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什麼都忘了
奇雲山山頂,偌大的奇雲殿前空空蕩蕩,只有一個身材瘦削,面龐白皙的中年男子翹佇立。忽聽半空之中「喀拉!」一聲悶響,一個銀色光碟自雲端現出,光碟中人影一晃,一個錦衣華服,相貌姣好的少婦已經落在殿前。
「嵐姑,您來了。」中年男子快步迎上。
「方總管,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你怎麼才告知我?」少婦劈頭就是一句質問,把個中年男子問得臉上一白,連忙賠笑道:「其實……少宗主原本得的只是小病,所以我就不想煩勞您了,沒想到……」
「什麼小病大病的,我不是早就關照過你,岳兒哪怕有個頭疼腦熱也要立刻告知我么?」少婦邊說邊往殿內走,腳步迅捷異常。「現在情形怎麼樣了?岳兒有沒有醒來?」
「少宗主昨天晚上就醒了,其它都好,就是……就是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
「什麼?」少婦一下子站住腳步,回頭驚訝地瞪著方總管,「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所有的事情都不記得了嗎?」
「好像是的……」
「那就是說,他連我這個姑姑也不認得了?」
方總管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囁嚅道:「是的……不過,昨天一晚上我都在跟他說過去的事情,所以……他現在……」
「他現在知道有個姑姑了,只不過還不知道這個姑姑長什麼樣子,對吧?」少婦的眼神明顯是要吃人了。
「是的……」方總管避開少婦的目光,低頭使勁擦汗。
「等會兒再跟你算賬!」少婦腳下裙擺一動。整個人已經遠在十幾丈之外。跟著又是幾個瞬移。眨眼地工夫便到了大殿後側地一間屋子跟前。
「岳兒。你沒事吧。」一把推開房門。人還沒進去呢。少婦便大聲喊了起來。
屋內光線有些昏暗。一張漆木大床上半躺著一個臉色蒼白地少年。原本似在閉目養神。被少婦地喊聲一驚。身子一歪差點從床上滾下來。
「哎呦。我地小乖乖誒……」少婦一步跨到床前。伸手就將少年抱在了懷裡。「心肝誒。肉肉誒。你好點了沒有?」
年伸了伸脖子。目光在少婦臉上來回掃著。表情既茫然又尷尬。
「怎麼?真不認識你姑姑了?」少婦一把摟緊了少年。豐滿地胸脯一下就頂在了他地鼻尖上。「快說。到底認不認識姑姑?」
「汩汩……」少年的喉嚨里出了吞咽唾沫的響聲,蒼白的臉上泛起兩大坨紅暈。「呃……我……」
「要死,真的什麼都忘記了。」少婦捏住少年的下巴,把臉湊到他面前。「那你現在看清楚了,我就是你姑姑齊向嵐。你爹媽死的早,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的。所以我其實就是你的娘,聽明白了沒?」
少年獃獃地望著齊向嵐那張極具風韻的標緻面龐,半晌才「哦」了一聲。
「哦你個頭啊,快叫姑姑!」齊向嵐一跺腳,豐胸跟著一陣亂顫。
少年又咽了口唾沫,不過臉上的紅暈卻已消失不見,一雙烏黑亮的眼珠子轉了轉,嘴巴一咧,喊了一聲:「姑姑。」
「哎!我的小乖乖。」齊向嵐頓時笑成了一朵花,低頭在少年額頭上使勁親了一口,隨即把他往床上一按。「好好躺著,病沒好不許起來。姑姑這幾天就陪著你,順便幫你把家裡收拾一下。」
