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從龍津橋一眼望過去,幾乎每一間瓠羹店都是人聲鼎沸。

其中,最富盛名的瓠羹店,叫「蠻王樓」,樓高三層,層層飛橋欄杆,珠簾綉鰻,彩旗飄飄,不但排場奢華,就連器皿都是金雕銀制,一餐的費用少說也要百兩銀子,所以來往的客人沒有一個不是達官顯貴。

雖然蠻王樓座無虛席,但只要一走進大廳,毫無疑問地就會看到在檐邊的三位最受矚目的男客,他們並不是三兄弟,且各有特色,不過卻都英俊得不得了。

這三位猶如鶴立雞群的客人,正是名滿京城的酒色財三公子。

酒公子,歐陽凌,喜歡讀書,人長得凈白,有玉樹臨風之姿,是三人之中最沈斂的,更特別的是,他滴酒不沾。

色公子,單邑,喜歡武學,有如花岡石的堅毅外表,和一對漆墨的眸子,給人一種頑強無情的感覺,尤其討厭女人這種動物。

財公子,儂智高,醫術高明,容貌俊偉,眼神卻帶著幾分孩子氣的任性,是三人之中最受女人喜歡的,也是三人之中最喜歡女人的。

在蠻王樓里,只要是女客,不論是金枝玉葉,或是知書達禮的女子,莫不朝京城三公子拋媚眼;但是,就連平日最愛和女人擠眉弄眼的儂智高,今天卻大反常態,變得跟單邑一樣,對女人視若無睹。

一杯溫酒下肚,儂智高發牢騷地說:「我家那個老頭子瘋了!」

「令尊怎麼了?」歐陽凌啜一口茶,聲音平靜地像吹過湖面的微風。

「他居然把日進斗金的金銀鋪結束營業,還把一半的家產拿去做善事,更離譜的是把我趕出家門,自己不知跑到哪座深山躲了起來。」

「我爹也是如此。」單邑皺起眉頭應聲。

「我爹亦然。」歐陽凌若有所思地說。「他們三人行動一致,可見其中必有蹊蹺。」

儂智高停了一聲說!「依我看,他們三個老頭子是同時吃錯藥。」

「我爹身體壯得跟牛一樣,他從來不吃藥。」單邑白了一眼儂智高,眼神充滿輕蔑,在他眼中,儂智高除了醫術之外,其他方面可以說是一文不值,他尤其瞧不起他對女人來者不拒的博愛精神。

「你爹雖沒吃藥,但是我聽說你爹很重食補,餐餐都用名貴的藥材熬湯,而且特別愛喝龜湯……」儂智高不甘示弱地諷刺。

「你敢罵我爹是龜公!」單邑氣得額角青筋暴現,拳頭高舉。

「兩位公子,請不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怒。」歐陽凌重咳了一聲。

「是他先用不屑的眼神挑起戰火。」儂智高撇了撇嘴。

「你下次再敢說我爹一句不是,我絕不輕饒你。」單邑警告。

「二位,今天我們相約,不是來吵架,而是來解決問題的。」歐陽凌輕斥。

京城三公子從小就是好朋友,但單邑和儂智高從小就吵個不停,因為色公子是不近女人,財公子是不拒女人,簡單地說,女人是他們吵架的導火線;所幸歐陽凌一向中庸,對女人也是可有可無的中庸之道,所以他可以說是他們倆的和事佬。

通常,只要歐陽凌一開口,單邑和儂智高就會化干戈為玉帛。

單邑若有所思地問:「歐陽大哥,你是我們之中心思最細的,你想我們三人的父親最近的所作所為原因為何?」

歐陽凌道破地說:「很簡單,要我們三人獨立,離開京城。」

「那也用不著把酒樓、妓院和金銀鋪給收掉!」儂智高心疼不已。

「不滿二位,我在來此之前派家僕做過調查,家僕查到,三天前我們的父親到鬼市子的聚賢茶坊和一位老和尚見面,我想他們的轉變應該跟那名老和尚有關。」歐陽凌斬釘截鐵。

「老和尚?」儂智高驚詫地說。「我娘以前對我說過,二十年前,我們三人的父親從江南來京城經營布店,但布店生意不佳,三人本來打算回江南,卻在聚賢茶坊遇到一名和尚,三人於是打消念頭,各自創業,繼而功成名就。」

