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嚴刑拷打了一夜一天,書生半句話也不說,單邑覺得沒趣,在大營里又不想面對狄傑,索性回到指揮使府邸好好地睡一覺。
雖然珠兒已答應婚事,但他左想右想,還是覺得讓兩邊的高堂都來參加喜筵比較正式,於是一面派人去請他爹娘過來,一面派人去燕雲十六州打探珠兒父母的下落,若是珠兒能在成親當日見到雙方爹娘,豈不是喜上加喜!
回到府邸,他習慣性地往她窗前經過,天未暗,但窗戶一片暗黑,他嘆了口氣,心中有股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思念之情,他不方便直接到她閨房裡,惹人閑話事小,就怕自己忍不住……
朝自己房間走去,一眼就看到紙窗上印著熟悉的人影,他急急推門而入,房裡的人聞聲回頭,四目相望,她的臉色因害羞而泛紅,他的臉色也因驚喜而變紅,兩人彷彿掉入愛的漩渦里般無法自拔。
「小姐,洗澡水燒好了。」直到粉蓮的聲音介入,兩人才回過神來。
「我這就去,你去張羅叔叔的消夜。」蕭珠兒有意支開粉蓮。
「叔叔什?時候有吃消夜的習慣?」粉蓮邊走邊低喃。
單邑的耳力好,聽到粉蓮的話,心裡大喜,以?珠兒刻意安排獨處的機會,但沒想到蕭珠兒眼一垂,兩隻縴手重迭地擺在婀娜的柳腰一側,千嬌百媚地福了福身,輕輕道:「大人,你早點歇息,珠兒告退。」
「不許走!」單邑趕緊拉住蕭珠兒的手,捏了捏那玉蔥似的手指。
「大人有何事交代?」蕭珠兒佯裝要抽回手,卻沒使力氣。
「你叫我什??」單邑心頭比臉頰還熱。
「大……單大哥。」蕭珠兒嬌嗔。
「我的好珠兒妹妹,你在我房裡做什??」
「珠兒見單大哥的被套舊了,替單大哥換條新的。」
「原來你一進府里,每天刺繡都是?了我!」單邑感動得喉結上下起伏。
自從昨晚六皇兄來過之後,蕭珠兒自覺能跟單邑在一起的時日所剩無多,不管以後會如何,她能把握的只有眼前,從現在起,她要對單邑好,非常的好,像一個妻子對丈夫那樣好……
不,她不想只像一個妻子,她是想做他真正的妻子。
?他洗衣,?他煮飯,?他鋪床,?他添衣,還包括那件事……
一想到合巹之日不遠,蕭珠兒水汪汪的雙眼不經意地向單邑一瞟,雙頰霎時羞紅!一張臉在燭光的映照下,又紅又白,彷彿一顆成熟的水蜜桃,教單邑看了心猿意馬,蠢蠢欲動……
蕭珠兒裝作沒看見地說:「珠兒愚笨,綉了半個月才綉好,繡的功夫又差,單大哥你別笑。」
「我當然要笑,我高興得要哈哈大笑。」
「單大哥,快放開我,天冷,洗澡水很快也會冷了。」
「珠兒……我……」單邑咽了咽口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單大哥喚珠兒什?事?」蕭珠兒明知故問。
單邑嘆了嘆氣,鬆開手,一會兒抓頭髮、一會兒擠眼睛,苦惱著不知該如何開口,突然一咬牙,豁出去似地問:「粉蓮在忙別的事,你自己洗得到後背嗎?」問完之後,整個人如釋重負。
蕭珠兒突然背過身,故意將一手由肩膀向後伸,另一手直接放到背後,中指相觸,促狹地問:「單大哥你老實說,我的手可短?」
「嗯……」單邑考慮了一下,決定昧著良心答道:「是短了點。」
「騙人!」蕭珠兒戲謔。「這樣叫短,那天底下只有長臂猿的手才算長!」
「反正今晚我的名字就叫粉蓮。」單邑耍賴地拉著她往門外走。
「若讓真的粉蓮看見了……」蕭珠兒怯怯地說。
