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是與否的二元追索
尤只虎被這群陌生大漢連拖帶拽地拖著,安冬也如影隨形地跟在身邊,只不過那群大漢看不見她罷了。尤只虎根本沒有精力去問這些人要帶他到哪裡去,只是感到頭暈目眩,連連嘔吐,呼吸困難,不斷地呻吟。
安冬見他難受,一邊跟著這群人跑,同時在一旁說著話,想分散他的注意力:「你不要怕。剛才你從門內直接看見門外的場景,這個功能出了正常人的能力,也使你的身體負荷了。正常人的大腦耗氧量佔到身體總耗氧量的四分之一,剛才你直接讓視覺投射到門外時,大腦瞬間的耗氧量達到了整個身體的四分之二。身體其他器官立刻因為缺氧而變得很難受。現在沒事了,你越放鬆,恢復得越快。」
尤只虎此時被人拖著進電梯、下樓、上車,全無感覺。只知道自己完全沒有能力控制這一切,而四肢肌肉的陣陣緊縮,內臟器官的起伏翻騰,使他難受得真想死了算了。
好在安冬幾句話,讓他注意力有所轉移,特別是安冬的幾句專業術語,立刻讓他的思維也開始跟進,迷迷糊糊地對安冬說道:「正常人對潛意識的運作不過百分之二,這百分之二的功能所需要的能量,是身體肌能基本可以滿足的。過這百分之二的使用,如果沒有及時的能量補充,哪怕是一瞬間,都會讓身體的能量供應感到緊張。所以我現在很難受……。」
他隱隱又覺得這話不全對,暗道:「我的難受,大概也源於剛才的行為太突然,沒有在潛意識中事先設定能量補足機制……。」
但他知道要打破身體肌能的慣有運轉方式,重新建立一套新的能量供應和消耗循環機制,無疑要對潛意識裡面的諸多觀念進行顛覆性改變,那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完成的。越想越複雜,越想越亂……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身邊的大漢見他自言自語,也不理會他,只是覺得這人古怪。
安冬聳聳肩,雙手一攤,笑道:「那我消失一會兒吧,讓你的大腦輕鬆一下,拜拜,呆會兒見。」話一說完,她立刻消失不見。
果然,安冬這個形象一消失,代表著他潛意中的功能運用,又少了一些,大腦的能耗負擔又減輕了不少,渾身上下,竟在數十秒間就感到通暢了許多。剛才太累,他這一輕鬆,立刻沉睡了過去。
有哥們兒昨天看了故事的前面部分,急道:「偶自從上次看了你那本爛書,浪費了三年青春,這三年偶紮實地準備了一些佛道專業知識,準備對你小子痛下殺手,沒想到你被人罵得多了,經驗豐富,提前轉換概念,現在改說啥潛意識了……呃,你還是先說說這潛意識是啥東東吧?好不好?」
趁著尤只虎睡過去的這會兒,偶們先補充一下這部分內容。凡是偶們用于思考、邏輯、推理部分的大腦運動功能,偶們一般都稱為意識,也稱為顯意識。除此之外,潛藏在我們一般意識底下的一股神秘力量,也就是相對於「顯意識」的另一種意識功能,我們稱之為潛意識,又稱「右腦意識」、「宇宙意識」。
別以為這就是對潛意識地標準定義了。因為人類對潛意識地了解極為有限。這種定義也是非常有局限性地。非常片面地。一種無奈之下地暫時定義。只不過為了說明有這樣一個功能性地東東在。總得給他取個名字吧。什麼潛意識是越三度空間地高度空間啊。什麼潛意識是一種萬能工具啊。諸如此類。都是人類至今為止。在對其探索過程中地暫時理解。至於這潛意識有什麼樣地功能。能力含蓋範疇有多廣多深。故事中會慢慢地一步步交待出來。