當年,三位長輩約定不將此事告訴小輩,所以歐陽凌和單邑都不知道,但儂夫人藏不住話,偷偷告訴兒子。一陣岑寂,儂智高恍然大悟地說:「我懂了,三天前的老和尚跟二十年前的和尚是同一人。」

「老和尚應該是位得道的高僧。」歐陽凌明快地說。「雖然我不知道老和尚說了什麼,但從父親們的行為,我想咱們三人有可能大難臨頭!」

「我要回家向我父親問個明白。」單邑衝動地說。

歐陽凌阻上。「問不出結果的,如果能說,咱們的父親早就說了。」

「那我們該怎麼辦?」儂智高六神無主地問。

「離開京城,應該就是化解大難的第一步。」歐陽凌回答。

「天大地大,何處才是我們容身避難之處?」單日一副愁眉苦臉。

「我想前往江南,那裡的文人多,同他們一起切磋學問,好準備半年後的科舉考試。」歐陽凌很有定見地說。

「我到白溝河邊界,加入對抗大遼的騎兵隊。」單邑豪情萬丈地說。

儂智高考慮半晌,自知胸無大志,唯一的志氣是看遍天下美女,卻不好意思明說,免得又遭單邑白眼,只好硬著頭皮說!「我一直很好奇苗族的蠱術,我看我就趁此機會到苗疆走一趟。」心裡想的其實是--苗疆出美女。

「這麼說,儂公子可以和我一起南下。」一聲喟嘆,歐陽凌以略帶感傷的語氣,勉勵地說!「單公子,咱們後會之日遙遙無期,今日我以茶代酒,但願我們都能避開大難!」

話畢,單邑和儂智高莫不幹盡酒杯,眼神都帶著淡淡的離情。

聰明的酒公子歐陽凌,居然能看出大難,但縱然他參透天機,但卻不知大難依然籠罩著他們,因為他們想的都是事業,而不是成親,在未知的旅程中,只有老天爺才知道京城三公子會不會遇到讓他們心動的女人……

濤城的夏府,像牡丹花的綵球高掛在漆朱大門的兩側。

在囍門的背後,明天就要上花轎的夏舒,穿著一襲紅色繡衣,坐在妝鏡前,焚焚燭火照在她攏聚的娥眉上,看起來像兩朵化不開的愁雲,顯得她如此的悲傷,但卻絲毫不減她天姿國色的美麗。

房裡並不是只有她一個人,還有一個丫鬟在,但這個丫鬟並不是來照顧她的,而是來監視她的,三天前,為了拒婚,夏舒曾以白緩懸樑自盡……高牆外響起兩聲更鑼,仗著有大夫人撐腰的巧兒,根本不把小姐看在眼裡,以近乎命令的語氣道!「小姐,夜深了,早點休息。」

「我不休息,你能把我怎麼樣?」夏舒不高興地拍桌。

「巧兒是為小姐好,明天是你大喜之日,你若再不休息,一臉憔悴,姑爺掀開紅巾時,搞不好會以為見到鬼了!」巧兒嘲諷地說。

「賤丫鬟!閉嘴!」夏舒抓起妝台上的木梳,忽地轉身朝巧兒扔過去。

「哎喲!」木梳差點正中巧兒眼睛,嚇得巧兒發出慘叫。

「沒打瞎你的眼,算你狗運好。」夏舒大笑,不過心中卻笑不出來。

一想到明天,雖說新郎是都城官田家公子,年輕俊逸,但夏舒卻不能忍受這樁父母之命的婚約,因為所謂的母命,並不是她真正的母親,而是夏府的大夫人。

說穿了,夏舒根本就不相信大夫人會好心腸地將她許配如意郎君。

大夫人是個心眼比針眼還小的女人,自己不能生育,只好替老公納妾,一般莊稼女孩她不要,她要的是知書守禮,家道中落,而且還要是美女,這樣的人選不但能幫她栓住老公的腳,讓老公不去花街柳巷尋歡,還因深諳三從四德,對她這位大夫人不敢不敬。

就這樣,夏舒的母親被買進夏府,隔年生下夏舒,老爺的身體突然變差,大權落到大夫人手上,百般凌辱她們母女,直到六年前夏舒母親意外生下傳宗接代的香火,母女便在夏府的日子才好轉了一些。

夏舒堅信,這樁婚事,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大陰謀!