單邑充耳不聞,一個勁地把她拉回她的閨房裡,房裡果然有一大盆冒著白煙的熱水,色膽生起,反手將門栓橫上,自鳴得意地說:「把門反鎖,她不就進不來,進不來,自然也就看不見了。」
蕭珠兒感到莫名的緊張和興奮。「萬一傳了出去……」
「放心,只要你和我不說,沒有人會知道。」
「還有粉蓮知道,粉蓮不笨,她看不見,但她猜得到。」
單邑不懷好意地節節逼近,蕭珠兒就像只籠中鳥,根本無處可逃,只能任由魔爪抓住她,他一面解開她的腰帶,一面喜不自勝地說:「她不會的,就算她知道,她也不會說的。」
「你怎?這?了解粉蓮?」蕭珠兒噘起嘴。
「我是了解你,粉蓮對你忠心耿耿,只要你不准她說,她絕不會說出去。」
「這樣好嗎?」蕭珠兒顯得有些退縮,雙手突然緊抓著衣襟不放。
「我們遲早要做夫妻,以後我會常常幫你洗背,現在就當是練習。」
「你會不會練習到床上?」蕭珠兒眼神勾引地瞟向空床。
「在沒拜堂以前,我保證不行周公之禮。」單邑紅著臉發誓。
蕭珠兒盈盈一笑,既然眼神勾引不了單邑,她就用嬌軀迷惑他,她刻意在半推半就之下,讓他褪盡她的衣衫,這時她的手立刻抱在胸前,故意將胸脯襯托得又圓又挺,然後趕緊跨進盆里,害羞地坐在裡面。
所有的動作都是若有似無的誘惑,單邑見了幾乎無法呼吸,雖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上次他太緊張,所以沒仔細看;這次他可看得一清二楚,她的身體就像一個白皙葫蘆,圓胸細腰豐臀,真是美得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女人都是長這樣的嗎?儂智高曾說過,環肥燕瘦,各有各的妙處。
他不知道別的女人如何,他也不想知道,他覺得只要今生能夠擁有她,就算楊玉環和趙飛燕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他也不會動心。
深吸一口氣,他繞到她身後,手放在她肩上,眼睛猛往下看,只要將頭向前後左右移動,就可以看見各種不同的好風景……
突出的胸部、平滑的小腹、白皙的大腿,一道熱流從他的腳趾竄至頭頂,他的雙手不聽使喚地滑到她的胸脯,由下往上一托,眼睛一亮,彷彿看見兩朵含苞的花蕾綻開……
老天爺!他投降了!他不行了!
「你還是自己洗好了!」單邑飛也似地逃到門口。
「你要去哪裡?」蕭珠兒難掩一臉失望。
「我去做夢。」單邑狼狽地打開門,像一陣風般消失在空中。
一聲嘆息,蕭珠兒弓著背脊、屈著膝蓋,將臉潛進水盆里,冷卻慾火……
???
幾日之後的深夜,黑雲蔽月,遠處傳來怪異的狗吠聲。
狄傑眉頭一皺,這種故弄玄虛的雕蟲小技,分明是聲東擊西的伎倆。
他假裝上當,調動一半的士兵,隨他朝狗吠聲急急而去,留下另一半的士兵看守牢房,但當他走了一百步后,他要求士兵們不動聲色地繼續前進,一直前進到白溝河岸,加強兩個邊界的防線,來個守株待兔,將想逃跑的遼細」網打盡,然後他閃身到暗巷裡,迅速繞回牢房外,暗中監視。
果然不出他所料,從空中落下一個不明物體,守衛的士兵還來不及走近探看,一陣濃煙冒出,狄傑趕緊閉氣搗嘴,只見整座牢房四周煙霧瀰漫,士兵們有的咳嗽不已,有的連咳嗽聲都還來不及發出,就紛紛不支倒地。
待濃煙散去,一道黑影翻牆而至,狄傑拉高一道眉尾,從黑影削瘦的體型判斷,前不凸后不翹,看來不像女流之輩,自然就不可能是他期盼已久的紅?公主!