或許是因為前些日子大腦運轉得太累。尤只虎這一次睡得極深。中途被人帶著換車、上飛機、下飛機、又換車。完全沒有感覺。只是呼呼大睡。
待得他醒來地時候。見到自己正坐在一張極舒服地沙椅上。面前一張橢圓地大桌。房間光線很明亮。他坐直身子。再張望一下。卻見大桌旁還坐著其他人。
他忽然見到一旁有個熟悉地面孔。忍不住叫道:「程歡。你也在這裡?我前些日子在催眠狀態下。還想起過你地名字呢。」他本想說:「當時我在一個夢中套夢地場景中。聽說你被人殺了。」但畢竟知道這話不中聽。便沒有說出來。
那叫程歡地矮個子男人。年紀四十來歲。一頭短。面目稜角極其分明。一看就非常精明。此時見尤只虎醒過來。他嘿嘿兩聲。笑道:「你醒了啊?你可真能睡。」這人一身褐色夾克。裡面一件T恤。看起來很有精神。
尤只虎在這個陌生地環境中。乍見熟人。倍感親切。立刻轉過身去。對程歡示好:「程哥。咱們可是好久不見了。你可是esp研究地前輩啊。怎麼長時間都沒見你表新論文啊?沒有你地指導。咱們後學晚輩地研究。可就沒有方向感了。咦。你怎麼也在這個地方?這是哪兒?誰把我帶過來地?」
他自覺這些馬屁拍得太拙劣,但他實在找不到更好的話來套近乎了。
程歡搖搖頭,唾了一口,罵道:「這是你的真心話么?你需要我這樣的前輩來指導你么?你這些年表了一大堆狗屁論文,把esp領域各大雜誌的版面都占完了,還想到過我這樣的前輩也需要混飯吃的么?你在學術界那麼囂張,逼得老子改行,你知道不?」
尤只虎見自己的馬屁被人揭穿,有些不好意思,趕緊做出一本正經的樣子,對程歡道:「程哥,我對你的尊敬,可是真心的。」
程歡一聽這話,更是火大,立時痛罵:「你小子臉都紅了,明顯在撒謊,還敢說你是真心的?!」
尤只虎見被人徹底識破,嘆了一口氣,自嘲道:「這個……被人揭穿謊言,心中慌亂,情緒緊張激動,反射性地引起人體交感神經興奮,去甲腎上腺素等兒茶酚胺類物質分泌增加,從而使人的心跳加快,毛細血管擴張,臉自然會紅啦。沒經過特別訓練的人,終歸是很難掩蓋潛意識引的微細表情。這屬於突事件,哪是意識上的理智行為可以控制得了的?程哥,這你可不能怪我。」
他言下之意,似乎在說,其實我是真心想騙你,但最終沒能騙過你,是因為有些客觀障礙是我無法跨越,你可不能怪我撒謊不夠專業,畢竟我已經儘力了。下一次我騙你的時候,一定做足準備功夫,不讓你失望。
程歡一楞,沒想到尤只虎直接坦承,甚至還習慣性地對自己的行為進行分析解釋,一時哭笑不得。
他看著尤只虎低著頭反省的樣子,長嘆道:「你這個書獃子,難怪你這麼年輕,就能比同行做出許多驚人成就,你確實比普通人更加專註呢。」
程歡見他對自己少了敵意,趕緊道:「程哥,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這是什麼地方?你怎麼也在這裡?」
程歡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道:「這是一個大型跨國機構的科研中心,他們有許多秘密研究都在這裡。這個機構的研究涉及到各個領域,許多研究內容,嘿嘿,他們看上你啦。」
尤只虎一臉不悅,微感鬱悶道:「那他們為啥要用暴力手段拉我過來,直接找我談不就可以了么?」
程歡笑道:「因為他們做事的習慣是,不給你討價還價的機會,嘿嘿。你既然來了,要麼就和他們合作,要麼可能只有死路一條了。其實與他們合作,也沒啥不好,除了必須隱姓埋名以外,收入其實非常可觀的,而且他們也為你提供最先進的科研手段,只要你開口,他們都能滿足。他們無非就是要求按他們的要求方向去研究,並絕對保密。你是獨立研究者,為誰工作不是一樣?」
