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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絕對是我一生中最為尷尬的時刻了。

我怎麼也沒有想到,我對肖大哥的感情,竟然會是在那樣一種情況下被揭露的。

當時的我,表現得像一個十足的傻子。

其實,我沒有必要說真心話的吧?雖然這個遊戲的名字就叫「真心話」,可是,偷偷撒謊的話,也沒有人會知道,對不對?

是了,我那卑微的綿長的單戀,別人——實在沒有知道的必要呵。

秦瑤於生不如死的那個晚上

時間彷彿靜止了。

橘紅色的柔光下,三雙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住她。她吞了一口唾沫,強力忍下胃部愈演愈烈的痙攣疼痛。

剛才的那一秒鐘,DIANA——真的問了那個問題嗎?為什麼……她竟會那麼問呢?

半是不解、半是窘迫地,秦瑤緩緩抬起頭,對上DIANA的那雙丹鳳眼。後者隔著圓形桌面向她舉杯,嫵媚一笑,頭一歪,然後飲盡杯中澄澈液體。

秦瑤心口一抽,恍然明白:其實,DIANA早就看出她對肖亞諾的暗戀情愫了吧?所以才會提議玩這個遊戲,DIANA根本就是故意耍著她玩、要她難堪而已。

而圓桌的另一邊,肖亞諾也在看著她。剛才聽到DIANA問出那個問題時,他臉上閃過片刻的震驚,但很快便恢復了如常的平靜。此刻,他只是定定地注視著秦瑤的眼睛——以一種透著擔憂的柔和神情。

秦瑤重重地喘出一口氣。這只是一個遊戲而已啊,只需要回答「是」或「否」,況且,沒有人會把答案當真的。她不怕,她才不怕呢……

「DIANA,玩笑開得過火了。」肖亞諾這時突然站起身來,「小瑤都快被你弄哭了。」他的聲音隱含責備。

秦瑤張大嘴,很想辯解:她……她哪裡有要哭的意思?可是一眨眼,卻立即有種什麼液體從眼眶中滑落,涼涼地順著臉頰而下。她不敢相信地吸了吸鼻子,然後挫敗地發現,鼻腔里發出嗡嗡的聲響。

真的哭了?這樣就哭了?自己好沒出息啊……她垂下頭,揉著眼不敢看人。這時一隻大手伸了過來,柔白紙巾橫到她面前,「把眼淚擦一擦,我送你回家。」她抬起頭,看見肖亞諾溫柔的眼睛,他像一個大哥哥那樣對她展開安慰的微笑。

肖亞諾掏出皮夾,抽了幾張百元大鈔放在桌面上,對DIANA正色道:「我先送她回去,改天聯絡你。」他臉上的神情很坦然,擺明了既不相信也不重視剛才那個胡扯的遊戲。

DIANA抿嘴一笑,沖他揚手,做出飛吻的姿勢,「開車小心。」

肖亞諾牽起秦瑤的手,想把她拉起來;下一秒鐘,他意外地發現,這丫頭坐在椅子上不肯動。

「小瑤,怎麼了?」他擔憂地擰起眉。她生氣了?DIANA口沒遮攔的玩笑,真的傷到她的自尊心了?

「我……」秦瑤啞著嗓子,這一刻,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她……真的沒有必要說出真心話的吧?

「……我是喜歡肖大哥。」

嘴唇像有自己主張似的開了又合。為著一個連自己都不甚明了的理由,她——竟然把那句話說出口了。

心情複雜的淚水,和著胸口的莫名酸楚,在同一時間襲擊了她。在這個沒人會在意的遊戲裡頭,傻瓜似的她——竟然選擇說真心話。

「小瑤?」肖亞諾驚詫地瞪大了眼。

這太令人意外了!他將不可置信的眼光投向那暗影里低頭流淚的小小人兒,「你說什麼?」

DIANA此時倒是表現得十分悠哉。她以手撐著下巴,笑盈盈地望著眼前一切;而身旁,她的小男友已經傻了。現在是怎樣的狀況?純情少女流淚真情告白?那被告白的男主角呢?呆若木雞、一無所知?