總之不論來者何人,只要黑影一進到牢房裡,他就來個瓮中捉?。
一見黑影閃身進到地牢,狄傑立刻跟了進去,以魁梧的身型和手中的鐵鞭擋在唯一的自,喝斥道:「大膽遼細!竟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
「你就是單邑?」黑影原來就是耶律特睿。
「我不是!我是副指揮使,狄傑。」狄傑冷冷地說,看來眼前的遼細不僅是新來的,而且還很愚蠢,來宋境做刺客,居然連單邑生做什?模樣都不知!
「無名小卒!」
「你是哪根蔥?有膽就報上名來!」
「你沒資格知道我的名字。」耶律特睿從鼻孔發出不屑的哼聲。
這名遼細恐怕大有來頭,狄傑激怒地說:「我懂了,原來你的名字叫見不得人。」
「放肆!居然敢對本皇子無禮!」耶律特睿中計地狂怒大吼。
「原來是皇子!失禮!失禮!」狄傑雙手一拱,做出恭敬的假動作,皮笑肉不笑地問:「敢問星子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我來要回我的子民。」
「書生犯了殺人罪,殺人償命,恕我無法從命。」
「要多少銀子?不,是金子,你說個價。」耶律特睿打算賄賂狄傑。
「我對金子銀子都沒興趣,我有興趣的是皇子。」狄傑節節逼近。
「你想對我怎?樣?」耶律特睿從容地站在原地,維持皇子應有的沉著。
「我要把你捉起來,當作人質。」狄傑抽出腰際的鐵鞭。
「捉我還不如捉紅?公主,她比我更有利用價值。」耶律特睿不假思索地從背後取出一把寬刃厚柄的鋼刀防禦,鋼刀的形狀勇猛無比,和耶律特睿的身形看來十分不搭調,彷彿小孩子耍大刀口。
狄傑見狀,不敢掉以輕心,那把鋼刀看來不尋常,起碼有百斤重,而握在他手上卻像握一枝糖葫蘆般輕鬆自在。據他所知,皇子中舞鋼刀的有兩名,而跟紅?公主不合的是六皇子,狄傑若有所思地說:「原來你就是六皇子,耶律特睿。」
「你怎?猜到的?」耶律特睿不打自招地回答。
「我亂猜的,是你自己承認的。」狄傑鬆了一口氣,是六皇子就好辦了,情報指出六皇子虛有其表,是?皇子之中武功最差的,而且一激就會亂了方寸。狄傑嘲笑道:「我聽說遼國皇子都不如紅?公主聰明,今日證實果然不假。」
「紅?公主算什??充其量不過是個只會在父皇面前拍馬屁的馬屁精!」一聽到紅?公主,耶律特睿沈不住氣,大喝道:「可惡的宋狗,今天我非要扒了你的皮不可!」
「有本事儘管使出來!」狄傑臉上露出談笑用兵的輕鬆神情。
「你去死!」見狄傑不把他放在眼裡,耶律特睿怒急攻心,一刀砍下去。
狄傑揮鞭一擋,將鋼刀撥開,但耶律特睿刀法狠辣,連砍數刀,狄傑顯得有些氣力不濟,手臂被震得酸疼不已,一陣手忙腳亂,連退數步。
武家對敵,瞬息萬變,最忌門戶洞開,讓人有隙可乘,耶律特睿以?秋傑不敵,顱准要害,想要一刀砍死狄傑,殊不知狄傑是故意露出破綻,反而趁著耶律特睿一輪猛砍之際,運足力氣,將軟鞭揮出去,只見鋼刀被震插到牢壁上。
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候,耶律特睿雙手抱著頭,跪在地上,手背被軟鞭劃出一道很深的傷痕,鮮血頓時像泉涌般奔出。
狄傑冷笑,剛才兩人交戰,他的動作並沒像現在那?快……他還以?貪生怕死之輩對死的反應比一般人敏感,並未多想,不料卻因此鑄成大錯。
「狄大人,狄英雄,手下留情。」
「堂堂皇子,原來只不過是個貪生怕死的狗熊!」
「狄大人,只要你肯放我一條生路,我就送你一個大情報。」