尤只虎「哦」了一聲,暗道:「如果我有成果的話,不知道他們會不會佔為己有呢?如果是這樣,我就拿不到諾貝爾獎了。」
程歡一見他沉默不語,稍一細想,立刻知道他在想啥,樂道:「你還幻想著你的諾貝爾獎啊?你怎麼這般死腦筋,諾貝爾獎有啥好?」接著他又變嚴肅道:「我可告訴你,既然來了,就別想著離開,否則你死定了。」
尤只虎正要介面,卻忽然聽見一旁有個怯懦的女子聲音在問道:「你們……你們剛才說的這個國際機構,叫什麼?」
程歡笑道:「深博國際,聽過吧?這個公司在各個領域都有著極前的研究,名聲很大,一般人都該知道的,只有像尤只虎這樣的書獃子才會不知道。」
尤只虎扭頭一看,這才現是桌邊的另一個女子在說話,由於這個女子長相實在普通,扎著一個難看馬尾辮,又戴著一副眼鏡,因此尤只虎醒來的時候,雖然用眼光瞥見了他,卻壓根兒沒把她放在心上,只顧著和程歡說話去了。
那程歡卻笑道:「嘿嘿,尤只虎,這位小姐叫寧劍冰,你們可以認識一下。她是難得的語言符號專家,也是當今難得的古文化研究專家。你們倆,都是公司請來的。」
尤只虎這次仔細看了看那女子,越看越普通,越看越沒興趣繼續看,忽然大門打開,一個身材高大,挺著個大肚子的男人走了進來。這人滿臉肥肉,一進來就笑道:「呵呵,尤先生終於睡醒了,非常高興見到你,叫我納其克吧。公司的大概情況,程歡先生已經向你們介紹了吧,我就不用多說了。希望我們今後合作愉快,我們公司對人才的重視,一定會出各位的預期。」
尤只虎忽然醒悟,對程歡叫道:「程哥,原來你也是這家公司的人?!」程歡雙手一攤,樂道:「我又沒說過我不是。」
納其克對程歡道:「程先生,我看還是帶他們兩位直接去現場看看,怎麼樣?」程歡笑道:「你說了算。」
尢只虎和寧劍冰兩人的心中,本來都有表達抗議的願望,但一出這間小屋,就現到處都有持槍站崗的守衛,這兩人是絕對的弱者,立刻乖乖地閉嘴,跟著納其克一路走過去。路上經過不少樓層,不少大型試驗室,兩人心中越確認了程歡的話,這機構確實來頭不小。
四人來到一處極大而空曠的房間,裡面擺著一堆類似大型岩石的物體。走近以後,尤只虎現這一堆岩石有八塊,圍成一個圓圈。每塊岩石都有兩米左右的高度,這些岩石背面都凹凸不平,不規則,但縱深厚度都在半米以上。所有的岩石面向圓圈中央的那一面,卻是非常平整光滑的。而光滑的這一面上,都鏤著各種各樣的怪符號。
納其克對尤只虎道:「這一組岩石,是我們的科考隊在幾年前,從一個原始叢林中**來的,我們的科學家當時現這組岩石內有一種非常奇特的能量讀數,可這幾年來,我們的人用盡了所有辦法,包括地球上現有的任何手段,都無法對其進行穿透和破壞,更沒辦法看到岩石內部的結構,因此也就無法知道這一組岩石具體有什麼作用。」說到這裡,他用手指了指程歡。
程歡點點頭,對尤只虎和寧劍冰道:「公司早已沒有理會這幾塊石頭了。但這一年多來,小尤表在國際雜誌上面的論文,屢次提到了功能和結構之間的關係,使我們又開始有了新的想法。」
尤只虎雖然有點獃氣,但一說到他的研究,興趣立刻就來了,當即點頭道:「我明白了。你們傳統的研究辦法,是設計一種物理結構,讓這個結構擁有某種功能,比如汽車的物理機械結構,對應出這種結構該有的功能,能通過燃燒油,釋放能量,驅動引擎,成為交通工具。但你們面對這組岩石,連它的結構也搞不清楚,因此更談不上了解它的功能了。」