忽地,燭火不安地搖擺,夏舒將目光移向發出低微聲響的門口,看著她的母親走了進來,手上還提了一隻竹籃。

年近四十的夏二夫人,眼角雖有歲月留下的皺紋,但並未顯出老態,反倒有一股成熟的韻味,令人不禁猜想她年輕時驚人的美麗……夏二夫人輕輕地掩上房門,對著蹺腿坐在椅上,不知起身相迎的傲慢丫鬟說:「巧兒,我有話同小姐單獨說,你到外面去。」

「大夫人有令,巧兒不能離開小姐半步。」巧兒拿著雞毛當令箭。

「這隻竹籃,應該足夠讓你到門外待半個時辰。」夏二夫人打開竹籃蓋子。

一看到籃里有隻油雞,油雞旁還有一隻閃亮的金步搖,巧兒立刻變了嘴臉,眉開眼笑地說:「只能半個時辰。」然後接過竹籃走到門外。

「那是娘最好的金步搖,娘實在不該把它送給賤奴。」夏舒搖了搖頭,對母親想見女兒還要用這種方式感到十分痛心和無奈。

「娘擔心你……」夏二夫人話還沒說完,喉嚨已經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娘,不要再為舒見煩惱了,舒兒明天一定會上花轎的。」

「娘絕對不會讓你步娘的後塵。」

「後塵?」夏舒一臉茫然。

「娘託人到鄴城探聽,發現這樁婚事根本就是騙局。」夏二夫人眼眶一片潮紅,澀著聲說:「那個王公子,早有妻小,你嫁過去是做小妾。」

夏舒陡地起身,美麗的臉孔充滿了怒意。「我要去找那個臭婆娘算帳!」

「舒兒你別衝動,把事情鬧開對你並沒好處。」夏二夫人抓住女兒的手,一向平靜的眼神潛伏憤想的神色。「你爹還是會逼你嫁的。」

恍如被一拳擊中肚子般,夏舒搖搖欲墜地跌坐在椅子上,心隱隱絞痛起來。

雖然爹爹長年躺在病榻上,但她天資聰慧,再加上娘喜讀書的遺傳,每日清晨向爹爹請安時,她總是作詩誦詞給爹爹聽,探得爹爹喜愛,但她萬萬沒想到,口口聲聲說她是掌上明珠的爹爹,居然如此狠心……難過是不能化解痛苦的,吸了吸氣,夏舒追問:「我不懂,夏家再怎麼說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爹為什麼甘心讓女兒做小,讓夏家列祖列宗蒙羞?」

「夏家的布店生意早已大不如前,王家豐厚的聘金,讓你爹財迷心竅。」

「我絕不會成為犧牲品,我要王家娶到一個冰冷的屍體!」

夏二夫人泣不成聲地說!「萬萬不可,你不可以先娘而死,讓白髮人送黑髮人,這可是大不孝的行為!」

「除了一死,我還能有什麼選擇?」夏舒抱住母親顫抖的肩膀。

「娘已安排好了,趁著今晚無月,逃出夏府。」夏二夫人反將女兒推開。

「娘你忘了,巧兒就守在門口……」夏舒凄冷地搖頭嘆氣。

「油雞身上塗滿了迷魂藥,我想巧兒現在應該是睡得不省人事。」

「就算過了巧兒這關,大門的守衛絕不會放我通過。」

「前些日子,我和惜春輪流在花園假山後挖了一個狗洞,惜春現在正在狗洞前等你,你快快去跟惜春會合。」夏二夫人拉著女兒的手,欲將女兒推出門。

夏舒手指緊抓著門框不放,向來清澈的眼眸已忍不住閃著淚光。「我走了,爹和大夫人一定會對娘不利,所以我不能走。」

「娘有你弟弟做靠山,諒你爹和大夫人也不敢太為難娘。」

這倒是真的,大夫人曾試著將夏家唯一的香火視為己生,不讓二夫人接近親生骨肉,但母子連心,即使找了最好的乳娘,小男嬰卻一口也不吸,險些餓死,大夫人無奈只好將男嬰還給二夫人,從此不敢正面對二夫人不利。

