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都立第一高等法院,七零一號法庭,第一五七三二號案件
第四場法庭辯論
「--銀河歷四二六年五月十六日凌晨四點多,我的當事人因為瞥見可疑人物潛入賀宅,遂跟隨其後潛入。在發現可疑人物擊傷賀天藍后與他搏鬥,奪過其持有的
MF-01后,管家劉禮華恰於此時趕至書房,誤以為我當事人是竊賊,以椅子擊打她頭部,我當事人不支倒地,過可疑人物以另一把備用手槍擊中肩部。我當事人以MF-01
還擊,卻因其以管家為擋箭牌誤射管家致死。庭上,各位陪審團的先生女士,我當事人並非有意行兇,是出於自衛的情況下誤傷無辜之人;對此,我當事人後悔萬分,震驚
莫名,甚至因此造成心理障礙喪失記憶。而在我當事人恢復記憶之後,當晚潛入的人驚恐萬分,邀綁架我與我當事人,意圖殺人滅口;幸而由國家憲兵總監派往我府監視的
憲兵察覺異樣,及時趕到現場營救;我的當事人無罪,如果她有罪,罪在不該深夜在外晃蕩,跟著罪犯潛入賀府;罪在不該逞匹夫之勇.以為憑一己之力可以擒下罪犯。」
艾略特停頓一會兒,眼眸-一掃過陪審團每一個人,及於旁聽席上早已聽果的觀眾。"各位先生女士,憑著各位理智的思慮與對伸張正義的熱情,我希望各位能判委當事人
無罪。真正有罪的是那個私下進行毒品走私與販賣人口;表面上卻儼然一副正義代言人的無恥檢察官。我的當事人只是他權謀野心下的犧牲品而且。」
語畢,他深深地一鞠躬,退回辯護席。
法官艾莉敲敲庭棰,瞥了一眼代替安東尼成為控方檢察官的中年女子以及陪審團所有人,"我現在宣布辯論至此終結,請陪審團暫時退席做出結論。」
陪審團退席,整座法庭依舊維持靜默,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等待最後判決。
終於,陪審國再度人席。
「陪審團做出結論了?」
「是」
「請被告律師站立聆聽判決。」
艾路特站起身,陪審團的發言人亦站起身。
「陪審團一致決議,被告周梅生二級傷害罪名--不成立。一級謀殺罪名--不成立。過失殺人罪名--"發言人停頓數秒,微微一笑,"不予起訴。」
他語聲方落,法庭內立即爆出一陣熱烈的掌聲,不少人甚至熱情地歡呼起來。
艾略特閉上眼.平穩著一直是在半空中的心情。他深吸一口氣,起身走出法庭。
一出法院大門,他立刻遭受大批媒體記者包圍。只是這一次眾記者瞼上的神情不再滿是鄙夷憤慨,全都漾著盈盈笑意。
「艾略特,對如此戲劇化的勝訴心中感受如何?」
「皇帝陛下已宣布恢復你宮廷法律顧問的身分,你的父母與事務所亦重新接納了你,對此你有什麼話說?」
「據說周梅生是為了救你才受的傷,她現在情況如何?」
艾略特選擇回答這個問題,"她現在已經清醒了,情況不錯。」
另一個記者接著問道;"傳言指出侯爵與她關係不尋常,是否屬實?」
「你不計一切代價為她辯護,甚至前途界線亦在所不惜,是否表示周梅生在你心中地位不同凡響?」
他微微一笑,"對不起,無可奉告。」
但記者並未輕易放棄,"她是否會成為你下一任情人.甚至成為了一任溫莎公爵夫人?」
艾略持沉吟數秒,終於揚起眼眸,澄清的目光直直對著數百架圍繞著他的數位攝影機,"周梅生永遠不會是我下一任情人。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她成為我的妻子。」
語畢,淡淡一笑,趁著眾記者們因極度震驚、凍立原地時,擠開一條路上了磁浮車。
☆☆☆
如果可能的話,他希望她成為他的妻子,但這是否只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奢想?
