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嚶嚀一聲,梅麗貝露緩緩地在溫暖陽光的拂煦下,張開了她那對翡翠般的美眸。首先映入眼中的,是她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房間。
她坐起身,打量著眼前房間的擺飾。
會覺得熟悉,是因為這裡的擺設都維持著當初她離開時的模樣;會覺得陌生,則是這些東西她已經有好一陣子沒有使用了。自從她十六歲離開家裡在外面購屋自立以後。
輕輕地撫摸著蓋在身上的蠶絲被,柔軟而溫熱的觸感讓她想起了與母親共同蓋著這蠶絲被一起入眠的情景,母親身上的清香似乎仍殘留在這蠶絲被之中,依稀可聞。
等等!現在不是懷舊的時候!自己昨日明明在亞威農啊?怎麼今天卻在巴黎的舊家裡?巴黎和亞威農之間的距離可是好幾百里的路程啊!
突然閃過腦海的想法讓地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不……不會吧?難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動用了那個「力量」?
「小姐,您醒了啊?」開門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轉過頭去,她看見以前曾經負責服侍她的侍女麗納。
「麗納,我怎麼會在這裡?」她小心翼翼地問。上帝啊!千萬不要告訴她,她是使用了那股力量回來的!這樣她要怎麼跟父親交代?要如何面對充滿疑心的僕人們?
「喔!小姐不知道嗎?是您的未婚夫將您帶回來的。」麗納笑著幫她拉開窗帘,讓陽光沒有阻礙地灑落一地溫暖。
是藍克多·尼斯·埃魯索帶她回來的?「為什麼?」她不解地皺起了柳葉眉。
「因為今天就是您和他的訂婚喜宴啊!小姐。」麗納笑得很誠懇。
「怎麼會是今天?我記得應該是禮拜天吧?」梅麗貝露好笑地搖了搖頭,或許她的行程排得很滿,但她還不至於會忘記自己的訂婚喜宴。
一個她沒有拒絕權利的婚姻。
「小姐難道不知道嗎?老爺將日期改到今天了。」麗納有些驚訝地問。
「咦?是這樣的嗎?埃魯索先生也未免太心急了吧!」她笑著再度搖了搖頭,下床梳洗過後,才坐到梳妝台前讓麗納幫她梳頭打扮。
今天就今天吧!反正她從來沒有辦法逃離父親的控制,反抗只會招來更多的責罰,她不會去白費那個力氣,因為在父親的眼裡,她是個沒有自主能力的娃娃,所以她根本連說「不」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婚姻的繩索綁住了一生;反正父親要的只是個聽話的娃娃,而不是他骨肉血親的女兒……
「埃魯索先生?小姐,您記錯了,您的未婚夫應該是依爾榭·威廉公爵才對。」
「喔……」梅麗只露輕輕地應了一聲,美麗的瞼龐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彷佛不在意她將來的丈夫是何人。
她不是不在意,而是她必須扮演一個不懂感情的娃娃,所以她不能有什麼異議,只要接受一切就好。沒有人知道她的心因此受了傷,父親的專權抹煞了她惟一能求得溫暖的機會,她的婚姻、她的感情世界,都將會變得單純而公式化。
不管是埃魯索先生也好、神秘的依爾榭·威廉公爵也好,她的未婚夫是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原本渴望已久的自由永遠也不會到來了。假裝自己天真如白紙、假裝自己沒有那與生俱來的力量,反正她註定要用這個虛假的面具度過一生,所有的抵抗都是徒勞無功,爭這個有何意義?她真正的為人只要讓某些人知道就好了……
「小姐,好了。您今天一定是最漂亮的一位。」麗納衷心地稱讚著。
「謝謝你,麗納。」梅麗貝露對她綻開了一抹如天使般的微笑,動作優雅地站起身。
麗納動作靈活地拿出了一件翠綠色的禮服幫她穿上,無袖細肩帶的設計襯托出她白皙的肌膚與大小恰好的胸部線條,衣領上墜著由黃色的珠子與鑽石串成的鏈子,映襯得她如春芽般嫩綠的眸子更加的亮麗;貼身的布料沿著她的身材曲線直拖曳於地,腰上掛了條由珍珠串成的腰鏈,讓她的腰部看起來像是不盈一握般的纖細;裙子的兩旁開叉到達大腿的一半高度,卻又用嫩黃色的緞帶交叉鬆鬆垮垮地系住,在小腿肚邊打上了隨風飄逸的蝴蝶結;一走動,若隱若現的腿部曲線引人遐思,真不愧是由馬可爾師所設計的禮服!
