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搶斗之局
自皮炎往靈魂碎片中探入精神力以後,屋中瞬間光芒四射,彷佛星辰灑落人間。漸漸的,星光幻作絲雨、幻作花瓣、幻作琉璃碎片,晶瑩剔透,連漆黑的牆壁和滿地的灰砂都鍍上了一層皎潔的銀光。
赫墨斯望著已然陷入昏迷的皮炎,帶著一絲激動,一絲期盼。他很想親手攬著她,讓她在蘇醒的第一時刻就能見到他,但越加極度冰冷的目光阻止了他的靠近。兩人雖然身影未動,但如仇敵般對峙的目光使得房中氣氛更加凝滯。
黑武士對於瀰漫在身周空氣里的可怕氛圍一無所察。他是在場三人中所知最少的一個,卻是最擔憂皮炎的一個。眼見她失去意識的時間越來越長,他終於耐不得,開始不安的挪動身子,在房中來回走個不停。
「怎麼,怎麼她還沒醒?」黑武士見識過皮炎莫名其妙的暈厥,但這次的時間實在是太久,由不得他不心急如焚。
赫墨斯也擔心起來,抬頭望望外間的沙漏,陡然臉色一變,低聲道:「不好!時間到了,你們快些帶她離開這裡!」
雖然不知道他話里的意思,但越加問也不問,將皮炎背上就向外走。只聽殿外一個充滿譏諷的聲音在說:「是啊,你也知道時間到了,為什麼不早早離開呢?都過去一萬年了,你還是沒有一絲長進啊,赫墨斯!」
那個聲音不大,卻是穿透諾大的宮殿直直送入眾人耳中。赫墨斯臉色難看,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愛洛斯,即使是毫無長進,我也絕不會再讓你傷害小珂半分!」
水晶宮外,藍月河邊,傲然站立著的金髮神明,清俊柔美,猶如太陽般光亮照人,正是已擺脫萬年封印的光明神愛洛斯。封印桎梏一除,他整個氣質都顯得格外不同,一種難以言說的怨恨戾氣夾雜在屬於神族之王的威壓之中,奪人心志、攝人心魄。
赫墨斯示意越加留在殿內,自己走出殿門,與愛洛斯遠遠對峙著。這兩位同一血緣的兄弟時隔萬年的再會,立時便會是死斗之局。
「唔,這樣順眼多了,還是你本來面目好看呀。」愛洛斯打量著對方,笑嘻嘻的說,「我就說嘛,我的好弟弟怎麼會一直寄居在人類軀體里,甘心當個小蟲子呢?若真如此,父神可要傷心死了!他最愛的瑰寶啊,竟也淪落到連身體都要搶奪低等種族的地步!」他的話語里有一絲掩之不去的怒氣恨意,給仙境般的藍月河也帶來一股刺骨的冰寒。
見他這時候還不忘諷刺和挑撥,又聽他說及至高神,赫墨斯的面孔逐漸扭曲起來,怒道:「住嘴!你還有臉提父神!」
愛洛斯渾不在意的聳聳肩,突然自身後扔出一件事物來,淡淡說道:「啊,對了,剛剛有個不長眼的傢伙擋我的路,實在是不懂尊卑。所以,我幫你教訓了它一下。」
被摔在光明神腳下的,是一頭擁有紫色雙尾的小狐狸。它渾身血跡斑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知是生是死。赫墨斯竟然一時沒反應過來那是誰,倒是站在殿門後邊的越加一眼認出,那是曾經同他們纏鬥過的羅莉妖狐——黑瞳。看到它連人形都無法保持,可以想見方才它和光明神的戰鬥一定非常吃力,逼得它不得不現出自己的魔獸原型。可惜,它雖然拼力戰鬥,但魔獸和主神之間的差距太大,尤其它最怕的便是光明系魔法,幾個回合下來,黑瞳就重傷昏迷了。
「這小東西很不錯,對你十分忠心呀!即使知道我是誰,即使小東西害怕得直發抖,但它還是行使了自己看守門戶的職責。」愛洛斯微微一笑,「能轉化成人形的魔獸少之又少,它能達到這一步,已經算是魔獸里的頂尖角色了。不過,除了能反射魔法以外,它似乎根本不會實戰。哼,這種沒有經歷過真正戰爭的魔獸,實在太嫩了!」
愛洛斯說著,隨意的踢了踢地上的小狐狸。黑瞳微微顫動幾下,慢慢睜開了眼睛。
「殿,殿下……」黑瞳吃力的望著赫墨斯,兩眼放出光來!終於見到了!時隔萬年它終於又見到了黑暗神的絕世風華!它痛得嘴角抽搐,卻滿含愛慕的死死盯住赫墨斯,唯恐一個眨眼它的殿下便又消失了!