「我……真的很喜歡肖大哥。」秦瑤低垂著頭,雙手像麻花似的擰在一起,出口的聲音卻是堅定的,一字一頓,那樣認真,「一直很喜歡。從第一回在那幢高樓的辦公室里見到肖大哥,就喜歡上了。」

「小瑤你?」肖亞諾徹底呆住了。不得不承認,這是他近期以來所聽到最為震撼的一句話。小瑤說她喜歡他?!這個年紀輕輕的、個子小小的、根本不知情愛為何物的單純小丫頭,說她喜歡了他?這、這——「怎麼可能?」他直覺地脫口而出,然後看見秦瑤滿是淚痕的小臉上迅速閃過一絲受傷的神情。

秦瑤神態倉皇地手撐桌面站起身,不敢再看肖亞諾一眼。他方才不敢置信的驚詫表情——毫無疑問地令她難受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說出真心話呢?這只是一個遊戲而已啊,傻子才會當真,傻子才會相信……白痴,白痴!她是天底下最大的白痴!

「就說了我是白痴了……」丟下一句近似呢喃的低語后,她手捂著臉繞過他的身體,朝著餐廳的大門飛奔了出去。

肖亞諾立在原地,發了足足有半分鐘的怔,然後他猛然回神,「小瑤!」他神情複雜地看了DIANA最後一眼,就轉身毫不猶豫地發足追去。

DIANA頗為遺憾地把兩手一攤;身旁的男友望住她,半晌,臉色迷茫地低聲道:「DIANA,有的時候……我真的搞不懂你。」玩這樣一個遊戲——弄哭小女生,氣跑前男友,沒有人從中受益,何苦?

DIANA勾唇一笑,然後伸出手來,再度像捏寵物似的捏捏男友的臉,「親愛的,我最不需要的,就是男人懂我。」

肖亞諾疾步奔到餐廳門外,站在泊車的位置焦急地四下張望。入夜了,這繁華的路段上行人如織,紅男綠女在他面前魚貫穿梭;他眯起眼,看了又看,尋不見秦瑤的影子,心中頓時一沉:如果那丫頭在這夜色里迷了路,或是遇上了什麼危險,小唐絕對會殺了他……不,不必等別人來殺,他自己就會先殺了自己!

剛才的那一刻,小瑤流著眼淚說喜歡他,可是他那震驚莫名的表情有多傷人?他平素一向很擅長處理異性的告白,這次怎會做出那種愚蠢反應?他的無心,已然傷到她了啊!

肖亞諾伸手按住自己驀然抽痛起來的太陽穴,做了幾個深呼吸,心臟還是因焦慮而揪緊著。他掏出手機,剛要撥打秦瑤的號碼,手機卻自己響了起來。

他低頭一看,屏幕上閃爍著「譚芸蕙」的名字。此時此刻女友的來電,令他覺得心中更添一層煩躁,沒有多想地便按掉電話。

抬起頭來,他神情焦灼地望著那片霓虹夜色:這令人擔心的丫頭,到底跑哪兒去了?

秦瑤跌跌撞撞跑回家中,奔上樓梯;胃部的劇烈疼痛幾乎要殺死她,更別提心中那份屈辱的感受了。她掏出鑰匙打開大門,便沒有力氣再往前走一步了,雙腿一軟,在玄關上跪坐下來。她神態倔強地盯住地板上自己的毛絨拖鞋,一分鐘,兩分鐘……眼淚終於還是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她……當真是沒用的女生呢。表白不成功,只懂得逃走,只懂得躲起來哭。這樣的自己,難怪會被所有人當成小孩子看待,也難怪……不討人喜歡。

剛才,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表白」,果然是嚇到他了吧?他脫口而出的那句「怎麼可能」,徹底宣告了她的失敗和愚蠢。是啊,她那麼小,那麼傻,誰會期待她的愛呢?這份卑微至極的單戀,本來就不應該宣之於口的;說了出來,只會是自取其辱。

秦瑤呆坐在那片冰涼的地板上,默默地哭了一會兒,直到胃疼得再也受不了了,才慢吞吞地從玄關上爬起來,到廚房裡找葯吃。

她拉開櫥櫃的門,與此同時,急促而響亮的敲門聲自玄關處響了起來,伴隨著肖亞諾的急切喊聲:「小瑤,快開門!我知道你在裡面!」

秦瑤嚇得手一抖,一包剛拆封的養胃沖劑立刻自手中跌落,深褐色粉末灑了一地。

她連忙屏住呼吸。緩緩蹲下身子,悄無聲息地以手為掃帚、將那粉末攏起,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在經過了剛才那令人羞愧欲死的告白之後,她現在實在沒臉見她的肖大哥。

她沉默;門外也沉默。想來,他聽不到任何動靜,以為她不在家,就會離開了吧?