***************
當梅麗貝露以這樣的裝扮出現在二樓樓梯口時,馬上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絕美無瑕的鵝蛋臉上揚著淺淺的微笑,那可以真實地訴說心事的翡翠色瞳仁清澈澄凈,純真而不帶一絲污濁。
依爾榭在一開始就知道梅麗貝露是美麗的,但今天這一見,仍是被她那純真無瑕的美麗給奪去了呼吸,亂了心跳節拍,直到時間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驚艷中恢復神智。
他輕咳了一聲,讓被她的美麗所炫惑的人們回過神來。
不知道是誰帶頭鼓起了掌來,一瞬間,整個大廳都被掌聲所掩蓋。
梅麗貝露帶著甜美的笑容緩緩地扶著樓梯的欄杆走了下來,那優雅的姿態、輕盈的腳步,在一瞬間讓人以為她背上長了一對潔白的翅膀。
輕盈縹緲,柔情似水。她的一舉手一投足,一個眼神、一個動作,純潔清新的氣質、溫柔的肢體語言,還有那好似沒有踩在地面的腳步,宛若天使自天堂上緩緩地降臨人間,帶給蒙塵的心一片光明。
這就是梅麗貝露成名之後所展現的獨特台步,稱之為「天使漫步」!
「啊——我可愛的安琪兒。」畢薩展開雙臂熱情地將她擁入懷中,「你今天真是漂亮!」
「謝謝父親。」她恭謹而有禮地答道。她好想叫他爸爸,而不是生疏的叫他父親。這樣的生疏冷漠,總是讓她無法接受……他們是親生父女,不是嗎?
「來,我帶你到你未婚夫那邊。」畢薩佯做親密地摟著她的肩膀,將她帶到依爾榭的面前。
依爾榭的視線不斷上下打量著她,昨晚送梅麗貝露回來之後,才從她身邊的一個僕人口中得知她會不定時的夢遊……難怪她昨晚會有那樣的反應。真是可笑!一個成熟的女人居然還會夢遊?是天生的,還是另有原因?
依爾榭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膀,只是冷眼地上下打量著她。
梅麗貝露抬起睫毛望進他那冰藍色的眼眸之中,除了訝異他的冷之外,也深深被他那英氣逼人的臉龐所震撼著。
多麼霸氣凌人的男子!她大略評估了一下,她自己有一七五左右的身高,而他卻又比她高了約半個頭,若視線平視的話可以看見他堅毅的下巴與性感的嘴唇……
這就是父親為她選的丈夫嗎?像這種有著冰冷氣息的男人,應該是不會給她溫暖,更不會用愛情改變她的氣質……父親,您是這麼打算的嗎?打算永遠將我囚禁在這名叫「娃娃」的鳥籠里?
