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帶著鮮花素果,邵名玢來到位於郊外的一處公墓。
公墓因為有專人管理,草皮修剪得很整齊,花木扶疏,儼然成了一座公園。
來到母親的墳前,邵名玢將鮮花插在花瓶內,倒了些水進去,又把幾樣水果擺在平台上,點燃一住清香,然後跪下身。
「媽,是我。」看著墓碑上母親的相片,才開口,名玢已經感到喉嚨緊窒。「我來看您了。」
一陣輕柔的風吹起,她閉起眼睛感受著涼風輕拂過全身,彷彿又回到小時候,在邵家、在學校受了委屈,母親一定會將她摟在懷裡,輕輕柔柔地安慰她受傷的心靈。
「媽,我好想您。」終於隱忍不住,兩行清淚順著臉龐而下。
輕柔的風中彷彿夾雜著哀凄的哭聲。
順了順氣,邵名玢拭去淚痕,平穩激動的情緒后,才又重新面對母親。
「媽,這幾年我在美國過得很好,淑姨很照顧我,把我當成他們家的一份子。
大學畢業后我很幸運的找到了一份好工作,也有了自己的小窩,雖然淑姨不贊同,認為一個女孩子單獨住容易招來危險,不過我還是執意搬出淑姨家,畢竟我已是個成年人。」名財訴說著美國生活的點點滴滴。
陣陣的清風不問斷,她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但是當談到這次回國的目的時,平靜的心又起了風浪。
她環顧四周,這裡環境幽雅,對於性喜安靜的母親來說再適合不過,但……如果可以葬在邵家的墓園裡,對母親而言,又有著不同的意義。
想起邵家提出的交換條件,倏地她的心裡有了答案,為了去世的母親,她決定接受命運的安排。
「媽。為了您,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會答應邵家……」
她看著墓碑上的遺照,終於卸下偽裝的堅強,哭倒在墓碑前,直到夕陽西下,天邊一隻只倦鳥歸巢,而她這隻迷途的羔羊卻永遠沒有家可回。
離開墓園之後,名玢走在台北街頭,心情已從激動慢慢回復平靜,思緒也漸漸能夠理清這整件事。
邵家想利用她得到大元的援助,但是她為什麼要等著被人犧牲呢?冠榮曾和進益接觸過,或許是雙方條件談不攏而失敗,或許是某種原因,但既然曾接觸過,她也許可以利用自己的方法取得進益的幫助,解決冠榮的危機,那麼她就不必被犧牲了。
作出決定后,她立刻來到進益集團,結果很不巧地他們的董事長不在,她只好先預約。
走出大樓后,她打算回飯店休息,就在下階梯時一個失神,意外又發生了。
「啊!」邵名玢一頭撞進迎面而來的男人懷裡,同時把對方手裡的文件撞散一地。
「該死!」一聲低咒從雷兆風的口中罵出,文件飛散開來,他噴火的怒眸直直掃向懷裡這沒長眼睛的女孩,直到一股熟悉的香味竄進他鼻中。
「是你!」
「是你!」
四目相望,兩人同時錯愕的喊出聲。
跟在雷兆風身邊的主管眼看文件到處亂飛,立刻手忙腳亂的追著文件,那可是攸關近百億的合約文件啊!
邵名玢退出他的懷抱,瞪著表情由憤怒轉為輕鬆的男人,心裡慘叫一聲,為什麼所有倒楣的事全落在她身上?