剛想鬆一口氣,敲門聲再度響了起來:「小瑤,開門!我剛才在樓下看見了,你客廳里的燈亮著!」

秦瑤一拍額頭,自己真蠢!「我……我已經睡覺了!」她抖著聲音喊。此時此刻,只要不見他,什麼都好。

「你再不開門,我就到樓下去找管理員拿鑰匙,他認識我。」門外的聲音開始帶上怒意。

秦瑤委屈地扁扁嘴,又想哭了。為什麼他非要見她呢?她已經丟不起那個人了啊……

呆了一會,她無奈地站起身來,雙手往臉上胡亂一抹,把眼淚抹掉了,然後挪著步子去開門。

門才一拉開,肖亞諾高大的身形立刻沖了進來,順手拍掉她依舊抓著門把、企圖把他攔在門外的小手,「為什麼不開手機?!你是想讓我擔心死對不對?!」他黑著臉,沖瑟縮在門后的小人兒吼道,「如果你跑丟了,我到哪裡去找一個妹妹來還給小唐?」

「我……」秦瑤囁嚅著說不出話來。看來肖大哥所擔心的,和她所擔心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她的告白,竟然完全沒能影響他的心情、令他感到絲毫的困擾嗎?

這時肖亞諾眼尖地看到了她手上抓著的胃藥包裝,「你胃疼?」他立時凜起濃眉,「疼了多久了?」

「沒……沒有啦。」她連忙把那包裝紙藏到身後。胃部此時突襲來一陣痙攣,好像故意要戳穿她的謊話。她臉色一白,疼得躬起了身子,蹲到地上。

肖亞諾瞪著面前突然矮了他半身的蜷縮人影。都疼成這樣了還在嘴硬?「小瑤,起來,我們去醫院。」他也蹲下身子,伸手要扶她。

「不要……」秦瑤推開他的手,連連搖頭。

「小瑤,別惹我生氣,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他板起臉,加重語氣。

可是她把頭埋進膝蓋里,聲音開始帶上委屈的嗚咽:「我已經喝過葯了……我沒事了,不想去醫院……嗝!」最後那一聲滑稽的異響滑出口腔,是因為反胃。

肖亞諾沒轍了。他發現自己真的很不擅長應付淚眼汪汪的女人,尤其是面前這麼個哭到打嗝的小小女生。他嘆了口氣,語氣放柔了,「好好好,不去醫院。我扶你到床上躺下來,好不好?」

秦瑤呆了一呆,然後緩緩點頭。雖然感覺很丟臉,可是此刻他關切的語調,仍是令她覺得心頭暖暖的。

肖亞諾扶著她進卧室躺下。她很乖,臉蛋上雖然掛著淚,卻沒有再打嗝。

把棉被拉高到她下巴的位置,他抬腕看錶:現在已經是夜裡十點了,「我再待一個小時,等你睡著了我再走。如果疼得厲害,要告訴我,知不知道?」

「嗯。」她乖順地應聲。到了此刻,已經不敢告訴他,其實胃藥都灑在廚房的地板上,她根本沒吃。

肖亞諾在床頭坐下來,順手抓了本雜誌翻看,裡面大眼櫻唇、長腿九頭身的漫畫少女讓他大皺其眉。這就是她們小女生喜歡的東西?

秦瑤半閉著眼,從濃密睫毛的縫隙中偷偷窺著他:他看起來神情好自然,一點兒也沒有被表白之後的尷尬。可見,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真的很渺小呵。他一定只當她是小孩子瞎胡鬧吧?或者是思春期少女的痴心妄想,不值得予以重視?

她沮喪地想著、想著,眼皮漸漸沉重,終於完全耷拉了下來;在陷入黑暗之前的最後一秒,手機的和弦鈴聲猛然響了起來,將她驚醒。

她睜開眼,看見肖亞諾低頭從衣袋裡掏出手機,「什麼事?」他的語氣有些潦草。

打來的人是誰?

過了片刻,她又聽見他說:「沒和她在一起,你不要胡思亂想。」

秦瑤吐了吐舌頭,原來是肖大哥的女朋友打電話來查勤了。她忍不住出聲:「肖大哥,我沒事了,你回去吧。」

話音剛落,就見肖亞諾眉頭一皺,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兩秒鐘后,他關掉手機,回頭沖她苦笑,「好了,我今晚恐怕要在這裡過夜,待會去找小唐的睡衣來穿。」剛才在電話里譚芸蕙憤怒的話語幾乎是破釜沉舟了,因此他毫不懷疑這次他與她之間的冷戰將會比往常維持得更久一些。