她連見他一面都不肯。
艾路特對自己苦笑,無論如何,他還是選擇立即前往都立醫院探望她。
或許她今天會願意見他。
但當他趕到都立醫院時.迎接他的卻是一間空蕩蕩的病房。他瞪大眼睛看著兩名護士穿梭來往收抬著病房,意識一時僵凝,身於亦動彈不得。
其中一名護士發現了他,不自覺地露出一抹甜美的微笑,"午安,聽說法院已宣判你勝訴了,恭喜。」
艾哈特沒有答話,眸光半猶疑地瞥向她。
她似乎家覺他想問什麼,主動說道:「周小姐出院了。」
「什麼時候?」
「不久前,傳來你勝訴消息后她立刻辦了出院手續。」
這麼快?當得知她已恢復自由之身後一秒鐘也不肯多待?她真如此恨他?
艾略特黯然轉身,眼眸空空望著前方,腳步卻躊躇不前。
他得回了一切,得回了他的事業、前途,得回社會大眾對他的支持,得回了好友對他的全心信任,他得回了一切,終究失去了她。
他茫茫然地望著前方的路,無法舉步。
他已經不曉得該走到哪兒去了。
☆☆☆
憶梅園
她揚起一張美顏,凝望著天際,淺淺的灰中抹著深沉的蒼藍。
就像她的眸色一般的天空。
她靜靜地呼吸,眸光自遙遠的無際飄至兩旁夾道的梅林,初夏的梅樹不見一朵雅梅,只有不分季節總是蒼勁的枝幹。
「很美吧?」今並夕顏望著她悠遠的神情,輕聲說道:「這是擁梅徑,是憶梅園最令人心弦震蕩的地方。」
周梅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環顧著周邊景色。
她不明白,不明白這位帝國當今的皇後為何堅持將她由醫院拖來這裡。她--為什麼會知道她與艾略特的過往?她究竟想做什麼?
夕顏察覺了她的猶疑,淺淺一笑,"這裡是納蘭誠介特別為你建造的,有不少梅樹甚至是他親手移植。」
「親手移植?」
「這裡是他下半生最常流連的地方。」
「下半生?」
「二十年來,他的生活不再有歡笑成悲傷,只有無盡懷念與惆悵。」
周梅生咬著下唇。
夕顏深深地凝望她,"好好感覺,你會感到他的存在。我先走了。」
她根本沒有察覺她的離去,只是茫茫然地望著四周,步伐躊躇。
忽然,她感覺肩上落下幾點溫意。
下雪了。
她仰望無際,迷惑地看著悄然無息、只翩然輕落的白雪。現在是初夏,怎麼可能下雪?
更奇怪的,清冷的空氣中竟然暗暗浮動著淡淡的幽香,兩旁的梅樹不知何時開得一片花海燦爛,輕柔的風拂過,揚起漫天落英繽紛。
她不自覺伸出雙手,承接著翩然飛落的雪與梅。雪。在地掌心浴了,梅符則隨著清風旋舞。
她怔怔地站著,直到一個男人擦過她的肩。她恍然惻過身子,一眼望入男人俊逸但憔悴的臉龐。
是誠介。他一個人,他--沒有看見她。
她忍不住跟隨他。
他髮際微蒼,身形憔悴,一個人自擁梅徑一路踱向梅湖,然後上瞭望梅台。步伐遲緩。
他老了,她心痛地察覺這一點,她不曾看過如此落寞的背影;歲月刻蝕著他的臉,更刻蝕他的心。
一念及此,她身子不禁一晃,咬著牙,隨他上瞭望梅台。
望海台的視野遼闊,綠波盈盈的湖泊及落英繽紛的梅徑盡收眼底。
可是周梅生注意的並不是美麗的景色,而是他。他背負著雙手,若有所思地望著眼前美景。忽然,一陣風吹來,捲起他衣袋一角。
他穿著如此單薄,連件毛皮外套都不加。一陣寒意襲上周梅生心頭,她不自覺別過頭去,眸光卻接觸到身旁那面牆上筆勁蒼拔的字跡。
