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承轉
心域。
精神生物所謂的「窒息」是跟缺少空氣完全兩樣的概念,不過那種淹沒於一個強大的存在中,被擠迫得彷彿失去自我的感覺都是一樣的。
突然之間,一切壓迫感都消失了。易雪回頭一看,尋就站在自己身後。
尋的長發順著氣息的流動而一起一伏,宛如在水搖曳。一襲及地的黑色長袍,和蒼白的肌膚形成鮮明對比。站在那裡,她瘦弱的身體就好像隨時會倒下,讓人忍不住想要去扶上一把。
易雪有些奇怪,為何如此強大的氣息靠近自己,自己都感覺不到。
尋用手撐著下巴,默默地面對著易雪。易雪見狀,便也不開口。
過了好半晌,尋一臉疑惑地問道:「你是誰?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易雪一愣。「你在說什麼啊。」
尋後退半步,滿臉的不可思議。雖然看不見,但她還是從聲音中辨別出了易雪的身份,也正因此她才會如此驚訝。「雪?是你?怎麼可能,你的精神力怎麼變得那麼微弱了,簡直比心獸還弱。」
易雪困惑地眨眨眼,她剛想說點什麼,卻又把話咽了回去。尋是不會錯的,因為沒有視覺,所以在其它五感上,她遠比心域中的任何生物都敏銳。全是因為自己變弱,才會覺得心域變得異常。為什麼會變弱呢?
「明明那麼弱……為什麼還沒有消亡呢……」尋喃喃自語道。她感到易雪的精神力不僅弱,而且混亂,就像是一團旋渦。尋不敢真正深入地去探查,一旦靠近那個旋渦,就好像會被吸進去一樣。換做一般的精神生物,早就消亡了,為什麼易雪還能夠存在?這完全違背了精神生物的存在規律。「難道是因為你擁有肉體的關係?」
「我也不知道……」
「算了。」尋揮揮手,像是驅趕掉什麼東西一樣。「這種問題就不計較了,如果再這下去,看來今天我們就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易雪很清楚尋在說什麼,現在有尋在保護著她,所以她沒有什麼痛苦。這種不明原因的衰弱再繼續下去的話,下次再來時,心域內的各種精神力量就足夠把自己擠扁了。知道這件事後,易雪也並沒(電腦閱讀www.xs.com)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只要在易靈身邊,她在什麼地方都無所謂。
「毀那傢伙怎麼樣了。」易雪問道。
「你幹得很不錯。」尋面無表情地說,她無法看見別人,同樣的,別人也無法從她的眼睛里窺視她的內心。「想看看那傢伙嗎?」
天依舊亮得看不見太陽,那些看了就讓易雪生厭的尖牙全都消失。大地上雖然還有些痕迹,但卻淡得恐怕連大地自己都忘記其存在。
不明數目的心獸在離她們數百米的地方遊盪,沒有一頭敢靠近她們,卻又不散去,只是這樣不遠不近地圍著她們。易雪粗看一眼,裡面大約有幾十個不同種的心獸,其中不乏兇殘的食肉獸,但它們卻能相安無事地待在一起。
「這裡是怎麼了?那種叫『愛情』的心獸在哪裡?」易雪有些好奇。
「『愛情』存在,但找不到。」尋淡淡地說,「那段你消失的時間裡,『愛情』的數量巨增,超過了『仇恨』並將其吞食。我趁熱打鐵,到這裡來找毀,跟他打了一架。現在他變成了某種很尷尬的生物。」尋微微地笑了一下,然後馬上恢復成一張冷冰冰的臉。「反正,你自己去看就知道。」
雖然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但易雪可以肯定,即使是在毀被削弱的情況下,要想打贏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表面上看來尋似乎沒什麼事,但她所受的傷絕不會比毀小。那些心獸不敢靠近,可能也是因為那天的戰鬥。