「怎麼……是譚姐姐誤會了什麼嗎?」秦瑤連忙撐坐起身,「那快回去,把事情解釋清楚啊!」她立刻著急了,全然忘了方才的尷尬。

「這事我會處理,你躺下,乖乖睡。」肖亞諾顯得不甚在意,將她按回床榻。譚芸蕙總是這樣無端猜疑,他也煩了,懶得費神解釋。

然而秦瑤卻沒心思睡覺了。她躺在床上,以仰視的角度望他。床頭燈的光亮很柔和,淡淡橘色把他輪廓分明的側臉襯得越發溫柔起來。在她的記憶中,他總是很好看的,像殿堂里的油畫,像高枝上的絨花,她一直仰望著、仰望著,卻從來夠不著。即使是表白了,也像小石子丟入汪洋大海,難以察覺的輕淺漣漪過後,一切歸於平靜。

她,還可以繼續單戀他嗎?這份幽微情感,已經被他知道了,也被他忽視了啊……

「小瑤?」肖亞諾的聲音驀然響起,她嚇了一跳,然後發現他正盯著她看。

「睡不著嗎?」他溫柔地問,「既然睡不著,願意和肖大哥談談嗎?」

談、談什麼?秦瑤的臉頰瞬間爆紅。談剛才在餐廳里發生的事嗎?不要,她永遠都不想談那個!她連忙把棉被拉高到頭頂,蒙住自己,打算做鴕鳥,「我……馬上就睡著了!」

「小瑤!」肖亞諾好氣又好笑,探身上前,扯下她蒙頭的棉被,「你不可能躲我一輩子。」

失去了棉被的掩護,她更是羞窘萬分,又不能在床單上挖個洞鑽進去;只好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的凹陷處,嗡聲嗡氣地說:「肖大哥你說吧,我……我聽著。」

肖亞諾感到好笑,忍不住搖了搖頭。真特別的談話方式呵。這丫頭剛才勇敢地在外人面前宣布喜歡他,現在卻羞成這樣。

不知為何,此刻回想起在餐廳時的情景,他竟覺得心裡有一點暖融融的。也許是太久沒試過被小女生暗戀了。青春歲月,已經離他太遠。

「好吧,你就這麼趴著。我說,你聽。」他清了清喉嚨,似在尋找合適的開場白。

在這短暫沉默的當兒,秦瑤緊張得快要暈過去了,兩手悄悄抓住被角,連呼吸都深重起來。他……究竟要說什麼呢?拒絕她?不用想了,一定是要拒絕她吧?

「小瑤,關於今天你說喜歡我的那件事——」肖亞諾說著深吸了一口氣,而後緩緩道出,「我覺得很高興,也很感謝你的心意。」

呃?秦瑤愣住:這樣禮貌的話語——是接受還是拒絕?

然而他的下一句話很快給了她答案,「可是,肖大哥不能接受你的這份心意,很抱歉。」

她沉默地趴著。雖然是意料之中的回應,可她仍然覺得心臟像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似的,悶悶的好難受。

「小瑤你今年才20歲,還很年輕,也許你還不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喜歡。也許你看見肖大哥每天穿西裝打領帶,開名牌車去上班,覺得肖大哥很神氣,就以為你喜歡上我了。」說著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實肖大哥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神氣,肖大哥的生活里也有很多不如意。有許多事情,你還太小看不到、也看不透,所以不要輕易下結論說喜歡。」

秦瑤靜悄悄地聽著。她的沉默,有一瞬間甚至讓肖亞諾以為她睡著了。然而她沒有;她聽得很認真,認真到幾乎要生氣了。他所說的這些根本就不是真的!

沒錯,她是年少幼稚,傻乎乎的什麼都不懂;可是沒有誰比她更懂得默默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她對他的單戀情結,從初見他那一眼就在心中紮下了根,日後悠長的歲月里,不曾停止片刻,不曾消減半分。她知道自己不夠了解他,所以每次都盼著與他見面,聽他說話,悄悄記下他近來生活點滴,然後在當晚的日記中複習。

不是每一個人,都曾像她那樣每晚在燈下流著眼淚寫日記;不是每一個人,都曾像她那樣傻到去偷拍情敵的照片;也不是每一個人,都會為了一個能和他見面的愚蠢理由而強迫自己灌下那要命的辣椒醬,結果搞得自己胃痛難當,趴在床上起不來。她的愛是很卑微渺小沒錯,可是她也一直在努力呀!為什麼他要否定她的愛呢?難道因為年幼,因為閱歷不夠,她的愛情就不算是愛情嗎?