「什?情報?」
「我會告訴你誰是紅?公主。」
狄傑不領情地說:「不需要,我早就知道誰是紅?公主。」
一時之間,耶律特睿只是雙肩發抖,低頭跪地,沉默不語,看起來像遇到老虎的黔驢,除了發抖之外,還是發抖,樣子卑微到連老虎都不想食他;但這就是他慣用的伎倆,正所謂兵不厭詐,此刻耶律特睿乘機偷偷撥動袖中的暗器。
懦弱之人易使人疏於防備,這就是耶律特睿轉敗?勝的關鍵。
暗器準備妥當之後,耶律特睿企圖分散狄傑的戒心說:「你是知道沒錯,但是單邑並不相信你,不是嗎?」
「你別以?我會中了你的挑撥離間之計!」
「我是?狄英雄不值,?單邑鞠躬盡瘁卻輸給一個狐狸精,難道你不生氣!」
「出賣自己妹妹,你難道不覺得可恥嗎?」狄傑不屑地搖了搖頭。
「她不仁在先,我不義在後,這是天經地義,一點也不可恥。」見時機成熟,耶律特睿忍痛?手,將袖管對準狄傑,狄傑雖然警覺到他的身形變化,但避身不及,一支星形飛鏢不偏不倚刺進他手臂。
「暗箭傷人,你算什?英雄好漢!」狄傑咬牙切齒道。
「你剛才不就已經知道,我是個狗熊嘛!」耶律特睿哈哈大笑。
「我要……」狄傑本想舉起軟鞭,但一點力氣都使不上。
「你最好別亂動,暗器有毒,若是你保持不動,至多還有半炷香的時間可活,但你只要一動,我保證你立刻七孔流血而死。」耶律特睿起身,撕裂衣角,將兩手包起來,走到括著鋼刀的牆邊。
「就算我死,我也要拉你陪葬。」狄傑寧可同歸於盡,也不願坐以待斃,正當他打算集中丹田之氣時,一隻溫熱的大手從後面按住他的肩膀,此人正是單邑。
「你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單邑!」耶律特睿顫著聲說。
「能夠死在我的劍下,算你祖上積德。」單邑使的是削鐵如泥的太阿劍。
「等等,難道你不想要解藥救你的副將?」耶律特睿急得滿頭大汗。
「我會讓你中同樣的毒,看你拿什?救你自己。」在戰場上,單邑的智慧遠勝過情場,他雖然是剛到牢房,但當他在白溝河邊碰到狄傑調去的士兵告訴他牢房有異,再加上他看一眼狄傑的傷勢,就明白耶律特睿是用暗器傷人。
眼見大勢不妙,耶律特睿故計重施,又跪地又磕頭,」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求饒道:「單英雄,饒命啊,我沒有解藥。」
狄傑一旁提醒。「大人!小心!他使用暗器!」
說時遲、那時快,十一發星形的飛鏢從耶律特睿的袖口射出來,單邑以劍身將飛鑣一一打落,單邑怒不可遏地道:「像你這種陰險小人,我要讓你嘗到『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痛苦。」
耶律特睿嚇白了臉。「千萬不要!我身上沒有解藥!」
「誰的身上有?」單邑聽出他話中另有玄機。
「在我皇妹,紅?公主那裡……」
沒錯,耶律特睿潛到邊城真正的目的是陷害紅?公主。
從遼細口中得到的數據,讓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單邑深愛耶律珠兒,單邑是個優秀軍人,深明大義,在國家和愛情之間,他一定會義無反顧地選擇國家,親手殺掉紅?公主,讓自己陷入藉酒澆愁的漩渦之中,委靡不振……
到時候,他只要在失去愛女的父皇面前,提出?妹報仇的計劃,一舉殺掉成天浸泡在酒缸里的單邑,立下頭功,父皇龍心大悅,儲君的位子就成了他的囊中物。哈哈哈……
???