剛剛進屋的方總管一聽「收拾」兩字,額頭上的汗立馬又下來了,轉身就要往外走,被齊向嵐叫住了:「你去哪兒?」
「我去拿賬本。」方總管擦著汗道。
「我不要看賬本,我要見那幫不爭氣的傢伙!」
「是是,我這就去叫。」方總管一溜煙地跑了。
半個時辰之後,齊雲殿前殿內熙熙攘攘擠滿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全都穿著奇雲宗的玄色長袍。年長者都在兩側椅子上坐了,年少的則貼著牆根站成了兩排。殿內的空氣有些渾濁,人聲也頗鼎沸,不過當齊向嵐的身影出現的一剎那,所有的聲音都戛然而止,整個大殿內靜得連根針掉下來也能聽得見。
「你們捨得出來見我了?」齊向嵐往座上一坐,一雙美目從左至右緩緩掃過。「明知道今天我會來,一個個都跟老鼠似得藏起來。怎麼?我是鬼啊?見我一面你們都會死啊?」
所有人齊刷刷地擦汗。
「我告訴你們,這回我是下了狠心了,不把這家裡收拾得像個人樣,我就不走了!」
「撲通!」幾個老頭身子一歪,栽倒在地。
「德性!」齊向嵐白了老頭們一眼,目光轉向那些少年。「你們哪,小小年紀就不學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平時都在幹嘛,岳兒就是被你們給帶壞的!現在他病得那麼重,也是被你們給害的!」
「撲通!撲通!」兩邊的少年也一下子倒了好幾個。
「方總管!」齊向嵐回頭喊了一聲。站在後面的方青松立馬應了一聲:「在!」
「我還是決定看賬本了,總賬分賬都要看!」
「撲通!撲通!撲通!」老老少少倒下了一大片……
……
一輪彎月掛在夜空,月光如水灑落庭院,齊岳身披一襲輕裘坐在躺椅上,左手拿一碗葯,右手拿一個桃子。桃子已經吃掉了大半,葯還沒喝一口。
「少宗主,葯再不喝就涼了。」方青松站在一旁,輕聲提醒道。
齊岳點點頭,把葯往地上一倒,把空碗往方青鬆手里一塞,笑道:「既然涼了,就不喝了。」
「呃……」方青松獃獃地看著手裡的空碗,半晌才醒過神來。「少宗主……」
「行了,你也該去休息了。」齊岳擺擺手,見方青松並沒有要走的意思,便又道:「從今天起,我不喝葯了,你也不用時時刻刻都跟著我,我沒事了。」
「那可不行,嵐姑……」
「姑姑那邊我會和她去說,你就不用操心了,去吧。」齊岳又揮了揮手。
方青松怔怔地看著齊岳,表情就像是見了鬼一樣,良久才「哦」了一聲,捧著空碗轉身走了。
「知道你很驚訝,其實我也很驚訝,我怎麼會到了這麼個鬼地方……」望著方青松遠去的背影,齊岳喃喃自語了一聲,抬手把剩下的半個桃子塞進了嘴裡……
……
兩天之後,齊向嵐終於把奇雲宗這大半年來的賬本都看完了,結果是四大分門長老統統被她罵了個狗血淋頭。
「方總管,這麼多的假賬送到你手上,你就一本看不出來?你是瞎子啊?」罵完長老,自然就輪到方青鬆了。
方青松垂頭站著,臉上的表情既尷尬又無奈。
「別裝出一副可憐相給我看!你不想得罪人,你想做好好先生,那奇雲宗怎麼辦?奇雲宗倒了怎麼辦?」齊向嵐一拍桌子,把方青松嚇得一哆嗦。「以後再這樣睜一眼閉一眼的做事,就給我捲鋪蓋滾蛋!」
「是是……」方青松習慣性地抬手擦汗,但額頭上乾乾的,汗早就被嚇沒了。
「你們!「齊向嵐一指四個長老,「賬本我也不要你們重做了,自己吞沒了多少就給我老老實實地吐出來,誰要是再敢耍滑頭,別怪我六親不認,把你們統統趕出奇雲宗!」