瞥了一眼可憐的小狐狸,赫墨斯一皺眉:「愛洛斯,它只不過是一頭無足輕重的妖狐,你……」他的話還沒說完,只聽「砰!」一聲脆響,愛洛斯重重一腳踏在小狐狸的頭上。這一下倉猝之極,赫墨斯沒料到他說殺就殺,眼睜睜看著黑瞳就這般喪生在他足下。凄艷的鮮血混著雪白的腦漿,流了滿地。殿內的越加和黑武士都側過臉,不忍再看。
「你殺了我的麗麗絲,我只殺掉你一個看林子的護衛,你還賺了喔!」愛洛斯輕笑著,目光中卻是說不出的陰狠殘酷,「反正你說它是無足輕重的,我想它死了你也應該不會心疼吧?」
赫墨斯抿緊了嘴,長出一口氣。他的神情沒有多大變化,但拖曳至腳踝的白金長發卻突然無風自揚,襯得他整個身影更加飄逸出群。
愛洛斯眯了眯眼,知道自己成功的勾起了黑暗神的怒火,便暗自戒備著,等待對方的出手。
整個藍月河似乎在一瞬間靜止下來,先前還有的河水潺潺之聲、山間鳥蟲之鳴統統消失不見,只有極度壓抑的沉默和寂靜!
突然!「叮咚叮咚……」一片靜默中,幽雅的風鈴聲突兀響起。緊接著,兩位主神同時動了!
「轟!」一聲巨響,兩神結結實實的對撞到了一處。一道帶著青色之風的金色光芒同一道純凈之至的黑色旋風狠狠糾纏到一處,兩神的身影卻都消失了!
天空中忽然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炸雷,整間的空氣紋路都開始絞動紊亂,暴漲暴縮,令人心悸。似乎在一剎那,金色和黑色的力量電火一般席捲藍月之畔,周邊的岸石、山岩、花草、屋舍,全都像豆腐一般被輕易打碎,直到碎成粉碎,緩緩飄蕩在空氣之中。
藍月河的盡頭,那座直入雲霄的黑色山峰似乎也被瀰漫在空中的巨大力量絞碎了,煙塵四起、亂石紛飛、泥土四處拋灑。一聲震天的巨響過後,那座山峰的峰頂合著地下的岸岩一處,全被震塌,緩緩降入河水之中,再也不見蹤跡。
在短短几息間,兩位神明的戰場便從河畔到山間,又從山間轉移到了藍月河的上方。只見兩道顏色不同卻都蘊涵極大威勢的力量在空中暴射,劇烈撞擊著,兩股力量的對沖瞬息間震動了天地,連下方一直波瀾不驚的湛藍河水都現出一個極深極大的漩渦黑洞來!水浪突起,被空中的力量生生震得四散倒退。河水就像瞬間被抽干、排空一般,連最底層的黑泥和岩石都露了出來!
這是怎樣的威能!這是怎樣的力量!越加和黑武士盡皆駭然失色,主神的力量,果然不是人類能夠想象的!不僅如此,一股充斥於天地間的神之威嚴如巨石般沉沉壓在兩人心頭!這是只屬於神的威嚴!越加還好些,黑武士心志稍差,便只覺身架顫抖不停,竟有一股想下跪臣服的衝動!
然而在一派足以毀天滅地的威勢中,那建在水上的藍色水晶宮殿卻一直穩穩噹噹、紋絲不動。多虧如此,被徹底震撼了心神的兩人才能安然無恙的待在主神戰鬥的現場。
「還不快走!」赫墨斯突然在殿門外現身,扭頭怒吼一聲。越加猛然醒悟,一把拉過黑武士,疾風般向外衝去!