就在耶律特睿快說出答案時,屋頂突然發齣劇響,單邑本能地抓住狄傑閃避,只見屋頂破了一個洞,瓦礫擊中來不及躲避的耶律特睿頭上,他哀叫一聲,?頭向上一看,又是一個只露兩眼的黑影。
黑影並未進入牢房,而是從洞口朝牢房投擲一枚不明的鐵球,鐵球觸地的一瞬間,嗆鼻的濃煙密布,燭火全滅,牢里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黑影刻意壓低嗓音大叫:「我快走!我來對付他們!」
單邑立刻放下狄傑,暴喝道:「賊人休想逃!」但他根本無法阻擋耶律特睿的行動,嗡嗡的聲音從屋頂灌下,單邑一時無法看清發聲的是何種暗器,心知遼人陰險歹毒,擔心暗器有毒,不敢輕易靠近。
耶律特睿本來還不知道來者何人,那聲音是經過?裝的,但嗡嗡聲他卻是熟悉的,發聲的暗器正是紅?公主的獨門暗器——奪命雙鈴。
不過嗡嗡聲並不十分勁急,完全沒有殺氣,耶律特睿皺起眉頭,心想耶律珠兒果然如情報所言,已經愛上單邑。哼!他才會讓她稱心如意,耶律特睿趁剛從洞口鑽出的一瞬間,故意以黃鼠狼給雞拜年的口吻說:「多謝皇妹相救!」
「你……」耶律珠兒氣急敗壞,正想將奪命雙鈴對準耶律特睿,只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單邑也乘機從洞口飛出來,迫使耶律珠兒又將奪命雙鈴轉向單邑。
「哈哈哈!你上我當了!」耶律特睿大笑地從屋頂躍下逃走。
「他叫你皇妹,那你不就是紅?公主!」單邑打量地看著黑影的模樣。
「廢話少說,納命來!」一聲急吼,耶律珠兒突然發招。
乍看之下,兩人都是招招兇猛,動作如電,各自使出渾身解數,但百招之後,耶律珠兒自知不是單邑的對手,敗象漸露,無心戀戰,出其不意地將奪命雙鈴射出去,纏住單邑的劍身,然後快速轉身奔逃。
單邑一個使力,奪命雙鈴飛了回去,眼看就要飛向耶律珠兒的後背,耶律珠兒及時接住自己的武器,但虎口卻被震裂,鮮血沾滿奪命雙鈴,手臂痛得差點握不住奪命雙鈴。
雖然耶律珠兒拚了命地奔跑,可是單邑卻像她的影子,緊跟著她不放。
正當只差一步就抓到耶律珠兒時,一張天羅地網突然撒下,將單邑困在其中,四個身穿綵衣的仙女緊緊抓住網繩的四個角,其中之一正是鴇娘,視死如歸地大叫:「公主!快逃!」
「你們的大恩大德,本宮沒齒難忘。」耶律珠兒哽咽地說。
「賤女人!休想逃!」單邑急忙將繩索割斷。
「讓你嘗嘗老身的百花針。」鴇娘趕緊使出畢生絕學。
「臭婆娘,你找死!」單邑破口大?。
耶律珠兒不敢留下來觀看結果,心裡清楚明白不會有好結果,她加快腳步,在途中丟掉奪命雙鈴,然後回到指揮使官邸外,翻牆而入,一進房就看到粉蓮焦慮地在房裡踱來踱去……