她果然還是純真無瑕的女孩!看著她那乾淨清澈的翠綠眼眸,依爾榭在心中想著,他並沒有看出她那翻騰不已、深深受到傷害的心靈。
不可否認的,她那張漂亮的臉蛋在一瞬間有那麼一點點打動了他冰冷已久的心房,想要認真地守護她一輩子;不過當他看見她那溫吞柔順的模樣時,他的心中又開始對這樣如傀儡娃娃般的她感到厭煩,對於這樣的未婚妻有著說不出的不耐。
幾乎是打一照面,他就討厭她,而完全忽略先前曾經有的好感與心動。不過,既然已經讓她成為自己名義上的未婚妻,而且這樣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將心中的厭惡表露出來,因為這麼做不僅羅莎琳德家族丟臉,連威廉家族也跟著遭殃。
所以,他盡量讓自己的臉上掛上難得的溫柔笑容,輕輕地摟著梅麗貝露的細腰,面對著眾多的眼睛。
「我以威廉家族的名義宣布,梅麗貝露今天正式成為我的未婚妻。」他以不疾不徐的聲音道。輕輕用手一帶,梅麗貝露輕易地被他帶入了懷中,成為眾人眼中親密的模樣。他並接過侍者手上捧著的訂婚戒指,套在她纖細的手指頭上。
「配合我,不然我就戳破你父親說我們是相愛結婚的牛皮!」在她幫他戴戒指的時候,他迅速而簡潔地在她耳邊低語。
「你放心,我也不想讓這些記者們拿我們當話題。」她低低地說完之後,立即朝鏡頭對著記者們綻開了個職業的甜美笑容。
而依爾榭則捕捉到地眼底一閃而過的落寞。
落寞?依爾榭在心中暗笑,一個娃娃怎麼會感覺到落寞呢?八成是他眼花看錯了。
「不行!梅麗貝露是我的!」突然,門口傳來了藍克多的聲音。
依爾榭沒有反駁什麼,只是揚著一邊的眉毛,冷冷地凝視著他。
藍克多的氣息微亂,看得出來他是拚命從亞威農趕回來的。
對於藍克多的執著,依爾榭心中也稍稍對他有些佩服;然而佩服歸佩服,梅麗貝露如今已經成為自己的未婚妻是不爭的事實,敢來打斷他的興緻就是藍克多自取其辱了!
「我……」藍克多順了順氣,「我不相信梅麗貝露會答應嫁給你!她愛的明明是我!」
「是這樣的嗎?梅麗貝露。」依爾榭微歪著頭,把燙手山芋丟給她去處理,打算看這有天使之稱的白痴女人如何反應。
「我不記得我什麼時候對你說過那三個字,」梅麗貝露清清楚楚地道,碧綠的眼眸中沒有任何一絲的情感,「埃魯索先生。」
「梅麗貝露!」藍克多這時候有些慌了,「別這樣!是不是這個惡魔用強權強迫你嫁給他?你放心!只要我們兩個企業聯合,他絕對奈何不了我們的!」
鎂光燈又開始閃爍起來,藍克多的出現為這對新人組合增加了新的變數,也更增加了話題的爭議性。
「你在乎的只是這個吧?埃魯索先生。」梅麗貝露淡淡地道:「一開始就只有你是一頭熱,我從來就沒表示過任何意見,不是嗎?」
藍克多聽了為之語塞,他從來就沒有想過梅麗貝露根本沒有喜歡過他。
就連依爾榭也暗自起了懷疑。她的一句話讓他頭一次感到困惑,他一直以為她只是個聽話的娃娃,從來就沒有想過她會是什麼樣的想法,也從來沒有將她的想法放在心上,如今她這麼一說他才猛然警覺,如天使般純潔的她,心中對這門婚事的想法是……
既然她不喜歡藍克多,那為什麼要答應訂婚呢?還是……畢薩欺騙了他?梅麗貝露和藍克多根本就沒有相戀,一切的情況就像是現在的他和梅麗貝露一樣?只是他早了一步和梅麗貝露訂了婚?
依爾榭淡淡地朝畢薩的方向看過去,然而從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看不出來他有任何的愧疚神情,有的只是滿臉的神采飛揚。
難道自己中計了?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引自己和梅麗貝露訂婚所設下的餌!為什麼?
在心中懷疑起畢薩動機的同時,答案也馬上就浮現出來。
莫非……他想得到市長的職位?這個老狐狸!