秦瑤用手偷偷地壓住那陣陣抽痛的胃部,抽息了一下,輕聲反駁道:「我……從來沒有覺得肖大哥是很神氣的人。」

「哦?」肖亞諾愣了一下,隨即低笑出聲,「那是我把自己想得太偉大了,我道歉。」

「我……只是很單純地喜歡肖大哥這個人而已。」微暗的燈光中,她輕輕地、慢慢地、但語氣堅定地說著,「喜歡就是喜歡,和你是不是很神氣、是不是開名牌車沒有關係。我喜歡肖大哥,喜歡看你笑的樣子;喜歡聽你和姐姐、姐夫他們開玩笑時說的話;喜歡你一直很寵我、對我好;喜歡你現在陪著我,明知道我說的話很幼稚,卻還是認真地在聽。喜歡一個人……不應該是很單純的事嗎?為什麼一定要有理由呢?我在乎的……一直只是肖大哥本身而已啊!」

「小瑤……」肖亞諾沒有想到會從她嘴裡聽到這樣一番話,他不禁怔住了,又有些微的動容。原來這個看似呆愣愣的小女生……竟是以這樣一種純粹而深刻的心情在戀慕著他。他沒想到,實在沒想到啊……

過去他只知道,戀愛憑感覺,也講條件;不然譚芸蕙不會巴住他不放。他沒有想過,有個女孩可以從不牽他的手,從不吻他的唇,從不向他索取什麼,卻一直默默關注他、愛戀他。什麼時候,他的笑,他說的話,也變成有價值的東西了?他不能理解。但在這傻丫頭心目中,那些卻都是彌足珍貴的。

肖亞諾坐在床頭,生平第一次覺得嗓子眼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心中有很多感慨,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低下頭,望著趴在枕頭上縮成一團的秦瑤。不得不承認,這丫頭對他的感情,確實讓他感動了。

「肖大哥你一定覺得我很傻吧?」秦瑤吸了吸鼻子,不意外地發現自己的聲音又變得嗡嗡的。真沒出息呵,說著說著,她怎麼又要哭了?「我……其實根本就配不上你,還在這裡痴心妄想,說些會惹人恥笑的話。我……我真差勁!」她說著把臉壓到枕頭底下,想逃遁這羞窘狀況;然而,一雙有力的大手卻伸過來,捉住她的雙肩,把她抱起來,強迫她翻身面對他。

肖亞諾望住秦瑤紅紅的眼睛和紅紅的鼻頭,這一刻他知道:他對她雖然沒有男女之情,可是他很喜歡她,也心疼她的眼淚。他搖了搖頭,伸手將她腮邊的淚水抹去了,柔聲道:「不是這樣的,小瑤,是我配不上你。你還年輕,又這麼漂亮,大學里會有很多優秀的男生喜歡你;而我——我已經太老了。」這話是真心話。的確,他的成熟世故,又怎麼配得上她的單純美好?她的感情,太純太真了,他接納不起,怕玷污了那份痴心。

「你……你一點都不老啊,你很帥!」秦瑤抬起淚汪汪的眼,急聲反駁。在她心裡的他,一直都是完美無缺的。

「謝謝你誇我帥。」肖亞諾忍不住失笑,但心裡,也因為她稚氣的話語而感動著。他想了想,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對她攤開手掌,「這樣吧,我們來一個約定。你在大學里要好好念書,多參加社團活動,多交朋友。如果可能的話,找個不錯的男孩子來談一場戀愛,但要保護好自己,別讓自己受傷。」他說到這裡,頓住語聲,「暫時就這麼多要求,能做到嗎?」

秦瑤瞠著圓圓的大眼睛,盯著他溫柔的神情看了片刻。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說,但仍是乖巧地把手放入他掌心,「能做到。」

「很好。」他讚許地摸了下她柔軟的發,繼續道,「如果都做到了,等你大學畢業的那天,而肖大哥又恰巧還沒結婚的話,我們就交往看看,好不好?」

秦瑤眼神一亮:什、什麼?交往?!她真的從他嘴裡聽到「交往」兩個字了嗎?心臟漏跳一拍,她激動地立刻坐起身來。

然而很快地,她的眼睛又黯淡了,「可是我還有三年多才畢業呢,那時候你一定早就結婚了。」小聲地抗議。

肖亞諾笑彎了眼。這丫頭還挺較真的。其實他只是為了哄她開心才這麼說的,不過,既然她提出質疑了,他也就樂得繼續哄她:「那好,肖大哥答應你,三年之內不結婚,這樣行了吧?」說著他自嘲地勾唇一笑。看來,為了哄小妹妹開心,他做出的犧牲還真不少;小唐改天絕對應該買份大禮謝他。

