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年前日本
這是一家小酒肆。表演著和琴及「青海波」,卻也販賣世界上頂級的好酒。
依著吧台,聶曉楓晶著淳酒,輕輕地笑了。她喜歡笑,這種自然的,撇著嘴角,掩飾一切的笑容。這裡的氣氛不錯,也許也可以引入「夜」。
呵,好難得的假日,將工作拋之腦後吧?她這次一定要喝個夠本。向身邊的辣妹拋個媚眼,聶曉楓仰頭喝下她送來的威士忌。
「哈,你是中國人嗎?」輕柔的女子聲音近在耳旁。他們的位置,離舞池還有一段距離,那聲音聽來有交錯時空的感覺。聶曉楓順著眼望過去:木屐,白襪,小腳,很適合站在日本的庭院里。再來是暗紅色的和服,瘦瘦的腰身,素白的,適合用來插花的小手。臉蛋卻極具西洋美感。奇怪的女人!
「是的,我是香港人。你呢?純正的日式女人?」
不,她不是,她的眼神不溫順,「來,給這位小姐端-杯清酒來。」笑看來者,淡淡地吻了吻她伸出的玉手,恣意打量著她:而這位女士顯然也對聶曉楓很有興趣呢,幽幽的大眼睛,深鎖著她:「不,別請我喝酒,我已經醉了。」開口便是純正的中文。
「喔,是誰捨得讓美人獨醉呢?」這個女人是沖她來得嗎?
「可不就是你嗎?」半真串假地抱怨,女人伸出手來要撫去聶曉楓擋住眼睛的長發,她想看!想看她的眼睛!
「我?」拉住她的手,聶曉楓噙著笑,像對待--件玉器一樣,把玩著。這女人,不會是剛嗑過葯吧?「可惜了,我沒有那個榮幸!我可是初到貴地呢。」她誤闖了誰的地盤嗎?
「我知道你是女人。」
「沒錯!」所以,喝酒,聊天,調情,都可以。可再來……「你可不可以來陪我?」渴望的眼神膠著她。
「不能!」這女人實在有問題。
「來嘛!」忍不住發顛。這個奇特的人!美麗的五官,修長的四肢,純凈的體香,中性的氣質。女人的眼底閃過一絲狩獵氣息!
這三八!聶曉楓頓生警覺:「酒保,香煙。」聶曉楓打個響指。
「呼!」湊在女人遞來的打火機上。聶曉楓點燃煙,噴出一口煙圈,煙霧瀰漫了女人的臉。如果她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男人,那麼十有八九會中美人計,可是她很清醒,她知道某些女人,無論她外表多麼溫柔體貼,她心底永遠藏著你看不透的迷。例如……「哪,煙灰缸。」女人遞上一個精緻的小陶碗。
「哼。」機會來了,「不要這個。」聶曉楓神秘地笑,這是一些日本大男人常玩的把戲。
「哪,這樣?」女人掬起手,捧到聶曉楓面前,這是她第一次對人這麼低聲下氣呢!
「不怕?」可她未必擔得起這等艷福呀。
「不怕!」她想跟她玩。
好吧,只好狠下心來,聶曉楓取下手中的煙,手腕懸在女人手心上,輕輕地抖落些許煙灰,同時淡淡地掃視一下酒肆的陰影處。哼,訓練有素,很能忍嗎?索性將煙埋進女人的手上,捻一捻!女人倒是面不改色。刷!四個黑衣大漢衝到她身邊,兇狠地掄出拳頭!
聶曉楓險險躲過去,煙卻彈落在地。她依然盯著那女人,笑咪咪地說:「你的狗?」
瞄了屬下一眼,那女人冷冷地調回視線,這些掃興的男人:「是的,真對不起。打擾了您的雅興。」恭敬地一鞠躬,絕對有九十度。
「客氣,客氣。」是您的雅興被打攪了吧。
「那麼,」
「相逢就是有緣,改天見!」她說了,現在是在休假,不想管工作的事。如果這女人識相,最好別再出現!
「好吧,改天見。」女人依依不捨,卻只得無奈地飄然而去,四個大漢也立刻消失在黑夜裡。夜要結束了。
這便是她和福田美生的第一次相遇,第二次在香港,她就更放肆地纏上她。看著熒幕上閃現的資料,紀瀟幾乎咋舌。那女人的確很有野心哪!但她綁架雲煙又有何用?以為戴著暗龍之風的耳環,就一定是她。所以誤抓的?還是打算用雲煙來威脅澤禹?不行,她絕對不能呆在這裡。不管怎樣,福田美生的事因她而起,也該由她來了結。她迅速找出必需的資料,奪門而出。
***************
倫敦郊外的一幢小別墅里資料顯示,這裡就是福田美生藏身的地方了。四周一片寂靜,看來凌宇他們還沒找到這裡。她最好趕快救出雲煙,再回家去等凌宇。這樣他才不會起疑。
行動!