冰藍色的眼眸微微地眯了起來,瞭然的清澈視線毫不掩飾地直射在畢薩的身上。哼!用這招就想得到市長的座位?想都別想!
依爾榭冷冷地回眸看著藍克多在那邊做無意義的掙扎。
「閉上你的嘴!藍克多·尼斯·埃魯索!」明白自己被騙之後,依爾榭也沒有什麼心情繼續婚宴的進行了。他毫不客氣的斥責讓在場所有的人都愣住,一臉茫然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礙於面子上的問題,他勉強讓自己的臉上保持著笑容,道:「我向來都不喜歡有人來打攪我和梅麗貝露,而且我的家族也正等著要見見我美麗的未婚妻,所以恕我不能在這陪著大家了,再見。」
說完之後,連對畢薩討好似的笑容都視而不見地,拉著梅麗貝露迅速地離開了羅莎琳德的宅邸。
***************
離開了令人感到窒悶狹窄的宴會大廳,梅麗貝露馬上就感受到清新空氣迎面而來的舒爽。還來不及對這個陪伴她度過幼小時光的大宅子表現一點點的感傷,就被依爾榭粗魯地拖進了他專屬的豪華房車之內。
他沒有一點憐惜地將她丟進座位,自己則帶著一臉的被欺騙與怒意的表情坐在她的對面,瞪視著她。
發生了什麼事?梅麗貝露沒有任何頭緒地看著怒氣沖沖的他,同時也對他那莫名其妙的怒意和那不尊重她的舉止感到憤怒。
什麼態度嘛!一點禮貌都沒有!
梅麗貝露賭氣的不看他,比起他的冷漠,她反而開始懷念起那群親密的朋友們。
霍烈和青蓉好嗎?「老頭子」依然和丈夫吵個不停嗎?好想他們喔!跟他們在一起,她才覺得自己像個人類。
「飛吧!飛向屬於你的天空,不要永遠當你父親的娃娃……」
突然,母親的話浮現在她腦海中。
媽媽,好難呀!父親從來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他只知道安排她一切的行程,完全不顧慮她的感受,就連她的婚姻……不管什麼時候,她永遠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
她不能生氣,永遠只能微笑;她不能有任何損毀娃娃形象的舉動,否則她將會失去地位,而羅莎琳德的形象也會因此而受損。所以她必須當個沒有感情的娃娃,人家要她哭她就必須哭,該微笑的時候就必須微笑,必須保持一個娃娃該有的形象……娃娃、娃娃!不管走到哪裡都有人叫她娃娃!娃娃、娃娃、娃娃!她不要當娃娃!她是人!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類,她厭惡透了當那勞什子娃娃!
突然發現自己的情緒激動起來,她趕忙深呼吸一口氣,平緩自己的情緒。
不要激動,梅麗貝露!別忘了眼前還有你的未婚夫正盯著你看,不要讓他發現真實的你,像他這種事事要求完美的男人是絕對不會允許你不符合他的理想的,靜下心來吧!