程歡道:「是這樣。但你的理論不同。你的理論是反其道而行之的。是先承認功能是萬能的,甚至是無所不能的,不同的結構都在同時表達這個功能,可由於所有的結構都具有不同的局限性,因此這個萬有的功能被被扭曲表達了。就像你剛才提到的汽車,內部的座位設計,可以坐幾個人,這就是其中的功能之一。但在你的理論下,卻認為這樣的設計,扭曲和局限了功能,使其只能坐幾個人了。」
尤只虎見程歡對他的理論表達得非常清楚,自己心中更加得意,正要插嘴,忽聽寧劍冰在一旁道:「哦,這個理論我也同意。在語言學上也是這樣的。語言的結構,是用來表達思想的,可這種結構的出現,卻限制了思想的表達。因為思想的具體內涵是極其豐富的,是非常立體和多元化的,而語言的結構是線性的,因此語言的本身就局限了思想的表達,事實上,用語言表達思想,從根本上而言,是對思想表達的一種扭曲。再好的語言,對思想的表達,最多也只是近似地表達,不可真正地表達其內涵。」
程歡一聽,立刻笑道:「哎,我沒看錯人。之所以要請你們兩位來,就是因為你們的研究內容雖然不同,但研究方向卻極其的相似。公司請你們來,就是希望你們從各自的角度出,提出你們自己的研究方案,然後由你們組織一個團隊,實施研究。不管你們的方案有多離譜,只要你們認為有可行性,公司都能滿足你們的任何需要,全力支持你們。」
納其克聽到這裡,對程歡道:「程先生,那就麻煩你和他們合作,這個小組你是頭,我只負責你們的後勤工作。如果沒別的事,我先離開了。有事儘管打招呼。」
程歡點點頭,聽任納其克離開。
尤只虎和寧劍冰性格也有相似處,雖然對被人綁架一事極其不滿,可面對一個極有挑戰的工作,好像又在自己的研究範圍內,那興趣一起來,立刻把所有的情緒都拋在一邊了。兩人沒有過多去想程歡和及其背後的機構到底有什麼目的,只是不知不覺地靠近那堆岩石去了。
兩人走進岩石所圍成的圓圈中,寧劍冰仔細看了看岩石壁上的符號,道:「這些符號雖然多,但總得說來,就只有兩種類型,一種是圓圈,一種是橫線。所有的符號,都是數量不等的圓圈和橫線的組合。這種組合方式,好像中國的河圖啊。河圖是點和線的組合,可圓圈不就是一個放大以後的點么?」
程歡一聽,心中一驚,立刻頓足道:「哎呀,我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那群笨蛋歐美科學家,就因為這岩石中有著奇怪的能量信號,因此他們認為這可能是一種外星文明留下的物體,也就一直把這些符號當作是一種外星語言,甚至是一種高科技語言。我我我……我跟著他的思維走,也就沒有想到這個問題!這該是咱們老祖宗的東西啊!」
尤只虎奇道:「程哥,你能確定這就是河圖?」他自己的知識結構中,也有這樣的內容,但他興趣不在此,學過就忘,更加不會深入研究。
接著他又對寧劍冰道:「咦,你咋知道河圖這種東西?」
寧劍冰扶了一下鏡框,自信地笑道:「我喜歡研究各種各樣的符號和語言,其實萬事萬物的外在形式,都是語言,都是符號,就看你怎麼解讀它們羅。河圖雖然全是由點和線構成的,但這些點和線也都是語言呢。」她看了看岩石,又道:「只不過河圖的表達很簡單,這些岩石上面的組合和排列好多,好亂,好複雜,與河圖的組合完全不同,就算真得是同一種語言表達方式,但表達的內容,大概完全是兩回事吧。」
程歡幾步走過來,和兩人一起站在圓圈中央,有些激動地說道:「這就算不是河圖,也是類似河圖的表達方式。我兒時跟著我爺爺學易經時,就看過這些東西。」說著他忽然開口罵道:「***,老子太崇拜這些老外的科技水平了,以為他們什麼都比咱們先進,什麼都比咱們提前走過了,也就壓根兒沒有想過,他們也會有想不到的思路。」