「是是……」長老們齊刷刷地擦汗,但和方青松一樣,額頭上也是乾的。
「都滾吧,看著你們就心煩!」齊向嵐一揮手,長老們如蒙赦令,轉身就跑。方青松也想跟著一起開溜,卻被齊向嵐叫住了:「你別急著走,有事和你說。」
「是!」方青松連忙走了回來。
「後天就是岳兒十六歲生日了,你有沒有和他交代過元界的事情?」
「他得病之前,我是交代過好幾次了。但他病過之後,我還沒來得及交代。」
「我就知道是這樣,行了,這事還是我去和他說吧。不過我等不到後天親眼看著他進入元界了,宗門大會明天就開了,我和夫君必須趕去赴會,所以後天你一定要守在岳兒身邊,千萬不能出現任何差錯。」
「您放心,肯定不會出事。」
齊向嵐看了方青松一眼,語氣稍稍緩和了一點。「你辦事,我其實一直都很放心。不過你也知道,岳兒打小心智就有些蒙昧,學任何東西都要比別人慢半拍,如果那天他不能順利地進入元界,你得有點耐心好好教導才是。」
方青松點點頭:「明白!」
……
晌午的日頭高高掛著,齊岳的房內人聲嘈雜,幾個少年正圍在他身邊大獻殷勤。
「老大,看你今天氣色不錯,不如一會兒下山耍一耍去?」
「是啊是啊,你已經有大半個月沒下山了,那春香園裡小妞全都想死你了咧。」
「這樣吧,我們還是老規矩——上午皮包水,下午水包皮!」
「包皮?」齊岳一愣,「什麼包皮?」
「哈哈!」少年們狂笑,「是水包皮,就是泡澡啊!皮包水則是喝早茶,老大,你不會真的什麼都忘記了吧?」
「呵呵,我還真是什麼都忘了。」齊岳曬然一笑。
「那你現在還記得起我們都是誰嗎?別剛才跟你說過,一轉眼又都忘了吧?」
「那怎麼會忘。」齊岳一舉手裡的玉如意,指著正對他而坐的一個胖子道:「你叫鍾家樂,是鍾大長老的兒子。」
「嘿嘿,沒錯。」胖子一抹臉上的肥油,樂呵呵地點頭。
「你叫王元,是王二長老的兒子。」玉如意又指向胖子左邊的黑瘦小子,隨即朝上一抬,越過胖子頭頂點了點他身後的一個白面少年,「你叫顏少卿,是顏三長老的兒子。」
「是是,一點都沒錯。」王元和顏少卿連連點頭。
「還有你!」玉如意一個轉向,指向胖子右邊的一個魁梧少年。「張全,張四長老的兒子。對吧?」
「對對!」
「行了,既然你們這麼殷勤,我也不能掃興不是?那就——水包皮去吧!」齊岳一扔手裡的玉如意,剛要從椅子上站起來,就聽屋外傳來一個嚴厲的女聲:「是誰在蠱惑你去水包皮啊?」
「嵐姑!」少年們一聲驚呼,剎那間爭先恐後地往床底下鑽去,胖子鍾家樂慢了一步,只來得及擠進去半個身子,露了個大**在外邊。
齊岳忍住笑,轉身過去打開了房門。「姑姑,您來了?」
「唔。」齊向嵐綳著臉點點頭,目光往房裡一掃,就看見鍾家樂的**了。「要藏就藏藏好,別露個腚子在外邊。真是跟你爹一個德性,做事從來都是顧頭不顧尾!」
鍾家樂一聲不吭,就當沒聽見。
「姑姑,別管他們,您找我有事嗎?」齊岳一抓齊向嵐的手,微笑著說道。
齊向嵐的目光轉向齊岳,臉上的表情瞬間溫柔起來。「是有事,你跟我來。」
娘倆兒手牽手往齊雲殿西側走去,那邊是庫房,也是齊雲殿把守最森嚴的地方,剛到門口,兩個壯漢便迎了上來,恭恭敬敬地喊道:「嵐姑!少宗主!」
齊向嵐微微點頭,吩咐道:「看好大門,別讓任何人進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