「和我在一起很緊張嗎?」她突如其來的深呼吸讓依爾榭開始懷疑起自己的想法。從剛剛上車到現在,梅麗貝露都沒有正眼瞧過他,平靜無波的表情讓人看不出她的想法,這使得他感覺到很不是滋味。他自認自己算是個頗有魅力的男人,任何女人看到他都會被他深深地吸引住,難以逃開他的魅力;然而獨獨就只有她對自己的容貌視而不見,這反應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呃……不是的。」梅麗貝露趕快裝出一副十分不安的樣子出來。她故意絞動著衣服,睫毛低垂又故意假裝偷偷地從睫毛底下看他道:「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的家庭,要知道,我對你一點也不熟悉。」
她看起來好像十分的內向呢,雖然她偷看他的那個樣子相當地嫵媚。依爾榭在心中暗忖。他難得破例主動伸手握住坐在對面的她的手,「我們可以慢慢了解彼此的,你不用擔心。至於我的家庭,他們都知道我和你的關係。」
「什麼關係?」她抬起睫毛,疑惑地看著他。
「我們是因為政治因素而結合的關係。」他收回手,將整個背部貼向椅背,「你父親想要市長的職位,他認為讓你和我結婚,他就可以得到這個肥缺。」
「原來如此……」
「不過你父親的計畫恐怕要落空了,因為我大哥不可能讓他坐上這個位置,所以他根本沒有機會當上市長,」他的身子微微前傾,食指與拇指輕捏著她完美的下巴道,「倒賠上了你這麼漂亮的女兒。」
那是父親的報應,然而卻是用她的悲哀來賠!梅麗貝露很想這麼告訴他,然而,身為一個聽話的「娃娃」,她是不能有這樣的言語出現的。
她只能裝出一臉無知的問:「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記得你是聰明的,不是嗎?」他視線逼人地看著她那翠綠的瞳孔,企圖從中看到她不一樣的反應,然而他失望了。「動動你那美麗的腦袋,嗯?」
「我們已經是未婚夫妻了。」明白他的暗示之後,梅麗貝露順從地回答。
「知道就好,法國娃娃。」他得意地輕輕在她唇上印下一個吻。
這個親密的接觸讓梅麗貝露猛然地瞪大了眼睛,雖然只有那麼一瞬間,卻是一種令她難以忘記的強烈感受。
一種熱熱、暖暖、如觸電一般的感覺從唇上傳進了她的心窩,回蕩在她的胸臆之間。
儘管只是輕如鴻毛的一吻,與梅麗貝露一樣,依爾榭也受到了強烈的刺激。不過是輕輕地碰了一下,然而卻引起他體內的熱火,當場把他燙了一下。
沒道理,真的沒道理!不過是那麼一個小小的碰觸,居然引起他體內這麼強烈的變化?太不可思議了!她居然有這種魅惑的力量,讓他渾身有如火在燃燒,痛苦的灼熱集中在他的下腹,若不是他自制力過人,早就撲上去吞了她!在他交往的所有女人當中,她,梅麗貝露,是頭一個差點讓他控制不住的女人,這個法國娃娃!
一定是他被畢薩氣昏了頭,所以才會有這麼不尋常的反應。看看他剛剛還做了什麼?吻她?見鬼了!依爾榭在心中暗自發誓不再碰觸這個娃娃般的女人。
兩人都因為各自的心事而安靜了下來,甚至都不去看對方的臉孔,直到車子駛進了威廉家的範圍。
由於正巧面對著窗外,所以梅麗貝露將她未來要居住的整個家園看了個大概。
正門有著兩名警衛的駐守,除此之外還有保全的設施。大門是採用鏤空雕花式的設計,看起來高貴而不可侵犯。進入大門之後,會先見到兩旁有白樺樹林立的車道,出白樺林道之後,越過一片草地,然後在白樺林的陪襯之下,主屋出現在她眼前。
梅麗貝露感覺到車子停了下來,沒有多久,她身旁的車門被人打開了來。