紀瀟如貓一般無聲地穿過走廊,輕鬆躲過監視器的鏡頭,竄上了二樓。她用暗龍所教的技術將那個率性果斷的聶曉楓再現。
這幢房子並不大,二樓甚至只有兩個房間。賭了,二選一的機率,紀瀟撞開了左邊的房門。
果然,她看見雲煙被五花大綁地扔在屋角,頓時怒火中燒。兩個黑衣人衝過來,紀瀟行動如風,迅速地一人送上一個肘子就解決了他們。哼!福田美山的黑衣軍團還是一樣的鈍嘛。這樣還敢綁架澤禹大哥的人!
她急忙走到雲煙身邊,小心翼冀地幫她撕開嘴上的膠布,鬆開繩索。哎呀呀,真是可惜了雲煙的細皮嫩肉呦。
「紀瀟!你沒事了。」邵雲煙驚喜地看著久違的朋友.看來不久前的那場車禍並沒有對她造成影響嘛。
「當然沒事,我是健康寶寶嘛。」紀瀟笑咪咪地拍拍她的小臉蛋。哎!雲煙真是可愛啊。只是這樣吃她豆腐的機會怕是不多了,不然澤禹不會饒了她!「來,先出去再說吧。」紀瀟執起雲煙的手,欲扶她起來,赫然發現雲煙的無名指上有一枚璀璨的鑽石戒指,「你--」紀瀟呆了呆。
「出去再說。」雲煙臉紅了,催著她走。
「是澤禹?」嘟起嘴,紀瀟心情非常不好!混蛋,居然這麼對待她的雲煙,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給娶走了。
「哎呀,不要說了!先出去啦。」雲煙的臉都可以煮熟雞蛋了。討厭,她早就告訴澤不要急,不要急的,紀瀟都沒參加到她的婚禮。怎奈肚子里的寶寶和寶寶她爹都等不住了呢!
算了,再罵她也為時已晚。拖著雲煙,紀瀟沿原路退回。真是的,看不出澤禹的行動力居然這麼強。真是--太安靜了,紀瀟瞇起眼,這麼小的宅子不可能只有兩個守衛看著雲煙,福田美生更不可能只帶了兩個部下。然而,其它的人都到哪去了呢?這麼不合常理的事就只能有一種推論了--圈套。是福田類生的圈套?還是暗龍的區套?她不得而知。福田美生若知道她來,只怕早巳急不可奈地衝出來。這般詭異的氣氛,靜寂得像真空一樣,倒很像凌宇的作風……「雲煙,」她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我交給你的耳環呢?」
「你還說!」一提這個,雲煙就生氣,「說什麼看到稍微有點檔次的流氓,就可以把這隻耳環亮出來,別人一定給你面子!結果,人家一看這耳環,就把我綁架了!」
「對不起啦!」哎,當初以為雲煙孤身走天涯,一定是因為身後有無法應付的事情,有暗龍的標記在,會很安全。誰知讓她受驚的人,就是她。「那,耳環現在在哪呢?」
「現在被……」雲煙的話頓住了。
「雲煙?」
「被,被那位福田小姐拿走了。」嗚,說謊好痛苦!
「是嗎?」雲煙的表情很心虛。
「嗯,你在怪我嗎?沒有收好那隻耳環?」
「不,不怪你。只是,」她苦笑一聲,站定。轉過樓梯就是大廳了,她感受到那裡有人。是凌宇嗎,她裹步不前,她害怕了。
「紀瀟,怎麼不走了?」雲煙詫異地問,不會吧,她已經發現了嗎?