曾經滄海難為水
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叢懶回顧
半緣修道半緣君
這是--誠介的筆跡?她奔過去,伸手撫著每一個字,她撫得如此專註,像要把整首詩都刻在心版上似地。
「半緣修道--半緣君。"她輕聲念著最後一句,淚水禁不住沿著雙頰滑落,胸口因心臟緊緊糾結而強烈發疼。
「誠介--"她驟然轉身,望向那個依然凝視著遠方的男人。一股無法剋制的衝動讓她奔向他,伸出雙手自身後圈住他。
但他消失了。周梅生瞪著雙臂,他就這樣在她面前消失了。
前世的她因為無奈得不到他,今生的她卻因為認不清自己真正想要的而硬生生推開他。
你忘了自己嗎?你怎麼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是啊,她怎能忘了自己?怎能忘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她驟然拔腿狂奔起來。
方才漫天雪片不知怎地變成雨來,一滴滴滲入她,滲入她的眸,滲入她的心。
前世的她得不到真正想要的自我,今世的她卻執迷於自己不想要的自我。
人生求什麼?求的就是那份我行我素,尋的也不過是那份我行我素。
她愛梅,一向就愛,愛梅那副我行我素的脾氣。
因為她從來就做不成真正想要的自己!
我只想到一個沒有戰爭的地方,和心愛的人在一起。
如果有一天,你終於懂得真正去信任一個人.去愛一個人,我希望被那樣的你喜愛上一次。
艾略特他做到了啊。他全心全意地信任她,全心全意地愛她--地為什麼還執迷不悟?
為什麼還要這樣折磨他?
冰冷的雨水順著她紅色的髮絲流過她同樣冰冷的臉龐,浸濕她顫抖的身軀。
她絲毫不覺寒意,只是一心一意地向前跑著。
為什麼?她竟到現在才察覺?誠介早就回應了她的願望了啊,從兩百多年前她拋下他獨自活在世上的那一天起到現在,他一直是小心翼翼地將她自在心坎上,一直是像捧
著世上最珍貴的寶貝似地全心全意呵護著她。
他早就回應她了啊,沒有守住承諾的是她。
艾略特,艾略特!
她在心底一聲又一聲地喚著,一面不停地狂奔著。
一個高大的人影攔住她的腳步,她仰起頭,望入一雙銳利的眼眸。
「紀亞。"她輕聲喚著,眉尖微蹙。
「上車吧。"他扶起她手臂,半強迫地將她推入一輛銀藍的磁浮車。
待她坐定后,他開啟另一邊的車門,坐上駕駛席,車子在他的操控下平穩地起飛。
然後,他打開烘乾機,暖風朝她身上襲去,她不自覺地打著噴嚏。
「你全身濕透了,"他拋給她一條毛巾,"擦一擦。」
她用毛巾擰乾濕發,抹著同樣濕透的衣衫,好一會兒才輕聲開口."你帶我去哪裡?」
「你想去哪裡?"他不答反問。
她低垂眼帘,掩住神色。
紀亞瞥她一眼,"我要帶你回你該回去的地方。」
「我不回去。"她靜靜地說。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不回去。"周梅生固執地說,"我要留在這裡。」
「你已經下定決心?」
「是」
「你應該曉得,如果你決定離開組織,龍頭會解除你所有的繼承權,包括家族名下所有企業的股份。」