但多看得一會兒,他又覺得這些符號比河圖複雜得多,疑道:「河圖號稱宇宙魔方,如果這些符號真得使用的是同樣的語言,難道……。」他一時不知如何表達自己內心的靈感,只好閉嘴。
尤只虎心中一凜,眼前閃過一個影子,緊跟著安冬跳了出來。
他一旦進入工作狀態,就完全無視周圍的環境,只顧著對安冬說道:「幫我把這些符號全記下來,我要按它們的排列方式做一個場景模擬。」
程歡以為他在對自己說話,立刻應聲道:「這個簡單,我這就去通知信息模擬小組,讓他們把計算機內的程式改過來,用河圖的模式演算這些符號。」
尤只虎搖搖頭,道:「我不是給你說話。」
程歡一愣,看向寧劍冰,卻見寧劍冰也搖頭道:「他好像也不是在對我說話呢。」但她依然想確認一下,對尤只虎道:「喂,帥哥,你是在對我說話么?」
但見尤只虎雙眼瞪著岩石的內壁,一副極其專註的樣子,甚至專註到呆的神情,兩人一時無語。
尤只虎極其專業,單靠著不斷凝視那些圓圈和橫線,已將自己催眠,進入他自己的潛意識虛擬場景。在整個過程中,他的人依然是站著的。
安冬明白他在意識下對這一堆符號產生的困惑,更明白他內心深處想要明白其中原理的渴望,因此隨著他的願望設計的虛擬場景中,第一個關鍵點,就是一道門。這道門有著這樣的指令定義:當人一進入這道門,立刻自由調用所有符號,並自由規劃其演算規則。
各位,要知道人類對於自己的潛意識中,到底蘊藏著多少秘密,其實是完全不知的。像尤只虎這樣的專業研究員,對潛意識的認知,也停留在剛剛起步的階段,也就是剛剛學會一點點極淺的運用法則。而潛意識的功能之一,就是含藏功能。他記錄了有生命以來的大量知識,但由於含藏的法則,和數據表達的方式,是人類至今都沒有真正完全了解的,因此運用起來相當陌生。而人類現在最多的運用,就是像尤只虎這樣,通過圖像畫面、通過指令定義來調動它。我們的想像、深度思維、催眠運用等等,都離不開這兩種運用。
尤只虎此次的場景設計,先將潛意識的含藏功能定義為可視化的資料庫,這個大型數據的形象就是一面大的鏡子。讓所有這些符號去比對這個資料庫,看看這個資料庫中能不能找到類似的符號。
他站在門口,由於專註,早已沒有懷疑那道門的真實性。輕輕開啟那道門,直接出現在那面大的鏡子面前。
安冬就在他身邊,眨了眨眼,俏皮地笑道:「這些符號輸進去,保不定要出來什麼怪物呢。」
尤只虎安靜地等待著,過了一會兒,整個鏡面突然閃動了一下。大量的符號開始回饋出來,尤只虎極為興奮,因為這意味著那些符號,在潛意識的資料庫中,找到了相關的對應。
他此時的意識邏輯相當弱,也就是處在一個相對沒有理性的狀態下,已將現實中的語言表達習慣,思維慣性的影響,降到最低。因此他才能最大限度和和潛意識交流。他學著像一張白紙一樣,盡量不帶任何成見去學習這些符號。
我們都知道,孩子學習語言是最快的,因為他沒有舊語言的成見,任何語言規則的進入,都不易被他扭曲,只是一種純然的接受。
但尤只虎和孩子的情況又不同,他此時所處的環境,雖然已儘可能將人生的經驗、成見造成的邏輯、理性減弱了,但他這些經驗和成見畢竟在,隨時都在暗中涌動著,隨時都可能不知不覺地,就開始排斥、扭曲新的內容。
因此尤只虎學得也並不輕鬆。那如潮水波動的符號,已經非常有規則了,他卻總是讀得似懂非懂,那「已經懂了」的觀念總是難以樹立起來,而潛意識的圖像表達功能,也被壓抑,無法形成圖象畫面來告訴他岩石壁上的內容含義。
安冬見他很累,便道:「要不要離開一會兒,休息一下再繼續?」