「世界還真小啊!」雷兆風的心情實在太好了。
「是呀,還真小。」邵名玢涼涼地回道。
「俗語說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無三不成禮。」雷兆風有趣地看著她不悅的表情,露水秋眸藏著一絲不耐。「連著三次巧遇,我們還真是有緣啊!」
「是我倒楣。」她小聲地咕噥道。
她是很小聲,但他還是聽到了,而且差點哈哈大笑。
「既然老天這麼費心的安排,我們是不是該互相介紹一下?」他今天一定要知道她的名字。「我是雷兆風。」
「邵名玢,名字的名,玢是王字旁加分分秒秒的分。」雖然很想把他當作是路人,但最後她還是說出自己的名字。
「你來找人,還是來進益應徵工作的?」他記得今天行政部門有個面試。
「我只是隨便逛逛。」她不想說太多。
「你剛留學回國?」明知她已經想走了,但他卻故意視而不見。
「不,我住在美國,我是回來玩的。」邵名玢一臉不耐。
她知道自己長得不錯,也清楚男人看她時的表情代表什麼,而現在,雷兆風正用男人看女人的眼神看她,可見他對她有興趣,但她對他卻……一點興趣也沒有。
「晚上有空嗎?我請你吃飯。」雷兆風在她毫無防備下提出邀請。
「呃!」邵名玢錯愕到只能發出一個單音,以至於忘了拒絕。
雷兆風揚起笑容,沒想到他的邀請竟然得到這種反應。他很少主動開口邀請女人,通常都是女人不請自來,偏偏她的表情教他百看不厭。
「我的邀請讓你這麼吃驚嗎?」
「雷先生,我只是回來台灣玩,我的家在美國。」她說得很明白,不想在這時候發展任何複雜的關係。
「那又怎樣?」雷兆風笑笑,他當然聽得懂她話里的意思,但卻不打算放棄。
「我不打算在台灣結交任何異性朋友。」這樣總該打消他的念頭了吧!
「連普通朋友都不交?」他說。
「雷先生,我不是三歲小孩子。」邵名玢客氣地說著。
「邵小姐,只是一頓晚餐。」雷兆風第一次這麼死皮賴臉。
「如果你能查出我住在哪裡,我就答應你的邀請。」她要讓他自己打退堂鼓。
「飯店嗎?」他接受地下的戰書。
揮揮手,名玢繼續往前走,在她的人生藍圖裡,男人早已被剔除在外,她不需要多餘的關係,更不需要一個隨時會走出她生命的男人。
雷兆風看著她的背影,唇角揚起。身為進益集團的負責人,他坐擁金錢、名利和……女人,沒有他得不到的女人,除了她……謎一樣的女子。
這個女人激起他的鬥志,而他一向勇於接受挑戰。
他不會就這樣放棄的。
☆☆☆
敲門聲響起時,邵名玢正好走出浴室,她拿了一條大毛巾把尚滴著水的頭髮包住,繫緊浴袍的腰帶后才前去開門。
「是誰?」一打開門,一大束石斛蘭出現在眼前。
「邵小姐嗎?請簽收。」一隻大手拿著一張粉藍色的卡片從花後面伸過來。邵名玢猶豫了一秒后才接過那張卡片,一行勁道十足的字出現在眼前——
石斛蘭花語——任性美人,一如你的人。
「小姐,請簽收。」
,「雷兆風?」她的語氣不是很確定,因為她根本不認為他能找到她。
「邵小姐還記得我的名字,真的讓我感到非常榮幸。」雷兆風自負的臉龐從石斛蘭后出現。
「真的是你?!」她瞪著眼前這個代表著麻煩的男子。
「沒忘記你說過的話吧?」他是來索取他的晚餐之約的。
「你……真是陰魂不散。」
「你丟下一個挑戰,我沒有理由不接。」雷兆風把花交到她手上。
邵名玢揚眉,看來自己錯估了他的實力,他的自信絕不只是來自於外表好看而已。
「能請問一下,你是怎麼查出我住在這家飯店的嗎?」不能怪她好奇,而是台北市有那麼多飯店,難不成他是一家一家的查?
「我只能說,幸運之神剛好站在我這邊。」或者應該說他有個萬能的特助,沒有任何事難得倒他那位特助。
雖然他完成了任務,但名玢卻對自己的承諾感到遲疑。「雷先生,我說過……」
「你無意結交異性朋友。」他替她說完,顯然那句話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
她不禁感到無奈。「如果你以為……」
「我不以為可以改變你。」他聳聳肩,一副無所求的樣子。
她還想說什麼,但望進他眼中時,卻又頓時說不出話來,他身上散發出一股領袖的氣質,令人攝服。
「只是一頓飯,你也要吃飯不是嗎?多我一個人,應該不至於影響你的食慾吧?」他從不是個死皮賴臉的人,更不強迫女人。唯有這次例外。
四目相望,在他眼裡見到堅決,名玢心裡一陣起伏。她對男人一向冷靜理性,可是這個外表時而悠閑輕鬆、時而堅毅不搖的男人,卻在不自覺中影響到她。
「好吧!先讓我換件衣服。」最後,她妥協了。
「我等你。」雷兆風眼裡帶笑。
☆☆☆
雷兆風帶她來到全台北市最有名的一家五星級法國餐廳。
「想不想點一客主廚推薦的名菜——松露鵝肝醬?」看過菜單后,他提議,因為她看起來似乎難以決定要點什麼菜。
邵名玢沒有接受他的提議,仍逕自翻著菜單。
雷兆風點了一客烤鮭魚當主菜。
「名玢,決定好了沒?」見對面的她久久沒有反應,他問道。
邵名玢放低菜單,訝異的從菜單上端邊緣瞪著他。「雷先生,對不起,你剛才叫我什麼?」
「你的名字啊!有什麼不對嗎?」雷兆風故作無辜地回望著她。
不對?豈只不對,簡直是大大不對!他未免也叫得太順口了吧。好像兩人已是多年老友,但事實上,她和他完全不熟啊!