「我明白。」
紀亞側頭望她,"你甘願為了他放棄所有的一切?」
「那原本就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是什麼?」
「做我自己。"她毫不遲疑,"和我心愛的人在一起。」
紀亞瞪視她良久,忽然笑了。笑聲低沉,帶著一點點嘲諷和一點點愉悅。
「知道嗎?我早料到你會這樣選擇。」
她驚異地望他。"你知道?」
他微微頷首,眸中漾著少見的笑意,伸手按了下儀錶板上某個按鍵,她面前的車窗忽然呈現出三度空間立體影像。
「看看這個,資訊網路上的即時新聞。」
她依言凝望影像,是艾略特,他正對著鏡頭髮表著談話。
「周梅生永遠不會成為我下一任情人,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她成為我的妻子。」
紀亞關掉影像,"他當著新聞記者的面對你求婚。」
「這--算是求婚?"她怔怔地說。
「我們還能稱呼它什麼?」他微波一笑,"看樣子你也準備回應他的熱情了。」
「紀亞--」
「龍頭那邊我會替你解釋的,他這陣子很氣你,或許過一段日子就不會了。」
周梅生搖搖頭。他不會消氣的,她太了解父親的個性,他永遠不會再承認她這個女兒。
「請轉告他我無意令他失望。」
紀亞似乎也明白他的想法,只點點頭,"我知道。」
此時,磁浮車降落在地,"到了,下車吧。」
周梅生望向窗外,是艾略特的家,她這一個多月來的住處,她驚異地瞥向他。
「我早知道你一定會要求來這裡。"紀亞淡淡地說,"我是特地去皇宮接你的。」
她一陣怔忡,"謝謝。」
他為她打開車門,"去吧,我想他一定在屋裡等你。」
周梅生依言下車,星眸半猶豫地望著他。
「快去吧。"他朝她揮揮手,嘴角一面嘲弄般地一彎,"我或許會來參加你的婚禮。」
她終於回他一抹微笑,"一定要來。」
他沒答話,關上車門,磁浮車再度起飛。
一直到車形消失在周梅生的視界,她才恍然回神,轉身穿過花園,奔向屋裡。
她不停地跑著,一直到艾略特緊閉的門扉前,她才凝住自己的腳步。
她深呼吸好幾次,平靜著急促的心跳,然後才輕輕推開了門。
房內一片漆黑,只有隨著門的開啟而射入的光線,讓她稍稍看清了一個頑然坐倒在地的男人身影。
他低垂著頭,深金色的髮絲掩住側面。
男人陰鬱地開口,"不論你是什麼鬼,別來打擾我。我今天不想見任何人。」
他毫無生氣的語音讓周梅生一陣心悸,怔忡好一會兒,才輕柔地說道:「包括我嗎?」
艾略特沉默數秒,接著忽然笑了,笑聲充滿嘲諷。"瞧我竟然神志不清到此地步!我竟然以為自己聽見梅而的聲音了。」他搖搖頭,舉起一個半滿的酒瓶,狠狠
地灌了一口。
「別喝了,艾路特。"周梅生搶上前去,奪過他握在手中的酒瓶,"別喝了。」
艾略特怔怔地看著她,眼眸是混濁的威士忌色,"我八成是喝大多了,"他喃喃地說,"竟然開始看見幻影了!」
「我不是幻影。"她在他面前蹲下。
艾略特微笑了,"幻影竟然還會反駁我呢。」
「該死!"周梅生緊握住他的肩搖晃著,"好好地看著我,我不是幻影!」
他只是飄忽地微笑,像沒聽見她的呼喊。
她無法抑制心內的焦急,他竟然用酒將自己作賤到如此地步!