依爾榭先行下車,然後繞過車頭到她的身旁牽引她出來。搭上他伸出的厚實手掌,她動作優雅如雲地踏出了車門,就在她站直身子時,她聽到了小小的吸氣聲音。
她和依爾榭一同來到台階下,視線微微地揚起,就看見了數十張臉孔。
站在台階上等候著他們的,是依爾榭的三哥米契爾·威廉、五哥雅各·威廉、六哥伊恩·威廉,與眾多的僕人。而發出吸氣聲音的是依爾榭的雙胞胎哥哥,雅各與伊恩。依爾榭一一介紹給她認識。
「怎麼都出來了?」依爾榭問,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真誠笑容。
「這兩個傢伙吵著要先看到鼎鼎有名的『法國娃娃』,為了怕他們做出驚人的舉動,我才出來監視著他們。」米契爾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道。
依爾榭僅只有輕拉著她的手,問:「現在看到了,覺得如何呢?」
「名不虛傳。」米契爾只是淡然地道。
但梅麗貝露很清楚,這話並非他真正的意思,他只是誇讚她好看而已,可見這個男人也並不喜歡她,他只是善於利用溫柔的表面,來掩飾自己真正的心意而已。
「很漂亮!」
「氣質也很好!」
雅各與伊恩一前一後地發表著自己的意見,對梅麗貝露的好感全寫在臉上。
「謝謝。」梅麗貝露謙虛而有禮地露出了甜美的微笑,她那純真的微笑讓雙胞胎看呆了。
感覺到依爾榭握住她的手猛然一緊,還弄不清楚他為什麼有那種反應,就被他用力一拉,強迫似地拉上那僅有十幾階的階梯;明明是很短的路程,然而對她而言,卻感覺有如一世紀那般漫長。
她幾乎可以預見,她的一生都將葬送在眼前這棟豪門大宅之中。
酸楚的水氣蒙上她的眼眸,長長的睫毛連續眨了好幾下,才勉強將淚水眨了回去。
不許哭!她不能因為這樣就哭泣,不能因為這樣就氣餒,「老頭子」不是總是稱讚她的韌性極強,不會因為沉不住氣而毀了整個大局;也許長時間當個娃娃反倒磨出了她的忍耐度,讓她可以在人前當個稱職的娃娃,而在她真心對待的人面前當個真正的自己。
所以一個純真甜美的娃娃對這樣的婚姻是不會感到難過,而是應該很開心的!她不能哭!一旦哭了,就等於是告訴人家她不喜歡這樣的婚姻,縱然她的心中有著強烈的反對思想。
微微地抬起下巴,她優雅而笑容可掬地對著眾多的僕人們微笑著,帶著肅然的心情迎向不可知的未來。
雅各和依恩還算不壞,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不難了解他們的心思;米契爾比較難相處,他看起來溫和有禮,然而眼底閃爍的精銳是不容許忽視的。梅麗貝露清楚地知道一張溫柔的笑臉下,往往會隱藏著最致命的危機。
穿過前廳,越過客廳,在管家的帶領之下,他們一行五人來到飯廳。
「總算來了。」當今法國總理——蘇威賽瑟·威廉從座位上站起身子出聲歡迎著他們,笑容可掬的不像電視上那樣的嚴肅。「我還以為你們來不了了呢!快坐下吧!」
米契爾、雅各、伊恩都沒有意見,而且他們著實也餓了,當然迅速地就位。
依爾榭則放開她,打算走向自己的座位。
「慢著!依爾榭!」蘇威賽瑟突然出聲叫住他,「你的基本禮貌呢?」
依爾榭聞言,馬上轉身帶著梅麗貝露走到她的位子,並幫她拉開座位讓她入座,這才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還沒有意會過來剛剛那是什麼樣的情況的梅麗貝露,只能莫名其妙地承受著依爾榭暗中投射過來的指責眼神。
等意會過來時,她差點就要笑了出來。
原來……嚴肅冷酷的依爾榭·威廉公爵居然是個聽話的乖寶寶呢!最起碼,他對兄長惟命是從。「難纏貴公子」可是被他的哥哥吃得死死的!