有了兒子這張王牌,夏二夫人才敢冒風險救女兒,避免她重蹈覆轍。

凝望著母親淚洗過的眼睛,夏舒頭一次發現那雙柔弱的眼睛透著睿智的光芒,母親原是那麼地機靈,若不是母親生性賢淑,大夫人恐怕早就拿著一紙休書,將母親掃出夏府,這時夏舒對母親的愛意,更多了一分仰慕。

她自認自己只得到母親的美貌,並沒得到母親的聰明和善良,她心中有恨,有朝一日她定會重回夏府,討回她的尊嚴。但是面對茫茫前途,從未出過遠門,離開母親呵護的夏舒,求助地問:「天下雖大,舒兒該去哪裡?」

「舒兒,你喜讀書,不妨到金陵夫子廟暫時藏身。」

「夫子廟住的全是男人,我一個女孩子家,藏身夫子廟有違禮教。」

「你可以女扮男裝,假裝自己是男人。」

「男女有別,舒兒怕露出馬腳,反讓自己陷入險境。」

「傻舒兒,再過半年就科考,這時金陵夫子廟裡有很多秀才,娘要你去夫子廟的目的你還不懂嗎!」

「娘……」夏舒羞得臉頰像艷陽下盛開的桃花。

「別再說了,時間寶貴,你快走吧!」夏二夫人冷不防地將夏舒推到門外,並狠心地將門關上,不讓女兒有回頭的念頭。

被推出門的夏舒,一個不留神踩到躺在地呼呼大睡的巧兒,不過她並沒有移開腳步的打算,巧兒這個賤丫鬟,平日狗仗人勢,不把她當小姐看,今日她就狠踩她幾腳,當做是教訓她。

隔著門板,夏舒感傷地說:「娘,你要保重。」

「舒兒,當你找到如意郎君時,也就是我們母女再見的時候。」

夏舒微微一怔,明白母親的言下之意,若是沒找到好夫婿,母親這輩子恐怕不願與她相見,雖然她的心裡並不認同母親的想法,但她沒出聲地默默離去自古以來,女人莫不將自己的幸福系在男人身上,若是嫁到不懂憐香惜玉的莽夫,女人就只能過著以淚洗臉的苦日子,這種愚昧的傳統觀念,夏舒頗下以為然,她相信,她跟男人一樣,都是自己命運的主宰者。

到了夫子廟,她的目的將不是找夫婿,而是和那些臭男人一較高低。

她決定要參加半年後的科舉考試……

夜幕低垂,歐陽凌和儂智高終於來到秦淮河岸。

秦淮河兩岸的風情截然不同,右岸以夫子廟為中心,與貢院相鄰,聚集了不少準備應考的讀書人,寂靜安詳,左岸以釣魚巷最富盛名,名妓輩出,熱鬧非凡。

每到入夜,秦淮河左岸燈光璀璨,晝舫如星,笙歌管弦處處,右岸的考生們便忍不住放下書本,過河到左岸飲酒作詩;而在世人的眼中,讀書人出入勾欄院向來被視為風流雅事,不是壞事,反而是好事。

看到秦淮河俗稱「仙女」的妓女中美女如雲,儂智高心花朵朵開,沒有單邑這個討厭鬼在旁邊,他的色膽壯大了不少,拉著歐陽凌走進一間八仙樓歇宿,他強調連趕十天的路,體力流失甚多,他需要好好地放鬆。

歐陽凌心裡清楚,儂智高嘴巴說放鬆,身體卻是緊繃的……鴇娘是明眼人,雖不兩個公子就是鼎鼎大名的京城三公子其中之二,但光看兩人的穿著,就知道來了兩隻百年難得一見的大肥羊,笑得合不攏嘴,立刻召來全樓最美的仙女十數名服侍,而儂智高則照單全收。

儂智高想要左摟右抱,偏偏歐陽凌硬坐在他右手邊,他只好桃花魁纖纖坐在他左手邊,在仙女們輪流灌酒下,儂智高逐漸顯得有些酒力不濟。

「儂兒,酒是穿腸毒藥,你少喝點。」歐陽凌啜著茶說。

「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這些仙女身上。」儂智高毛手伸進身旁仙女的低襟里,胡亂抓了一把。