「誠介,是我。"她場高語音,"我是梅兒啊。」
「梅兒。"他低低地重複,眼淚沿著眼眶流下,"我在兩百多年前就失去她了。」
「可是你又找到我了啊,誠介。"她惶然高喊,眼淚亦開始奪眶而出,"你遵守了前世的承諾,在今世找到了我啊!」
「可是她不肯原諒我。我的梅地,她終於還是選擇離開我。」
「是我的錯,"她將沾滿淚水的臉頰貼住他的,"我不該再折磨你,不該在你受了這許多年的苦之後還這樣無情地對待你;是我的錯,該要求原諒的人是我。"她吻住
他冰涼的唇,將滿心的懊悔與眷戀盡付清這一吻,"吻我,艾略特,感覺我的存在。」
他沒有辜負她的熱情,雙手緊擁住她,熱切地吸吮她柔軟的唇。
好一會兒艾略特才鬆開她的唇,捧起她美麗的臉龐專註地凝視著。
「真的是你?梅兒。你回來了?」
灰藍色的眼瞳滿溢柔情,"我回來了。」
艾略特凝視她好一會兒,然後再次緊緊地擁住她,像恨不得將她整個人揉入體內,"你真的回來了。」他長聲嘆息,禁不住要抑臉感謝上蒼。
她偎著他的胸膛。
「你決定原諒我了嗎?梅兒。"他語調猶豫。
她長長地吐氣,"說什麼原諒呢?你沒有欠我什麼啊!」
「我冷落了你,辜負了你,甚至背棄了你--」
她揚起頭,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唇。"夠了,艾略特。你雖然曾經令我失望,可是你還了我二十年的悔恨,二十年的孤寂--還有兩百多年的念念不忘。"灰藍色眸干淚光盈盈,"我還能再要求你什麼?還能再怨恨你什麼?該說抱歉的人是我,我讓你受了這許多折磨--"她低會眼帘,語音哽咽,"只要一想到你每天是一個人在憶梅園裡--我就--"她終於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
「別哭了,梅兒。"他一時心慌意亂,急忙輕拍她的肩,"那都已經過去了啊。」
「你是不是總是像那晚一樣從惡夢中醒來--"她揚起盛滿痛楚的雙眸。
「沒有,沒有這回事。"艾略特否認,"你別亂想。」
「還有你在望梅台上題的詩--」
「別再說了。」他阻止她。
「那是什麼樣的感覺?艾略特,'半緣修道半緣君'--"她輕聲念著,忽然激烈地搖頭,"我不值得你如此眷戀,你不該為了我封閉你的心靈--」
艾略特用唇堵住她繼續自責,他深深地、深深地吻她。
「讓我們一起忘了那些好嗎?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他在她耳邊輕輕吹氣,氣息溫熱,"從頭開始,好不好?」
她定定地凝視他數秒,然後將頭埋在他胸前,無聲地流著淚,淚水逐漸沾濕他的衣襟。
「艾略特,你真的還愛我?"她細聲問著,語聲有著濃濃的歉意,"在我變了另外一個人,在我折磨你這許久之後,你還能愛我?」
「我愛你。」
她滿心承受不住的感動,再次揚起星眸,"我曾說過,希望懂得信任他人,懂得愛人的你再愛一次--我真幸福。
「只要你的靈魂不變,我愛你的心就永遠不變。"他溫柔地許諾。
她深吸一口氣,"我真傻,竟然到現在才了解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到現在才知道從前我強迫自己做的根本不是真正的我。
「梅兒--」
「因為怨你,因為怕再度受到傷害,"她搖搖頭,"我竟然還曾想藉資訊的力量征服世界,那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你只是因為怨我從前只想著征服銀河系--」
她輕聲同意,"嗯。我想那就是我的心結。」
「你曾說討厭梅琳,因為她讓自己成為一個男人的附屬品。」
「不是附屬品,她只是希望和心愛的人在一起而已。"她微微一笑,"她將旗下的艦隊交給他,是因為她知道他一直以征服銀河係為己志,他需要軍事力量,她想幫助他
--她只希望能以此換得名正言順陪在他身旁的權利。」
「她真傻。"艾略特嘆息。
「其實,我只希望你能看看我,能關心我--"她的神思像飄回了過去,眸光迷茫。
艾略特禁不住親她的頹,"你真傻。」
「我只想得到你。"她以頰緊貼他的手,"我愛你。」
「真的?"他的語音因又驚又喜又不敢確信而顫抖。
「嗯。"她玫瑰色的唇邊輕柔地盪起笑,"現在比從前更深愛你幾分。」
「嫁給我吧,梅兒。"他不能自己地擁緊她,"就穿你最喜歡的那套禮服,綉著梅花的那一件。」
她搖搖頭。
他一驚,"你不願嫁給我?」
「不.是不必再穿那一套禮服了。」她後邊的微笑加深,眸子里流轉著璀璨異常的光華,"我已經獲得了真正的自己,不必再以梅花明已心志了。」
他痴了,望著她唇邊那朵奪人魂魄的笑容,她這樣對他微笑。就像"梅琳皇后"唇邊抿著的神秘微笑,那株顛倒了兩世紀來所有男人心神的甜美微笑。
原來是因為他--到現在他方才恍然大悟。
那汪微笑是因他而蕩漾的。
終曲
終於,帝國女性們最後一個幻夢的泡沫也滅了。
在"眾人的侯爵"正式對外宣布婚事後,侯爵便再也不是每個女人都可以企求的風流浪子,他已經被套牢了。而且,依照他從不與已婚女性交往的原則,想在他婚後引誘他
出軌的女人恐怕也將會白費心機。
哎,為什麼?為什麼!