尤只虎搖搖頭,道:「不,我現正處在懂與不懂的邊緣,這個狀態隨時都可能突破,下次再進來,又要重新開始了。」
寧劍冰在他身邊,見十多分鐘過去了,他都一動也不動,忍不住向程歡問道:「他是不是出啥問題了?咱們要不要叫醫生來?」
程歡擺擺手,笑道:「就讓他這個樣子吧,我了解他,他這個樣子,肯定是進入深度思考狀態了,或者是進入自我催眠狀態了。你不知道,這小子最出名的研究,就是讓潛意識製造各種虛擬場景,完成現實中不可能實現的模擬研究。一般心理學者也能通過催眠幫人製造幻境,但這小子的虛擬場景,內涵和實用價值,遠遠過普通傳統學者。」
寧劍冰有些奇怪,扶扶鏡框,道:「程先生,你為什麼這麼了解他?剛才你說他逼得你改行了,是什麼意思?」
程歡笑道:「我比他早進入esp研究領域,我的研究曾一度非常受人關注。但沒想到這小子出來后,一系列大膽的嘗試,一系列理論的突破,讓許多人大為震驚。加上他又是獨立研究者,不屬於任何機構,以致於許多機構都想挖他,甚至好多機構為了請他,而辭去了自己原有的研究員。我看不慣這種場面,便從以前的機構辭職了。」
見寧劍冰不解,他嘆道:「我從前為了一些研究的議題,和他打過很多交道,開始我很討厭他,覺得這小子太狂了。後來現,他也不是狂,而是太專註了,太認真了,出奇而罕見的認真。」
寧劍冰問道:「你怪他么?你改行做什麼去了?」
程歡搖搖頭,道:「當初我是有情緒的,覺得自己被一個毛頭小子逼得很被動,很不舒服。後來時間長了,也就把這些放下來了,不再討厭他了。甚至有時候會很關注他的研究進展。我現在受雇於深博國際,做項目管理了,不搞科研了。」
寧劍冰哦了一聲,程歡忽然笑了起來,道:「不瞞你們說,我的工作就是負責網羅各種人才,你們兩位都是我看中的對象,所以向公司申請,請你們過來。但由於公司大量的研究,不僅極具保密性,甚至不少研究內容也不見得完全合法,怕你們不願合作,也擔心你們泄密,因此只好把你們強行找了過來。呵呵,你們可不要怪我,深博國際提供的研究對象和研究環境,都是你們在外面得不到的。」
寧劍冰見他一臉無所謂,方才感受到這位程歡,和尤只虎的性格差距非常之大。尤只虎是典型的書生性格,而程歡身上早沒有了任何學者氣息,坦露著一個十足的商人味道,但眼神中的精明,舉手投足間的威嚴,都讓人感到他非常適合現在的角色。
兩人靠著岩石的內壁聊天,完全不知道尤只虎此時已漸漸進入了一個從未有過的狀態。
整個虛擬的場景,不僅充滿了大量的點和線,而且所有點和線的排列模式,看似是一種語言,但很快又演變成了一種類似數學運算的交叉組合。尤只虎不斷接受,不斷起疑,又不斷去疑,同時進行深入理解。
這個過程雖然極其複雜,但他也現,再複雜的運算,其實都可以化為簡單的「是與否」的公式來處理。只不過這樣做,雖然把理解過程變簡單了,但卻把整個運算量成倍地、甚至是幾十倍、上百倍地加大了。
所謂「是與否」的運算模式,其實非常簡單。比如哥們兒你有一根煙,讓偶猜是哪個牌子的。面對天下那麼多的品牌,偶哪猜得到啊?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偶直接說是「a」牌的,被你否定后,偶就確認了一個事實,不管這煙是啥品牌的,起碼它「不是a」。這個「不是a」的結論,也正好明確了這個品牌的名字,在「不是a」的範圍內。偶又繼續說他是「B」,如果得到了上面同樣的結果,這不又確認了一件事么,至少確認了煙的品牌「不是a和B」了。偶又繼續重複同樣的工作。只要是否,偶就繼續重複,一直得到正確的答案「是」,不就知道這煙的品牌名稱了么?