「儂大爺你溫柔點,別把奴家抓痛了!」纖纖嬌嗔地說。

「那我也讓你抓好了!」儂智高露出色迷迷地訕笑。

「要抓哪裡?」纖纖明知故問。

「當然是抓……」儂智高看了一眼歐陽凌臉色鐵青,不敢太淫亂,改變主意地說:「同樣的地方,胸部。」

「奴家不要,奴家要抓不一樣的地方。」纖纖大膽地說。

「儂兒,你的手給她抓。」歐陽凌冷聲介入。

聽到這樣的聲音,儂智高感到不寒而慄,如果是單邑這麼說,他一定會反唇柑稽,但在歐陽凌面前,他只好乖乖地伸出手,但纖纖反將他的手甩開。

纖纖自恃是花魁,客人向來對她百依百順,從沒有人像歐陽凌這樣不給他面子,她受不了這種氣,噘著嘴說:「歐陽大爺你光喝茶,不喝酒,這樣多掃興!」

「他滴酒不沾,我代他喝。」儂智高趕緊將杯中酒一仰而盡,但喝得太急了,嗆了一下,反而吐了歐陽凌一身黃湯。

「你啊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歐陽凌氣急敗壞。

「你們還不快服侍歐陽大爺換衣服!」儂智高嚇得額頭冒冷汗。

「不用!我自己來,你們全都給我滾出去!」歐陽凌不高興地揮手。

「我們到隔壁房間去喝。」纖纖挽著儂智高的手臂,勾引似地眨了眨眼。

「不許再喝,我要休息,不想聽到一絲吵鬧聲。」歐陽凌命令。

「這兒是酒樓,除非你有本事包下整間酒樓,讓所有的仙女都提早上床睡覺,否則你是阻止不了其他房間的酒客吵鬧。」纖纖挑釁地說。

這番激怒的言詞,對一向冷靜的歐陽凌起不了作用,他冷笑地說:「我在換衣服的時候,你去結帳,待會兒另找一間清靜的客棧休息。」

「是。」儂智高必恭必敬地點頭。

一出房間,纖纖立刻哀求。「儂大爺你不要走!」

另一個仙女附和道!「要走歐陽大爺自己走就是了,咱們繼續喝。」

「你們不懂,我不能違背他的話。」儂智高有口難言。

「儂大爺,你為什麼那麼怕歐陽大爺?」纖纖百思不解地問。

「得罪歐陽兄,不要說我,連八仙樓也會倒大楣。」儂智高心中藏了一個秘密,是他多嘴的娘偷偷告訴他的,說他和單邑命中注定的貴人是歐陽凌,要他千萬要聽歐陽凌的話,將來必可逢凶化吉。

「他是什麼來頭?」仙女們紛紛好奇地打探。

「他是京城三公子之首,酒公子歐陽凌。」儂智高說。

「那你不就是……」纖纖臉色丕變,怨自己讓到手的肥羊給溜了。

「我就是三公子之末,最不成材的財公子,儂智高。」儂智高謙虛地說。

夏舒順利逃出夏府,疾行幾條街后,在暗巷內換上惜春預先準備好的男衣。

在惜春的幫忙下,夏舒好不容易將一頭如瀑的長發束進圓翅帽巾里,換上烏皮靴,像個男人般邁開大步,暫時到開寶寺掛單一夜,等雞鳴城門打開之後,再起身前往金陵。

兩人深怕家僕追上,腳步不敢延遲,趕了三天的路終於來到金陵,又因為兩人是第一次到秦淮河,不知右岸和左岸的差異……夜色已蒙,主僕兩人都累不可言,見左岸酒樓林立,為了避免走到龍蛇混雜的酒樓,兩人仔細挑選客棧,忽見一棟二層樓高的店,名喚八仙樓,有不少身著綵衣的女客穿梭,誤以為八仙樓以女客為主,便入內要了一間閣房。

夏舒還以為自己運氣好,來到服務周詳的客棧。

這裡的店小二統一喚作「大伯」,大伯不但殷勤地替她們換湯挾菜,並叫了唱曲的「答客」,還有拿擦手熱中的「焌糟」,吃到一半,兩位仙女端著酒壺走了進來,算一算,總共有八個人圍著她們兩個有說有笑。