「公主你去了哪裡?」粉蓮關切地問。
「快幫我把衣服全脫下來。」耶律珠兒的手痛得無法?起。
「全脫了?一件也不剩?」粉蓮大驚小怪地叫道。
「對,今晚我不穿衣服睡覺。」
「天這?冷,很容易著涼的……」
「你別管那?多,我這?做自有我的道理。」耶律珠兒沒時間解釋。
「公主,你的手流血了!」粉蓮一邊驚惶,一邊快速地將公主的衣服褪去。
「這點小傷,不礙事,快把金創膏拿來。」耶律珠兒逞強地說。
「是誰這?狠心?」粉蓮從鏡奩的暗格里取出金創膏。
「單邑。」耶律珠兒鑽進被裡,嘆息聲不?。
粉蓮替公主搽好金創膏,立刻建議道:「公主,我們還是快逃吧!」
耶律珠兒百般無奈地搖了搖頭,由於她掛記耶律特睿會做出蠢事,這幾天她不時以夜行衣的穿著,在城裡四處觀察情形,自然也看見了狄傑的安排。
「來不及了,狄傑早有準備,白溝河沿岸布滿了重兵,就算我們插翅也難飛,還不如以靜制動,靜觀其變。」
「單邑對公主深信不疑,公主怎?會跟單邑起了衝突?」
「我上了六皇兄的當!」蕭珠兒又是一嘆。
「六皇子真壞心,竟然出賣公主!」粉蓮咬牙切齒道。
「他那個笨蛋,就算真能逃回大遼,我看他死罪雖免,活罪難逃。」
「他活該!惡有惡報!」粉蓮想幸災樂禍,但卻笑不出聲。
「有腳步聲,單邑回來得真快!」蕭珠兒催促地說。「粉蓮你快回房裝睡,聽到任何聲音都不準起來。」
粉蓮福了福身,出去以前,機靈地將臘燭吹熄。雖然回到自己的房間,上床假寐,可是卻一點睡意也沒有,她一向不信神佛,但此刻她希望菩薩顯靈,佛祖保佑,讓公主平平安安地度過這場浩劫……
???
看見窗紙是黑色的,單邑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推門而入。
紅?公主的身影實在太像珠兒了,他不想起疑,但一想到狄傑命在旦夕,他又不能不來,他希望只是自己多心,來到床邊,看到她雙目緊閉,呼吸均勻,容貌祥和,他真想掉頭就走,讓她好好睡,可是他不能。
看到她被子蓋到下巴,除了那張絕色臉蛋,全身都藏在被子里,這讓他想不懷疑都不行,他靜靜地在床邊坐下,眼神充滿掙扎,心知只要掀開被子,檢查她右手的虎口有沒有受傷,真相自然分曉……
「珠兒!珠兒!」單邑忍不住伸手撫摸她的細眉。
「單大哥,你叫我有事嗎?」蕭珠兒緩緩地睜開雙眼。
「沒什?特別的事,我只是想……看看你。」單邑笨拙地搔了搔頭。
「你的臉上都是汗水,發生什?事了?」蕭珠兒明知故問,他的難處同時也是她的難處,她真想叫他出去,如果他愛她夠深,就不要拆穿她的假面具,可是她有什?資格要他放過她?
她不想利用愛,那?做會讓愛蒙羞!