忍著到嘴的笑意,完成飯前的禱告之後,她這才和威廉兄弟們一同進餐。
原奉她以為以規律和尊貴為要的威廉家族在用餐時,應該是默默不發一語,靜靜地用餐的,然而她卻完全想錯了,威廉家的餐桌上只要有雅各和伊恩在,根本就不可能有「安靜」、「沉默」這兩種情形存在,因為他們兩個人根本是活寶!甚至有好幾次,她就要不顧形象地大笑出來,但她還是很辛苦地憋著,勉強讓自己維持著天使般的微笑,然後趁著大家沒有注意的時候,偷偷地揩去眼角笑出來的淚水。
心中原本沉甸甸的大石稍稍地不再那麼沉重了,因為威廉家族充滿陽光和笑容,不像她家般地死氣沉沉。
至於她的未婚夫……也許是因為和親兄弟在一起的緣故,他的身子不再像剛剛那樣的緊繃,整個人有種輕鬆隨興的感覺;漆黑的頭髮不再拘謹地往上梳著,大手輕輕地一撥,便垂下了幾縷劉海散落在額前,讓他的臉龐添加了幾抹狂放的氣息,更增加了他個人強烈的魅力。
梅麗貝露必須承認,依爾榭不但是個條件優越的男人,他的魅力更是光華綻放,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在他的心目中,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呢?而他,值不值得自己把真心託付?
梅麗貝露忍不住在心中如此想著。
***************
用完餐之後,一群人移位到客廳。
轉移陣地之後,不知道為什麼,眾人反而都安靜下來,連剛剛還在嘻笑的雅各和伊恩,也都閉上了嘴巴。
坐在單人沙發上承接著眾人審視的眼神,梅麗貝露早已經有了萬全的心理準備。
他們準備來審她了嗎?打算從她的話中找尋父親別有企圖的蛛絲馬跡,然後給予父親致命的一擊?
不過很可惜呢!她是個「娃娃」呀!一個天真無邪的娃娃怎麼會懂得人心的黑暗呢?而且她不是一般普通人物,若隨隨便便地就讓他們套出話,那還得了?基於這點,她接下來會給他們這樣的一個認知的。
蘇威賽瑟坐在她對面的單人沙發上與她對視,其餘四個兄弟分別坐在他和她兩旁的沙發上,依爾榭就坐在靠近她右手邊的位子。
好像在開審判會議呢!梅麗貝露在心中想著,清楚明白自己在他們心中並沒有被信任。
經過了約有十分鐘之久,蘇威賽瑟首先開口,「剛剛的場面,讓你見笑了。」
「不,我覺得很溫馨。」她的背脊靠著沙發,讓自己的樣子看起來輕鬆而且無心機。
蘇威賽瑟看了雅各和伊恩一眼,那眼神很清楚地在責備他們太過輕浮,後者馬上垂下了頭。
看來,蘇威賽瑟將長兄的身分扮演得很成功,弟弟們都非常地以他為重。她在心中想著。
「婚禮是訂在年底吧?」他將視線轉回梅麗貝露的身上,「這段時間,希望你能住在威廉家中,至於模特兒的工作也可以結束了。」他的話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我知道在你們的心中可能很不欣賞我的父親。」梅麗貝露有點緊張了。開玩笑!她可是得藉由模特兒的工作去執行任務啊!如果輕易地結束了模特兒的工作,別說特殊情報組織不允許,「老頭子」一定是頭一個追殺她的人。而且以「老頭子」那衝動的個性,一定會把整個法國弄得人仰馬翻。不行!她可以嫁給依爾榭,但卻不能剝奪她僅剩下的、惟一可以放鬆身心的生活空間。不必「老頭子」來反對,她自己頭一個就不能忍受。
抿抿唇,她思考著該怎麼說才能不暴露自己的本性,「然而……我是真心地喜歡這份工作,除非是懷孕,不然我不希望放棄這份工作。」
「依爾榭,你怎麼說?」蘇威賽瑟沒有馬上否決掉她的請求,而是轉頭問依爾榭的決定。
「我不反對。」依爾榭皺皺眉頭,又舒展開來,「她有權利決定自己工不工作。」實際上,他希望她最好忙得沒有時間待在家裡,省得他必須面對那張白痴的臉蛋!懷孕?哼!他不會碰她的,她就永遠工作到老吧!