越靠近平原的中心,地形被破壞得就越是嚴重,幾十米深的坑隨處可見。不知從那裡來的風揚起一陣塵土,給這裡帶上古戰場般的肅殺。這並不是什麼錯覺,而是兩個心域中頂尖的精神生物在戰鬥后殘留的精神力。
在中心區域,一個百米深的巨坑。
「你看看吧,那傢伙就在下面。」
無處不在的光使影子沒有棲身之處,雖是百米的巨坑卻能一目了然。坑底,一個黑點悠閑地躺著。易雪仔細一看,是毀,而且他還是副人格的樣子。看到兩人的到來,毀連起身都懶,只是隨便揮揮手,說著聽不清的話。
「這是怎麼回事?他恢復成副人格了?」
「不,他現在是一種非常尷尬的狀態。雖然有著副人格的樣子和智力,但實力和種族依然是心獸。目前他只比一般的心獸強一點,無法再在平原興風作浪,而且也無法離開平原。他甚至於連逃出這個坑的力量都沒有,等於永遠被囚禁在了這裡。」尋頓了一下,說道:「比起殺了他,我想這樣更能懲罰他。」
藏於易靈心中的定時炸彈終於被去除,易雪再不擔心什麼。至於毀是如何藉助心獸的力量,又是如何退化成副人格式的心獸,易雪一點都不想去考慮。這些過去的事便讓它過去吧,和易靈享受未來才是重要的。
想知道的事已經知道,易雪便沒有理由再待在心域里。雖然心域同樣也是易靈的一部分,但只要沒有握住易靈的手,易雪就無法真實地感覺到易靈的存在。這或者也是因為精神力越來越弱,第六感漸漸變得像一個普通人的緣故。
「你說,『愛情』這心獸到底是什麼?」臨走前,尋突然問道。
「我想我已經知道了。」易雪回答,「雖然感覺得到,但卻看不見。就好像大氣一般環繞著一切生靈,只有當失去時才懂得它的珍貴。」
「你的意思是?」
易雪伸出手,手掌向上,像是托住了某個東西。「其實它一直就在我們身邊,只是因為它是氣態生物,所以我們才發現不了。」
「氣態生物?」
「仔細聞聞,說不定會聞到『愛情』的氣味呢。」易雪微笑著說道,「再見,哦,不對,應該是永別。」
尋深呼吸了一下,然後微笑地回答:「永別了,祝你幸福。」
……
三天之後。
一個非常普通的清晨。
「叮咚。」一聲很普通的門鈴聲劃破了清晨的寂靜,把易靈從綺夢中驚醒。
四肢酥軟,連眼皮都睜不開,彷彿身體不受控制一般。
「叮咚。」過了幾秒鐘,第二聲門鈴響起。
如果很心急的訪客,那門鈴聲一定也會很急促,但顯然門外那人不是。於是,易靈便也不著急起來。眼睛睜不開,就先讓頭腦清醒過來。頭腦清醒的第一個步驟就是想起昨晚上的事,一想到這幾天過的生活,易靈的身體就有些發熱。
回來之後的這幾天里,易靈沒有去過學校,而是整天與易雪纏綿在起,**做的事。累了就睡覺,睡醒了就繼續纏綿。易雪本身沒有體力上的限制,身為正嫡的易靈也是一個精力超群的人。兩個人就如乾柴烈火般,一旦有一點火星就會引發燎原之火。
正常的年輕人基本上都是這樣,他們正處於最容易衝動,理智最薄弱的年齡段。
「別去開門了。」易雪摟著易靈,懶洋洋地說道。此刻她正一絲不掛地躺在易靈懷裡,臉貼著易靈健壯的胸膛,聽著易靈的心跳。「會找到這裡來的,恐怕都不是好事。」
這話說的沒錯,幾乎沒有「正常人」會知道這個地址,易靈幾乎不認識屬於普通人類的朋友。
易靈深深地吸了一口,一股女人的體香鑽進他的鼻孔里,感覺四肢重新受自己的控制。他抱緊易雪,感受著從懷裡傳來的溫暖和滑膩。易靈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雖然不願意,但他還是必須去開門。
「叮咚。」沉寂已久的門鈴再度響起,似是在告訴主人,來客是一個極有耐心的傢伙。