「凌宇他們來過了?」紀瀟冷不丁問。
「啊?」雲煙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或者,我說孟來過了,你才明白。」雲煙藏不住秘密,紀瀟有一點被背叛的感覺。
「這?」好為難。
「雲煙,我不喜歡驚喜的。」她鬆開了扶著雲煙的手,雙手環胸,靠牆而立。反正雲煙也不需要她了。
「可是大家精心安排的--」哎,瀟那麼聰明做什麼。
「精心?安排什麼?」紀瀟眼光銳利起來,果然有古怪。
」你真破壞氣氛。」雲煙無奈地笑,「我被綁架是真,但是澤禹已經全部解決了。凌宇先生說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們就稍稍偽裝了一下,專等你來慶祝啊。凌宇先生真是料事如神,你真的來了。對了,生日快樂!」雲煙微笑著說。她很少一口氣說這麼多話的。
「生日?」紀瀟瞪大眼睛,見鬼了,地怎麼不知道今天是自己生日。
「你怎麼連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喔,對了,你失憶了。」雲煙自覺失言,有點愧疚。自己也真是的,紀瀟再瀟洒,遇上這種事也是會很沮喪的。
「算了,算了。走吧,走吧。」紀瀟無奈地想,凌宇怕是都知道了,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不曉得逃出去有沒有可能。可是對手是凌宇和澤禹,哎,那有勝算嘛!算了,死就死吧,撐到底了!紀瀟果斷地下了決定。
「雲煙,等一下你可什麼也別說,既然大家是苦心設計安排,我就奉陪嘛。」她微笑地看著雲煙,雲煙是不知情的,還是不要比她操心的好。不管了,大家一起來演戲好了。
「瀟,」雲煙忽然停下腳步,輕輕地喚著她,她覺得紀瀟像個任性的孩子,心裡一大堆話,就是不肯說!
「嗯?」紀瀟打著主意,漫不經心地應到。
「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忘記了過去,」她雖不了解紀瀟和澤禹的朋友間有什麼糾葛,「請相信,澤禹他們真的愛你,真心在維護你,這是我親眼所見的。」記得還在香港的時候,澤禹偶爾會談起自己一幫兄弟。尤其會強調那個男孩子氣十足的妹妹,他就會難得地微笑,告訴她那個小姑娘有多少驚人之舉。沒想到,那個人居然是紀瀟。
直視著雲煙清澈如水的眼睛.紀瀟乾笑了兩聲:「什麼跟什麼啊。」她率先走下樓梯,進入了大廳。果不其然.凌宇和澤禹在等著她們,居然還特意準備了一個大蛋糕。果然鄭重其事呀。
啊,金碧輝煌的大廳,璀璨的燈光,熟悉的場面令紀瀟有一絲炫目。
「呵,楓君,你來啦。」熟悉的聲音令紀瀟皺眉,只見福田美生被狼狽地押在角落,仍是痴痴地望著她。原來,她確實綁架了雲煙!厭惡地撇過臉去,紀瀟專心面對凌宇審慎的眼睛!」
「嗨!凌宇,你來了。你看,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在家坐不住嘛!」她純潔無瑕地笑著,故作輕鬆地打招呼。
「沒關係,我們也好給你慶祝生日啊。」凌宇同樣的回以微笑。
「澤禹。」雲煙輕巧地走到盂澤禹的身邊,怎麼她總覺得凌宇和紀瀟相處的方式很奇怪。他們不是上司和下屬的關係嗎?
「嗯,手不疼吧?」疼惜地執起雲煙的手腕,孟澤禹細心地檢視雲煙手上是否還有被縛的傷痕。哎!要不是為老大和聶的事他才不肯出借他的雲煙演這場苦肉計!「我們回家吧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帶雲煙離開這個風暴圈。老大和聶的情事就讓他們自己操心吧。
「啊?可是我們不是要給紀瀟慶祝生日嗎?」雲煙詫異,「沒關係,有龍首在。」簡略地回答了親愛的妻子,孟澤禹使了個眼色,命令屬下押走福田美生。
「啊,今天是我的生日嗎?」紀瀟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
「你這兩天很忙,生日都忘了,過來坐。」凌宇微笑著,邀請她入座。
「呃,雲煙留下呀!大家應該一起慶祝嘛。」
「不了,你們獨處吧。龍首,我帶雲煙回家了。」不待紀瀟和雲煙話別,盂澤禹就擁著愛妻匆匆而去。
樓下來,兩人相對無語。紀瀟不由自主地深呼吸,她想起一年前的一個早上,她和凌宇之間的氣氛也是如此緊張。不過她現在可沒有大吼大叫的勇氣了。凌宇撤走大廳里所有的人,看來是要和她暢談了。姑且聽他說些什麼吧。其實不管他說什麼,她的下場大概都不會好。
「哈哈哈,」為了打破尷尬的氣氛,她大笑了幾聲。「真是的,失憶也挺麻煩呢!我都不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了。」她還是故作一副懊惱相。其實心裡也的確懊惱極了。多嘴呀!這時候提失憶的事幹什麼!不是自個往槍口上撞嗎!