「既然你不反對,那我也無話可說。」蘇威賽瑟一向視情況來決定弟弟們的意見是否正確,反正讓梅麗貝露拋頭露面也無所謂,因為依爾榭的樣子似乎不是很滿意他的新娘。可是……這事關他的聿福,就讓他這麼輕率地決定自己的婚姻好嗎?明知道依爾榭這麼做是為了自己,可是自己也於心不忍啊!婚姻是終身大事,難道真的要眼睜睜地看著他一輩子不幸福嗎?
他覺得自己應該找個時間和依爾榭談談才行。
就在這個時候,梅麗貝露身上的呼叫器突然震動起來,微微的顫動正通知她有人在呼喚著她。
是他們!梅麗貝露整個人精神都來了。
不必看呼叫器她也知道是什麼人在找她,因為這呼叫器的號碼只有他們才知道。
「還有什麼是我必須知道的,或是我必須遵守的?」她主動地問,甜美的聲音中有著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急切。
「把你的行事曆告訴管家,一有什麼變動也要通知一聲,不能讓我們為你的安危擔心。」蘇威賽瑟一邊說著,一邊不著痕迹地和依爾榭互相對望了一眼,兩人的眼中都同時有著疑惑。
依爾榭及時補抓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興奮光彩,那光彩在瞬間照亮了她漂亮卻無神的綠眸,感覺就好像她從沉睡中醒過來一樣。
為什麼梅麗貝露會突然有這樣的反應?依爾榭心中十分疑惑,卻不知道,梅麗貝露會有這樣的反應是來自她知心好友的呼喚。
「那麼,我可以先離開了嗎?」她小心翼翼地問著,「我有點私事想去處理。」
「已經這麼晚了,明天再處理。」依爾榭不容許她反對地否決。私事?哼!不會是打算跟男人出去約會吧?
一想到這個可能,依爾榭的心中燃起了一把怒火,燒得他心煩意亂。他怎麼可能放她出去跟男人私會?那不是存心給自己緣帽子戴嗎?說什麼他也不會同意讓梅麗貝露出去。
「那麼,我打個電話通知一下。」沒有堅持自己的意見,她柔順地點頭,從管家手上接過電話,「不好意思,我到旁邊去說。」
拿著電話到窗戶旁邊,看到威廉兄弟開始談起今天發生的事情,她這才撥起了熟悉的電話號碼。
「我是小姑娘。」電話的那一頭傳來了綽號「小姑娘」的柳芷藍活潑有生氣的聲音。
「哈羅!藍,我是梅麗貝露。」梅麗貝露小心著自己的措詞,因為她怕威廉兄弟正拉長著耳朵在聽她的電話內容,「抱歉,今天不能赴你的約了,明天再跟你見面好嗎?對不起啦!我的未婚夫不放心我這麼晚出門。嗯、嗯!那十一點見,拜拜!」
收了線,梅麗貝露很清楚地知道芷藍已經收到她隱藏在聲音之中的「暗號」——
青龍和鷹人會去接應,一切等見面再談。
將電話交給管家,她神態輕鬆地回到位子上。
「講完電話了?」依爾榭帶著懷疑的眼神看著她,剛剛他留意過她講話的內容,然而卻聽不出來個所以然。
看樣子,是他和大哥多疑了吧?
「嗯。」梅麗貝露點點頭,然後「悄悄地」看了一下時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累了嗎?」雅各首先上當,他一臉關心地問,「要不要我請管家送你回房間?」
「我不是累……」她佯裝羞澀地道:「只是明天還有工作,我必須養足精神才行。我……今天可以回家嗎?因為我有許多的東西需要整理。」
依爾榭站起身,「那我送你回去。」
「謝謝。」梅麗貝露露出一臉感激地道:「也謝謝大家今天給了我這麼美好的一個夜晚,明天見。」
「不用對我們這麼生疏,梅麗貝露。」蘇威賽瑟又露出他那和藹可親的笑臉來,「我們都快要是一家人了。」
梅麗貝露僅是點頭含笑不語,默默地讓依爾榭陪她走出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