當軍神、冥王、皇帝,甚至侯爵都一一步入結婚禮堂之後,帝國的社交界還有什麼樂趣呢?想想看,還有誰能創造諸如"一向守身如玉、甚至被誤認為具斷袖之癖的皇帝對他國公主身旁的文官一見鍾情"、"從不跳舞的軍神將第一次獻給奧斯丁行星聯盟高級女軍官",或是"冥王子俱樂部當眾宣布以韓氏名下所有珍畫買下冰霜美人",甚至更刺激的--"侯爵為美色所迷,不惜眾叛親離也要為女兇手辯護到底"這樣讓人興奮莫名的超級話題?還有誰有辦法隨便做一件事就讓社交界諸紳士淑女們津津樂道上幾個禮拜?
真夠無聊的!最無聊的是這些人結婚之後,一對對都成了幸福夫妻的模範,生兒育女、平淡恬靜--幹嘛不來場外遇呢?皇帝與軍神也就罷了,他們原在婚前就不近女色,但連冥王與侯爵也跟著守身如玉起來,這簡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嘛!要不來場激烈的爭吵好了,冷戰也行。偏偏不論社交界如何瞪大眼睛、豎起耳朵,就是探不出一絲他們可能夫妻不和的端倪。唯一一次聖荷王國的麗薇公主來訪,傳出她與侯爵私下於"六月息"見面,後來卻證實周梅生也在場--真夠沒有意思的!
因此,帝國的社交界足足沉寂了好幾年,在宴會上總可以見到幾個人相互熱情地打過招呼、問過好,接著便陷入無話可談的窘境。所有人都在心裡暗暗詛咒,恨不得立刻發生一樁大丑聞提供閑聊題材;只可惜,醜聞得來不易。大伙兒只得胡拉些股票投資、運動比賽、最新的文藝創作,甚至討論起宇宙黑暗物質來了。一直到好幾年以後,人們的談話從黑暗物質轉到當前對此最有研究的天文物理學家身上。
那個幸運兒是誰?哈哈!就是喬雲與夕顏唯一的兒子,比父母還聰明絕頂上幾分的皇太子--喬石。
繼喬石之後,還有年紀輕輕便身兼服裝設計師與首席模特兒子一身,認為"幸好與其父一點也不像"的絕世美人賀天藍;及單憑一雙遺傳自母親的紫灰色眼眸綻出的冷冽
光芒便嚇退一宇宙艦艇求婚者的韓冰;最後,是那個繼承了其父的風流倜儻,笑起來像太陽神,卻在二十歲時立志成為浪人的"敗家子"--嘉柏烈-溫莎。
終於(諸紳士淑女們都暗暗感謝上蒼),社交界開始重新熱鬧起來了。參加大宴實會再也不是一件令人直想打瞌睡的無聊事,他們又可以再次享受熱情的打完招呼、問過好,然後相互交頭接耳的至高樂趣了。
至此,銀河的歷史又翻過了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