有哥們兒罵道:「你這是在猜嗎?你這樣下去,把所有的品牌都說了,當然總有一個是對的啊!你這算是啥本事?幼稚園的孩子也會玩的遊戲啊!你是不是該到小區的幼稚園回爐一下,從小班重新升級乎?」
哥啊,雖然這法子看似很無聊,可這卻是最根本、也是最簡單的辦法啊。偶們今天的計算機用的最根本的運算,二進位模式,把所有的數據化為零和一的表達,就是「是與否」的模式啊。
這種模式,對偶們人的意識來說,確實是非常不方便的,不僅很機械,運算負荷大。但對於能處理海量信息過計算機千萬倍的潛意識來講,這不僅是最方便的,還是效率最高的,也是他比意識優越的地方。他沒有意識主觀的臆測想像,不需要繁瑣的規則,不需要複雜的邏輯判斷,只需要確認是與否。偶們用意識算一道數學題,簡單的,可以心算,甚至可能比計算機還快,因為簡化了錄入過程嘛。但複雜的計算,海量的運算,計算機的優勢就出來了。潛意識也和級計算機有同樣的優勢,甚至遠遠勝過計算機。
尤只虎只感到從未有過的興奮,也是從未有過的專註。那原本複雜的運算,不斷被簡化,就像大樹被化成樹榦,樹榦化成樹枝,樹枝化成細胞,細胞化作分子、原子、電子。他面對的問題對象,在數量上看似越來越多,但在種類上卻越來越少,所有對象越來越相似,問題變得越來越單一。數萬計的疑問,漸漸失去了彼此間的差異和不同,朝一個問題歸去。
他感到大腦有點累,但他不想停下來,只好不斷地深呼吸,加大對氧的攝取,以補大腦供氧不足。
安冬在一旁勸道:「還是退出去,歇一會兒再繼續吧。我感到你的體力透支得很厲害呢。」
正在說話,忽見所有符號停止剛才巨烈的震動,點和線漸漸開始緩慢的凝聚,由看似雜亂的飛舞,凝聚出了無數條柔的的小溪,這些小溪又慢慢匯聚成大河,在尤只虎面前流動著。
安冬眼光一閃,立刻向尤只虎的大腦深處看去。卻見大量從未使用過的神經元,正在被一個接一個地調用起來,整個腦海之中,無量無邊的微電荷爆炸似地此起彼伏,安冬大吃一驚,叫道:「哎喲,你不能這個樣子!」
她想阻止尤只虎的瘋狂行為,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尤只虎面對符號所擁有的巨量信息,靠著普通的專註,已無法完成理解過程了。那種對事業的執著,對解決問題、索取答案的渴望,使他在不自不覺中,已不間斷地向潛意識深處出指令:調動體內所有可提供的能量,來處理這龐大的信息。
安冬本來只是關注著他對符號的處理,忽然間感到自身的源頭,莫名升起強大的動力,瞬間引比正常人多出數倍的神經元建立起來。她已知道尤只虎在幹什麼了。她本是一個助手指令演化出來的形象,其作用在於保護主人的安全,同時幫助執行潛意識的其他指令。
此時眼見大量本來用以維繫身體各個器官正常運轉的能量,突然間盡在向大腦轉移,她根本無法阻止尤只虎那不間斷的指令回饋,只好儘可能保護尤只虎的心臟和呼吸,並促使其加大呼吸深度,維繫供氧。
尤只虎的潛意識只花了幾秒時間,便將新啟動的海量神經元組成了龐大的信息電路,一個巨大的微電荷海洋,傾潮而起。剎那間,數以萬計的的結論被否定,緊跟著又是數以萬計的對象被確認。不斷重複,不斷接力。
那本來緩緩流動的符號的河流,忽然間向尤只虎的胸口衝擊過來,直入其心海。