不過此刻,看到秦瑤掛著淚痕的小臉終於由陰轉晴,他心中還是浮起寬慰的滿足感。伸出手愛憐地撫了撫她的頭,道:「好了,太晚了,睡吧。我今晚在你家客廳沙發上睡一夜,無家可歸真可憐,是不是?」說完了他摸摸鼻子,懷疑自己也大腦短路了,竟然開始用頗為卡通的語氣說話。

秦瑤被他逗笑了,心裡甜絲絲的。雖然理智上十分明白他所說的那個「約定」只是哄她玩而已,她仍然輕易地就高興起來。她坐起身,「那,我替你找姐夫的睡衣!」她立刻變作殷勤好客的小主人,要忙著招待客人。

「謝謝,不用了。」肖亞諾走到門外,回身沖她一笑,「你姐夫和你姐姐這麼恩愛,穿他的睡衣……我怕我會有心理障礙。」

「哦。」他的玩笑令她臉上微微一紅。乖乖躺下,蓋好棉被,輕聲說了句「晚安」,便帶著甜笑閉上眼。

手腕上微涼的觸感,來自於他送她的那條水晶手鏈。她關掉床頭燈,鏈子在黑暗中發出淡雅的光華。她把手塞入被窩裡,蒙住那光亮,然後竊竊地笑了。

「晚安。」肖亞諾替她關上卧室房門。轉了個身,將背抵在門板上,他心中暗嘆:今天還真是多姿多彩的一天,跟女朋友吵架,被小妹妹告白,遇上前任女友和她的新任男友,最後還指天發誓三年之內不結婚……他想到這裡,又忍不住笑了。三年之約,雖然很扯,但也挺有意思,不是嗎?

怕只怕,那麼可愛的丫頭,等不到三年就會給人追走咯。肖亞諾聳了聳肩,窩進小唐家的寬大沙發中,不一會便沉入了夢鄉。

然而未曾想,翌日回到自己家中,肖亞諾卻見到了令他驚掉下巴的一幕——

譚芸蕙走了。

玄關的鞋柜上貼著一張黃色便條紙,上面簡潔明了地寫著五個大字:我們分手吧。

肖亞諾苦笑著把那張便條撕下來。以前他一直覺得譚芸蕙的性格隱忍而柔順——說穿了就是沒性格,想不到她分起手來還真乾脆。

而他感覺——還蠻意外的。

他踢掉鞋子走入客廳,在沙發上坐下來,開始發獃。要說完全不鬱悶是假的,畢竟兩人交往了半年之久。但——很奇怪的,他發現自己竟然絲毫不想去挽回這段感情。也許,他是真的沒有用心愛過她,平白耽誤人家半年青春——這樣想想,被甩也是活該呵。

十五分鐘后,為失敗的感情默哀完畢,他起身為自己泡了杯咖啡,再放熱水洗澡。這些事原本都是女友在做,現在她罷工了,他只得自己動手。他搖了搖頭,再度暗罵自己活該。

然而,當肖亞諾走到卧室拉開衣櫥、準備拿出換洗衣物時,他那句卡在嗓子眼裡的「活該」,便再也說不出口了——

他吃驚地瞠大眼,發現自己所有的襯衫、西褲、領帶全都被剪成了長條狀,亂七八糟地塞在柜子里。成堆破布的最頂端,放置著一張A4列印紙。

「不會真的這麼狠吧?」肖亞諾喃喃自語著,把那張紙拾起來看,只見上面用黑粗體字羅列著三句話——

一,你的副卡在我這裡,未來三年中,我要確定這張卡一直可用。

二,我要換工作,需要你的推薦信,辭職報告假期過後會放在你桌上,請儘快找人接替我的工作。

三,肖亞諾,你去死吧!

肖亞諾瞪著那張紙,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過去他最欣賞譚芸蕙的一點,就是她頭腦清晰冷靜、做事條理分明。她一直是個優秀的助理;瞧,眼下他手上這張紙不就是最好的證明了?原來,在一段愛情的開始和盡頭,女人——都是可以不顧一切的。

他在衣櫃前頹然地坐了下來,「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是他此刻最真實的心情寫照。他想,他迫切需要新的衣服和新的助理,可是,今後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都不再需要新的女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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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戀太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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