易靈起身穿衣,在臨走前看了易雪一眼。
易雪眨著眼,像是一隻貓似在蜷縮在被窩裡,可憐楚楚地望著易靈。
「叮咚。」
一聲門鈴讓易靈壓抑住「再來一次」的念頭,走下樓。易雪望著他遠去的背景,幽幽地嘆息,然後開始穿衣服。
打開門,一個仙風道骨的道士站在門外,讓易靈瞬間產生時間倒流感。稍微愣了一下,易靈便想起這人。易靈曾在劉家村見過他,當時他要求自己在人組替他做事,自己也答應了。只是……
「哦,原來是道長……」易靈根本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貧道宋信元。」道士微微一笑,似乎看穿了易靈的心思。
如果換作平時,易靈可能會臉紅一下。不過經歷過某些事之後,似乎臉皮也厚了不少。
「誰呀。」易雪伸了一個懶腰,走到門口,以極其自然的姿態貼在了易靈身上。
宋信元看了易雪一眼,再仔細盯著易靈看。那雙眼睛,似乎能穿透一切,特別是看透了最近這幾天易靈做過的事。「我說,你還記得自己立下的誓言嗎?一定要打倒那個暴君。看你目前過的日子,嘖嘖。」
「管你什麼事。」易雪不滿地說道。雖然現在沒有了那個定時炸彈,但要打敗皇還是一件極端危險的事。易雪特別在意蒂提過的那個處刑者,只有在心域里待過的她才知道這能力多強。
「不,我沒有忘記。」易靈不顧易雪的不滿,正色道:「我一定要打贏那傢伙。」
「很好,我今天來就是跟你談這個事的。我們進去說話吧。」
「哦,當然。」意識到宋信元已經在門口站了近半個小時,易靈連忙把他迎進去。
如果換做以前的話,易雪肯定不會給宋信元好臉色看。不過現在易雪同樣也發生了改變,對於易靈的決定,她雖然心裡有些抱怨,但在人前是絕不對表現出來的。
客人來了,總是要端一杯茶的吧。易靈用詢問的眼神看了看易雪,「茶在哪裡?」眼神中透露出這樣的信息。易雪微微搖頭,意思是「家裡根本沒有這種東西。」
「好吧,我的時間有限,你也不用端茶什麼的。」宋信元隨處一坐,說道:「到這裡,我就是想看看你還想不想打敗那傢伙,現在既然你有這個心。我就告訴你。你什麼話也別說,等我說完你再問。」
易靈點頭。
「皇要復活,就需要身體。現如今,我們只知道在沈家有他的四分之一,其它三塊都不知去向。所以,我們的任務就要把這一塊保護起來,不讓皇得到它。會裡已經派下兩個頂尖高手去了,一個你認識,是人組隊長陸仁冰,另一個是天組的陳償。」
易靈覺得似乎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我們已經查到了他們最後的一個基地,居然就在太平洋當中,天知道他們是怎麼隱藏自己的。原來這裡面沒你什麼事,不過我卻幫你爭取到了一個名額,讓你能夠跟他們一起出發。這次任務,能不能阻止皇的復活,就看你的了。一個星期後,會有人來接你。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易靈搖頭。
「那我就告辭了。」宋信元起身離開,易靈剛說完再見,宋信元就坐進門外的車走了。
他在易靈家裡只待了五分鐘,在門外卻待了半個小時。宋信元總是會給人這樣一種感覺,他的存在就只是為了那麼幾分鐘而服務。易靈把這個荒唐的想法驅離腦海,一回頭,就看見易雪幽怨地看著他。
「幹嘛……」
「不要去,好嗎?」易雪握住易靈的手,柔聲說道。
「蒂說過的事,你也應該很清楚吧。」易靈苦笑一下,「如果我不去找他們,他們也是會來找我的麻煩,那自然還是先下手為強吧。」
「可是,那真的是很危險……」
易靈抱住易雪。「這一定會是最後一次。只要解決了皇,我們就什麼紛爭都不去管了,安心地過我們的日子。一定會是最後一次,一定……」
……