暗自生氣,邵名玢把目光移回菜單上,不想理會他。
雷兆風盯著她複雜的表情,趁她不注意時仔細打量她。
他得承認,她是他見過最美麗的女孩,神秘、而且深深吸引著他。
今晚她穿了一襲合宜的外出服,合身的剪裁包里住姣好的身材,裙擺下的修長美腿時時擾著他的理智,這點讓他頗為困擾,因為她是頭一個如此挑戰他自制力的女人。
他毫不掩飾的眼神令邵名玢感到不自在,終於再也忍不住,她重重地合上菜單。
「給我一份熏雞。」她把菜單還給侍者。
「兩位請稍等,我們會很快為你們送上餐點。」訓練有素的侍者恭敬地說完,然後退開。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開口,直到發現一個從旁邊經過的男士正欣賞地瞄著邵名玢,雷兆風才頗不是滋味的開口。
「我發現不論你走到哪裡,永遠都像個發光體,吸引男人的目光。」他啾著她,神態自然。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邵名玢表情一變。「男人喜歡看我,這是我的錯嗎?我是不是該怪我母親把我生得太漂亮了?」
「邵小姐,別誤會。我沒有侮辱的意思。」他沒有想到她的反應會如此激烈。
「是你們男人喜歡亂看女人,卻要怪女人到處招蜂引蝶。」她冷哼一聲。
看著她美艷的臉龐上兩顆噴火的圓眸,雷兆風簡直看到忘我,露骨的眼神毫不掩飾欣賞。
直到侍者送上菜,才讓失神的他回魂。
真不該答應他的,邵名玢瞪著面前的美食,有一下沒一下地動刀。她一向對法國菜沒什麼好感,選來選去好不容易點了一道還可以接受的雞肉料理,現在可好,被他氣就氣飽了。
「食物不合你胃口嗎?」雷兆風發現她的異樣。
「法國菜好吃在哪裡?」她沒好氣地回道,不想隱瞞自己的感覺。
「你不喜歡法國菜?」他這才知道她遲遲無法點餐的原因。
「我比較喜歡吃飯。」在美國,她連漢堡都不常吃了。
「對不起,我應該先問過你,我以為……」他聳聳肩,想解釋,但邵名玢幫他說了。
「以為每個女人都喜歡這種『美食』,以為女人總是容易陶醉在這樣的燈光氣氛下?這就是所謂的男人,只會自我膨脹。」
雷兆風應該是被罵得灰頭土臉才是,但他沒有覺得尷尬,還輕鬆自在地看著她,唇邊揚起一個好看的微笑。
至少她不會假裝喜歡,那樣的虛情假意才令人作嘔。
「你是在美國出生長大的嗎?」他再接再厲。
邵名玢輕啜一口紅酒,酸澀的液體讓她眉頭一皺。「不是。」
「所以是長大后才移民美國。」
「我是在十歲那年到美國定居的。」她淡淡地說。
「和雙親?」
她抬眸看他,神情轉為冷漠。
「雷先生,你真的想談這些無聊的話題嗎?」
他注意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痛楚,不知為何心一陣揪緊。
看著她整盤幾乎未動過的食物,他突然靈機一動。「想不想品嘗台灣道地的小吃?」
邵名玢睨著他,頗懷疑像他這樣高品味的都會男子知道哪裡有道地的美食小吃,不過最後還是點頭答應,畢竟她已有十五年未吃過道地的台灣美食了。
挺懷念那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