單邑冷聲地說:「殺了幾個遼細,不過卻讓他們的頭目跑了!」
「你一定累壞了!快回房去歇息吧。」蕭珠兒假裝對鴇娘的死漠不關心,不過她的眼眸卻飛快地閃過一絲痛楚,快到幾乎不可能察覺到,偏偏單邑已準確地捕捉到這稍縱即逝的痛楚。
「我不累,我有話想對你說。」單邑忍住心中的憤怒。
「什?話?」蕭珠兒感到心臟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捏緊,臉色微微泛白。
「我……你……」看到她臉色起了變化,單邑又顯得有些不忍。
「你怎?吞吞吐吐的?」蕭珠兒轉移話題地說。「是不是想睡了?」
「這是我早就準備好要送給你的。」單邑咽了咽口水,從懷中拿出一隻鈿盒,硬是把「訂情之物」四個字咽進肚子里,昨天他特地叫邊城最好的金匠打出來的訂情之物,現在正好拿它來檢查她的右手……
蕭珠兒懦弱地避開單邑的視線,她根本就不能伸出手,從單邑的手中接過鈿盒。她故意用小女孩見到禮物的語氣說:「好漂亮的盒子,裡面是什??」
「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單邑的眼色立刻沈了下來。
「你先把頭轉過去。」蕭珠兒視而不見。
「?什??」
「我沒穿衣服。」
單邑不以?然地說:「這?冷的天,你光身子睡覺不怕著涼了嘛!」
蕭珠兒咬了咬唇,頓時說不出話來,不一會兒突然發出格格笑聲,弄得單邑一頭霧水,她則嬌聲嬌氣地說:「真該拿面鏡子讓你瞧瞧自己,色迷迷的,你這樣子叫我看了好害怕,好像大野狼想吃小綿羊似的。」
「我有色迷迷的嗎?」單邑挑了挑眉尾。
「快幫我把罩衫拿過來!」蕭珠兒顧左右而言他。
單邑就不信今晚看不到蕭珠兒的右手,他起身走向衣櫃,當他再走回床邊時,鈿盒的蓋子已被打開,盒裡是一對站在連理枝上,金雕的新郎新娘小人偶,同時在連理枝上還刻著「願生生世世?夫婦」。
「喜不喜歡?」單邑在蕭珠兒耳畔輕聲問。
蕭珠兒感動得說不出話,只好把臉埋進他的懷裡,一副小鳥依人的姿勢。
單邑出神地望著那頭烏黑的髮絲,他真想看清楚她的表情,他想知道她對這一對新郎新娘小人偶有什?反應?笑他是大白痴嗎?他輕蔑地對自己搖了搖頭,他真的是個大白痴,到現在還?情所困!
就在蕭珠兒陶醉在虛幻的幸福時,她的右手忽然被捉住,她毫無抵抗地任他將她的手從被子里揪出來,上了金創膏的虎口使她無所遁形……
「你有什?話要說?紅?公主!」單邑嗤鼻地問。
「我無話可說。」耶律珠兒一臉平靜。
「看不出來你深藏不露,居然能接住我百招!」
「既然被你捉到,要殺要剮隨便你。」
「依你的武功,要殺我不是沒有機會,你?什?不動手?」
「我對自己沒有信心。」耶律珠兒四兩撥千斤地說。
「解藥拿來!」單邑彷彿摸到不潔之物般甩開她的手。
「很抱歉,我沒有。就算你捉到耶律特睿,他同樣沒解藥。」耶律珠兒解釋道。「狄傑中的是半炷香,由七七四十九種毒花毒草和毒蟲混合煉製,解藥是和這四十九種毒物相剋的香花香草和益蟲混合煉製,要先知道四十九種毒物是哪些,才能做出解藥,半炷香總共有一百零八種,每種毒性不同,但死亡的方式卻相同,都是七孔流血而死。」
「你廢話那?多干?!我現在就要解藥。」
「存放解藥的倉庫在一年前發生大火,解藥全部付之一炬。」
「你說謊!」單邑壓制不住怒火,狠狠地摑了耶律珠兒一記響亮的巴掌。
「我騙你做什??」耶律珠兒不痛不癢似的面無表情。
「你恨不得所有的宋人都死光!」
「就算是,你想怎?樣?」耶律珠兒挑釁地問。
「你再不交出解藥,我……」單邑氣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的脖子已經等你很久了。」耶律珠兒一心求死。
「你以?我不敢殺你嗎?」單邑衝動地將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
「你別心軟,能死在你的劍下,對我而言是種解脫。」耶律珠兒毫不畏懼道。
眼看劍就要出鞘,單邑很快地又將劍收回鞘里,惡狠狠地說:「你想死,沒那?容易,我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後轉身出去。
蕭珠兒鑽回被窩裡,背過身子,彷彿什?事也沒發生似地繼續睡覺。
只有老天爺知道,這兩個人的心都在流淚……
???