要知道,這個尤只虎的形象,也是潛意識的一個代表形象。因為我們人類在探索事物的過程中,早已習慣了探索者和被探索對象之間的兩者對立關係。這個意思就是說,一個探索過程,必然是有「我」和「我所探索的對象」這兩者共同確立的。因此尤只虎在潛意識的工作中,也必然會將潛意識分成二元對立的模式,一個形象代表探索者自己,一個形象代表被探索的內容。
那河流衝進尤只虎這個形象的胸口,正是象徵著,探索者和被探對象之間,已經沒有了障礙,潛意識中的尤只虎這個形象,他已經理解了這些符號的表達模式。
但這一切並沒有停止,此時的尤只虎陷入了幾近瘋狂的狀態,他極度興奮,完全隨著潛意識的高運轉而升華。
那程歡與寧劍冰,正在聊天,忽然看到尤只虎動了一下。剛才漠然站立的姿勢,已向前跨了一步,站在離他最近的岩石面前,兩隻手掌直接按在石壁上。
程歡正準備問他想明白什麼沒有,但見尤只虎的表情有些異樣,他忍不住走近細看。
這時他才注意到,尤只虎整個臉已經被血漲得彤紅,雙眼向前凸出,眼眶充滿了血絲。
程歡大吃一驚,忽然又聽到寧劍冰在一旁「呃」了一聲,表情微顯怪異,他不知生了什麼事,急問道:「你又怎麼了?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快說!」
寧劍冰表情尷尬,側過臉,低聲說道:「嗯……沒事大不了的,小事。」
程歡在這個機構呆得時間較長,知道大家的研究對象,都是處於未知領域,一個小小異常細節,如果開始時不重視,往往後來引更加不可控的局面。
他一步走到寧劍冰面前,雙手抓住寧劍冰的肩,厲聲問道:「任何感受和反應,都不要忽視,我要你馬上告訴我,你感受到了什麼,現在就說,快!」
寧劍冰性格軟弱,被他一嚇,不敢隱瞞,只好吐吐吞吞地說道:「我我我……大姨媽來了。」
程歡一怔,沒想到寧劍冰說的是這事,他鬆了一口氣,轉過身去,拿出呼話器,叫道:「這裡是第九室,立刻準備一個醫療救援小組過來!」
他見尤只虎的腦部充血異常,擔心他突然失控,因此需要一個急救小組隨時準備在側。畢竟他也曾是esp研究者,知道潛意識虛擬場景的模擬失控,導致人變成瘋子,甚至變成植物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誰知寧劍冰誤會了他的意思,趕緊大叫道:「哎呀,沒必要啦,我我我…….我只是大姨媽來了嘛,正常的生理反應,我自己有能力處理啦,沒必要動用醫療救援小組啦!」
程歡見她誤會,哭笑不得,拉她轉到一邊,指著尤只虎的臉,讓她看。
寧劍冰一看,也跟著嚇了一跳,驚道:「他的臉怎麼成這個樣子了?」
程歡正想說說自己的看法,卻現這才一分多鐘的時間,尤只虎的臉形,也跟著又變了不少,彷彿換了一張臉似的。
程歡心中一驚,他意識到生了什麼,但由於尤只虎的臉部肌膚被高流動的血液鼓漲得很厲害,他一時不敢確認,立刻向尤只虎的雙手看去。
只見尤只虎那雙按在石壁上的雙手,皮膚正在變得枯萎,肌肉極度收縮。程歡掀起尤只虎的長袖,那臂上本該飽滿有力的肌肉,正在向下凹陷,已變得乾癟細瘦,完全不像一個三十三歲的人該有的生理狀態。他向下看去,又見尤只虎的雙腿在微微顫抖,似乎不易承受身體的重量……一切的事實,都證實了程歡的猜測,他驚叫道:「這小子正在加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