像夏舒這種生客,自然無法抵擋仙女灌酒的本事,三杯黃酒下肚,夏舒感到胃裡的東西全涌到喉嚨上,問明了茅屋的方向,夏舒捂著嘴,踉踉蹌蹌地往門外走去。

幾乎要把胃都吐到茅坑之後,夏舒才頭昏眼花地走回閣房,房裡一片寧靜。夏舒露出鬆一口氣似的笑容,以為惜春看出她不舒服,打發大家走了,但她並不懷疑惜春為何不在房裡,地想惜春八成也到茅屋去吐了。

好累!夏舒坐到椅子上,正欲褪去長袍,一聲男音從屏風后響起。「帳結好了嗎?」

「誰在我房裡?」夏舒抓緊衣襟,如驚弓之鳥般看著從屏風走出的男人。

「你是誰啊?」歐陽凌眉頭深蹙,表情顯得不悅。

夏舒呆住了,紅唇驚訝地張大,卻說不住半個字,彷彿魂魄被眼前一絲不掛的男人嚇飛出了軀體……雖然她見過的男人不多,印象中男人都像家僕那樣,黑黑粗粗的,但他卻極不一樣,眉目清朗,五官俊拔,皮膚乾淨,所幸有一副厚實的胸膛,並沒給人脂粉的感覺。

身後的門突然發出響聲,夏舒迅速地轉過頭,一個年的十四歲,穿著碧色羅裙的少女,鴇娘在知道得罪貴客之後,想派一個沒開苞的小處女挽回頹勢,少女手持錯金銅壺走了進來。「大爺,奴家來了。」

「對不起,我走錯房門了。」夏舒立刻察覺,慌亂地返到門外,還來不及關上門,卻不小心撞到一名摟著仙女的酒客,夏舒還沒弄清楚怎麼一回事,一隻手臂就被拗到背後,痛得眼淚幾乎掉下來。

酒客怒氣沖沖地大叫:「臭小子!你居然敢撞本大爺!」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夏舒糾結著臉。

「我看你分明就是有意找磴。」酒客不講理地亂髮酒瘋。

「兄台,小弟已經向你道歉了,求你高抬貴手。」夏舒低聲下氣。

「光道歉不夠,除非你跪在地上磕三個響頭,我就饒過你。」

「放開我!」夏舒努力想掙脫他的掌控卻徒勞無功。

「老天!你的力氣居然比我家的黃臉婆還小!」酒客眼中跳動著曖昧的火光,突然靠近夏舒的身體,壓低聲音說:「看你唇紅齒白的模樣,比八仙樓的仙女還美,莫非你是……」

秦淮河的妓女向來標新立異,女扮男裝司空見慣,酒客心中有了譜,萌生色膽,滿口的酒臭味朝夏舒的臉蛋撲近,就在夏舒嚇得渾身發抖之際,徒然響起一個冰冷而有威嚴的聲音。「放開他!」

「又是一個小白臉!」酒客一看歐陽凌模樣俊朗,立刻露出輕蔑的表情。

「臉白又怎麼樣!」已穿上衣服的歐陽凌的臉色有如被冷霜罩住,令人不寒而慄。

「老子最喜歡打細皮白肉的娘娘腔。」酒客推開夏舒,想趁其不備偷襲歐陽凌,歐陽凌一個閃身,不但避開猛拳,反而狠狠地給了酒客下垂的肚子一拳,痛得酒客仆倒在牆邊,捧著肚子,連連哀叫。

歐陽凌雖是一介書生,但從小和單邑玩竹劍長大,自然也有兩下子。

不過,獲救的夏舒卻咬著下唇,怎麼也不肯向歐陽凌道謝,兩人互看了一眼,便各自掉頭走開,倒是在閣房裡久候不到小姐回來的惜春,走出房間時正好目睹到一切,湊身走近夏舒,小聲問:「小姐,你為何不向那位公子道謝?」

「要謝你去謝,我懶得跟他說話。」

「那位公子長得又英俊,又有俠義心腸,這麼好的男人……」

夏舒板著臉孔打斷惜春的話,沒好氣地說:「他一點也不好,他是嫖客。」

「嫖客!那……這裡豈不是妓院!」惜春恍然大悟。-「我們快把帳給了,離開這裡,換一間清靜的客棧休息。」

說不上來為什麼?夏舒對歐陽凌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厭惡感,只要一想到他將和那個小妓女做不道德的事,她忍不住氣血翻騰,這輩子她從來沒這麼憤慨過。

跟大夫人加諸在她身上的折磨相比,她竟莫名其妙地更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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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妝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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