金色光芒如影隨形,迅疾而至。眼見它縱橫交錯,直直卷向越加,赫墨斯一聲長吟,周身黑色光芒變得更加耀眼,整個身影驟然躍起,猛的迎向自上而下飛落的金光。
這一瞬,光亮得幾乎無法睜眼。在驚天動地的巨大轟響聲中,越加頭也不回的背著皮炎奔逃而去。
「哼,你以為他們真能逃脫么?」愛洛斯暗暗想著,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轉過臉,他也尖嘯一聲,對上了赫墨斯。
……
就在藍月河畔打得難解難分的時候,冥界里所有的生物和亡靈正處在戰戰兢兢之中,幾十萬年沒有出現過的情況正在冥界上演著——冥王和冥后正大打出手,斗得不可開交。
帕塞芙顯然很清楚,哈迪斯不敢對她如何。於是,她肆無忌憚的攻擊著對方,那個陪伴了她萬年的伴侶。她的手段陰毒凌厲,借著冥界的力量瘋狂施法,很快就在哈迪斯身上切開無數的暗色小口。
「帕塞芙……」哈迪斯卻是不管自己的傷處,只是心疼的勸道,「你要怨我,不需這般出氣。你現在用多了冥界的力量,對身體不好的……」
帕塞芙聽得他如此柔情蜜意般的話語,卻是越發火冒三丈,手下更不留情。哈迪斯頓時只覺滿腔苦意,救回了帕塞芙,她不僅不領情,還在醒來后的第一時刻就對他出手。哈迪斯本來身上有傷,同光明神打了一仗更是加重傷勢,到這會兒他連治療的功夫都沒有,又被帕塞芙纏鬥上了。他身體的傷勢愈來愈沉重,心傷更是無法癒合。時至今日,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他能為帕塞芙付出一切,可她始終對他冷若冰霜,如今更是視他如仇敵!他為她做了那麼多事情,難道她連一點兒感激之意都沒有么?他的心真的很痛,看著臉色冰寒、目光怨恨的妻子,素來高傲的冥王第一次從心底生出深深的挫折感來。
「你,你真的要取我性命么?」哈迪斯終於艱澀的開口問道,「這麼多年了,你對我……難道就沒有一絲感情?」
帕塞芙並不答話,只是一波接一波的猛力攻擊,對冥王眼中的極度痛苦視而不見,彷佛已是心如鐵石。哈迪斯等待許久,終於失望的垂下頭來。
「若是你一心想殺我,我無話可說。但我現在還不能死……」哈迪斯慘然一笑,「等我找到冥界的新主人,你想怎麼對待我都行。」話畢,他硬接了帕塞芙的一擊,身子像是斷線的風箏般飛出老遠,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竟然跑了?!」帕塞芙狠狠跺腳,「混蛋,敢壞我的好事!哼……」她那曾經嬌憨純真的臉上露出極重的戾氣,身子輕盈的幾個飛縱,向著冥界入口處奔去。
……
越加和黑武士飛一般的逃離著藍月河。光明、黑暗兩位主神在這裡施法毫無阻礙,但對越加二人來說這裡幾乎是禁絕魔法的區域。他們連風系魔法都無法使用,只能靠著純粹的**力量一路狂奔。
越加是魔法師,體力很快就跟不上了。於是,黑武士一手扛著皮炎,一手拖著越加,健步如飛。虧得他並不是人類的**,完全不存在體力問題,逃跑的速度之快叫人嘆為觀止。天色黑了又亮,他以一帶二,在峭壁和叢林中跑了一夜,終於跑出了魔法禁絕地帶。越加再施法前行,一口氣飛出了綿延無邊的半月灣山林。這時候兩人停下歇息,黑武士竟然粗氣都不喘。
「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有這樣非人般的體力?」越加擦拭著額頭的汗水,驚疑的問道,「難道……你是……」
「巫妖」兩個字已經到了嘴邊,越加卻說不出口。黑武士身上的那股落寞氣息叫他不忍再問。稍停了停,他指著前方的一處山穀道:「出了這裡就有人煙了,我們還是早些離開,免得遇上優隼國的人。」
他的話音剛落,一陣震天的響聲自谷口傳來。兩人抬頭一看,盡皆變了臉色。
從谷口那方湧出無數的飛馬騎兵,後方閃爍著五顏六色的魔法光芒,兩側還有大型戰爭才會使用的鍊金術大炮。放眼望去,到處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苦澀——這黑壓壓的一片,全是軍隊!-