半炷香一燒完,狄傑果然七孔流血而死,耶律特睿唯一沒說謊的一次。
火化了狄傑,單邑將他的骨灰撒向白溝河,壯志未酬身先死,心中悲痛不已,從兩頰滑下滾滾的男兒淚,突然又沒來由地仰天大笑起來,接著又抽出腰際的太阿劍,發瘋似地朝著河水一陣亂砍。
亂我心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煩憂,抽刀斷水水更流……
笑過、哭過、瘋過,他倏些動也不動地直直站著,看著從白溝河源頭冉冉竄出的太陽,兩眼從混濁變成清澈,整個人不再傷悲。
一幕幕的童年往事出現在他眼前,他想到歐陽凌從小就老氣橫秋,比私塾里的老師還要愛說教;儂智高打從出生就是小色狼,老愛捉弄府里的丫環們;而他自幼好武,跟書本和女色絕緣。
不知那兩個傢伙過得如何?有沒有遇到像他一樣的煩惱?
他真弄不懂自己,?何對一個賊婆情有獨鍾?
她容貌美麗,她氣質高雅,她溫柔體貼,她善良可人,但這一切都是假像;包括她的愛,她的眼淚,她的楚楚動人……其實她的心腸比蛇蠍還毒,她的微笑比刀劍可怕,她的身體……
他越是想把她從腦海里連根拔除,她卻越根深蒂固地植入他的腦海。
糟了!那個賊婆會不會已經逃回大遼了?他太胡塗了,居然忘了把她關在大牢,心念一轉,他立刻快馬加鞭奔回指揮使府邸。
打開房門,一眼就看到耶律珠兒坐在鏡前,對著金雕的新郎新娘人偶發獃。
「你?何不逃?」單邑冷冷地站在她背後,從鏡中看著她,手上拿著馬鞭,像主人在審問奴隸似的。
「我在等你,我有話對你說。」耶律珠兒平淡地說。
「我不會再相信你,你所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甚至連你的名字都是假的。」一想到她從頭到尾玩弄他於股掌中,單邑就覺得心如刀割。
「我的確叫珠兒,耶律珠兒。」
「我真笨,居然沒派人去查紅?公主的底細!」
「我想請你放過蕭平、粉蓮和書生。狄傑的死,我願負全部的責任。」
「你想怎?負責?」單邑將馬鞭放在妝?上,不知有何企圖。
「隨你高興。」耶律珠兒心中忍受極大的痛苦,但臉部表情異常冷靜。
「我哪高興得起來,我恨不得……」單邑看不出她的?裝,氣得想撕掉她平靜的臉皮,讓她嘗到痛的滋味。
「你恨我,很好,你是應該恨我的。」耶律珠兒有氣無力地說。
「別以?裝可憐我就會饒恕你,我不會再上當的。」
「你多心了,從頭到尾我都沒?了我自己向你求饒半句。」
「你字字句句都暗示想死,難道你真的不怕死!」
「任務失敗,還連累鴇娘三人殉身,我是該以死負責。」
憤怒使得單邑不由得捏緊耶律珠兒背後的椅把,否則他的手恐怕會一掌打死她,成全她的心愿,他受不了她尋死的態度,這證明了她根本不在乎他,她對他的愛都是假裝出來的。
她口口聲聲都是國家民族大義,由此可見她的弱點在此,他雙手用力一握,將椅把握斷。「我懂了,你怕我以你?人質,對遼皇提出苛刻的條件。」
「如果我真有這種利用價值,你就盡量利用。」
「我是要利用你,不過在我向遼皇提出要挾以前,你還有其它更好的利用價值。」單邑扔掉手中斷裂的椅把,雙手伸向耶律珠兒的細頸,一直向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