「是啊!你不說我都忘了,你失憶了嘛。可你怎麼還記得那隻耳環呢?」凌宇垂下目光,頷首輕笑。
「耳,耳環?喔!我從地攤上買了一隻逗雲煙的。」紀瀟冷汗連連。
「喔,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記起來了呢。」凌宇點點頭,暗龍之風的標記,可以號令五分之一的暗龍人馬的令牌,她竟說是地攤貨!
「呃……」好窘!但紀瀟再也不敢隨便說話了,說多錯多。
凌宇點燃了一支煙,吞雲吐霧起來。煙霧瀰漫,凌宇的臉變模糊了。他很少抽煙的,紀瀟聞著煙味,不舒服地咳嗽起來。
「不喜歡嗎?這曾經是你最喜歡的牌子。」凌宇暗暗地觀察她的反應,如果她不能以誠相待,他也要把她的真話逼出來!
「亂講!我什麼時候抽煙了!」紀瀟一口否定,這是騙局,她到倫敦后就不再抽煙了。
「戒了嗎?來倫敦后戒了嗎?」
「我以前抽過嗎?」真的,真的是她常抽的牌子。細細的聞著煙味,紀瀟發現這令人不舒服的味道居然如此熟悉。設想到,凌宇連她過去抽什麼樣的煙都記得那麼清楚。
「你以前對煙、酒都很有興趣,尤其酒是你重要部分之一。」
「喔,我過去是賣酒的?」紀瀟小心翼翼地回答。
「不,你是調酒師。」現在想想,過去讓她喝酒抽煙,實在是傷身傷神啊。
「好象很像我做的事。」他還在懷疑她嗎?
「哦?為什麼戒煙?」凌宇冷不丁問。
「決定從新開始了,沒有壓力,沒有秘密。」聞著熟悉的煙味,紀瀟有種醉酒的感覺,好象回到了過去。那個孤獨的聶曉楓,常常整夜整夜地抽煙,就抽這個牌子。
「以前的生活對你來說很痛苦嗎?」很好.她開始放鬆了。凌宇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催眠師,要求曉絕對的誠實。
「也不是,大部分日子是快樂的。」紀瀟瞇著雙眼,回想著,「只不過暗龍人才濟濟,而我——啊!」猛地從椅子上坐起來,紀瀟掩口瞪視著凌宇悠悠地吐出煙圈。
凌宇陰鬱地笑著:「想起來了?」
「——」
「你說我該叫你『瀟』還是『曉』呢?或者你要說,你又失憶了,連自己叫什麼都不知道了!」凌宇的聲音無不嘲諷。他失望,憤怒,站起身狠絕地向她走來。
紀瀟被迫直視凌宇的眼睛,冰一樣的眼睛:「你早就知道了?」她的聲音像是蚊子叫。
凌宇猛地吸一口煙,站定。他的臉幾乎貼上她的。
「也沒多久,可能是我還不想揭穿你吧。」他淡淡地說,煙霧噴在紀瀟的臉上。他的確不想啊,他多麼喜歡和曉在一起的甜蜜時光,但這種甜蜜,不該建立在欺騙上!
「那你幹嗎還說?」紀瀟覺得有什麼東西從心底翻上來,涌到眼底,有些憤怒,有些怨恨。
「因為不想和你過家家了,暗龍不需要玩這種拙劣的兒童把戲!」捏住紀瀟的下巴,凌宇猛然覆上她的唇,撬開她的唇齒。她卻要反過來指責他嗎?他是暗龍之首啊!難道叫他命令暗龍的成員永運不再提及她的過去?難道叫他陪她做一輩子鴕鳥?他不喜歡這個自私的、逃避的曉。
濃烈的煙味直灌進紀瀟的喉嚨,刺得她眼底的液體要衝出來。不要哭!不要哭!紀瀟,你是自找的!她感覺,凌宇的憤怒是如此強烈。她告誡自己,倔強地睜著大眼睛,直視著前方,沒有焦距。
「遊戲結束了。」凌宇草草地結束這個近乎無意義的吻,即使還留戀著她的唇,即使還留戀全心依賴他的紀瀟,「聶高幹,該回家了。」鬆開紀瀟,他率先走出別墅,頭也不回,就像是要把紀瀟獨自扔在這裡。然而,當他沒有聽見紀瀟跟上來的腳步聲時,他猛然停住了。
「怎麼,你還要先過完這個虛假的生日再走嗎?」他忍不住出聲嘲諷,心裡卻有一絲緊張。直到聽著身後猶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知道地還是跟來了,才再度大步前行。算了,至少她肯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