異人會總部人組隊長辦公室。
「真奇怪。」陸仁冰坐在椅子上,點起一根煙。「我出任務倒也罷了,為什麼你也會出任務呢?」
「是啊。」陳償回答,「我一直都以為,天組中的都是那些強得足以威脅國家安全的人,所以要特別分一組,仔細監視著。」
「天知道他們搞什麼鬼,或許是覺得我們兩個太強了,想借別人的手滅掉我們吧。」
「對了,據說還有一個人也要加入這次任務。」陳償問道,「是誰?哪個異能者會驚動月組的那個傢伙來搞鬼。」
「你也認識,是那個叫易靈的。」
陳償霍地站起,抓住陸仁冰的肩膀,叫道:「是這傢伙?那麼那個叫易雪的會不會也跟去?」
「放手,放手。」陸仁冰一揮手,陳償後退了幾步。「真是的,一雙鬼爪子,抓得我痛死了。看不出原來你還有這個嗜好,喜歡未成年的。」
「跟你說了多少次了!那是因為她是悖論能力者!」陳償吼道,然後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真是的,連他們都牽扯進來了……」陸仁冰自言自語道,「加上我和姓沈的,這一次四家裡就到齊了三家,真是……全是巧合嗎?」
……
一望無際的海平面上,看不出有任何的生靈,就連躍出水面的魚都沒有。在看過幾個小時的枯燥海景之後,一個島突然出現在船前。
「終於快到了,我們的家。」沈月看著那島,發自內心地微笑起來。「姐姐,你說我這島還算漂亮嗎?」
「嗯,非常漂亮。」劉鏡蘭淡淡地說。她伸了一個懶腰,繼續睡覺。
……
一片混沌。
「終於,都到齊了。」處刑者說道,「你也知道,因為某種原因,我是無法出手的。所以,只好交給你了。」
「放心吧。」掘墓者說道,「只是我始終還無法理解為什麼你那麼執著於時間、地點、人物,非要讓我們在固定的時間裡解決各自的目標。」
「這是『命點』……算了,現在說這個也沒什麼意義,基本上已經全部錯過了。」
「明白,對於我們這樣的棋子來說,不需要知道太多事情。」
……
雖然易靈心中有要剋制的願望,但身體的反應卻總是和理智相反。看見易雪嬌小的身體,易靈就會不由自主地抱住她,然後沉醉於其中。就好像著了某種夢魘一樣,在其中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時間過得飛快,快得讓易靈還來不及從幾天間的纏綿中回過神。轉瞬之間,出發的日子就到了。
一大清早,就有一輛黑色的轎車靜靜地停在易靈家門口。易靈不喜歡這種顏色,感覺這車就好像是某種不祥之物一般。這念頭只是在腦海里停留了一會兒,便不知道消失到哪裡去了。
易雪挽著易靈的手,坐進汽車裡。易靈下意識地看了看司機的樣子,很普通,普通到幾秒種之後易靈就忘記司機長什麼樣子了。望著車外飛逝的熟悉街景,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油然而生。完全沒有任何理由,就是覺得有些不安。
「也許是因為就快要見到它的緣故吧。」易靈這樣想,「雖然只是去找它的一塊碎片,但也就等於去見它本人了。」易靈對兩千多年前的事並不感興趣,若非那些傢伙想找他的麻煩,他不會想要去找皇報仇。話雖如此,真正將要面對皇——那個詛咒自己家族數千年之久的傢伙時,易靈心中的激蕩就只有易雪和他自己知道了。
易雪輕輕握住易靈的手,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易靈很自然地順勢抱住她。如果不是前面還有一個司機,他們很可能做出更親昵的動作來。
經過數個小時的顛簸,汽車在異人會總部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