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憤怒是怎麼來的
火車扯著嗓子,尖聲嘶吼,把我從古代喚回現代。火車進站或出站總是這樣大呼小叫,像在前邊給皇上開道的太監,不男不女的高分貝嗓音充滿了底氣,一邊盛氣凌人,一邊又小心翼翼,唯恐驚了聖駕,人未到,聲色先到。
正在我猶豫不絕時,忽然看見那個車體背面的一扇門給打開了,而且我坐的這趟慢車的背面因為上水工抄近路也打開著。這兩扇打開的門像是為我開通的進京高公路,還等什麼?!我趕緊從慢車背面跳下去,跌跌撞撞地跑到那個車體背面打開的門前。
嘴巴終於閉上了,像泄洪的閘門終於合攏了。通常情況下,閘門內被困的水因為慣性會四處沖盪,她口腔里的唾沫想必也不安分,看她咽喉部位困難地蠕動了一下,一口唾沫被迫咽下,抿著嘴再咂摸咂摸。眼睛也終於睜開了,由一條線變成了一顆豆,她抬起眉眼擠巴擠巴,然後就呈現出一副舒服,愜意,放鬆的樣子。
我在她們眼皮子底下火急火燎,她們似乎沒現還有我這個活物。我想上,可她們並沒有讓道的意思。地理位置和職業特權都使她們居高臨下,跟她們說話須仰視。俗話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可我不得不把頭抬得高高的,仰望她倆,誠懇地賠著小心說:「師傅,我是電務段的,急著趕回去上班,讓我從這上去,行嗎?」
我眼巴巴地看著她們的那雙腿,期盼著能挪開,但是列車員大嫂的腿沒動,頭也沒動,兩顆腦袋還保持著對視的水平方向,只是眼皮往下微微一合,眼球挪到眼角,低眼斜視地瞟了我一眼,隨後眼皮和眼球就又回到了原位,嘴角露出一絲鄙笑,那鄙笑就是給我的回答:神經病!
我心裡一沉,臉上燒呼呼的。我想我的臉一定紅到了耳朵根。我是一個愛臉紅的人,有時候想撒個謊,還沒張嘴,臉先紅了,或者有時想保留心裡的真實想法,可是臉上的顏色先背叛了我,這個時候被人用這樣的方式拒絕,臉不紅才怪!
可是就這樣走掉,未免顯得灰溜溜的,我心裡不服。我繼續努力,厚著臉皮軟磨硬泡,露出一副可憐相,用乞求哀憐的語氣說:「師傅,我要坐不上這趟車就真的趕不回去了,你就讓從這我上去吧,好不好?」
這一次,列車員大嫂的腿還是沒動,那位打哈欠的手倒是動了一下。她懶洋洋地抬起一隻胳膊,手舉到臉部右側,除了大拇指外的另外四根手指,在空氣里往外一掃一掃的,像是在趕蚊子或者蒼蠅,另外一個列車員大嫂冷眼旁觀,麻木不仁。
我臉更紅了,感覺自己就是被她趕的那隻蚊子或者蒼蠅。
我不明白了,我不就是想坐個車嘛,更何況,她本來就是為旅客服務的嘛!我這也是正當要求啊,至於遭她那麼厭惡嗎?甚至不值得浪費她一丁點的唾沫,莫非她們鑲了金牙?剛才她張開她那血盆大口時,我注意了,沒見呀!難道在她們眼裡,我真的就是那隻蚊子或者蒼蠅?無法跟她們對話溝通?
我不明白!
我尷尬地站在那裡。
我想如果她們能夠態度平和地給我陳述一個不能上車的理由,最起碼能把我當一個正常人對待,說不定我也就回去繼續坐我的慢車了,但是她們沒有。我想我已無路可退了,是她們的態度激了我的鬥志,雖然本人一介草民,但自尊心還是有的,我不能讓他們把我當成蚊子或蒼蠅來打,我要向她們證明我是個人,具有坐車的權利。天性使然,我板起臉,抓住扶手抬腿便上。
兩個列車員看我無視她們的特權,竟有些大腦斷電,一陣茫然。但是很快,她們便反應過來。這時候,兩個列車員的尊腿終於動了,但不是給我讓道,而是兩人心照不宣地分別往前踏上一步,就像關上了兩扇人肉真身做的防盜門。不,確切地說應該是兩扇門虛掩著,因為她們中間還有縫隙。她們做好了防禦,眼裡便露出挑釁:有種你上呀!你還反了不成?不給你點兒厲害,你還真不知姑奶奶我是母夜叉!
我從不迴避一切含有惡意的眼光,我迎上她們的目光,也眼含挑釁:我當然要上!不跟你們挑戰一下,你們還真不知小女子我是血性之人!
剛跨上一個階梯,我就被迫停在她們的人牆面前。她們眼裡露出得意,以為我上不來,等著看我敗下陣去,落荒而逃。但她們倉卒間做的防禦是有疏漏的,她們沒有現兩人之間留有一個縫隙,像電腦中的漏洞,而我則像個惡意程序,側身攻擊她們的漏洞,終於入侵成功,擠了進來。雙方僵局僅維持了幾秒鐘,我讓她們的得意變成了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