綿羊。不,是「羊皮狼」,他最後不也是聰明地擺了我一道嗎?

「媽媽死的時候,妹妹還小。我是她惟一的兄長,照顧她、保護她是我的責任。」

這句話才是重點嗎?我腦中突然警鈴大作。抬起眼看他。他轉過臉,直視我的眼睛,「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

我冷冷一笑,「那你最好把她鎖進高塔,現實中總是充滿風刀雨箭。」

他的目光銳利如劍,「我不會放過任何傷害她的人。」

我和他對視著,驀地一股怒氣在胸腹間流竄,還有一種莫名的疼痛。為他對笪尉芳的保護,為他把我當成敵人。有什麼好氣的?我本來就是他的敵人。很好,他怕我動他妹妹的腦筋,我就偏要!他以為他能左右我嗎?

我知道他的弱點了,我知道怎樣才能徹底打敗他了!笪尉芳!垂下眼瞼,不讓他看進我眼眸深處。我聳聳肩,故作輕鬆地說:「對我說這些幹什麼?我又不會對她怎麼樣。」

「最好這樣。我相信你是個聰明人。」

我當然是個聰明人,我對著他的背影冷冷地想,你會發現我除了比你想像的更聰明之外,還更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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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婦的面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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